黠鼠賦
宋代:蘇軾
蘇子夜坐,有鼠方齧。拊床而止之,既止復作。使童子燭之,有橐中空。嘐嘐聱聱,聲在橐中。曰:“噫!此鼠之見閉而不得去者也。”發而視之,寂無所有,舉燭而索,中有死鼠。童子驚曰:“是方齧也,而遽死也?向為何聲,豈其鬼耶?”覆而出之,墮地乃走,雖有敏者,莫措其手。
蘇子嘆曰:“異
蘇子夜坐,有鼠方齧。拊床而止之,既止復作。使童子燭之,有橐中空。嘐嘐聱聱,聲在橐中。曰:“噫!此鼠之見閉而不得去者也。”發而視之,寂無所有,舉燭而索,中有死鼠。童子驚曰:“是方齧也,而遽死也?向為何聲,豈其鬼耶?”覆而出之,墮地乃走,雖有敏者,莫措其手。
蘇子嘆曰:“異哉,是鼠之黠也!閉於橐中,橐堅而不可穴也。故不齧而齧,以聲致人;不死而死,以形求脫也。吾聞有生,莫智於人。擾龍伐蛟,登龜狩麟,役萬物而君之,卒見使於一鼠,墮此蟲之計中,驚脫兔於處女,烏在其為智也?”
坐而假寐,私念其故。若有告余者,曰:“汝為多學而識之,望道而未見也,不一於汝而二於物,故一鼠之齧而為之變也。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無失聲於破釜,能搏猛虎不能無變色於蜂蠆,此不一之患也。言出於汝而忘之耶!”余俛而笑,仰而覺。使童子執筆,記余之作。▲
江城子·膩紅勻臉襯檀唇
宋代:蘇軾
膩紅勻臉襯檀唇。晚妝新。暗傷春。手捻花枝,誰會兩眉顰。連理帶頭雙□□,留待與、箇中人。
淡煙籠月繡簾陰。畫堂深。夜沈沈、誰道□□,□系得人心。一自綠窗偷見後,便憔悴、到如今。
西江月·送別
宋代:蘇軾
昨夜扁舟京口,今朝馬首長安。舊官何物與新官。只有湖山公案。
此景百年幾變,箇中下語千難。使君才氣卷波瀾。與把新詩判斷。
醉落魄·離京口作
宋代:蘇軾
輕雲微月,二更酒醒船初發。孤城回望蒼煙合。記得歌時,不記歸時節。
巾偏扇墜藤床滑,覺來幽夢無人說。此生飄蕩何時歇?家在西南,常作東南別。
南鄉子·自述
宋代:蘇軾
涼簟碧紗廚。一枕清風晝睡餘。睡聽晚衙無一事,徐徐。讀盡床頭幾卷書。
搔首賦歸歟。自覺功名懶更疏。若問使君才與術,何如。占得人間一味愚。
荔枝嘆
宋代:蘇軾
十里一置飛塵灰,五里一堠兵火催。
顛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龍眼來。
飛車跨山鶻橫海,風枝露葉如新采。
宮中美人一破顏,驚塵濺血流千載。
永元荔枝來交州,天寶歲貢取之涪。
至今欲食林甫肉,無人舉觴酹伯游。
我願天公憐赤子,莫生尤物為瘡痏。
十里一置飛塵灰,五里一堠兵火催。
顛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龍眼來。
飛車跨山鶻橫海,風枝露葉如新采。
宮中美人一破顏,驚塵濺血流千載。
永元荔枝來交州,天寶歲貢取之涪。
至今欲食林甫肉,無人舉觴酹伯游。
我願天公憐赤子,莫生尤物為瘡痏。
雨順風調百穀登,民不饑寒為上瑞。
君不見,武夷溪邊粟粒芽,前丁後蔡相寵加。(相寵加 一作:相籠加)
爭新買寵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
吾君所乏豈此物,致養口體何陋耶?
洛陽相君忠孝家,可憐亦進姚黃花。
▲范增論
宋代:蘇軾
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臣,項羽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其權。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未至彭城,疽發背,死。
蘇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殺增。獨恨其不早爾。”然則當以何事去?增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以是去耶?曰:“否。增之
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臣,項羽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其權。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未至彭城,疽發背,死。
蘇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殺增。獨恨其不早爾。”然則當以何事去?增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以是去耶?曰:“否。增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增曷為以此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為霰。’增之去,當於羽殺卿子冠軍時也。”
陳涉之得民也,以項燕。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懷王孫心;而諸侯之叛之也,以弒義帝。且義帝之立,增為謀主矣。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增獨能久存者也。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弒義帝之兆也。其弒義帝,則疑增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
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獨遣沛公入關,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於稠人之中,而擢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弒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後知也。增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中道而弒之,非增之意也。夫豈獨非其意,將必力爭而不聽也。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
方羽殺卿子冠軍,增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為增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七十,合則留,不合即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雖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項羽不亡。亦人傑也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