傅山
傅山(1607-1684)明清之際道家思想家、書法家、醫學家。初名鼎臣,字青竹,改字青主,又有濁翁、觀化等別名,漢族,山西太原人。傅山自稱為老莊之徒,他自己也在很多場合與作品中反覆強調、自陳:“老夫學老莊者也”、“我本徒蒙莊”、“吾師莊先生”、“吾漆園家學”。自覺繼承道家學派的思想文化。他對老莊的“道法自然”、“無為而治”、“泰初有無”、“隱而不隱”等命題,都作了認真的研究與闡發,對道家傳統思想作了發展。► 3篇詩文
生平
明末清初的思想家傅山歷來有 “學海” 的稱譽, 他工書善畫, 博極群籍, 在經史子集、 文學詩詞、 佛經道藏、 書法繪畫、 鐘鼎文字、 醫學醫術諸領域都有精深研究 , 所提倡的 “經子不分” , “經子平等” 思想更是開一代風氣之先, 其研究、 批點諸子著作之多、 內容之廣泛,在中國古代學術史上是少見的。 而諸子當中, 最傾盡其心力、 最能體現其思想風貌的則首推 《莊子》 一書 。
傲骨凜然的傅山一生特立獨行, 對於經典、 名士、權貴時有貶損、 諷刺之語, 獨獨對於莊生、 《莊子》 大加褒揚, 奉為至論, 嗜莊、 好莊、 迷莊之情溢於言表。其留存的詩文、 雜記、 批語中屢屢言及莊子。褒讚莊子、 自認承續莊學的詞文在傅山遺著中隨處可見, 其研究莊子的主要作品有《莊子翼批註》 、 《老莊二書》 、 《逍遙遊》 、 《應帝王》 、 《讀南華經》 、 《莊子天下篇》 、 《莊子理字》 、 《莊子情字》 、 《荀卿評莊子》 等, 此外還有大量散布在其他詩文、 雜文中言及莊子的文句 。
傅山一生遍注諸子,在 《莊子》 一書上著力最深,《莊子》 的思想既是其精神的引領, 又是心靈安頓之所歸, 其批註的方式與言述更彰顯著個人活潑潑的生命氣質。詮解 《莊子》 時對天地間 “情” 的推崇、 以 “游” 的姿態應對人間 “是非” 、 主張 “變” 、 “異” 的政治傾向, 正是最能體現其個人特質與思想風貌的三個方面, 通過對其莊學思想的探析, 我們也能從中窺見其性情與學術之梗概 。
對於莊子的著作,在顛沛流離的旅途中,仍然“時時在目”,在冰雪覆蓋北國的嚴冬里,依然用工整的小楷書寫《南華經》多篇。對於老子的著作,三日不讀便覺得“舌本軟”,難以啟齒說話,五十歲過後還在“細注”,進行認真的研究。這些生動的記載說明,他對老莊之學是很推崇與重視的。他在一篇疏文中曾說:“僑黃老子,何笑正笑,漆園自雲,其於宗也。”在這裡他以“僑黃老子”、“漆園”自況自稱,以承緒老莊之學的大弟子自許。
綜觀傅山一生行事作風與思想主張,可見他本質上是一個道家人物的性情:為人為學本於真性真情、自由自在,反對權威主義教條主義,因此,他極其憎惡“奴儒”為人為學的“奴性”:“若奴人,不曾究得人心空靈法界,單單靠定前人一半句註腳,說我是有本之學,正是咬齫人腳後跟底貨,大是死狗扶不上牆也。”並由此而極力批判當時所謂上流社會是非顛倒的假仁假義。他自己也在很多場合與作品中反覆強調、自陳:“老夫學老莊者也”、“我本徒蒙莊”、“吾師莊先生”、“吾漆園家學”、“愚父子學莊列”,還飽含深情地說:“三日不讀《老子》,不覺舌本軟。疇昔但習其語,五十以後,細注《老子》,而覺前輩精於此學者,徒費多少舌頭,舌頭總是軟底。何故?正坐猜度,玄牝不著耳。”“吾莊翁所謂緒餘可以為堯舜者也。”
老莊哲學豐富,據史書記載,他們為人自尊,對人間功名利祿很淡漠,一生不得勢也不願得勢,一生不得志也不願得志,以窮盡人倫物理為天職。生活的道路對於傅山來說,與老莊十分相似,思想境界亦相通。這些都給傅山很深的影響,因此自然成為他進行研究的主要對象,使他成為明清之際著名的道家代表人物之一。
人物經歷
明末清初之際,地處山西腹地的太原府陽曲縣(今太原市),出了一位博藝多才、重氣節、有思想、有抱負的著名道家人物。他的事跡生平,不見於正史記載,甚至連專門記載地方歷史陳跡的縣誌、府志,也只見廖廖數語。然而他的聲譽和影響卻是相當之大,相當之深,毫不誇張地說,在太原地區乃至三晉大地幾乎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頗受人民民眾擁戴。在整個山西乃至於全國也稱得上聲名遐邇,彪炳於後。他就是明清之際的志士仁人傅山——傅青主。
傅山世出官宦書香之家,家學淵源,先祖連續七八代有治諸子或《左傳》、《漢書》,卓然成家者。曾祖傅朝宣曾為寧化府儀賓、承務郎,祖父傅霖累官山東參議、遼海兵備,頗有政績,其父傅子謨終生不仕,精於治學。傅山少時,受到嚴格的親職教育,博聞強記,讀書數遍,即能背誦。15歲補博士弟子員,20歲試高等廩餼。後就讀於三立書院,受到山西提學袁繼鹹的指導和教誨,是袁氏頗為青睞的弟子之一。
袁繼鹹,是明末海內鹹知的耿直之臣,提學山西時,以“立法嚴而用意寬”的精神宗旨,整頓三立書院學風,不拘一格,選拔人才。他極重於文章、氣節的教育,對傅山影響頗深,傅山亦以學業精湛、重節氣得意於袁氏門下。袁繼鹹曾在朝為兵部侍郎,因為官清廉,為人耿直,敢於直言,得罪權貴魏忠賢之流,被貶為山西提學。崇禎九年(1636年),魏忠賢死黨山西巡按御史張孫振,捏造罪名誣告袁繼鹹,陷其京師獄中,傅山為袁鳴不平,與薛宗周等聯絡生員百餘名,聯名上疏,步行赴京為袁訴冤請願。他領眾生員在京城北京四處印發揭貼,申明真相,並兩次出堂作證。經過長達七八個月的鬥爭,方使袁繼鹹冤案得以昭雪,官復武昌道。袁繼鹹得雪之日,魏忠賢的走卒——張孫振,亦以誣陷罪受到謫戍的懲罰。這次鬥爭的勝利,震動全國,傅山得到了崇高的榮譽和讚揚,名揚京師乃至全國。
袁案結束後,傅山返回太原。他無意官場仕途,尋城西北一所寺廟,闢為書齋,悉心博極群書,除經、子、史、集外,甚至連佛教伊斯蘭天主教經典都精心覽讀,掌握了豐富的知識。崇禎十六年(1643年),傅山受聘於三立書院講學。未幾,李自成起義軍進發太原,傅山奉陪老母輾轉於平定嘉山。不久,起義軍、清軍先後攻占北京,明亡。傅山聞訊寫下“哭國書難著,依親命苟逃”的悲痛詩句。為表示對清廷剃髮的反抗,他拜壽陽五峰山道士郭靜中為師,因身著紅色道袍,遂號“朱衣道人”,別號“石道人”。朱衣者,朱姓之衣,暗含對亡明的懷念;石道者,如石之堅,意示決不向清朝屈服。可見,傅山出家並非出自本心,而是藉此作為自己忠君愛國、抗清復明的寄託和掩護。
清軍入關建都北京之初,全國抗清之潮此伏彼起,氣勢頗高,傅山渴望南明王朝日益強大,早日北上驅逐清王朝匡復明室,並積極同桂王派來山西的總兵官宋謙聯繫,密謀策劃,積蓄力量,初定於順治十一年(1654年)三月十五日從河南武安五汲鎮起義,向北發展勢力。然而,機事不密,宋謙潛往武安不久,即被清軍捕獲,並供出了傅山。於是傅山被捕,關押太原府監獄。羈拘期間,傅山矢口否認與宋謙政治上的關係,即便是嚴刑逼供,也只說宋曾求他醫病,遭到拒絕,遂懷恨在心。一年之後,清廷不得傅山口供,遂以“傅山的確誣報,相應釋宥”的判語,將他釋放。
傅山出獄後,反清之心不改。大約在順治十四至十六年間,曾南下江淮察看了解反清形勢。當確感清室日趨鞏固,復明無望時,遂返回太原,隱居於城郊僻壤,自謂僑公,那些“松喬”、“僑黃”的別號就取之於此後,寓意明亡之後,自己已無國無家,只是到處做客罷了。他的“太原人作太原僑”的詩句,正是這種痛苦心情的寫照。康熙二年(1663年),參加南明政權的崑山顧炎武尋訪英雄豪傑,來太原找到傅山,兩人抗清志趣相投,結為同志,自此過從甚密。他們商定組織票號,作為反清的經濟機構。以後傅山又先後與申涵光、孫奇逢、李因篤、屈大筠以及王顯祚、閻若璩等堅持反清立場的名人和學者,多有交往。尤其是曾在山東領導起義的閻爾梅也來太原與傅山會晤,並與傅山結為“歲寒之盟”。王顯祚見傅山常住土窯,特為他買了一所房院,即今太原傅家巷四號院。
清初,為了籠絡人心,泯除亡明遺老們的反清意識,康熙帝在清政府日益鞏固的康熙十七年(1678)頒詔天下,令三品以上官員推薦“學行兼優、文詞卓越之人”,“朕將親試錄用”。給事中李宗孔、劉沛先推薦傅山應博學宏詞試。傅山稱病推辭,陽曲知縣戴夢熊奉命促駕,強行將傅山招往北京。至北京後,傅山繼續稱病,臥床不起。清廷宰相馮溥並一乾滿漢大員隆重禮遇,多次拜望誘勸,傅山靠坐床頭淡然處之。他既以病而拒絕參加考試,又在皇帝恩準免試、授封“內閣中書”之職時仍不叩頭謝恩。康熙皇帝面對傅山如此之舉並不惱怒,反而表示要“優禮處士”,詔令“傅山文學素著,念其年邁,特授內閣中書,著地方官存問。”
傅山由京返並後,地方諸官聞訊都去拜望,並以內閣中書稱呼。對此,傅山低頭閉目不語不應,泰然處之。陽曲知縣戴氏奉命在他家門首懸掛“鳳閣蒲輪”的額匾,傅山凜然拒絕,毫不客氣。他仍自稱為民,避居鄉間,同官府若水火,表現了自己“尚志高風,介然如石”的品格和氣節。
傅山學術研究的重點是諸子,主要著作有《老子注》、《莊子注》、《管子注》、《荀子注》、《列子注》、《墨子注》、《鬼谷子注》、《公孫龍子注》、《淮南子注》等,另有許多有關諸子批註及文字散見在《霜紅龕集》中。他以先秦諸子為中國學術的源頭,倡導並身體力行地研究先秦諸子學說,主張經子史文平等,開啟了清代子學復興的先河 。
成就
身為道家思想傳承者的傅山,無論在學術和學術思想上,傅山的學問文章,都追蹤當時的進步思潮,尤其是前半生明朝末亡之時,他的思想帶有強烈的進步傾向,不重視當時學者重理學的傾向。他讚揚具有革命新精神,被明朝統治者視作洪水猛獸的李贄學術思想和劉辰翁、楊慎、鍾星等節高和寡之士的文風。對明末的政治腐敗,官場齷齪,是有清醒的認識。清軍入關明王朝滅亡後,傅山一反清初一般學者以經學為中心的研究範圍,而是獨辟研究子學的途徑,衝破宋明以來重理的羈絆,開拓了新的學術研究領域,成為清之後研治諸子的開山鼻祖。至於傅山的詩賦,則是繼承了屈原、杜甫以來的愛國主義傳統,他主張詩文應該“生於氣節”,以是否有利於國家和民族為衡量標準。傅山一生著述頗豐,可惜所著宏論,大都散失,只存書名和篇名,留存於世的僅《霜紅龕集》和《兩漢人名韻》兩部。
在詩、文、書、畫諸方面,傅山皆善學妙用,造詣頗深。其知識領域之廣、成就之大,在清初諸儒中,無出其右者。傅山的書法被時人尊為“清初第一寫家”。他書出顏真卿,並總結出“寧拙毋巧,寧醜毋媚,寧支離毋輕滑,於直率毋安排”的經驗。他的畫也達到了很高的藝術境界,所畫山水、梅、蘭、竹等,均精妙,被列人逸品之列。《畫征錄》就說:“傅青主畫山水,皴擦不多,丘壑磊珂,以骨勝,墨竹也有氣。”他的字畫均滲透自己品格孤高和崇高的氣節,流溢著愛國主義的氣息,在中國古典書畫藝術中,博得後人的高度讚賞。
傅山不僅是書法家、畫家,而且是晚明清初遺民的代表,北方學術思想的領袖,著名學者,甚至被傳為“武林高手”。其人其事早已成為山西一帶的神話傳說。當時道教佛教均尊引為本家。
傅山在思想上有“學海”之稱,僅就自學研究著作而言, 山西省博物館現藏著作目錄有:《老子注》、《莊子注》、《管子注》、《荀子注》、《列子注》、《鬼谷子注》、《公孫龍子注》、《淮南子注》等。
傅山在醫學上,也有著巨大的成就。他內科、婦科、兒科、外科,科科均有很高的技術,而尤以婦科為最。其醫著《傅氏女科》、《青囊秘訣》,至今流傳於世,造福於人。傅山極重醫德,對待病人不講貧富,一視同仁,在相同情況下,則優先貧人。對於那些前來求醫的闊佬或名聲不好的官吏,則婉詞謝絕。對此他解釋為:““好人害好病,自有好醫與好藥,高爽者不能治;胡人害胡病,自有胡醫與胡藥,正經者不能治。”
傅山作為封建社會中的知識分子,一生中處處表現了堅韌不拔的戰鬥精神。他那種“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品格和氣節,毫不愧對“志士仁人”的評價。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初,傅山的愛子傅眉忽逝,年愈古稀進入風燭殘年的傅山悲痛異常,再也經受不得如此打擊,不久則撒手人寰,與世長辭,時年77歲。
思想
傅山自謂, “老莊二書,是我生平得力所在, 鏇鏇細字旁註, 當精心探索, 若省得一言半句, 便有受用, 可由入道” 。
傅山自稱為道家,說:“老夫學老莊者也,於世間諸仁義事實薄道之,即強言之,亦不能工。”《霜紅龕集》 卷 1 7《書張維遇志狀後 》) 說明他不屑於稱頌儒家的“仁義” ,並公開以“異 端”自命。在《霜紅龕集》中,傅山多次提到“吾師莊先生”、“我本徒蒙莊”、“吾漆園家學”、“老夫學老莊者也”。無論是從生活形態、思想氣質還是藝術追求上,傅山都刻意向莊子學習。他詩作中有這樣兩句:“既是為山平不得,我來添爾一峰青”,表明他的高風亮節和特立獨行的精神。
“軒轅道士”的“軒轅”二字首先指的是黃老之學的兩大始祖之一的黃帝,《史記·五帝本紀》記載:“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黃帝姓公孫,因居於軒轅之丘,故名曰軒轅。他曾戰勝炎帝於阪泉,戰勝蚩尤於涿鹿,被諸侯尊為天子。早在春秋戰國時期,黃帝和老子的思想經過齊國與楚國的的大力發展,以至於在戰國末期形成了蒙文通先生所說的“黃老獨盛壓倒百家”的局面。漢初立國,崇尚的也是這種“清淨無為”的黃老思想。黃老學在漢代的影響是非常廣泛的。統治者集團信奉黃老之學,由是黃老思想全面運用於漢初政治,達到了“文景之治”的繁榮。從學術角度看,《淮南子》、嚴遵《老子指歸》、河上公《老子章句》的許多觀點都反映出黃老思潮的影響;受現實影響,西漢道家多以老子思想為依據批評政治,討論國是。影響所及,如《史記·外戚世家》載漢景帝之母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諸竇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其術”。漢景帝則“以《黃子》、《老子》義體尤深,改子為經,始立道學。敕令朝野,悉諷誦之”。黃老之書升格為經在漢武帝尊六經之前。這些都為其後在民間繼續發展奠定了根基。漢初的“文景之治“就被認為是黃老之學的又一次成功的政治實踐。而四子真經所代表的玄學是除了儒學外唯一被定為官學的學說。
從傳說中的祖先炎、黃二帝,到20世紀新中國的締造者們,從春秋戰國時代空前活躍的百家爭鳴,到當今現代思想、文化、科技薰陶下的一代風流——在漫長悠久而又光輝燦爛的中華民族文明史上,曾經在各個領域中湧現過多少傑出的人物,創造出多少豐碩的成果!他們就像綿延起伏的山脈上那一座又一座高峰,給屹立在世界東方的中華民族增添了無限風光!而生活在17世紀的傅山,就是這些高峰中的一座。
傅山,初名鼎臣,改名山;原字青竹,後改青主。中國人的名字,往往帶有時代色彩,並且寄寓著父母或者本人的理想與情操。如果說“鼎臣”這個名字具有濃厚的封建政治理想和傳統禮教色彩,那么改名為“山”,就較為符合傅山的思想性格特點——用傅山的老師袁繼鹹的評語說,就是一種“山林氣”,而改字“青主”,則更加突出了傅山自強不息、超凡脫俗的創造精神。傅山有兩句詩就是“青主”的註腳:“既是為山平不得,我來添爾一峰青!”(《青羊庵三首》)從他一生的實踐、創造和成就看,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確實稱得上當時中國思想文化界一座拔地凌空、多姿多彩的奇峰!
傅山生於明萬曆三十五年(1607年),卒於清康熙二十三年(公元1684年),跨越了兩個朝代,頑強地生活了79年。他生活在怎樣一個時代,這個時代又是怎樣一種生活呢?“蕩蕩乾坤病,戔戔肺腑收”(《病發示眉仁》),這兩句詩是傅山自己一生的切身感受,它形象而概括地描繪了一個矛盾交織、激烈動盪、天崩地裂的時代和一個清醒的知識分子因此而撕心裂肺的痛苦的靈魂!傅山的前半生,是統治中國近300年的明王朝最後的37年。在中原和西南地區,農民與地主階級的矛盾激化,農民起義的烽火燃遍了全國。在東北,民族鬥爭愈演愈烈,民族戰爭連年不斷。在明王朝內部,閹黨和東林黨之間在黨爭中互相消長,此起彼伏。而作為封建社會上層建築的思想文化界,充斥著性理的空談、復古的迂論、陳腐的八股和柔媚的藝術作風。在傅山39歲這一年,即公元1644年,發生了中國歷史上的大事件——甲申之變,先是李自成農民起義軍的旗幟插上了北京城頭,崇禎皇帝吊死在萬壽山;後是滿清的鐵騎跨過了山海關,鏇即踏遍中原。這對傅山來說,不啻是天崩地裂——雖然也在預料之中。“三十八歲盡可死,棲棲不死復何年!”(《甲申集·甲申守歲》)以甲申為轉折點,傅山的後半生,又趕上清王朝統治中國近300年的最初40年,清軍野蠻的鎮壓、屠殺和掠奪,漢族人民普遍的反抗,抗清義軍的頑強戰鬥,南明王朝的苟延殘喘,以及清廷對漢族知識分子的思想統治、文字獄和籠絡收買……這又是一段血腥而動盪的歷史!大矛盾,大動盪,包含著血與淚的大痛苦,卻也孕育和錘鍊著大人才!就在這樣一個時代,在思想文化界產生了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傅山、李禺頁、顏元、屈大均、呂留良、潘格平等一大批傑出人才,他們雖然各具特色,但都關心民間疾苦和民族興亡,不同程度地具有初步民主思想和唯物主義哲學傾向,掀起了17世紀後半期的一股進步思潮,可以說形成了繼戰國時代百家爭鳴之後的又一次思想解放的活躍局面。其中傅山與顧、黃、王、李、顏,被梁啓超並稱為“清初六大師”,這是僅就學術成就和思想影響而言的。如果從思想解放的程度、學術領域的寬廣、藝術創作的成就、醫道醫術的造詣等多方面看,傅山更是“橫看成嶺側成峰”,多才多藝,多所建樹,氣象萬千,光彩奪目,確非其他人可企及。
在政治和社會舞台上,傅山一生有三件大事:早年,曾作為山西學生的領袖,為昭雪平反袁繼鹹冤案,反對腐朽的宦黨和黑暗的暴政,領導全省諸生進京請願,持續半年,成為中國近代早期學生運動的先聲。中年,曾從事秘密反清活動20餘年,在49歲時被逮下獄,一年有餘,幾經嚴訊,備極拷掠,抗詞不屈,絕食9日,抱定必死的決心,堅持鬥爭,終於獲釋。晚年,他主要從事著述,曾先後接待或拜訪了崑山顧炎武、容城孫逢奇、富平李因篤、周至李禺頁、和川戴務旃、彭城閻爾梅、番禺屈大均等一大批在野的文人、學者,以及當時尚未仕清的秀水朱彝尊、新城王士禎、太原閻若璩,實際上成為在野的思想文化界的領袖和代表之一,並以73歲的高齡,絕食七日,堅持鬥爭,拒絕參加清廷為籠絡漢族知識分子所舉辦的博學鴻詞科考試,拒絕做清朝的官。這些壯舉在他所處的時代確實夠得上特立獨行,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是最為突出的。
在思想學術方面,傅山不僅堪與顧、黃、王並駕齊驅,而且比他們思想更解放,在反對以道統自居的理學說教、衝破儒家傳統思想束縛方面,戰鬥精神和獨創性更強。他博覽經史子集,開創諸子學,精通音韻學與名學(邏輯學),擅長金石遺文之學,確實無愧於同時代人的這種評價:“學究天人,道兼仙釋(《柳崖外編》),”“博極群書,時稱學海”(郭《傅山傳》)。
在文學藝術方面,傅山的詩文思想性、現實性極強,寫作不拘成法,任性直率,古奧老拙,慷慨蒼涼,奇思逸趣,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書法草楷篆隸,無不精工,豪邁不羈,獨闢蹊徑,名滿天下,當時評價“在王鐸之上”(戴廷木式《與張爾公書》);繪畫古雅入神,寫意曲盡其妙,《圖繪寶鑑》評論說:“其才品海內無匹,人不能盡識也。”
在醫學方面,他精通醫經脈理,擅長婦科及內外諸科,當時“人稱醫聖”(蔡璜《傅山傳》)。
傅山在他的著作和書面題款上,也經常署名為公之它,亦作公他,又號石頭、石道人、石老人、嗇廬、隨厲、六持、丹崖子、丹崖翁、濁堂老人、青羊庵主、不夜庵老人、傅僑山、松僑老人、僑公、太原僑、朱衣道人、酒道人、酒肉道人,或徑稱居士、傅道士、傅道人、傅子,又稱老櫱禪、還陽真人、真山、僑黃真山、五峰道人、龍池聞道下士、觀化翁、觀花翁、橘翁、大笑下士、西北之西北老人。用現代的話說,傅山也許算得上世界上“筆名”最多的作家之一吧,而這些筆名又無不體現了這座“奇峰”的經歷、思想和性格。
批評理學
萬物皆道,秉承傳承道家精神的傅山看到“道本不息如川之流”,道家猶如海納百川,要博採諸家之長,這正式道家學術思潮的特點,他還特別提倡子學,通過考證,旁徵博引,解釋諸子,開出清代子學研究的先河。可見,傅山胸懷闊大、慧眼獨具的過人之處。
傅山,生於明萬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卒於清康熙二十三年(公元1684年)。這是明末清初的歷史轉折時期。當時,資本主義生產關係開始在封建社會內部萌芽,社會關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反映在思想界,占統治地位的宋明理學開始動搖,受到越來越多有識之士的批判。在這股反理學的潮流中,傅山抱著抗清復明的信念,以先秦諸子思想,特 別是以老莊為代表的道家思想為武器,對宋明理學進行了無情的批判,闡發了自己的唯物主義思想,被後人稱為啟蒙的思想家。
清初,封建統治者利用宋明理學進行思想統治,廣羅明末知識分子為其服務。對此,傅山採取不合作的態度。為了躲避朝廷的糾纏、掩護自己的政治活動,他過著四處游醫的生活,並拜“還陽真人 ”為 師,出家入道,自號“朱衣道人”①。因此,傅山的一生充滿了道家色彩。
他曾說:“三日不讀《老子》,不覺舌本軟,昔但習其語。五十以後,細讀《老子》,而覺前輩精於此學者,徒費多 少口舌。,⑧“莊子為書,雖恢橘佚宕,於六經之外,譬猶天地日月,固有常經常運,而風雲開閡,鬼神變幻,要自不可缺。”⑧ 這些,都反映出傅山對待老莊思想的態度。
傅山離俗入道的原因 是多方面 的。首先,傅山的反清復明志向決定了他對待宋明理學的態度,認為“今所行五經 四書注,一代之王制,非千古之道統 也”④,“以《管子》、《莊子》、《列子》、《楞嚴》、《唯識》、《毗婆》諸論,約略參同,益知所謂儒者之不濟事也。因而他喜歡老莊進而喜歡道家思想及道教。其次,傅山所處的時代是人們批判 宋明理學的禁慾主義、提倡個性解放的時代,傅山本人曾多次發“反常之論”,主張“率性而為”,這和道家思想中主張的“順物自然”、“漂然物外”的觀點相吻合。而且在理論上對道家思想有所闡發。
隱居
明亡後,傅山衣紅衣,居山寺,改號朱衣道人,從事著反清復明的秘密活動。清順治11年(公元1654年),傅山因南明總兵宋謙在晉豫邊界起事反清,事敗下獄,成“謀逆欽犯”,雖遭嚴刑,卻堅貞不屈,曾絕食九日,瀕臨死亡,後經營救獲釋,此案曾轟動一時,被稱作“朱衣道人案”。順治14年(公元1657年),顧炎武因江南已無法容身,“浩然有山東之行”,應傅山之邀,千山獨步,天馬行地,來到了太原。順治16年(公元1659年),鄭成功克鎮江,襲南京,張煌言攻安徽,江南反清形勢似轉機,傅山聞訊後,急忙南下,既至南京,鄭張已敗走,他只好帶著又一次地掃興回到太原,其後一直隱居於晉祠雲陶洞。他曾作《宿雲陶》詩:
霧柳霾花老眼憎,雲陶穩睡拔雞鳴;晉祠三日無吟興,只憶觀瀾智勇生。
隱居期間,他吟詩作畫,潛心著述,並與顧炎武、閻若璩、閻爾梅、朱彝尊等學人考證晉祠,感懷晉史。傅山待友必煮茶,故有人也將雲陶洞稱作茶煙洞,“石室茶煙”是晉祠內八景之一。景宜園距雲陶洞數步之遙,園內“雜樹交蔭,希見曦影”,此地為傅山飲茶品茗處。
期間,傅山先生在此還留有許多書法作品,其中嵌於朝陽洞石階下周柏旁壁間的“晉源之柏第一章”最為要緊,其字行楷中揉魏碑,舒緩里見矯捷,遒勁得力,練達通脫,一看便知是高逸出世、遺身物外之作,難怪能被閻若璩譽為晉祠三絕之一。難老泉亭內的“難老”匾、聖母殿廊下的“永錫難老”匾均為名題。嵌於文昌宮牆壁上的《文昌帝陰騭文》也出自他的手筆,全文446字,小楷寫就,直師鍾繇,工整不苟,玉潤珠圓,是其罕有的小楷作品。另外,景宜園楹聯“茶七碗,酒千盅,醉來踏破瑤階月;柳三眠,花一夢,興到傾倒碧玉觴”、同樂亭楹聯“萬竿逸氣爭棲鳳;一夜凌雲見籜龍”,“梧桐月白杯中照;楊柳風來畫上川”,也均為傅山所書。雲陶洞楹聯“日上山紅,赤縣靈真三劍動;月來水白,真人心印一珠明”之上聯中的“日”與下聯中的“月”合璧為明字,“珠明”則暗指朱明。
傅山對晉祠的影響不僅僅在於書法、著述,更在於對晉祠操守的提升、品格的趨高。“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的雲陶洞緊鄰朝陽洞,占據著晉祠雲至高。俯瞰全園,瞭然一目,遠眺田疇,隱約可現。除去一年一度廟會裡的紛雜熙攘,除去平日偶有摯友造訪,這裡少有遊人光顧。園日涉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當石磴上青苔侵階、隙間拱草,秋樹下的掃葉人又把一季的春華挈走時,傅山先生慨嘆感懷之餘,卻未倦慵喟然,詩作愈發激昂高亢,著述愈發精邃深湛,書法愈發奕奕神采,意志愈發貞固剛毅。他不是“靜念園林好,人間良可辭”的隱逸者,也非“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的削跡仙。
論及晉祠的操守、品格,豈有不言傅山傅青主者也!
與酒
人們都知道傅山是一位偉大的道家思想文化大家,當時被人譽為“學海”。可很多人也許不知道,傅山還是一位好酒的性情中人。他在取得巨大的思想學術成就的同時,也與酒結下了終身的不解之緣。尤其是他與享譽國際國內的佳釀竹葉青,還有一段不能割捨的淵源。
傅山年輕時就嗜好喝酒。他在霜紅龕讀書時,曾作《紅葉樓》七言絕句一首,其中一句就是:“傅山徹夜醉霜紅。”明亡以後,由於感情鬱積悲憤,傅山對酒的愛好也越來越濃了。明亡後的第一個除夕夜,傅山痛苦地寫道:“無情今夜貪除酒,有約明朝不拜年。”傅山在長期的流寓生活中,除了書籍與筆墨之外,唯一不能離的就是酒了。當然,傅山與普通好酒的人不同,他除了對酒有種天然的喜歡外,還把酒作為發泄憤懣和交流思想的媒介。他和他的同道認為,酒是“真淳之液”,酒後能吐真言。
在傅山十多年的流寓生活中,汾陽是他寄居和活動較多的地方之一。而汾陽正是汾酒和竹葉青的誕生地,因此,傅山便與竹葉青有了修訂和完善之緣。
說起竹葉青,它還有一段有趣的傳說。這一年,山西酒行又要開酒會了,一東家吩咐兩個夥計備好一壇新酒抬去參品。這天天氣特別熱,夥計倆走得又熱又渴,到了正午,恰巧來到一片竹林,兩人一商量,決定先在竹林里涼快涼快,找口水喝。可哪有水呢!夥計倆順手從一株成竹上扯了兩片大竹葉,捻成兩個小酒杯喝起來。他倆喝完酒卻傻眼了:只剩下半罈子酒,怎么去交差呢?
兩人走不多遠,又見到一片竹林,竹林里有個小水窪,上面飄著的一層竹葉將窪中的水映得晶瑩碧綠,甚是惹人喜愛。這夥計倆趕緊把酒罈子放下,蹲在小水窪邊,你一下,我一下地往罈子里加水,不一會兒就把罈子灌滿了。
再說酒會上。就在各家的酒快要品嘗完了,只見這夥計倆滿頭大汗地抬著罈子走進會場,東家揭開壇蓋,舀了一碗酒,恭恭敬敬地捧到酒會會長面前。不用細說,這年酒會上,夥計倆送去的酒名列榜首!
後來,東家買下了那塊地皮,將自己的酒坊遷去,在小水窪上打了一眼井,又從釀造技藝上努力改進,還在釀好的酒中加入新鮮的竹葉,終於釀出了別有色味的好酒,取名“竹葉青”。
唐代的竹葉青已經名氣不小,武則天曾吟詠道:“酒中浮竹葉,杯中寫芙蓉。”初唐詩人王績也寫道:“竹葉連糟翠,葡萄帶曲紅。”可見,唐代的竹葉青已有了一定的發展。到了宋代,竹葉青的配方中已有了中藥的成分。而竹葉青能有今天的獨特品質,則是因為傅山對其配方的修訂。
據記載,傅山經常往來於汾陽,他行醫道,品美酒,並從保健和養生的目的出發,對竹葉青的配方進行了研究,還與許多酒工成為好朋友。一日,傅山看酒工浸泡藥材釀造竹葉青酒,有深厚中醫學基礎和豐富經驗的他便教酒工如何浸泡,如何搭配中藥材牞才能發揮更好的療效。酒工們按他說的方法一試,果然釀出的酒不僅味道芳醇,金黃透亮,醫治經絡疾病的療效也顯著提高。傅山將竹葉青的配製用藥由過去的四五種改為十二種,保留了竹葉的成分,使竹葉青具有多種保健養生功效,成了今天名重天下的佳釀。
傅山流寓四方,喝過各種各樣的酒,但他最欣賞的酒中,應該少不了自己親自修訂完善過的竹葉青吧。
揚雄擬我槐非倫,況復無才撰《美新》。
什一懶營虛笑鬼,尋常守辱失錢神。
生憎褚彥興齊國,喜道陶潛是晉人。
破衲黃冠猶末死,還因鄰里問僧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