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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

沈曾植

沈曾植(1850--1922),浙江嘉興人。字子培,號巽齋,別號乙盫,晚號寐叟,晚稱巽齋老人、東軒居士,又自號遜齋居士、癯禪、寐翁、姚埭老民、乙龕、余齋、軒、持卿、乙、李鄉農、城西睡庵老人、乙僧、乙穸、睡翁、東軒支離叟等。他博古通今,學貫中西,以“碩學通儒”蜚振中外,譽稱“中國大儒”。► 0篇詩文

人物生平

浙江嘉興人。其祖父沈維鐈,進士出身,官至工部左侍郎,人稱“小湖先生”。曾國藩是他的學生,著有《補讀書齋遺稿十卷》。曾五任學政,務尚有用之學,一生校刊之書頗多。可惜的是沈曾植八歲時,其父沈宗涵逝世,家道衰落。他從小跟母親誦讀唐,通音韻之學。雖因家貧,而讀書之志,未嘗一日廢過。在孫春洲、周克生、王楚香、俞幼珊、高儁生、秦皖卿、阮際生、朱厚川、用飭侯、王莘鋤、羅吉孫及長兄沈曾棨的指導下,“盡通國初及乾嘉諸家之說”(見王國維《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遂立“修身、治國、平大下 ”大志。他博古通今,學貫中西,以“碩學通儒”蜚振中外,譽稱“中國大儒”。光緒六年(1880)進士,歷官總理衙門章京等職。1901年任上海南洋公學(上海交通大學前身)監督(校長),改革舊貌,成績卓著。他也是書法大家。早精帖學,得筆於包世臣,壯年嗜張裕釗;其後由帖入碑,熔南北書流於一爐。寫字強調變化,抒發胸中之奇,幾忘紙筆,心行而已。受到當時書法界的推崇,海內外求其字者頗多。沈曾植以草書著稱,取法廣泛,熔漢隸、北碑、章草為一爐。碑、帖並治,尤得力於“二爨”,體勢飛動朴茂,純以神行。個性強烈,為書法藝術開出一個新的境界。寐叟在臨終前數小時仍握筆揮書,寫成三聯。甲聯書於五尺白冷金箋上:“石室竹卷長三尺,山陰草跡編千文。”有陳散原、馮夢華、吳昌碩等39人題跋。乙聯寫在五尺宣紙上:“岑碣熊銘入甄選,金沙銹斷肋薪紕。”題跋者有馬一浮等16人。沈曾植的書法藝術影響和培育了一代書法家,為書法藝術的復興和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如于右任、李志敏、馬一浮、謝無量、呂鳳子、王秋湄、羅復堪、王蘧常等一代大師皆受沈書的影響。

一生藏書頗富,先後積書達30萬卷,精本亦多,宋槧元刊近百種,方誌和鄉邦文獻百餘種,康熙、乾隆刻本為最富,有藏書處有“海日樓”、“全拙庵”、“護德瓶齋”等,編撰有《海日樓藏書目》1冊抄本,著錄古籍書1 000餘種,多題跋之作。另有收藏碑帖、書畫亦為大家,編有《海日樓題跋》,記載其收藏宋拓本20餘種,如著名的《淳化閣帖》、二王書法等。書畫收藏的精品有文徵明董其昌唐寅劉墉等名家之作。與當時著名藏書家傅增湘、繆荃孫、張鈞衡等往來甚密。所藏之書,在其去世後,於抗日戰爭期間,其養子沈慈護以20萬元售於陳群,一部分由沈慈護、媳勞善文於1957年捐獻給嘉興圖書館。藏書印有“姚棣沈氏珍藏”、“遜齋居士”、“寐翁”、“蹱息軒印”、“海日樓”、“知一念即無量劫”、“象蓮花未開型”等。

治學經歷

沈曾植在《定廬集序》中稱:“少孤,獨學天友。所由粗識為學門徑,近代諸儒經師人師之淵源派別,文字利病得失,多得之武進李申耆及吾鄉錢衎石先生文集中。兩先生,否私淑師也,而錢先生同鄉里為尤親。”稍長研究史學掌故,潛心於律法與輿地,李慈銘的評價是:“鉤貫諸史,參證輿圖,辨音定方,具有心得。”(見《越縵堂日記》)他在鄉試時.有關輿地的答卷為翁同和所激賞,視為通人。1880年(光緒六年),他考中進士,供職刑部,精研古今律法,著有《漢律輯存》、《晉書刑法志補》等書,薛允升推為律家第一。之後,他出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即今外交部)章京,主管俄國事務,因而,益究四裔輿地之學,於遼、金、元三史,創穫頗多,聲名遠播。1893年,俄羅斯使臣喀西尼以《唐闕特勤碑》、《突厥苾伽可汗碑》、《九姓回鵲受里登汩沒密施合毗伽可汗聖文神武碑》影印本,求沈曾植翻譯考證,沈作三碑跋博得眾人認同。此事後來廣為流傳,西方學者也多加以引用。在沈曾植一生的著述中,有關輿地之學占了很重要的部分,計有《元秘史箋注》、《皇元聖武親征錄校注》、《島夷志略廣證》、《蒙古源流箋證》等十餘部。

在北京任上,與其弟沈曾桐治珠算,享有盛名。相與交往密切者有文廷式康有為、袁爽秋、朱一新、陶濬宣、楊守敬、汪康年、梁啓超、盛伯熙、黃仲強、徐世昌、王鵬運、袁世凱、’梁鼎芬、鄒代鈞等。四十歲後,深究梵學,會通儒佛。晚年因經濟拮据,在滬上鬻書自給,時間約在1919年前後。《清史稿》稱:“曾植為學兼綜漢、宋,而尤深於史學掌故。”此說略顯簡單,其門生王國維曾有過較為客觀的總結,茲迻錄如下:

“先生少年固已盡通國初及乾、嘉諸家之說,中年治遼、金、元三史,治四裔地理,又為道、鹹以降之學,然一秉先正成法,無或逾越。其於人心世道之污隆,政事之利病,必窮其原委,似國初諸老。其視經史為獨立之學,而益探其奧安,拓其區字,不讓乾、嘉諸先生。至於綜覽百家,旁及二氏,一以治經史之法治之,則又為自來學者所未及…。夫學問之品類不同,而方法則一。國初諸老,用此以治經世之學;乾、嘉諸老,用之以治經史之學,先生復廣之以治一切諸學。趣博博而旨約,識高而議平。其憂世之深,有過於龔、魏,而擇術之慎,不後於戴、錢。學者得其片言,具其一體,猶足以名一家,立一說。其所以繼承前哲者以此、其所以開創來學者亦以此。使後之學術,變而不失其正鵠者,其必由先生之道矣。”(見《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

歷代儒家學者都有參與政治,發揮其作用的傳統,孔子周遊列國,亦只發揮教育家的作用,且何況後來者。因為相對於政治權力遊戲而言,儒家的理想是純淨的,又是相對軟弱的。難怪胡適要將“儒”的語源考定為“柔”,這是發人深省的。就本文傳主沈曾植而言,其令人敬畏的地方就在於樸素平淡,他不想藉助於非凡的、虛飾的、激烈的行為來突出自己的形象。他獲得了同時代的人以及後人的尊崇,就在於他身上所發現出的超人的力量、堅強的毅力以及儒家學者所慣有的內聖外王精神。

書學思想

嘉道以後,由於大量古碑版器物出土,興起了金石學,國小家金石家大量湧現,影響到書法領域,更是書風為之一變,出現許多擅長寫碑風格的書家,如洪亮吉孫星衍、桂馥、伊秉緩、何紹基、鄧石如、趙之謙、吳讓之等等。與此相呼應的是書學界則出現阮元的“北碑南帖說”,提倡學碑。再經包世臣的闡揚,蔚然成風。至清末康有為一出,尊碑抑帖之說臻於頂點。風氣使然,沈曾植也主攻北碑。值得一提的是沈曾植在戊戌變法後,曾力勸康有為著《廣藝舟雙揖》。由於康有為的影響力和《廣藝舟雙揖》一書的煽動性,把當時康有為周圍的一些思想給淹沒了。

沈曾植自認為書學優於書功,遺憾的是他未能像康有為那樣寫出較為系統的著述。現在所能見到的僅《海日樓題跋》、《寐叟題跋》及給一些友人的信札中的片言隻語,多為有真知灼見的經驗之談。

沈曾植書學思想前後經歷了幾個階段的變化:早年受包世臣的影響,篤信黃小仲的“始艮終乾”和包氏的“中畫圓滿”之說,於用筆的方法用力甚多,對唐代的張懷瓘《藥石論》中的“一點一畫,意態縱橫,偃亞中間,綽有餘裕”最為心儀。中年由帖入碑,嗜張裕釗的書法,對《張猛龍碑》、《高湛墓誌》、《敬使君碑》等碑非常推崇,於結體注意頗多。光緒壬寅以後,他漸漸地將精力轉到書畫上面。但那時他對帖有些生疏,在《舊拓聖教序跋》中自認為“性乃不近”,可推知其心緒了。晚年則碑帖相融,講究會通,沉

潛於古今嬗變之理,持論精微,常發前人未發之論,如他在給門人謝鳳孫的信中提到“冬心開頑伯之先”;又如他在《菌閣瑣談》中提到“李斯亡篆以簡直,中郎亡隸以波發”;又如在《護德瓶齋涉筆》認為,“西漢未隸石刻間雜為正書”;又如稱金文中的楚人書,到《校官碑》。到王大今,“吳、會書自有一種風氣,略近中郎,而益暢上風。《谷朗》、《爨碑》,皆其遺韻”;又如他認“李懷琳之《絕交書》、孫虔禮《書譜》,皆寫書之變體,其源出於《屏風帖》。”等等。

沈曾植為學兼及漢宋,於書學既重考證及相關的歷史淵源關係,亦注重書法形質與情理的體會了解。他留下來的有關書法題跋大多屬於考證辨別碑帖源流的札記,從中還是能看到較為系統獨到的書學觀點。在重歷史淵源關係方面,於下面諸跋中可以看出:

上虞羅叔祖影拓□氏舊本,此是真面目,筆意風氣,略與《劉玉》、《皇甫鱗》相近,溯其淵源,蓋《中嶽北嶽二靈廟碑》之苗裔。 一一《張黑女墓誌跋》

昔嘗謂南朝碑碣罕傳,由北碑擬之,則《龍藏》近右軍,《清頌》近大令。蓋一則純和蕭遠,運用師中印,而全泯其跡,品格在《黃庭》、《樂毅》之間;一則頓宏激昂,鋒距出《梁鴿》,而益飾以文,構法於《洛神》不異也。 一一《張猛龍碑跋》

北碑楷法,當以《刁惠公志》、《張猛龍碑》及此銘為大宗。《刁志》近大王,《張碑》小王,此銘則由擫外拓,藏鋒抽穎,兼用而時出之,中有可證《蘭亭》者,可征《黃庭》者,可證淳化所刻山濤、庚亮諸人書者,有開歐法者,有開褚法者。蓋南北會通,隸楷裁製,古今嬗變,胥在於此。一一《敬使君碑跋》

在重書法形質與情理的體會了解方面,亦多具創見。如在《王珣貼跋》中認為“《伯遠帖》墨跡,隸筆分情,劇可與流沙簡書相證發,特南渡名家,韻度自異耳。”指出南北書法有相同之處,惟六朝江南名土尚韻風氣更甚些,此說頗合史實。又如在《松江急就章跋》中認為“松江《急就》決為唐臨不疑,有訛略之跡,而無訛略之情也。推跡以知情,是在善學者。”此說體現了他的疑古精神,“推跡以知情”即是他的持論方法。又如他在《多寶塔碑跋為謝復園題》中認為“魯公書源本出殷氏父子,後得筆訣,困法河南,所調厭家雞欣野資者耶?然如此砷結體,固不能與《裴鏡民碑》絕無瓜總也。此拓梢絕,於用筆勁媚處,點畫紫拂,綽綽可尋,絕非剜後禿木者可比。”此跋極精到,非有書法家之義本事、真眼光者,不能悟解。所謂真本事、真眼光者,即是能想像到古人的書寫狀況,處於同一境界,神與之游,發而為論則無隔閡。沈曾植在這方面要比康有為高明許多,宋代蘇東坡成自豪地說:“吾雖不善書,曉書莫如我”,此話若移作沈曾植的話,也是非常貼切的。

沈曾植對書法形質與情理的體會了解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重勢,如在《蔡氏分法即鍾氏隸法》中提到:““固非修短纖濃,波點相資,無以呈其意勢。”又如在《論行楷隸篆通變》中認為:“篆參隸勢而姿生,隸參楷勢而姿生,此通乎今以為變也。篆參籀勢而質古,隸參篆勢而質古,此通乎古以為變也。”這就是他獨到“異體同勢、古今雜形”觀,在清季碑學運動中屬於新理妙發。二是重形,如他認為“逸少學鍾書,最勝處可證得於勢巧形密。”又如他認為“《入山帖》瘦質處可證《化度》,可通草書《千文》。”又如他對衛恆《書勢》中“修短相副,異體同勢,……纖波濃點,錯落其間”這十六字相當推崇,其晚年書法風格正是如此。三是重筆,他對衛恆《書勢》中的“奮筆輕舉,離而不絕”一語非常認同,於用筆的提按起伏、藏鋒油穎體悟甚多。他多次提到李斯亡篆以簡直、蔡邕亡隸以波發,觀照他晚年作品中翻騰的用筆,約略可以推想。他還認為鍾繇用筆最曲,王獻之最直,王羲之曲直相宜。鍾繇的曲對他晚年書風的形成是至關重要的,這與他為學雅尚險奧,清言見骨相一致的。

1980年,沙孟海先生在《書譜》雜誌上提出“碑跋的寫手與刻手問題”,引起書學界的廣泛討論。關於這個問題,清季書家大多未注意及之。梁 評唐《兗公頌》時,曾提出“字畫失度處緣刻手不精耳”。之後的包世臣、趙之謙、康有為都未看透北碑背後的刻手因素,但沈曾植法眼獨具,較早地注意到了碑版的刻手問題。如他在《王基碑跋》中提到“刻手精工,遂令使轉筆勢,突然畢露”:在北魏《燕州刺史元踢墓誌跋》中提到:“逆鋒行筆頗可玩,惜刻工之拙也”;在北齊《使持節都督元賢墓誌跋》中認為“刻手太粗”;在北魏《樂安王元緒墓誌跋》中認為“刻工草草”;在《臨淮王元彧墓誌跋》中認為“此書甚工,刻乃不稱”:在隋《楊厲墓誌跋》中認為“書道至此,南北一家矣,惜刻工拙耳”。不儀如此,他對拓本的精確與否也十分關注,如他認為《國學本定武蘭亭》“極圓潤,而未免輕弱。然刻手極精,纖鋒華見”:認為《舊拓定本蘭亭》“刻工亦頗能傳之,殆非天水時代良工不辦山”:認為《式古堂法帖》“模刻不精,逐致略無神采”;認為《墨池玉屑本》“宛如手書,其墨色拓工俱絕。……鋒穎豐利,真能以刀代筆”;認為《豐存禮小楷普門晶》“書法謹嚴,刻尤精絕”等等。沈曾植晚年之所以碑帖於一爐,與他能敏銳地感覺到砷帖背後刻手問題有著大的關係。

晚清整個社會都在求變求新以自強。沈曾植書法以占為變.以古為新,翻覆盤轉,新意十足。歷史上,米芾、趙左頫是以古為新的成功實踐者。沈曾植在給門生謝鳳孫的信中曾指出:“吾嘗以閣下善學古人為不可及:今忽曰:以臨古為大病,此渙何耶?來屏有使轉而無點畫,即使轉辦單薄寡昧,如此便是自尋賤落矣,如何?米元章終身不離臨摹,褚公亦然,上至庚亮、謝安石,辦有擬法。鄙人臨紙,一字無來歷,便覺杌不安也。”但沈曾植的復古意識與米芾、趙孟頫董其昌等人比較起來,還是很有特點。米、趙、董復古以正統自勉,非二王不學,以取晉藥為主,非“相雜文生”。所以,他們的書學思想中很難見到諸如沈曾植所主張的“異體同勢”、“古今條形”、“中畫圓滿”、“分畫中虛”這些內容。孫過庭所謂“古質而今研”,沈即是研了,更注重書法形式上的變化,注重參勢而姿生的結果。

沈曾植之所以能獨樹一幟,除了上述的種種鮮明的見解外,還具有一頸勇猛精進的心。他在書學上沒有像包世臣那樣鑽牛角尖,而是主張古今融合,南北相濟,以期相生相發的境界。在實踐上,他非常大膽地運用“抽鋒”、“臥筆”之類的手段,如果用正統的眼光來看,覺得有些偏勝;如果用新理異態的效果來看,恰到好處。 成就與吳昌碩相伯仲。融匯碑帖之學,博取厚積,開拓了行草書的發展道路,豐富了碑學的表現力,代表著碑學的發展高度。

學識淹博,精研西北史地。書法融合漢隸、北碑、章草為一爐,自成面目。談中國五十年來書法者,巍然為一代宗師。間作山水小幅,淡雅有韻致,惟不多作。卒年七十一。著海日樓

自古以來,歷代皆有人龍翹楚,為一時風習之始作傭者,或為人文盛事推波瀾,領袖群倫,沾溉四方。晚清之沈子培,即此等人物。其所交遊,陳散原、王國維、余肇康、羅叔言、張元濟、鄭孝涉、章一山、馬一浮、諸貞壯、胡樸安等,皆一時碩學;其所友,曾農髯、翁同覦、播祖蔭、吳昌碩、李瑞清;其所啟者,便有風雲人物康有為;其所教,便有滬上王蘧常等四十餘子。不只中國前清遺老尊崇有加,便東瀛學人亦曾稱譽其為“中國大儒”。

藝術成就

沙孟海先生在《近三百年的書學》中把沈曾植的書法列為“帖學”的殿軍人物,稱“他是個學人,雖然會寫字,專學包世臣、吳熙載一派,沒有什麼意思的;後來不知怎的,像釋子悟道般的,把書學的秘奧一旦豁然貫通了”。這與王蘧常先生在《憶沈寐叟師》中稱“先生生前先以書法為餘事,然刻意經營,竭盡全力,六十四歲後始意寫字。至七十三歲去世,用力極勤,遂卓然成為大家。” 二說大同小異,同的是稱沈曾植大器晚成,不同的是一說沈中年之前“沒有什麼意思”;一說是“刻意經營,竭盡全力”。據沈曾植的生平經歷來看,王說更接近些。據沈曾植自稱晚年書畫之緣始自光緒壬寅〔53歲)辭去南洋公學監督後,重入都門時。

沈曾植“早歲欲仿山谷,故心與手忤,往往怒張橫決,不能得勢。”(又馬宗霍《霋岳樓筆談》)但臨池之志仍然無間矣。在未中舉之前,學書以晉唐小楷為主,因為當時江浙——帶文風鼎盛,多數士子為了中舉,多練習所謂的“館閣體”。以至於沈曾植晚年在回憶時還為“館閣體”辯護,說:“唐有經生,宋有院體,明有內閣誥敕體,明季以來有館閣書,並以工整見長,名家薄之於運算元之誚,其實名家之書,又豈出橫平堅直之外:推而上之唐碑,推而上之漢隸,亦孰有不平直者。雖六朝碑,雖諸家行草帖,何一不橫是橫、堅是豎耶?運算元指其平排無勢耳。識得筆法,便無疑己。永字八法,唐之閭閻書師語耳。作字自不能出此範圍,然豈能盡。”(見《海日樓札叢》卷八)同時,他還得筆於包世臣,取徑於鄧石如、吳讓之。沈曾植曾有曰:“百年欲超支吳老,八法重添歷下讀”,又雲“包張傳法太平時,晚見吳生最老師。”(見《憶沈寐受師》)所流露的正是這一階段的學書痕跡。之後,他又接受包世臣“備魏”可以“取晉”的觀念,取法北碑,尤嗜張裕釗的書法,並確確實實練了一陣子。這與他在光緒六年成為進士,北上就仕,開始經營收羅一些碑帖,這是他後來自謂“書學深”的開始。當然,他對待碑帖的態度未必全是藝術的眼光,有時月考證輿地、史實的目的,但對他今後書法氣質的演變有著積極的影響。即使成不了“書家之字”,尚可作“學人之字”觀,這與他“學人詩人二而為一”的主張相一致的。

王蘧常先生把沈曾植的書風演變分為兩個階段:六十歲之前“為孫隘庭臨《鄭文公碑》,絕少變化;又見為予外舅沈公仲殷寫佛經卷,當時詫為精絕者,亦不能過安吳軌轍。”(見《憶沈寐叟師》)六十歲之後,“真積力久,一旦頓悟,遂一空依傍,變化不可方物。”(同上)事實上,沈曾植學書情況比這樣複雜多多,尤其是晚年。據目前所見的作品來看,沈氏取法簡牘、唐人寫經、《二爨》、鐘太傅、索靖、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黃山谷、倪元璐黃道周都有些痕跡,這說明他還進行各種各樣的嘗試,碑帖結合,兼容並蓄。值得注意的是1910,沈曾植在題《伊川擊壤集》、《曹恪碑》、《李澹圓先生叱牘歸耕圖卷》三跋時,純用米芾筆法,駕輕就熟,非常老到。從中可以透出兩個訊息: —中沈曾植借米芾書鳳來達到“意態縱橫”的目的,他推崇黃小仲的“始艮終乾”之說從中得到了驗證;二是取法米芾正是他實現“備魏取晉”理想的絕妙高招。因為他一生的學術與人生總旨皆的魏晉風骨上。正是他從米芾那裡悟到了“八面出鋒”的用筆方法,並將米氏刷字轉化為“翻覆盤鏇,如游龍舞鳳,奇趣橫生”(見沙孟海《近三百年的書學》),這才是他書法的奧秘所在。沈曾植晚年的書法,包世臣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尤其莊用筆的提按方面,而張裕釗與吳讓之的影響反而不怎么顯著。羅振玉在916年6月5日致王國維的信中曾提及沈曾植“服贗安吳,詆毀趙之謙一事”,可與佐證。夏承燾在《天風閣學詞日記》卷二中記載:“冒鶴老嘗遇寐老曰:君筆誠奇縱矣,然不過以方筆為包安吳耳。寐老拍其肩曰:此安可為外人道。”此又一佐證。王國維有詩讚沈曾植的書法是“古意備張索,近勢雜倪黃。”作為同時代的大學者,此話切中要害。沈曾植中晚年的徘徊,正是在尋找表達“古意”的手段。既要出新,有要備復古之意。所以,他找準了以“新理異態”而著稱的黃通周與倪元潞作為師法的對象。黃潛在《花隨人聖童摭憶》中也指出了這一點。他還經常臨習一些冷僻的碑版,這與康有為《廣藝舟雙揖》中的觀點如出一轍。他常自稱“書學深而書功淺”,晚年遍臨諸碑帖算對“書功淺”的彌補。實際上,他到最後還未完全定型化,仍在探索之中。

沈曾植天資高,理想富,性格內斂,毅力堅定,“藏身巧密”背後涌動著藝術的激情。沈氏晚年隱居滬上,仕途失意,心情抑鬱,以詩書遣日。1921年,他正式在上海鬻書自給,以解生計之困,“海內外輦金求書者穿戶限焉”。目前,社會上所流傳的作品辦大多在最後幾年所書寫的:但風格上很少雷同,說明他不墨守一家,博收廣蓄的心態。他作詩主張要通“三關”,最後一關足“元嘉”。如何通“元嘉關”,他在《與金潛廬太守論評書》中提到:“但將右軍《蘭亭詩》與康氏山水詩打並一氣讀。”可見其境界是在“活六朝”,“庶兒脫落陶謝之枝梧,含咀風雅之推激。”(見《安般簃集序》)此一想法,在他書法中也有,惜未能點破。抑或是他自認為未臻此境,不便提出而已,不得而知。後來,陸維釗先生一生浸淫北碑甚深,到晚年亦有嘆識王字真諦太遲之慨。真可謂是英雄之見略同矣。沈曾植(寐叟)(1850--1922),浙江吳興人浙江嘉興人,字子培,號乙庵,號巽齋等,別號乙公,晚號寐叟,浙江嘉興人。生於詩書之家,學識廣博,為晚清學者、詩人和書法家。學識淵博,精音律史地,詩文書畫。其書初師包世臣,後工章草,參以二爨及北魏碑刻。清曾熙評其書法:“工處在拙,妙處在生,勝人處在不穩。”《七律》行書作品有“極繽紛離披沈曾植 之美”,在書壇上占有重要地位。

沈曾植書擅各體,尤以草書為佳。初學包世臣,復取法於鄧石如,晚年轉宗明末著名書法家黃道周、倪元璐,因而其書風始終處於不斷變化之中。其書多用方筆,風格挺健峭拔,沙孟海先生評其書曰:“翻覆盤鏇,如游龍舞鳳,奇趣橫生。”清末官至安徽布政使,民國時以遺老自居。

雖然我們在遺老的形象中窺出一絲保守、刻板、落伍的色彩,但是書法上,沈寐叟卻是一個相當有膽魄的創新大家,他以北碑傳統為基點,在深入到書法藝術的表現(形式表現與線條表現)的深層內容之後,沈寐叟毅然決然,在以方筆作行草書方面作出了成功的嘗試。他的方筆斬截、銳而不峭、厚而不滯,見出極強的駕馭功底。但更令人振奮的,還在於他以方筆頓挫帶動行草書的連貫意識,把具體的連貫按照頓挫間隔成一組組意的連貫,在其中,既有古代章草的某種結體意識,又有努力求空間開張的橫向宕開,更有方線條稜角、鋒尖在不斷交替過程中的勾連吻合之美,值得注意的是:這種種出眾效果都是在流暢的揮灑過程中自然呈現,而不是刻意做作而成的。

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典型:作為遺老,沈寐叟深深重視清代碑學所具有的價值,他不可能跨越這個歷史的規定。但作為藝術家,他又具備本能的開拓希望,因此他努力尋求在規定下的發展空隙,從一個清代人感到迷惘的風格夾縫中走了出來。在一時間,沈寐叟的北碑行草風成為民初書壇的一面大旗。

沈寐叟以方勝,吳缶廬以圓勝;沈寐叟意在生辣,吳缶廬旨在醇厚。沈寐叟以小見大、以局部見整體;吳缶廬則從大見小、從整體到局部。兩位大家可以標誌著民初書壇上的兩種不同路數,當然是同樣有高度的路數。

“昔年書法傳坤艮,置我三王二爨間。滿地殘陽看絕筆,落花如雪淚如環。”此余師兄王君蘧常題其師沈寐叟墨跡之絕句詩也。王君十餘歲由其父甲榮攜往請業,寐叟未及與之論學術,簡述書法奧訣告之,君晚歲題其真跡,為詩如此,余手錄之,今稿不復存,尚能背誦不誤。

書法一道,非限於書法而為書法也,必與其人之學問德業、事功成就、時代特徵,息息相關。尤於書法本身,窮源竟委,集其大成,自創新面,然可以前無古人,如寐叟者,所以被尊為"三百年來第一人"也。

寐叟入仕途於晚清中光緒六年庚辰第二十四名貢士,出余舅祖翁瓶廬相國同和門下,殿試第三甲第97名,賜同進士出身,朝考第二等第20名,欽用主事,觀政刊部,自是始與賢士大夫交遊,名揚海內矣。寐叟生值清季,覓見歷代古物及新發現之文獻珍品,以其乾嘉治學之法治之,於遼、金、元史,西北、南洋地理,尤所究心,於甲骨文,敦煌秘籍,靡不究心,熔為一冶。與羅振玉、王國維諸先生論學開一世之新風,而羅、王包羅之廣猶不能及寐叟,寐叟於學術外尤擅書法繪畫,此皆羅、王所不能旁及者也。論並世學人,或與太炎章先生並列,然太炎不信甲骨,治學趨向,一以清中葉為歸,結一代之局則有餘,若雲創新,則遜寐叟一籌矣。

寐叟一生,政事學術,出入綦忙,懶於著作,其名著《蒙古源流箋證》,自雕木版刊行;《元秘史注》,由中華書局排印出版,其他書名繁多,或數頁而止,短書雜札,往往書於帳冊之背或雜紙之上,雖標明為書,實不過未經整理排比之讀筆記、簡端評識而已。余客寐叟嗣子慈護處,按《日知錄》、《十駕齋養新錄》這例編次之,顏日《海日樓札叢》者是也,雖此屬畸零彙輯之書,未足見寐叟學術之廣博弘大,然未嘗不可窺豹一斑也。

書法一道,既匯眾長於一,寐叟少年時得啟迪於張裕釗,後遂由帖入碑,南北融化,上自先秦出土文物,下至唐人寫經,無所不取、無所不捨。寐叟所處之時代,玉人士稱寐叟第子王蘧常為當代王羲之,其弟子尚然,高出弟子數倍之寐叟,奚待戔戔之贅言乎?

今嘉興市政府就所見收藏寐叟墨跡,選其精品,刊以淑世,甚盛事也,爰書其始末如此。

生平年表

1850年(道光三十年,庚戌)一歲。二月二十九日酉時。生於北京南橫街寓所,其父 年三十二歲,洪秀全是年起義。

1857年(鹹豐七年,丁巳)八歲。五月十八父歿,哀痛如成人。家貧,隨母讀李義山。除夕仰望三星淚下,五十年後詩中憶及。

1860年(鹹豐十一年,庚申)十一歲。英軍入侵天津,先生隨母避居昌平,登城樓目睹荒涼景象,甚悲痛。

1861年(鹹豐十一年,辛酉)十二歲。從俞策臣讀《禮記》及唐詩半年。師將他去,先生牽衣哭不止,師贈畫六頁。母授王土禎《漁 陽山人菁華錄》,能背出許多佳句。

1862年(同治元年,壬戌)十三歲。從原仁和縣今高雋生習詩詞,以蠅頭小楷抄讀 《通鑑紀事本末》、《明史紀事本末論》,對南明史事關心由此始。見老師與友人王硯香和詩,偷偷仿效、藏於書包內,老師發現,認為孺子 可教。次歲老師他去,彼此揮淚而別。

1867年(同治六年,丁卯)十八歲。家境貧困,以祖傳初拓《靈飛經》送當鋪得三十錢買米,極難割捨。

1870年(同治九年,庚午)二十一歲。以大學生應順天府試,考官羅繹農驚為奇才,薦於主司,先生報罷,羅惋惜。

1872年(同治十一年,壬申)二十三歲。 坐海船至滬溯江而上去成都。娶李逸靜夫人,經紫柏嶺張良廟,見風光秀絕,徘徊久之。返京後夫人典當首飾衣物勉先生讀書。次年鄉試中第二十二名。

1875年(光緒元年,乙亥)二十六歲。始治邊疆地理學,得《遊牧記》、《落帆樓文稿》以校東北、西藏、新疆地圖及《聖武親征錄》。

1877年(光緒三年,丁丑)二十八歲。去廣州看望叔父,研究法律。

1880年(光緒六年,庚辰)三十一歲。殿試第三甲中第九十七名,賜同進士出身,識康有為、朱一新及侍御李慈銘等學者,李已享文名,先生無名,兩卷經翁同和閱,稱先生通人。 精讀歷代刑律著作,用功至勤。對蒙古地理有創穫。冬,還嘉興。次歲再去廣州省叔父。秋後游蘇州靈岩聽泉,十月回京。

1884年(光緒十年,甲申),三十五歲。住宣南珠巢街,所藏善本書遭盜。法人又欲侵華,先生憤憤不已。

1885年(光緒十一年,乙酉)三十六歲。為廣東鄉試出策問題目,皆“宋元學案”及蒙古史跡,參試者有康有為,未取,全場交白卷。中秋與京中名土會於陶然亭。

1887年(光緒十三年,丁亥)三十八歲。考訂元代《經世大典·西北地理圖》,定為回回人所畫,參考諸書校定城邑,有發現。

1888年(光緒十四年,戊子)三十九歲。康有為上書變法,朝廷保守派大嘩,將逮康, 先生勸其作沉迷金石態韜晦,康博覽群碑,著成《廣藝舟雙楫》。康甚憚先生,一日說大話,先生雲“再讀十年書來與吾談書法可耳。”康愧而退。

1889年(光緒十五年,己丑)四十歲。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俄國股章京。日本那珂通博士慕名來華求教西北地理諸事,先生以中原音切蒙古音教之而去。先生兼治諸鄰國地理,考訂唐宋航海路線,同時研究宋儒及佛道大典。以中和教康有為,糾正氣質之偏,言其受質冬夏氣多春秋氣少,康答信遜謝。

1891年(光緒十七年,辛卯)四十二歲。冬,遷員外郎。

1892年(光緒十八年,壬辰)四十三歲。初春任江蘇司郎中。二月叔父卒於穗。

1894年(光緒二十年,甲午)四十五歲。給事中上書抨擊康有為,請焚毀《新學偽經考》,皇帝同意。先生營救無效。甲午海戰中國敗,先生憂憤深廣。好友李慈銘歿,痛哭。

1895年(光緒二十一年,乙未)四十六歲。上書請求允許他個人向英人借款修鐵道, 為權臣所阻未果。

1896年(光緒二十二年,丙申)四十七歲。俄皇尼古拉二世陰謀辦黑龍江漁業航務,先生怒斥俄大使。八月二十九日母喪,大哀重病一年,久治不愈,自開處方立治,因侍母疾日久,故通醫書。袁世凱召先生去小站 委以重任,謝絕。十月。德軍侵膠州灣。康有為來吊,先生流涕告康可上萬言書求變法。

1897年(光緒二十三年,丁酉)四十八歲。奉母靈柩南歸安葬。皇帝將重用康有為,先生贈《唐順宗實錄》,請康一閱,憂康改革過激生變。康讀畢默然。五月應張之洞聘 主持兩湖書院。提出治學必實用,於人心世道 利弊當探本清源。

1899年(光緒二十五年,己亥)五十歲。返家合葬父母於祖塋。回武昌時遇盜,失書籍碑帖數十種。居武昌株園,與陳石遺唱和,評議古詩。

1900年(光緒二十六年,庚子)五十一歲。八國聯軍入侵,先生攜家眷在上海,本擬 入京,見時局如斯,乃奔走南京,見兩江總督劉坤一,赴武昌晤張之洞、總辦商約大臣盛宣懷等,商定聯合行動,使聯軍有顧忌,牽制侵略者。七月敵兵入都,九月李鴻章來滬見先生說:“倘某不出京,恐亦不免如袁爽秋遇殺身之禍矣!”先生大病一場。

次年春至南京為劉坤一擬奏稿,提出:設議局,開書館,興學堂,廣課吏,設外部,講武學,刪則例,整科舉,設警察等十事。“務財訓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授方任能。”前 八字為用,後八字為體。張之洞召見,共議新政,仍返揚州。不久任南洋公學監督。

1902年(光緒二十八年,壬寅)五十三 歲。辭南洋公學職回京刑部效力,前後十八年。住上斜街。調外務部合和會司員外郎。

1903年(光緒二十九歲,癸卯)五十四歲。任江西廣信府知府。至南昌,巡撫柯逢時召見,共議全省大計。時土子不願讀書, 先生引孟子語“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

1906年(光緒三十二年,丙午)五十七歲。天主教徒王安之打傷南昌知縣江召棠,民憤起報復,誤傷法、美基督教牧師,法、美兩國聞訊,兵艦開入鄱陽湖示威。巡撫胡鼎臣要殺百姓數人向法、美乞和,先生以為不可濫殺百姓,堅持談判,法、美氣焰收斂。四月任安徽提學使,赴日本考察,日人請教者甚多。歸皖,設存古學堂,請陳抑齋按外國高校教學法,取各校高材生聚集一堂施教。與安慶名土馬其昶、姚仲實、姚永慨、方綸叔博士、胡季庵、徐鐵華論文賦詩。十二月升布政使,推行湖北、江蘇新法,減輕租稅負擔。建天柱閣並作聯語 :“樓閣華嚴,乘大悲願;江山中夜,嗟太平人!”有掛笏亭,幽靜可讀書,名官齋為“曼陀羅室”。

1908年(光緒三十四年,戊申)五十九歲。慈禧太后、光緒同日病歿。

1909年(宣統元年,己酉)六十歲。創建造紙廠,外國求開銅官山,嚴拒。命日本教習去黃山採取植物標本,又命人採取霍山藥材標本,甚豐富。又欲為兩岳植物標本,未成。詔下為禮學館顧問。八月張之洞卒,甚悲。自寫五絕說:“了此宰官身,即是菩薩道。無佛無眾生,靈源同一照”。

為馬其昶編訂並石印《抱潤軒文集》。命舉人謝石欽赴日考察稅制,日大藏省出示文 書,謝等回國,編成一書,先生序印之。

1910年(宣統二年,庚戌)六十一歲。校刊宋嘉泰本《白石道人歌曲》,附《事林廣記》卷八、《音樂舉要》卷九樂星圖譜於後,與姜夔自度曲譜互相證明,用安慶造新紙印成。上書言國事,被權臣所扣壓。賦一律寄慨:“不待招邀入戶庭,龍山推分我忘形。留連未免耽光景,鋪綴誰能較醉醒?兩後百科爭夏大,風前一葉警秋蘦。五更殘月難留影,起看蒼龍大角星。”貝子戴振到安慶,當局命出巨款招待,先生不許,得罪上方及戴振,後者以貪財色出名。先生上書乞退回故里。在皖五年,多病,夜眠二小時,仍堅持講學會客。待秋後去滬時只有十萬卷書,財物無多,人以為怪。十月回嘉興,埋頭讀書,不聞政事。十二月整理審訂張百熙《退思軒詩集》並作序。

1911年(宣統三年,辛亥)六十二歲。去南京與楊仁山居士討論佛學,一月始歸,住上海新閘路三十三號,六月回嘉興,七月大水,先生和郡守籌辦救災。事畢,清帝退位,先生常居上海。

1912年(壬子)六十三歲。在海濱建樓,晨霧繚繞,似黃山峨媚山,作《山居圖》寄意。中外登門求教者甚多。九月返嘉興詠故園草木成九首詩。

1913年(癸丑)六十四歲。題所居為《海日樓》。俄人卡伊薩林持辜鴻銘信求見,為作《中國大儒沈子培》一文:“夙聞儒者沈子培之名,茲得相見之機,余於彼所以期待之者至甚。前在北京,與中國儒者談論,偶涉歐羅巴事每多舛偽。余意沈氏未 必有理解歐羅巴實際之知識,迨一接其言論風采,而宿疑頓祛。沈氏實中國之完人,孔子所謂君子儒也。年逾六十,而精神毅力不異少年,蘊藉淹雅,得未曾有。殆義大利鄂那德達蒲思 評論古代西歐之文明,所謂意識完全者,誠中國文化之典型也。其言動無不協於禮義,待人接物,遇化存神,彼深知中國之情形無論已;即於國外亦洞悉其情偽,所謂象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更能見微知著。平行崇孔教,惡改革,守舊派之魁首也。”(辜鴻銘譯自卡伊薩林日記) 弟子王蘧常先生評曰:“公在遜清觥之為維新 之魁,何雲惡改革?何雲守舊?蓋夫子之道,中庸而已矣。過與不及,皆公所深惡。卡氏未 為知公也。”卡氏亦貴族,“改革”大抵指辛亥 革命。先生在明,當抗清而死;在清當作遺老 以終。此封建倫理使之然。重君主,輕民國,“民”又何曾有過“國”?在遺老中能改革陳弊,發展工廠鐵道,比較重民生,合乎現實,在學術上勇於開拓、一點不守舊,與他門下的王國維同為悲劇人物。蘧老為師辯護,亦時代 使然。後人苛求,何益?

1914年(甲寅)六十五歲。回鄉掃墓,登煙雨樓作詩多首。袁世凱連年派人問候,又聘為史館總纂,謝絕。

1915年(乙卯)六十六歲。王國維來請教音韻學,給以啟導,王甚敬先生。浙人聘先生修省志,提出只續為宜,敘事起於舊志所止的乾隆元年,止於宣統三 年,聘朱疆村、張爾田、王國維諸學者任事,人才濟濟。

1916年(丙辰)六十七歲。袁世凱竊國,先生早洞悉其奸,與康有為等密謀傾覆之,見康詩:“巨君謀帝制。假堯衣弟佗。與公謀覆 之,日夕同畫沙。偕公被密捕,頭顱巨萬賒。……”其中事實已難考訂。

王國維自日本來滬,先生說:“郝氏《爾雅義疏》一書於詁、言、訓三篇,皆以聲音通之,善矣。然草木蟲鳥獸諸篇以聲為義者甚多,似未能觀其會通。君何不分條理之?文字有字原有音原,可作釋例一卷。”王照辦。五月袁賊死。七月,去敦煌盜過唐人手跡的法國人伯希和來與先生討論契丹、蒙兀兒國書及摩尼、婆羅門諸教源流。

1917年(丁巳)六十八歲。四月張勛北上,五月七日先生抱病北行。十三日溥儀復辟,授學部尚書,二十五日事敗、奔弟子封家,一見痛哭,七月乘海船歸滬。冬大病,頭重腳輕。

1918年(戊午)六十九歲。親友弟子擬慶先生與夫人七十雙壽,苦辭。書商送來元刻明補《樂府詩集》一百卷,乃以此為慶典紀念品。秋移居威海衛路二百十一號,題寓樓為“隱谷”,自號隱谷居土,籌備亞洲學術研究會。題在安慶所作的詞為“僾詞”。

1919年(己未)七十歲。二月十日起寫《月愛老人客話》一卷。海內贈壽文壽詩甚多,先生以自壽詩作答。夏,移居新閘路九十一號,寫成《全拙庵溫故錄》。

1920年(庚申)七十一歲。為日本學者白川省三講《尚書》。九月中風,神智清楚,年終痊癒。

1921年(辛酉)七十二歲。弟歿大哭,病數月。始賣字以自給,求者極多不暇接,日本人尤眾。

1922年(壬戌)七十三歲。正月病癒,三月回鄉掃墓。四月弟子林歿。又病,病中每日看書,無學不治。六月十一日,與夫人結婚 半世紀,按故鄉風習重偕花燭。七月十五日復病,得樊公詩,和以七律五首,後不再作詩,茲錄其一:“不死何妨更論文?冀州飆舉思夫君。金壺墨盡搜殘刻,黃葉階乾省舊聞。俗諦一星成劫火,故人千里夢秋雲。年年心緒凋殘盡,念我桓山鳥失群。”十月初二中午起書二對聯。初三歿。

1923年(癸亥)十一月初六葬於祖塋側南門外王店榨篰村。

先生別名頗多,見於題跋者有:惹庵、憶庵、乙僧、寐翁、睡庵、睡翁、乙叟、遜齋、遜翁、耄遜、巽齋、遜叟、李鄉農、餘齋老人、茗香病叟、孺卿、皖伯、宛委使者、菩提坊里病維摩、釋持、梵持、建持、持卿、隨庵、守平居土、谷隱居土、浮軒、癯禪、癯翁、東疇小隱等等。

沈曾植字子培,一作子裴,號乙盦,亦作檍盦,又號孺卿,別署寐叟、乙龕、遜齋、遜翁、老遜、遜公、遜叟、寐翁、餘翁、餘齋、隨庵、東軒、灊傭、乙僧、灊皤、寐道人、李鄉農、月愛老人、巽齋老人、睡庵老人、東湖病叟、姚埭老民、青要山農、遜齋居士、守平居土、姚埭癯禪、宛委使者、馬鳴侍者、東湖盦主、東疇小隱、幽谷朽生、茗香病叟、遜齋學人、東軒支 離叟、踵息軒主、媻者藪長、釋持梵持諸名。嘉興人,奇辟宏偉,博學多聞。光緒庚辰進士,累官至刑部主事、總理衙門行走、安徽布政使護理巡撫。乙巳復辟拜授學部尚書。

沈曾植的詩文

芳草 其一

清代沈曾植

芳草萎已盡,王孫歸若何。夢天寧有使,槁葉尚憐柯。

水相觀浮世,蟲聲咽輓歌。橋邊搖落樹,祇是白楊多。

日日

清代沈曾植

日日闌乾望,寥寥節序違。雨林沈鸛井,潮步漲蛙衣。

樂府劉生詠,《春秋》鐸氏微。餘年更無夢,萬事不如歸。

西湖雜詩 之十一

清代沈曾植

江門帆點夕陽明,江上愁心向晚生。
我寄悲懷東海若,要回胥種盪蓬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