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及注釋
譯文
紅紅的太陽已經升到最高處了,透過簾幕照進宮內,可從昨夜便開始的舞樂狂歡還沒結束,宮女們魚貫而入,挨個兒將金爐里快要燃盡的檀香,重新添加上,她們訓練有素而又輕盈的蓮步,是不會把那些鋪設在地上的紅色錦緞弄皺的。
那是一位漂亮美麗的舞者,還在酣舞不止,腳步都有些不穩了,那髮髻的金釵兒都傾斜著,還在來回擺動。怪不得她有點腳步不穩,一定昨夜喝了太多的酒,這會兒酒勁兒還沒過呢。她時不時拈起花兒來嗅嗅,是為了想讓花的香味使自己清醒一下,她那臥魚嗅花的身段,真美。跟貴妃娘娘醉酒時是一樣的,你看,她還在靜聽其他宮殿里隱隱約約傳來的簫鼓奏樂的聲音。
注釋
浣溪沙:詞牌名。
紅日:《詩話總龜》、《西清詩話》、《類說》、《詩人玉屑》等本中均作“簾日”。三丈透:指太陽升起已有三丈多高,這裡指太陽升起的高度,是虛數,不是實數。透,透過。
金爐:《詩話總龜》中作“佳人”。金爐,銅製的香爐。次第:依次。唐劉禹錫《秋江晚泊》詩中有“暮霞千萬狀,賓鴻次第飛”之句。香獸:以炭屑為末,勻和香料製成各種獸形的燃料。始用於晉代羊祜,《晉書·羊祜傳》有記載。
紅錦地衣隨步皺:紅錦地衣,紅色錦緞製成的地毯。地衣,古時鋪在地上的紡織品,即地毯。隨步皺,指金錦織成的地衣隨人的舞步的移動而打皺,此用以形容舞女舞蹈時紅錦地毯隨著舞女鏇轉打皺的情形。皺,明刻本《類說》卷三十四誤作“雛”。
佳人:美女,這裡指善於起舞的宮女。漢司馬相如《長門賦》中有句:“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足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舞點:蕭本二主詞作“舞急”;呂本二主詞作“舞黠”;《詩話總龜》、《西清詩話》、詩人玉屑》中均作“舞徹”。舞點,按照音樂的節拍舞完了一支曲調。點,音樂的節拍。金釵溜:頭上的金釵滑落了。金釵,又稱金雀釵,古代婦女頭飾的一種。溜,滑落。
酒惡(ě)時拈(niān)花蕊(ruǐ)嗅:酒惡,《詩話總龜》中作“酒渥”。亦稱“中酒”,指喝酒至微醉。這是當時方言。宋趙令《侯鯖錄》卷八中云:“金陵人謂‘中酒’曰‘酒惡’,則知李後主詩云‘酒惡時拈花蕊嗅’,用鄉人語也。”拈(niān),侯本二主詞、吳本二主詞中均作“沾”。《捫虱新語》中作“將”。時拈,常常拈取。花蕊,這裡代指花朵。嗅,聞。
別殿:古代帝王所居正殿以外的宮殿。唐王勃《春思賦》中有句:“洛陽宮城紛合沓,離房別殿花周匝。”遙聞:《西清詩話》、《類說》、《捫虱新話》中引《古今詩話》、《詩話總龜》、《詩人玉屑》作“微聞”。簫鼓:簫與鼓,泛指樂奏。南朝梁江淹《別賦》中有句:“琴羽張兮簫鼓陳,燕趙歌兮傷美人。”簫,一種竹製管樂器。古代的簫用許多竹管排在一起做成,有底;現代的簫一般只用一根竹管制成,不封底,直吹。
鑑賞
此詞是南唐後主李煜在江南盛時對其宮中歌舞昇平景況的描寫。反映了李煜早期的宮廷生活。
詞的上片,是帝王奢華生活和耽於享樂的真實寫照。
起言紅日已高,金爐添否,是歌舞時外部環境的描寫。全然是一副官貴閒人的作派。陳善《捫虱新語》卷七:“帝王文章。自有一般富貴氣象。”此不虛言。據史書記載後主宮中非常官麗堂皇。如《五國故事》中說李煜:“嘗於宮中以銷金羅幕其壁,以白銀釘瑇瑁而押之。又以綠鋼刷隔眼,糊以紅羅,種梅花於其外。又以花間設畫小本亭子,才容二人。煜與愛姬周氏對酌於其中,如是數處。”又,宋·陶谷《清異錄》卷上記載:“李後主每春盛時,梁棟窗壁柱拱階砌,並作隔簡密插雜花,榜曰錦洞天。”其宮中焚香之器名目繁多,奢華之極。但作者在此詞只用此兩句巧妙地描寫作者金碧輝煌、雍容華貴的生活畫面。“三丈透”言為時不早,其慵懶輕鬆的情態仿佛想見。“金爐”、“香獸”等已並非—般人家輕易置得。又何況是“次第添”。其中可料知歌舞進行已久,排場亦大。但主人對這些花銷用度並不吝惜。通宵達旦的歌舞,奢麗浮華的器具,放浪不拘的宮廷生活,在作者眼裡是那樣的和諧自然。這也就自然地引入下片。
下片的首句承上片而來,寫作者眼中佳人的舞姿,發散釵落,可以同上片首句對應看到,歌舞一直未休,可能是夜以繼日的。詞人非常細心地捕捉到了歌舞場景中的兩個細節“地衣皺”、“金釵溜”。隨著飛速鏇轉的舞步紅錦織成的地毯打起皺來,舞女的金釵從髮髻滑落下來。“酒惡”一句,寫作者已經酒醉不支,但卻仍舊以花解酒,力圖繼續飲宴。“拈‘字、“嗅”宇寫酒醉時的嬌態。微醉的她時而拈花帶笑,嗅花為解,意猶木盡。尤見其酣嘻情趣、楚楚可憐。最後一句跳開的場面描寫,從側面反映這裡的活動是如何的喧鬧。從內容上看,詞中反映的生活是空虛腐朽的,不僅在生活起居上一味地追求奢華,而且毫不顧及政事百姓,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享樂安逸當中。同時,作者在詞中的種種作態對其本人來說,作者始終是抱著一種自得的、欣賞的態度的,作者的自我陶醉的心情甚至從另一個角度也可以得到說明——作者大概樂於或希望別人知道作者的這種生活,所以要使“別殿遙聞簫鼓奏”。從藝術上看,此詞的結構嚴謹,技巧嫻熟,語言華麗,喻象生動。上下兩片承接自然緊密,渾然一體,場面描寫細膩到位,情態表現活靈活現,如“酒惡時拈花蕊嗅”一句,貼近生活,使一個醉酒享樂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尤其是“紅日已高三丈透”句,更是被稱為“絕唱”。
此詞描寫帝王享樂的詞,藝術上的精美與內容上的腐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同時也同作者後期的詞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由此可見,如果不是對這種耽於奢華生活樂而不疲,恐怕李煜也不一定會成為一個亡國之君,階下之囚。歷史的警醒也許正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