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黨論
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祿利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自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黃河,曰:“此輩清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
嗟呼!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鑒矣。
譯文及注釋
譯文
臣聽說關於朋黨的言論,是自古就有的,只是希望君主能分清他們是君子還是小人就好了。
大概君子與君子因志趣一致結為朋黨,而小人則因利益相同結為朋黨,這是很自然的規律。但是臣以為:小人並無朋黨,只有君子才有。這是什麼原因呢?小人所愛所貪的是薪俸錢財。當他們利益相同的時候,暫時地互相勾結成為朋黨,那是虛假的;等到他們見到利益而爭先恐後,或者利益已盡而交情淡漠之時,就會反過來互相殘害,即使是兄弟親戚,也不會互相保護。所以說小人並無朋黨,他們暫時結為朋黨,也是虛假的。君子就不是這樣:他們堅持的是道義,履行的是忠信,珍惜的是名節。用這些來提高自身修養,那么志趣一致就能相互補益。用這些來為國家做事,那么觀點相同就能共同前進。始終如一,這就是君子的朋黨啊。所以做君主的,只要能斥退小人的假朋黨,進用君子的真朋黨,那么天下就可以安定了。
唐堯的時候,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結為一個朋黨,君子八元、八愷等十六人結為一個朋黨。舜輔佐堯,斥退“四凶”的小人朋黨,而進用“元、愷”的君子朋黨,唐堯的天下因此非常太平。等到虞舜自己做了天子,皋陶、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同時列位於朝廷。他們互相推舉,互相謙讓,一共二十二人結為一個朋黨。但是虞舜全都進用他們,天下也因此得到大治。《尚書》上說:“商紂有億萬臣,是億萬條心;周有三千臣,卻是一條心。”商紂王的時候,億萬人各存異心,可以說不成朋黨了,於是紂王因此而亡國。周武王的臣下,三千人結成一個大朋黨,但周朝卻因此而興盛。後漢獻帝的時候,把天下名士都關押起來,把他們視作“黨人”。等到黃巾賊來了,漢王朝大亂,然後才悔悟,解除了黨錮釋放了他們,可是已經無可挽救了。唐朝的末期,逐漸生出朋黨的議論,到了昭宗時,把朝廷中的名士都殺害了,有的竟被投入黃河,說什麼“這些人自命為清流,應當把他們投到濁流中去”。唐朝也就隨之滅亡了。
前代的君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結為朋黨的,誰也不及商紂王;能禁絕好人結為朋黨的,誰也不及漢獻帝;能殺害“清流”們的朋黨的,誰也不及唐昭宗之時;但是都由此而使他們的國家招來混亂以至滅亡。互相推舉謙讓而不疑忌的,誰也不及虞舜的二十二位大臣,虞舜也毫不猜疑地進用他們。但是後世並不譏笑虞舜被二十二人的朋黨所矇騙,卻讚美虞舜是聰明的聖主,原因就在於他能區別君子和小人。周武王時,全國所有的臣下三千人結成一個朋黨,自古以來作為朋黨又多又大的,誰也不及周朝;然而周朝因此而興盛,原因就在於善良之士雖多卻不感到滿足。
前代治亂興亡的過程,為君主的可以做為借鑑了。
注釋
[1] 惟:只。幸:希望。
[2] 大凡:大體上。道:一定的政治主張或思想體系。
[3] 黨引:勾結。
[4] 賊害:殘害。
[5]守:信奉;名節:名譽氣節。
[6] 之:指代上文的“道義”、“忠信”、“名節”。修身:按一定的道德規範進行自我修養。濟:取得成功。
[7]退:排除,排斥。
[8] 共(gōng)工驩兜(huándōu)等四人:指共工、兜、鯀(gǔn)、三苗,即後文被舜放逐的“四凶”。
[9] 八元:傳說中上古高辛氏的八個才子。八愷:傳說中上古高陽氏的八個才子。
[10] 皋(gāo)、夔(kuí)、稷(jì)、契(xiè):傳說他們都是舜時的賢臣,皋掌管刑法,掌管音樂,稷掌管農業,契掌管教育。《史記·五帝本紀》載:“舜曰:‘嗟!(汝)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時相天事。’”
[11] 更(gēng)相:互相。
[12] 書:《尚書》,也稱《書經》。
[13] 惟:語氣詞,這裡表判斷語氣。
[14] 周:指周武王,周朝開國君主。
[15] 用:因此。
[16] 後漢獻帝:東漢最後一個皇帝劉協。逮捕,囚禁“黨人”應是桓帝、靈帝時的宦官所為。
[17] 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東漢桓帝時,宦官專權,一些名士如李膺等二百多人反對宦官被加上“誹訕朝廷”的罪名,逮捕囚禁。到靈帝時,李膺等一百多人被殺,六、七百人受到株連,歷史上稱為“黨錮之禍”。
[18] 目:作動詞用,看作。
[19] 黃巾賊:此指張角領導的黃巾軍。“賊”是對農民起義的誣稱。
[20]解:解除,赦免。
[21] 朋黨之論:唐穆宗至宣宗年間(821-859年),統治集團內形成的牛僧孺為首的黨和以李德裕為首的李黨,朋黨之間互相爭鬥,歷時四十餘年,史稱“牛李黨爭”。
[22] 昭宗:唐朝將要滅亡時的一個皇帝。殺名士投之黃河本發生於唐哀帝天佑二年,哀帝是唐代最後一個皇帝。
[23] “此輩清流”兩句:這是權臣朱溫的謀士李振向朱溫提出的建議。朱溫在白馬驛(今河南洛陽附近)殺大臣裴樞等七人,並將他們的屍體投入黃河。清流:指品行高潔的人。濁流:指品格卑污的人。
[24] 誚(qiào):責備。
[25] 厭:通“饜”,滿足。
[26] 跡:事跡。
[27]鑒:動詞,照,引申為借鑑。
文言現象
通假字 善人雖多而不厭也 厭:通“饜”,滿足。
古今異義 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於朝 並列古義:同時列位;今義:並排平列,不分主次。
詞類活用 目為黨人 目:名詞活用為動詞,視,看。
然皆亂亡其國 亂、亡:均為使動用法,使……混亂,使……滅亡。
一詞多義
以
1.用作介詞。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
(1)表示動作、行為所用或所憑藉的工具、方法及其他,可視情況譯為"用""拿""憑藉""依據""按照""用(憑)什麼身份"等。例如:
今以鐘磬置水中。(《石鐘山記》)
願以十五城請易璧。(《廉頗藺相如列傳》)
以之修身《朋黨論》
是時以大中丞撫吳者為魏之私人……(《五人墓碑記》)
(2)起提賓作用,可譯為"把"。例如:
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秦璧。(《廉頗藺相如列傳》)
(3)表示動作、行為產生的原因,可譯為"因""由於"。例如:
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朋黨論》
(4)引進動作、行為發生的時間和處所,用法同"於",可譯為"在""從"。例如: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師乘風雪,……至於泰安。(《登泰山記》)
(5)表示動作、行為的對象,用法同"與",可譯為"和""跟";有時可
譯為"率領""帶領"。例如:
天下有變,王割漢中以楚和。(《戰國策·周策》)
(公子)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信陵君竊符救趙》,率領)
2.用作連詞。用法和"而"有較多的相同點,只是不能用於轉折關係。
(1)表示並列或遞進關係,常用來連線動詞、形容詞(包括以動詞、形容詞為中心的短語),可譯為"而""又""而且""並且"等,或者省去。例如:
夫夷以近,則游者眾……(《游褒禪山記》)
(2)表示承接關係,"以"前的動作行為,往往是後一動作行為的手段或方式。可譯為"而"或省去。例如:
余與四人擁火以入……(《游褒禪山記》)
(3)表示目的關係,"以"後的動作行為,往往是前一動作行為的目的或結果。可譯"而""來""用來""以致"等。例如:
作《師說》以貽之。(《師說》)
斂貲財以送其行。(《五人墓碑記》)
不宜妄自菲薄……以塞忠諫之路也。(《出師表》)
(4)表示因果關係,常用在表原因的分句前,可譯為"因為"。例如:
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信陵君竊符救趙》)
古人……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游褒禪山記》)
以吾一日長乎爾(《子路、冉有、公西華侍坐》)
(5)表示修飾關係,連線狀語和中心語,可譯為"而",或省去。例如:
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陶淵明《歸去來辭》)
3.複音虛詞"以是""是以",相當"因此",引出事理髮展或推斷的結果。例如:
余是以記之,蓋嘆酈元之簡,而笑李渤之陋也。(《石鐘山記》)
或
①有人
或投之黃河《朋黨論》
②相當"有的---,有的
或以為死,或以為亡《陳涉世家》
③有時,偶或
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
④也許,或許
雲霞明滅或目睹
⑤如果
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⑥或者
或利盡而交疏《朋黨論》
用
①進用 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②因,因為 而周用以興
③使用 士以此愛樂為用《李將軍列傳》
④服從 乃詳尊懷王為義帝,實不用命《李將軍列傳》
漸
①逐漸 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
②浸泡 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溴,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勸學》
③浸濕,沾濕 淇水湯湯,漸車帷裳《詩經·氓》
特殊句式
此自然之理也 判斷句
然紂以亡國 省略句,應為“以之亡國”
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 被動句,為……所
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 判斷句,“為”表判斷
賞析
這篇文章起筆不凡,開篇提出:君子無黨,小人有黨的觀點。對於小人用來陷人以罪、君子為之談虎色變的“朋黨之說”,作者不迴避,不辯解,而是明確地承認朋黨之有,這樣,便奪取了政敵手中的武器,而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開頭一句,作者就是這樣理直氣壯地揭示了全文的主旨。它包含三個方面內容: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朋黨有君子與小人之別;人君要善於辨別。作者首先從道理上論述君子之朋與小人之朋的本質區別;繼而引用了六件史實,以事實證明了朋黨的“自古有之”;最後通過對前引史實的進一步分析,論證了人君用小人之朋,則國家亂亡;用君子之朋,則國家興盛。文章寫得不枝不蔓,中心突出,有理有據,剖析透闢,具有不可辯駁的邏輯力量。
全文共分五段。
第一段:“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吾子、小人而已。”“朋黨”,指同類人因某種目的而在一起。“自古有之”的“之”是代指“朋黨之說”的。“幸”是希望的意思,“惟幸”,說只希望。“其”,代“朋黨”,為第三人稱“他們”。聽說有關朋黨的議論,是自古以來就有的,只是希望國君能辨別他們是君子還是小人罷了。
第二段:“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以同道為朋”,就是因志同道合而結為朋黨,“以”是因為的意思,“以同利為朋”,就是因利害關係相同而結為朋黨。接下去,作者以設問的方式提出問題:“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這裡用“然”字轉折,問道:“我以為小人沒有朋黨,只有君子才有,那原因是什麼呢?”“小人所好者,祿利也;所貪者,財貨也。”這是說小人所喜好的是祿利,“祿”是俸祿,小人所貪的是財物。“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黨引”是結為朋黨,互相援引。這句說,當他們利害相同時,暫且互相勾結援引而成朋黨,那是假的。“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及”是到了,“其”代這些小人,“賊害”即傷害。這幾句說,到了他們見到好處而爭先恐後,或者好處已經搶光了,交往也少了,則反而互相殘害,即使是兄弟親戚也不能相保。所以,作者重複說:“故臣謂小人無朋,偽也。”再說君子,他們的行為完全兩樣:“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不然”,即不是這樣。“守”,是堅守、遵循的意思。“忠信”,是忠誠、守信,“名節”是名譽、氣節。君子所堅守的是道義,所力行的是忠信,所珍惜的是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以之”的“以”,是憑藉的意思,“之”,代上面所說的“道義”、“忠信”和“名節”。這幾句說,憑藉道義、忠信和名節來修煉自身,那么君子就有了共同的道德規範,相助而得益,憑藉這些為國效力,那么君子就同心協力,始終如一。接著,作者用“此君子之朋也”一句,強調這些作為與小人截然不同。因此,他得出結論說:“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退”是斥退,罷黜,“用”是進用。這幾句說:所以做國君的,只要斥退小人的假朋黨,用君子的真朋黨,那天下就安定太平了。
第二段運用了對比。作者在分析君子、小人的區別時剖析道:小人、邪者以利相結,同利則暫時為朋,見利則相互爭競,力盡則自然疏遠或互相殘害,從實質上看,小人無朋;與此相反,君子之朋以道相結,以道義、忠信、名節為重,同道、同德,自然同心,從這一意義上看,君子之朋才是真朋。二者對比鮮明,水到渠成的得出“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的結論,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同時帶起下面的一段文字。
第三段廣泛列舉史實,從各方面論證用君子之真朋則國興,用小人之偽朋則國亡。與上文開頭的“朋黨之說,自古有之”遙相呼應,對上文結尾的“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是有力的補充和論證。文中正反引用堯、紂時對朋黨的利用,加強對比,闡明小人無朋,君子有朋,有關國家興亡。再以東漢桓、靈時的黨錮之禍、晚唐昭宣帝時朱全忠殺害名士的史實,引用反面例證,闡明迫害殘殺君子之朋導致亡國的歷史教訓。
第三段:作者舉了大量的歷史事實來說明:“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共工,驩兜等四人”,都是古史傳說中兇狠邪惡之徒,“君子八元,八愷”之“元”,是指善良的人,“愷”是指忠誠的人。傳說高辛氏有八個有才德的後裔,叫做“八愷”。舜輔佐堯黜退四凶小人的朋黨,而進用元、愷君子之朋黨,因而堯的天下得到大治。
至於舜之時,文章寫道:“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說等到舜自己做了天子。皋、夔,稷、契等賢臣一起在朝中做官。“更相稱美,更相推讓”的“更相”,是相互的意思,“更”,讀第一聲。“稱美”,是稱頌人家的美德和好處,“推讓”是謙虛禮讓。這樣,他們團結一心,舜對他們都加以任用,天下也獲得大治。等等。
第四段:作者帶有總結性地論述:“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夫前世之主”的夫是發語詞,沒有實義。“莫如紂”的“莫”是代詞,為無指代詞,代人,當“沒有人”講,代物,當“沒有什麼”講。這幾句說,前世君主,能使人人不同心不結為朋黨,沒有人像商紂王那樣;能禁止善良的人結成朋黨,沒有人像漢獻帝那樣;能殺戮品行高潔、負有時望者的朋黨,沒有什麼時候像唐昭宗統治時那樣。這些國君都把他們的國家搞亂了,滅亡了。“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士,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這是說:“互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生疑心,沒有人像舜的二十二個臣子,舜也不懷疑他們而都加以任用。然而後世的人不責備舜被二十二人的朋黨所欺矇,反而稱頌舜為聰明的聖人,是因為他能辨別君子和小人啊。”這幾句里,“誚”是責備的意思,“以能辨”的“以”是因為的意思。“周武之士,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舉”是全,“其”是代詞他,即周武王,這句說他全國所有的三千人臣民,全部結成一個大朋黨。“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多”是人數多,“大”是範圍廣,這句說,自古以來,結成朋黨人數多而且範圍大沒有哪個朝代象周朝那樣的。“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用此以興”的“用此”,就是因此。“善人雖多而不厭”說好人雖多而不滿足,也就是再多也不嫌多。“厭”是滿足。
文章末尾,作者又強調了一下:“夫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鑒矣。”“跡”是歷史事跡,“鑒”是借鑑。這是說上述的興亡治亂的史跡,做國君的可以借鑑。很明顯地請求宋仁宗納諫,用君子之真朋,退小人之偽朋,以使國家興盛起來。
文章不諱言朋黨,而是指出朋黨有原則的區別,“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並引證歷史來說明君子之朋有利於國,小人之朋有害於國,希望人君進君子之真朋,去小人之偽朋。文章避免了消極地替作者作辯解,而從正面指出朋黨的客觀存在,指出藉口反對朋黨的人就結為朋黨,說明朋黨有本質的不同。這就爭取了主動,使作者立於不敗之地,文章也由此具有深刻的揭露作用和強大的批判力量,而排偶句式的穿插運用,又增加了文章議論的氣勢。
賞析二
這篇文章起筆不凡,開篇提出:君子無黨,小人有黨的觀點。對於小人用來陷人以罪、君子為之談虎色變的“朋黨之說”,作者不迴避,不辯解,而是明確地承認朋黨之有,這樣,便奪取了政敵手中的武器,而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開頭一句,作者就是這樣理直氣壯地揭示了全文的主旨。它包含三個方面內容: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朋黨有君子與小人之別;人君要善於辨別。作者首先從道理上論述君子之朋與小人之朋的本質區別;繼而引用了六件史實,以事實證明了朋黨的“自古有之”;最後通過對前引史實的進一步分析,論證了人君用小人之朋,則國家亂亡;用君子之朋,則國家興盛。文章寫得不枝不蔓,中心突出,有理有據,剖析透闢,具有不可辯駁的邏輯力量。
全文共分五段。
第一段:直接提出觀點,認為有關朋黨的議論,是自古以來就有的,只是希望國君能辨別他們是君子還是小人罷了。
第二段:先說有兩種“朋黨”,即因志同道合而結為朋黨,因利害關係相同而結為朋黨。接下去,作者以設問的方式提出問題:“我以為小人沒有朋黨,只有君子才有,那原因是什麼呢?”說明當他們利害相同時,暫且互相勾結援引而成朋黨,那是假的。到了他們見到好處而爭先恐後,或者好處已經搶光了,交往也少了,則反而互相殘害,即使是兄弟親戚也不能相保。所以,作者重複說:“故臣謂小人無朋,偽也。”再說君子,他們的行為完全兩樣:君子所堅守的是道義,所力行的是忠信,所珍惜的是名節。憑藉道義、忠信和名節來修煉自身,那么君子就有了共同的道德規範,相助而得益,憑藉這些為國效力,那么君子就同心協力,始終如一。接著,作者用“此君子之朋也”一句,強調這些作為與小人截然不同。因此,他得出結論說:“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退”是斥退,罷黜,“用”是進用。這幾句說:所以做國君的,只要斥退小人的假朋黨,用君子的真朋黨,那天下就安定太平了。這段運用了對比。作者在分析君子、小人的區別時剖析道:小人、邪者以利相結,同利則暫時為朋,見利則相互爭競,力盡則自然疏遠或互相殘害,從實質上看,小人無朋;與此相反,君子之朋以道相結,以道義、忠信、名節為重,同道、同德,自然同心,從這一意義上看,君子之朋才是真朋。二者對比鮮明,水到渠成的得出“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的結論,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同時帶起下面的一段文字。
第三段廣泛列舉史實,從各方面論證用君子之真朋則國興,用小人之偽朋則國亡。與上文開頭的“朋黨之說,自古有之”遙相呼應,對上文結尾的“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是有力的補充和論證。文中正反引用堯、紂時對朋黨的利用,加強對比,闡明小人無朋,君子有朋,有關國家興亡。再以東漢桓、靈時的黨錮之禍、晚唐昭宣帝時朱全忠殺害名士的史實,引用反面例證,闡明迫害殘殺君子之朋導致亡國的歷史教訓。
第四段:作者帶有總結性地論述:前世君主,能使人人不同心不結為朋黨,沒有人像商紂王那樣;能禁止善良的人結成朋黨,沒有人像漢獻帝那樣;能殺戮品行高潔、負有時望者的朋黨,沒有什麼時候像唐昭宗統治時那樣。這些國君都把他們的國家搞亂了,滅亡了。
文章末尾,作者又強調了一下:“夫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鑒矣。”這是說上述的興亡治亂的史跡,做國君的可以借鑑。很明顯地請求宋仁宗納諫,用君子之真朋,退小人之偽朋,以使國家興盛起來。
文章不諱言朋黨,而是指出朋黨有原則的區別,“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並引證歷史來說明君子之朋有利於國,小人之朋有害於國,希望人君進君子之真朋,去小人之偽朋。文章避免了消極地替作者作辯解,而從正面指出朋黨的客觀存在,指出藉口反對朋黨的人就結為朋黨,說明朋黨有本質的不同。這就爭取了主動,使作者立於不敗之地,文章也由此具有深刻的揭露作用和強大的批判力量,而排偶句式的穿插運用,又增加了文章議論的氣勢。
晉獻公將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之曰:“子盍言子之志於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驪姬,是我傷公之心也。”曰:“然則盍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謂我欲弒君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哉?吾何行如之?”
使人辭於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於死。申生不敢愛其死。雖然
杭有賣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潰。出之燁然,玉質而金色。置於市,賈十倍,人爭鬻之。
予貿得其一,剖之,如有煙撲口鼻,視其中,則乾若敗絮。予怪而問之曰:“若所市於人者,將以實籩豆,奉祭祀,供賓客乎?將炫外以惑愚瞽也?甚矣哉,為欺也!”
賣者笑曰:“吾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