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⑴也么哥:這三字是元曲常用的感嘆詞,無實義。⑵卻原來:這三字屬於襯字。儂:意即“我”。
鑑賞
此曲從風格上看當是文人所作。其末句即用白賁《鸚鵡曲·儂家鸚鵡洲邊住》成句,也是寫“不識字漁父”(白賁曲語)的。據元馮子振《鸚鵡曲·序》載,白曲在其時享有盛名,“有北京伶婦御園秀之屬,……恨此曲無續之者”,於是馮子振逞才和白曲百餘首,可見白賁曲的影響之大。而白賁曲一出,因其首句有“鸚鵡洲”,其曲原名“黑漆弩”也就改稱“鸚鵡曲”,鸚鵡洲也就從原特定的地名一變為漁父居處的代稱。因此,此曲“儂家鸚鵡洲邊住”的那個“儂”也很可能是個“漁父’。此曲所寫意境受白曲直接影響亦較明顯。
但此曲的結構與白曲卻大不相同。它先用許多撲朔迷離的筆墨描繪了一個似乎無人跡、無塵囂的世外桃源之境。“溪邊小徑舟橫渡,門前流水清如玉”一條不知名的小溪,清澄透明的流水靜靜地淌著;登舟橫渡上岸,再沿著一條彎彎小徑走去,一座小小屋舍便悠然可見了。這裡已隱約透出一股神迷之感。室何人居,詩人未道,他僅描繪了小屋安謐而恬靜、雅淡而優美的外部環境;其地何所,詩人未明,是“野渡無人舟自橫”(韋應物《滁州西澗》)的鄉村野地,還是“小橋流水有人家”(王安石詩)的郊外花村,讀者難知其詳。以下兩句,詩人將讀者引入更加神迷的境界:“青山隔斷紅塵路,白雲滿地無尋處。”青山白雲,幽邃縹緲,使人想起賈島《訪隱者不遇》中童子的答語,“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令人懸望之餘,不無悵惘之感。詩人似乎知道讀者會有這樣的心理感受,故再用兩句頗涵自得、自傲,而又不無戲謔嘲弄的“說與你尋不得也么哥”重複疊唱,再將讀者推向迷茫恍惚之極境,讓人只好自嘆凡俗,對此神秘的仙界可望而不可即,可想然不可知。若全曲到此作結,倒頗堪稱之為“朦朧詩”的,“象外”之味,盡可讓人作萬千之想。然古代詩歌於“超以象外”後必要“得其環中”,結句“卻原來儂家鸚鵡洲邊住”正是揭其“環中”的全曲之眼。一直隱在曲中而未露其面的小屋之主倏然而出,仙界者,“漁父”居所也。有此一句,“境界全出”:那青山白雲、門前流水、輕舟小徑構成的極澄至淨的世界,不是“紅塵”外的仙境,也不是現實中實有的景觀,它乃是“漁父”心靈中的聖所,理想中的“隱士”精神世界的“物化”罷了。
“漁父”形象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幾乎沒有一個是現實中真正的漁父。自從楚辭《漁父》中誕生了一位“世人皆醒我獨醉”、不與世俗爭流的“漁父”後,其歷代“子子孫孫”實際上便成了不求功名、不慕榮華富貴而獨善其身的人格精神象徵。“漁父”之詠成了古代“隱士”之歌中別具一格的支系,王維的一首“隱士詩”不妨可看作其核心主題:“永懷青岑客,回首白雲間。神超物無違,豈系名與宦。”“漁父”之吟為歷代文人所喜愛,絕非無因,元代尤其如此——得志而顯達者詠之,以見其不失高雅;失意者又藉以曲折表達其對現實的不滿或失望,同時又將自己的內心世界融化到“漁父精神”中去,以忘卻現實生活的煩惱,在“超塵脫俗”的心靈淨化中求得心理的平衡。白賁《鸚鵡曲》所以能享譽一時,除了其韻用“魚模”部去聲險韻外,“漁父”這一傳統母題具有文人心目中特有的“精神美”魅力,是其最根本的原因。而此曲不憚有名作在先,效而再創,也有這樣的魅力在召喚。
然而,如果此曲無自己的藝術魅力,恐怕早就湮沒無聞了。在歷代“漁父”之吟中,以青山、白雲喻其高潔脫俗,以輕舟、流水狀其自由灑脫,乃是眾所擷取兼含比興的意象。白曲如此,此曲亦如此。但白曲以“儂家鸚洲邊住,是個不識字漁父”領起全篇,讓人一下子進入傳統“漁父”的既定精神境界,然後再組合意象,使其表現的精神世界得以形象化,而結句“算從前錯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處”與之遙相呼應,使全曲頗得爽朗豪放之風。此曲則首先隱約迴環,先造其境,使人捉摸不定,產生強烈的探詢感,結句則借當時人所熟知的“鸚鵡洲”指稱“漁父”,點出意核,復令人再回味、咀嚼全曲,既得含蓄蘊藉之趣,又不失明朗暢達之風,雖與白曲所取意象大致相同,結構方式則別具一格。細而察之,此曲“溪邊小徑舟橫渡”與白曲“浪花中一葉扁舟”,“青山隔斷紅塵路”與白曲“覺來時滿目青山”,雖句中形象相同,但也各隨其曲之意脈與情調,彼此不能互換,而並非增減其字而已。故其雖受白曲影響和啟迪,然卻是自己的創作。加上作者選押去聲韻之《叨叨令》曲體,除“處”、“住”為白曲原用韻腳外,“渡”、“玉”、“路”,均是字熟而韻險,既繼承了白曲“險韻”特色,又有自己的匠心,這大概就是此曲並非首唱,又屬“無名氏”之作卻能流傳至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