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
出自唐代白居易的《井底引銀瓶·止淫奔也》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與君別。
憶昔在家為女時,人言舉動有殊姿。
嬋娟兩鬢秋蟬翼,宛轉雙蛾遠山色。
笑隨戲伴後園中,此時與君未相識。
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知君斷腸共君語,君指南山松柏樹。
感君松柏化為心,暗合雙鬟逐君去。
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頻有言。
聘則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
終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門無去處。
豈無父母在高堂?亦有親情滿故鄉。
潛來更不通訊息,今日悲羞歸不得。
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輕許人!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從井底用絲繩向上拉起銀瓶,銀瓶快上來了絲繩卻斷掉了。
在石頭上磨玉做的簪子,玉簪快要磨成卻從中間折斷。
銀瓶沉入井底玉簪折斷又能如何呢?就像如今我和君的離別。
回想起往日在家還是閨秀之時,人們都說(我)舉動之間都有美麗的影姿。
頭髮梳成美麗的髮髻如同秋蟬之翼,將雙眉化成如同遠山一般纏綿婉轉。
笑著和(侍婢)嬉戲大笑相伴在後花園,這個時候我還沒有和君相識呢。
我玩弄靠著矮牆青梅樹的枝椏,君騎著白馬立在垂楊邊上。
我在牆頭你在馬上遙相對望,一看見君就知道已經有斷腸的相思。
知道君斷腸的相思想要和君傾訴,君將手指向了南山的松柏樹。
感受到君心就如松柏化成,暗想著要結起雙鬟想要隨君離去。
隨著君到家裡五六,君的父母常常有話告訴我。
經過正式行聘的才是正妻,私奔的是妾室,沒有資格參與家族祭祀。
終於知道君的家是不能夠住下去的,可是奈何離開家門卻沒有去處。
難道我沒有父母高堂?我的家鄉也都是親人。
因為和君私奔所以很久不與家鄉通訊息,如今悲憤羞愧無法歸鄉。
對君而言不過一天的姻緣,卻耽誤了我一生的幸福。
以我的經歷告訴那些小人家痴情的女兒,千萬要慎重不要將終生輕易許人。
注釋
淫奔:指男女私奔。淫:放縱;恣肆,過度,無節制。
引:拉起,提起。銀瓶:珍貴器具。喻美好的少女。
殊:美好。
娟:美好。宛轉:輕細彎曲狀。遠山色:形容女子眉黛如遠山的顏色。蛾:代指蟬翼。
青梅竹馬:指兩小無猜的親密。牆頭馬上遙相顧。
語(yù):告訴、傾訴。
合雙鬟:古少女髮式為雙鬟,結婚後即合二為一。
大人:指男方父母。
聘為妻:指經過正式行聘手續的女子才能為正妻,正妻可以主祭。奔:私奔。妾:偏室。不諶主祀:不能作為主祭人。蘋(píng)蘩(fán):兩種可供食用的水草,古代常用於祭祀。
高堂:指父母。
潛來:偷偷來,私奔。
痴小:指痴情而年少的少女。
賞析
前三句的兩個比喻總體的概括了全詩意旨,那瓶沉簪折正是女子遭遣棄命運的寫照。次三句寫女子年少時的美貌殊姿,以相識之前的歡悅與相識後四句橫遭不幸的痛苦相對比。再下寫女子以身相許,決然私奔的過程,表現了痴情女子的天真和純潔及為情所動的真實形態。之後的五句敘述私奔帶來的屈辱和痛苦。“聘則為妻奔是妾”表達了沒有經過禮法嘉許的結合,即使相愛情深也不能得到他人的認可。女子憤然出走,然而天地茫茫,已經無處可歸。詩末兩句淒涼悱惻,是對後世痴情女子的警策,也是女子自身屈辱悲憤的吶喊。“痴情女子負心漢,教人如何不悲傷。”
“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頻有言“。好好的良家女子,只因為隨愛人私奔,便從此失去了為人妻的資格。”聘則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蘩。”侍奉公丈夫五六年之久,都換不來男家人的認可,她沒有資格參與家族祭祀,她生的兒子也算不得夫家首選的繼承人。這位重自尊的女性,終於決定離開這個家庭。一個追求真正愛情的弱女子是難以與強大的封建禮教相抗爭的。在那個時代,像這樣一個自主追求真正愛情的女子,不但在夫家會受到歧視,就是回到娘家,也會被自己的父母弟妹所鄙棄,她會被看成敗壞門風的不祥之物。殘酷的封建禮教就是這樣直接摧殘著人們的身心。因此詩人最後感嘆說:“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輕許人。”看似勸戒,實為嘆息,詩人對詩中主人公的同情遠遠超過了他的勸戒。詩歌的基調因之也變得深沉且凝重。
此詩的最大成就在於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單純、美麗、多情的女子形象。除結尾外,整篇作品都是一個不幸女子的內心獨白。刻畫她的美麗不是通過自我欣賞而是借他人口中說出,手法頗高妙。“知君斷腸共君語”,“感君松柏化為心”、“暗合雙鬟逐君去”等語,刻畫少女,貼切自然,充分表現出女主人公的單純、多情。開頭以銀瓶、玉簪隱喻美麗的少女,新穎別致,托此以起興,與下文銜接自然。結尾僅言她出門後沒有去處,不進一步描寫悲劇的結局,餘韻深長,發人深省。
在這首中長篇敘事詩中,詩人用凝練的語句表現了一私奔女子的悲哀。《禮記》:“奔者為妾,父母國人皆賤之”。它在題材上與古樂府中的棄婦詩類同,但其風格與情調與傳統之作多有不同。從內容上看,全詩所表現的生活現象帶有中唐都市生活的色彩,女子能有這樣的機會與男子交往並能私奔,這在當時其他人的作品中也有所表現,這是唐人都市生活中特有的一個現象。唐朝的商業生活給青年男女的交往帶來了一定自由,但傳統的禮教觀念卻扼殺了他們追求幸福的權利,並製造了一些悲劇,而在這一悲劇中女子更是一個更大有受害者。詩人取材典型,對扼殺人性的禮教提出了批判。對不幸的女子表示了同情。其中對禮與情之間矛盾的表現體現了中唐士人的思想個性。其次在藝術表現上詩人也體現了中唐文人的敘事藝術的水平,詩人以女子之口敘述他們相識、私奔以及產生矛盾的整個過程,情節完整生動,極具戲劇性。詩人著重交代矛盾的原因,細緻描寫女子被棄後的心理, 突出故事的悲劇性與抒情性。詩人便就這種“奔者為妾”的社會現狀寫了這首長詩。同時,也表達了告誡女子不要輕易與人私奔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