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及注釋
譯文
滿天都是飛舞的落花,帶著各自的傷感,在煙雨迷濛的青樓里,我不由想起故人,怎么捨得忘記呢。
花兒在空中仿佛隨著美人吟唱的曲子紛紛飄落,花落了,恰似化了半面妝的美人,楚楚可憐。
我這流浪的人兒看了落花的情景,不由感同身受,淚流滿面,這種心境猶如繁華的街頭遊人離去一樣空蕩落寞,只有落花的殘香還飄散在空中,引來了兩隻美麗的蝴蝶,把它們的愛情全部釀成甜美的蜜。
注釋
①墜素:墜落的白花。翻紅:凋謝的紅花。
②青樓:牆壁塗以青色的樓房,漢唐時指貴婦人住所,元明以來,逐漸轉化為妓院的代稱。這裡仍用作本義。望:這裡讀平聲。
③迴風舞:古小說《洞冥記》載,漢武帝宮人麗娟在芝生殿唱《迴風曲》,庭中花皆翻落。
④半面妝:化了一半的妝。徐妃在他來時,故意作半面妝(即只在半邊臉上化妝)等待他。
⑤滄海:古代通稱今黃海、東海海域為滄海,南海海域則稱南海或漲海。只有南海才產珍珠,此處滄海泛指諸海。語意本李商隱《錦瑟》:滄海月明珠有淚”。古代傳說:南海有鮫人,泣淚成珠。這裡指以蚌生珠喻人落淚。
⑥章台:西漢都城長安中的一條繁華街道。骨:指花瓣。
⑦傳:招引。
⑧蜜房:蜂窩,特指蜂藏蜜的所在。
品評
這是一篇構思十分精巧的詠物詩。我國古代美學認為,摹寫物景,大體有三個不同的層次:首先是要形似,即能傳達出客觀事物的外部特徵。其次就是要形神兼備,即除了事物的外部特徵外,還要進一步體現出蘊藏於事物形體中內在精神實質來。而最高的要求則是遺貌取神,即為了更精確更豐富地表現客觀事物,詩人和藝術家有時會故意忽略它們的某些外部形態以突出其內在的精神。
宋祁這篇詩,寫的是綠暗紅稀的時節,淒煙零雨的光景。詩人一上來便想到了不但人會惜花,花也會自惜,所以先寫出首句,然後才繼以次句,花即各自傷,人也就更不忍相望了。這便形成了一種令人傷感的氛圍,為全詩定下了調子。
一般人都以花比喻美女,而宋祁卻反過來,以美女的快舞形容花之飛空,以美女殘妝形容花之委地。這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而最重要的則是這兩句詩還象徵著一個人在艱難困苦中不屈不撓堅持到底的精神,因此為後世所推重。
二句詠落花,只出之以比喻,與其外形全無關涉,卻見出了它的品格風神。此即遺貌取神之一例。五六句寫花落後為人惋惜之懷。滄海客歸,章台人去,見遊客聚散無常。因骨遺香,致珠迸淚,其睹物傷情則一。末聯謂花經蜂采,已成蜜入房,雖然想再招引蝴蝶,已無可能了。從而進一步落實了題中落字,結束全詩。
賞析
1021年(宋真宗天禧五年),宋祁二十四歲,與其兄宋庠以布衣遊學安州(治所在今湖北安陸),投獻詩文於知州夏竦,以求引薦。席間各賦“落花”詩,夏竦以為宋祁很有才,必中甲科。宋祁亦因此在宋初文壇嶄露頭角。足見此詩非一般惜花傷春之作。清代沈德潛說:“詩貴寄意,有言在此而意在彼者。”(《說詩晬語》)該詩即是。
首聯破題,刻畫落花時一片迷離悽苦的景象,狀物而不滯於物。起句,詩人捕捉住所詠物的自然特徵,以“素”、“紅”代指花。唐人韓偓有“皺白離情高處切,膩紅愁態靜中深”(《惜花》)之句,么“白”、“紅”狀花。用借代這一修辭手法,使事物形象逼真。花的嬌艷、春的絢麗如在目前。然而,它們卻紅顏薄命,夭折了,令詩人嘆惋。“墜”、“翻”兩字形象生動,情態感人,是從杜牧《金谷園》“落花猶似墜樓人”句化出。花本來是無情之物,卻道“各自傷”,是說花有人性。落花的自傷飄零,乃詩人綢繆於青樓煙雨,別有難忘的幽恨。
頷聯承上“落”意,從時空角度深入描繪了落花的全過程,極纏綿悱惻之致。出句描寫落花飛動的舞姿。“更作”二字個性鮮明,感情強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洛神賦》),其態可掬,“悲迴風之搖蕙兮,心冤結而內傷”(《楚辭·九章·悲迴風》),情狀悲哀。對句寫花終於落地之後,在地上仍不甘香消玉殞,雖已著地,仍不失紅粉佳人的美容。其執著之情,從“猶成”兩字中滲透出來。“半面妝”用的是梁元帝徐妃的典故。此兩句不僅刻畫落花盡態極妍,栩栩如生,而且融入了詩人自己深沉的感受,一往情深,不能自已。人物交融,托物寓情。表面上是描寫外界景物,實則處處有詩人自己在,景物始終著有詩人的色彩。“更作”、“猶成”二語更加強了感情色彩。李商隱《和張秀才落花詩》中有“落花猶自舞,掃後更聞香”之句,是李商隱借落花勉勵張秀才,不要因落第而頹廢,應似落花一樣自振自珍。宋祁此詩於此取法,所以劉克莊《後村詩話》說:“‘將飛更作迴風舞,已落猶成半面妝’,宋景文《落花》詩也,為世所稱,然義山固已雲已。”不過,此詩之學李商隱,不在鏤紅刻翠,恍惚迷離之貌,而在於纏綿悱惻,一往情深之神。表面上詠物,實質上寫詩人自己。至於所寫的具體情事,則很難考證,亦不必深究。然而詩人的感受已經表露得很明顯了,即是屈原那種“雖九死其猶未悔”的精神。李商隱詩的神髓在此,此詩的神髓也在此,這正是此聯能傳誦後世的原因所在。頸聯以滄海客歸,珠猶迸淚,章台人去,骨尚遺香,比喻落花的精誠專一,表現了詩人的忠厚悱惻之情。龔自珍《己亥雜詩》中“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即由此點化而成,都是加一層描寫了“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執著精神。
此詩借落花引起象外之義,感情沉鬱,寄託遙深,傳達給讀者的是感受,而不是具體情事,達到了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所說“必若隱若現,欲露不露,反覆纏綿,終不許一語道破”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