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奔書懷
寧戚未匡齊,陳平終佐漢。
欃槍掃河洛,直割鴻溝半。
歷數方未遷,雲雷屢多難。
天人秉旄鉞,虎竹光藩翰。
侍筆黃金台,傳觴青玉案。
不因秋風起,自有思歸嘆。
主將動讒疑,王師忽離叛。
自來白沙上,鼓譟丹陽岸。
賓御如浮雲,從風各消散。
舟中指可掬,城上骸爭爂。
草草出近關,行行昧前算。
南奔劇星火,北寇無涯畔。
顧乏七寶鞭,留連道傍玩。
太白夜食昴,長虹日中貫。
秦趙興天兵,茫茫九州亂。
感遇明主恩,頗高祖逖言。
過江誓流水,志在清中原。
拔劍擊前柱,悲歌難重論。
譯文及注釋
譯文
長夜何其漫漫,徒然高歌著《白石爛》。
寧戚未做齊臣時是個商販,陳平最終作了漢朝大官。
彗星橫掃河洛地區,想以鴻溝為界把天下分成兩半。
大唐氣數未盡,眼下還多災多難。
永王執掌著節旄,兵符在手是國家的靠山。
我為他起草文書如登上黃金台,美酒滿杯佳肴滿案。
並非因為秋風已起,我早有歸山之念。
主將之間互相猜疑,永王的大軍忽然離散。
自從來到白沙洲上,丹陽岸邊鼓譟而行。
賓客衛士如浮雲,聞風各自消散。
城上被砍斷的手指可捧,城上用人骨燒飯。
匆匆逃出關隘,進退維谷沒有成算。
形勢緊急南奔,北兵勢大無邊無沿。
環顧沒有七寶鞭可留,道邊把追兵拖延。
太白星夜裡吞昴,大白天長虹又把日貫。
秦趙相戰兄弟相爭,茫茫天下從此大亂。
幸遇明主知遇之恩,仰慕祖逖當年的誓言。
過江時對著流水發誓,此去定要恢復中原。
拔劍砍向前面的柱子,悲歌不已難以重言。
注釋
漫漫:一作“時旦”。《楚辭》:“靚杪秋之遙夜。”遙夜,長夜也。
寧戚:春秋時期齊國大臣。《孟子疏》:《三齊記》云:齊桓公夜出迎客,寧戚疾擊其牛角高歌曰:“南山粲,白石爛,生不遭堯與舜禪。短布單衣適至骭,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曼曼何時旦?”桓公乃召與語,悅之,遂以為大夫。
白石爛:古詩《飯牛歌》之一歌辭中語。謂山石潔白耀眼。
陳平:西漢大臣。《史記》:陳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說,故去事項王。項王不能信人,其所任愛非諸項即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聞漢王之能用人,故歸大王。”
欃(chán)槍: 彗星名。《爾雅》:“彗星為欃槍。”曹植《武帝誄》:“攙搶北掃,舉不浹辰。”
鴻溝:古運河名。在今河南省。楚漢相爭時曾劃鴻溝為界。《史記》:“項羽乃與漢王約,中分天下,割鴻溝而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
歷數:猶曆法。《尚書·大禹謨》:“天之歷數在汝躬。”孔安國《傳》:“歷數,謂天道也。”《正義》云:“歷數,謂天曆運之數,帝王易姓而興,故言歷數為天道。”
雲雷:用《周易·屯卦》義,其卦以震遇坎,故取象雲雷。其義以乾坤始交而遇險難,故名屯。屯,難也。
秉旄(máo)鉞(yuè):借指掌握兵權。《魏略》:邯鄲淳詣臨淄侯植,歸,對其所知嘆植之才,以為天人。《周書》:“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
虎竹:銅虎符與竹使符的並稱。虎符用以發兵;竹使符用以徵調等。藩翰:喻捍衛王室的重臣。《詩經·大雅》:“價人維藩,大宗維翰。”
黃金台:燕昭王所建,用以召徠四方賢才。這裡用以表示自己是受永王之召而入幕的。
“不因”二句:用張翰典故。張翰為齊王冏東曹掾,因秋風起,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遂命駕而歸。
讒疑:誹謗猜疑。
自來白沙上:一作“兵羅滄海上”。《文獻通考》:真州,本唐揚州揚子縣之白沙鎮。胡三省《通鑑注》:今真州治所,唐之白沙鎮也,時屬廣陵郡。《揚州府志》:白沙洲,在儀真縣城外,濱江,地多白沙,故名。按《南史》,南齊於白沙置一軍,即此。
鼓譟:古代指出戰時擂鼓吶喊。《左傳》:越子為左右句卒,使夜或左或右,鼓譟而進。丹陽:按《唐書·地理志》,江南東道潤州,又謂之丹陽郡,領丹徒、丹陽、金壇、延陵四縣。
賓御:賓客和馭手。《文選·鮑照〈東門行〉》:“離聲斷客情,賓御皆涕零。”
可掬(jū):可以用手捧住。《左傳》:楚疾進師,車馳卒奔乘晉軍。桓子不知所為,鼓于軍中,曰:“先濟者有賞。”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爂(cuàn):燒火做飯。《左傳》: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爂。”杜預註:“爂,炊也。”
“草草”二句:《魏書·陸真傳》:東平王道符反於長安,殺雍州刺史魚元明,關中草草。《洛陽伽藍記》:洛中草草,猶不自安。《左傳》:蘧伯玉遂行,從近關出。謝惠連詩:“倚伏昧前算。”
北寇:指安祿山叛軍。
“顧乏”二句:《晉書·明帝紀》:王敦將舉兵內向,帝密知之,乃乘巴、滇駿馬微行,至於湖陰,察敦營壘而出。有軍士疑帝非常人。又敦方晝寢,夢日環其城,驚起,曰:“此必黃須鮮卑奴來也。”於是使五騎物色追帝。帝亦馳去,馬有遺糞,輒以水灌之。見逆旅賣食嫗,以七寶鞭與之,曰:“後有騎來,可以此示也。”俄而追者至,問嫗,嫗曰:“去已遠矣。”因以鞭示之。五騎傳玩,稽留遂久。又見馬糞冷,以為信遠,而止不追。
太白:星宿名,即太白金星。昴(mǎo):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
長虹日中貫:即長虹貫日,古時認為這是種預示人間將遇災禍的天象。《漢書》:荊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衛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應劭曰:燕太子丹質於秦,始皇遇之無禮。丹亡去,厚養荊軻,令西刺秦王,精誠感天,白虹為之貫日也。蘇林曰:白起為秦伐趙,破長平軍,欲遂滅趙。遣衛先生說昭王益兵糧,為應侯所害,事用不成,其精誠上達於天,故太白為之食昴。昴,趙分也。將有兵,故太白食昂。食者,乾歷之也。
“秦趙”句:喻李亨、李璘兄弟交兵。《史記·趙世家》載,秦、趙之君原系同祖兄弟,後成敵國。
祖逖:東晉名將。曾以奮威將軍、豫州刺史的身份進行北伐,所部紀律嚴明,得到各地人民的回響,數年間收復黃河以南大片土地,進封鎮西將軍。
“過江”句:用祖逖中流立誓之事。《晉書》:祖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渡江,中流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詞色壯烈,眾皆慨嘆。
悲歌:悲壯地歌唱。
賞析
全詩以撫時念危、憂國傷亂為主脈,共分三個層次,在敘述自己入幕前後的經歷中,表露了作者孜孜不倦的思想追求。
第一層,從開頭到“自有思歸嘆”,寫詩人渴望從政匡濟的夙志,和成為永王幕賓之後動搖不定的思緒。李白生活的年代是唐朝由盛轉衰的特殊歷史階段。唐帝國的昌盛繁榮催發他產生了高度的自信力和宏偉的政治抱負。憑藉個人的才能,他選擇了不同於一般士子通過科考做官的道路,力求由隱而仕,走“終南捷徑”。他的希望與日趨黑暗的現實發生了尖銳的矛盾,天寶年間,長安三載的為宦生活使他目睹了封建統治者的腐朽與兇殘,體會到政治迫害的冷酷無情。他帶著痛苦的精神創傷和全身避禍的念頭再度南北漫遊,以尋求新的出路。然而,個人的不幸沒能完全冷卻他的報國熱情,“濟蒼生”、“安社稷”的理想火焰仍在胸中燃燒。作品開篇寥寥四句,便把詩人這種複雜微妙的心態,含蓄曲折地表現出來。寧戚、陳平是歷史上齊桓公和劉邦的輔弼大臣,對安邦治國皆有所建樹。不過寧戚未仕之前,為待明君而輔甘願隱遁山林,以“飯牛”為業,自得其樂。陳平求官之後,幾易其主,先投魏王咎做太僕,後從項羽入關征戰,均因難展襟抱又依劉邦,終算找到了滿意的歸宿。李白借典詠志,委婉吐情。言外之意是說,自己雖浪跡天涯也不忘懷國運民生,一旦遇到明主就能為之籌謀獻策,實現經世濟民的偉抱。安史叛亂,國難當頭,身為一介布衣的詩人始終在密切地關注著時局的變化。“欃槍”四句詩人以古代星象、八卦之學發表了對形勢的看法。他認為,中原上空出現了慧星,它的長尾橫貫河北、河南之區。這恰是安祿山叛軍鐵蹄蹂躪廣大北方,割據兩河大半土地,進行稱雄作亂的標記。儘管帝國江山遇到了深重的災難,但是,天道沒有變,國祚不可搖撼。這裡,讀者透過天人感應神密色彩的薄霧,足可領悟到詩人憂國的焦慮,對復興的渴望。基於此,即不難理解和評價李白加入永王李璘幕府的事情。璘是玄宗第十六子,他奉乃父於逃蜀途中所下“制置”之詔,以抗戰平亂為號召,大張旗鼓經營長江流域。當其水師開赴九江,棲身廬山的李白,在“辟書三至”(《與賈少公書》)的邀請下,出於“為君談笑靜胡沙”之志,於是下山充任幕佐。詩歌“天人”二句就流露出歡欣鼓舞、樂觀自豪的情緒。“天人”指永王璘。李白相信,這位光彩照人的大王充任山南東路、嶺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節度使,仗鉞秉旄,發號施令,指揮三軍,便能給統轄之地帶來“春日遙看五色光”(《永王東巡歌》其三)的希望,讓人久盼的太平景象指日可待了。“侍筆”兩句寫詩人初做幕僚的得意之態。他受到永王的禮遇,博得府主的厚愛,不能不感恩圖報。他的同期詩作《在水軍宴贈幕府諸侍御》把自己赴永王軍宴視為“如登黃金台”,感到很榮耀。他激勵同僚:“齊心戴朝恩,不惜微軀捐。所冀旄頭滅,功成追魯連”。功成身退是李白的人生追求,他來永王幕府也不例外。可是沒多久他的思想出現了新的矛盾,“不因”二句是問題的明證。導致他思想轉變的根由是什麼恐怕一時難以定評。就鬥爭形勢考查,永王奉詔赴鎮是在玄宗得知太子李亨即位靈武之前,待玄宗禪位,永王至江陵召募數萬將土之後,肅宗與永王的衝突才逐漸公開化。李白對統治集團內部明爭暗鬥缺乏了解,以為“永王正月(肅宗至德二年)東出師,天子遙分龍虎旗”。隨著肅宗兄弟鬥爭的激化,李白看清了問題的真象,他不願違背下山報國的初衷,打算退隱,這是含情入理的。當然也不排斥另說,認為永王辟聘李白僅為籠絡人心,而非用其經綸之才。不然,李白入幕不久就不會產生“徒塵黍幕府,終無能為”(《與賈少公書》)的嘆息。不管哪種因素起作用,歸根到底還是統治者的昏聵自私葬送了詩人,使他不能為慘遭禍辱的祖國和人民奉獻自己的才智和忠愛。
自“主將動讒疑”到“留連道傍玩”為第二層,描述永王所部分崩離析的見聞,反映了詩人憂懼、迷茫的心境。“主將”兩句是這層詩意的簡括,點出了永王軍隊潰敗的首要原因是主將狐疑猜忌,各懷異志。肅宗懂得,其弟占據東南要地,控制江淮租賦,如果羽翼豐滿,必成心腹之患。因此,當永王拒絕聽從他的歸蜀之命的時候,則開始著手部署了翦除之計。李璘覺查後,戰幕拉開,而其部下將帥因反內戰卻首議退路。《新唐書》本傳載:“(季)廣深知事不集,謂諸將曰:‘與公等從王,豈欲反耶?上皇播遷,道路不通,而諸子無賢於王者。如總江淮銳兵,長驅雍洛,大功可成。今乃不然,使吾等掛叛逆,如後世何?……於是,(渾)惟明奔江寧,馮季康奔白沙,(季)廣琛以兵六千奔廣陵”。季、渾、馮是永王軍的主將,璘曾派季去攻打廣陵採訪使李成式,派渾去襲擊吳郡採訪使李希言。結果雙方未及較量,永王營壘不攻自散。彈指之間,李璘所部變成了勢單力薄的孤軍困旅。詩中“自來”六句是用具體事例描述永王軍到處埃打,賓幕竄逃,潰不成軍的情景。這裡運筆老健精練,敘事兼帶描狀,靈活善變,只取幾個鏡頭就把宏大的的空間,紛擾的戰局,繪聲繪形地浮現紙上。詩人先用“鼓譟”一詞,活畫出永王部隊在轉移中的情態,即軍紀渙散,士氣沮喪,吵吵嚷嚷。一群烏合之眾擁向丹陽。這樣的武裝群體不僅戰鬥力喪失,連軍心都很難維繫。然後,詩歌又以“如浮雲”、“從風散”在上下句之間復迭比喻永王的隨從潛溜暗逃、土崩瓦解的局面。這樣寫法可謂取境真朴,神貌俱似,令人浮想聯翩。據史料記載,永王的軍隊在丹陽一帶受到地方勢力的重創之後,便奔向鄱陽,企圖逃往嶺南。所以王琦《李太白全集》關於此句詩做了下面的說明:“璘與(李)成式將趙侃戰新豐而敗,非水戰也。璘至鄱陽郡,司馬陶備閉城拒之,璘怒,命焚其城,非久攻也。其曰:‘舟中指可掬,城上骸爭爨”,甚言其撓敗之形有若此耳。”永王一敗塗地,大局不可逆轉,這對具有風雲之心的李白來說,是無比的憂憤和失望。“草草”六句寫倉皇南奔的狼狽相,敘事中糅入抒情,詩人心跡閃灼於字裡行間。敗兵逃命急如星火,唯恐追及喪生,不敢稍有停歇。詩人被裹挾在潰軍裡邊,也和眾人一樣,懵頭轉向,對未來前途茫然無知。尤為困擾詩人的是,安史叛軍還在廣闊的中原橫行,窮凶極惡地迫害天下同胞。此時,正需要有志之士奮起抗戰,而自己反倒成了一個亡命徒,那平叛安民的宿願一下子竟變得十分遙遠,這又平添了詩人的無限慌恐和不安。詩句“南奔劇星火,北寇無涯畔”中的“北寇”一詞,是把握詩人精神境界的鑰匙,它應和“三川北虎亂如麻”(《永王東巡歌》其二)里的“北虜”同義,皆指安史敵軍。詩人憎惡統治集團自相殘殺,也不甘心充當內戰的犧牲品。詩人運用一則歷史故事表白了這層心思:《晉書·明帝紀》說,王敦陰謀起兵做亂,明帝得知訊息,乘駿馬微行察王敦營壘,剛離去,就被軍士查覺。王敦立刻下令追趕,明帝逃離途中有馬遺糞,為麻痹追者,便用冷水灌糞。又見旅館前有位賣食的老太婆,於是給她一把七寶鞭,叮囑她說:“後有騎來,可以此示也。”過一會兒,追者趕到,問老太婆,她回答:“去已遠矣”,並拿出馬鞭給他們看。追者傳看把玩,逗留許久。又見馬糞已冷,相信明帝遠去無疑,因之,駐馬停追。詩人也希望能夠在肅宗兄弟的混戰中活下來,留得血肉之軀,為平息安史叛亂,重整河山的偉業儘自己的責任。此處,詩筆隨著空間場景的推移,流馳不居,從攝錄永王部隊敗北慘狀轉寫自己的心態,以引出下面直吐胸臆。
全篇最後一層,寫詩人報效祖國的意志和決心,及其大志未遂的悲憤。這一層如通首詩的聚光點,展現了李白靈魂的光輝。其情詞激楚,慷慨磊落,詩人的風采節概如在眼前。古時有一種傳說,認為人的精誠之氣上達於天,就會出現長虹貫日,太白食昴之類的天象。詩中“太白”二句採用誇張手法,形容自己懷有一團愛國的赤誠和噴吐進發的救亡熱情。這類虛說雖屬浪漫,卻富有詩意。它與“秦趙”兩句構成了內蘊豐富的隱喻世界,宣達了詩人有口難言的複雜心理。“秦趙”的詮釋依照郭沫若的看法是:“《史記·趙世家》云:‘趙之先與秦共祖’。中衍之後飛廉有子二人,其一日惡來,其後為秦:惡來弟日季勝,其後為趙。故秦與趙乃兄弟之國。”而李白以“秦指肅宗集團,趙則喻永王軍勢”。由此推斷,在北寇氣焰囂張,國家岌岌可危,百姓不遑安處的非常時期,肅宗兄弟非但不能團結一心,同仇敵愾,反而丟開民族的敵人於不顧,干戈相見,殃及愛國的兵民,這不能不叫人痛裂心肺。作品從“感遇”至煞尾六句,詩人抒發了如怒濤奔涌似的感情。李白之所以棄隱出世跟隨永王,確“因天下亂離,四方雲擾,欲得一試其用,以擴清中原,如祖逖,非敢有逆志”(王琦語)。對此,詩人捫心自問亦無愧色,其忠肝義膽冰清玉潔,生死不渝。可惜,詩人不僅壯志成空,而且成了從王為亂的逆臣。真是出師未捷名先毀,世人終難信高潔。這樣的恥辱、這樣的冤枉,更是無法向人評說。詩人拔劍擊柱,悽愴悲歌。在這沉雄豪邁的詩句中表現了一顆潔美的心靈和黑暗的現實在劇烈的撞沖,仿佛奮鬥一生、掙扎一生、苦悶一生的悲劇主人公在呼號。詩歌結尾如重錘擂鼓,沉著有力,饒有餘音。
李白詩多以主觀抒情為主,即使在那些敘事性較強的篇章里,也往往是借客觀事物勾動胸中的感情狂瀾,將它化為崢嶸駿發的藝術形象。比較而言,這首《南奔書懷》在整體謀篇方面具有一定的獨特性。全詩結構是由兩條意脈交結而成。一是寫作者個人的理想,此線順貫整個篇章,首尾遙應,展現了詩人終生縈懷心際的精神支柱;另是寫永王軍勢興而轉敗的過程。這條線因事而顯,反映了作品基本情節發展的概貌。兩線勾連,各有分工,前者重在抒情,後者以敘事為主,互相轉合,不枝不蔓,形成條理有序的完整、嚴密的詩篇。這種構思自有它的妙處。一來可以把抒情主人公置於特定的歷史背景下,讓其生姿動態具有鮮明的時代色彩和獨自的人格美。二來能夠避免長篇古體詩因一味寫事而沉悶,或筆筆寫情而空洞。如此詩兩者相參,以情馭事,由事生情,和諧統一,才會有助於加強詩歌的張力。
其次,此篇使事較多,幾乎句不離典,用走馬觀花的方式去閱讀,不易理出頭緒。但不可因此就得出蕭士贇那樣的結論:“此篇用事偏枯,句意倒雜,決非太白之作。”公允地講,李白作詩特別善於在聯想的天地里馳騁筆鋒,縱橫無阻,也喜歡藉助神話、歷史故事進行抒情、議論,剖白自己內心世界。此作用典特徵也與之相關。不過,詩人是在遭逢不白之冤,身家性命吉凶未卜的情勢下創作這首詩歌的,其複雜心境,深隱苦衷都不宜直說,說亦難罄。只好把典實、傳說化為詩中的意象,將它們連為一氣,曲曲道出滿腔的忠憤感激之情。這樣,也為詩歌帶來了渾化蘊藉的特點。
長卿懷茂陵,綠草垂石井。
彈琴看文君,春風吹鬢影。
梁王與武帝,棄之如斷梗。
惟留一簡書,金泥泰山頂。
日夕著書罷,驚霜落素絲。
鏡中聊自笑,詎是南山期。
頭上無幅巾,苦蘗已染衣。
不見清溪魚,飲水得自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