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望邊邑 一作:望邊色)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
譯文及注釋
譯文
一輪明月從祁連山升起,穿行在蒼茫雲海之間。
浩蕩的長風吹越幾萬里,吹過將士駐守的玉門關。
當年漢兵直指白登山道,吐蕃覬覦青海大片河山。
這裡就是歷代征戰之地,出征將士很少能夠生還。
戍守兵士遠望邊城景象,思歸家鄉不禁滿面愁容。
此時將士的妻子在高樓,哀嘆何時能見遠方親人。
注釋
關山月:樂府舊題,屬橫吹曲辭,多抒離別哀傷之情。《樂府古題要解》:“‘關山月’,傷離別也。”
天山:即祁連山。在今甘肅、新疆之間,連綿數乾里。因漢時匈奴稱”天“為”祁連“,所以祁連山也叫做天山。
玉門關:故址在今甘肅敦煌西北,古代通向西域的交通要道。此二句謂秋風自西方吹來,吹過玉門關。
下:指出兵。白登:今山西大同東有白登山。漢高祖劉邦領兵征匈奴,曾被匈奴在白登山圍困了七天。《漢書·匈奴傳》:“(匈奴)圍高帝於白登七日。”顏師古註:“白登山在平城東南,去平城十餘里。”
胡:此指吐蕃。窺:有所企圖,窺伺,侵擾。青海灣:即今青海省青海湖,湖因青色而得名。
由來:自始以來;歷來。《易·坤》:“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由來者漸矣。”
戍客:征人也。駐守邊疆的戰士。邊色:一作“邊邑”。
高樓:古詩中多以高樓指閨閣,這裡指戍邊兵士的妻子。曹植《七哀詩》:“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思婦高樓上,悲嘆有餘哀。”此二句當本此。
賞析
這首詩描繪了邊塞的風光,戍卒的遭遇,更深一層轉入戍卒與思婦兩地相思的痛苦。開頭的描繪都是為後面作渲染和鋪墊,而側重寫望月引起的情思。
開頭四句,可以說是一幅包含著關、山、月三種因素在內的遼闊的邊塞圖景。在一般文學作品裡,常見“月出東海”或“月出東山”一類描寫,而天山在中國西部,似乎應該是月落的地方,何以說“明月出天山”呢?原來這是就征人角度說的。征人戍守在天山之西,回首東望,所看到的是明月從天山升起的景象。天山雖然不靠海,但橫亘在山上的雲海則是有的。詩人把似乎是在人們印象中只有大海上空才更常見的雲月蒼茫的景象,與雄渾磅礴的天山組合到一起,顯得新鮮而壯觀。這樣的境界,在一般才力薄弱的詩人面前,也許難乎為繼,但李白有的是筆力。接下去“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範圍比前兩句更為廣闊。宋代的楊齊賢,好像唯恐“幾萬里”出問題,說是:“天山至玉門關不為太遠,而曰幾萬里者,以月如出於天山耳,非以天山為度也。”用想像中的明月與玉門關的距離來解釋“幾萬里”,看起來似乎穩妥了,但李白是講“長風”之長,並未說到明月與地球的距離。其實,這兩句仍然是從征戍者角度而言的,士卒們身在西北邊疆,月光下佇立遙望故園時,但覺長風浩浩,似掠過幾萬里中原國土,橫度玉門關而來。如果聯繫李白《子夜吳歌》中“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來進行理解,詩的意蘊就更清楚了。這樣,連同上面的描寫,便以長風、明月、天山、玉門關為特徵,構成一幅萬裡邊塞圖。這裡表面上似乎只是寫了自然景象,但只要設身處地體會這是征人東望所見,那種懷念鄉土的情緒就很容易感覺到了。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這是在前四句廣闊的邊塞自然圖景上,迭印出征戰的景象。漢高祖劉邦曾被匈奴在白登山圍困了七天。而青海灣一帶,則是唐軍與吐蕃連年征戰之地。這種歷代無休止的戰爭,使得從來出征的戰士,幾乎見不到有人生還故鄉。這四句在結構上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描寫的對象由邊塞過渡到戰爭,由戰爭過渡到征戍者。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戰士們望著邊地的景象,思念家鄉,臉上多現出愁苦的顏色,他們推想自家高樓上的妻子,在此蒼茫月夜,嘆息之聲當是不會停止的。“望邊色”三個字在李白筆下似乎只是漫不經心地寫出,但卻把以上那幅萬裡邊塞圖和征戰的景象,跟“戍客”緊緊連繫起來了。所見的景象如此,所思亦自是廣闊而渺遠。戰士們想像中的高樓思婦的情思和他們的嘆息,在那樣一個廣闊背景的襯托下,也就顯得格外深沉了。
詩人放眼於古來邊塞上的漫無休止的民族衝突,揭示了戰爭所造成的巨大犧牲和給無數征人及其家屬所帶來的痛苦,但對戰爭並沒有作單純的譴責或歌頌,詩人像是沉思著一代代人為它所支付的沉重代價。在這樣的矛盾面前,詩人,征人,乃至讀者,很容易激起一種渴望。這種渴望,詩中沒有直接說出,但類似“乃知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戰城南》)的想法,是讀者在讀這篇作品時很容易產生的。
離人思婦之情,在一般詩人筆下,往往寫得纖弱和過於愁苦,與之相應,境界也往往狹窄。但李白卻用“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的萬裡邊塞圖景來引發這種感情。這隻有胸襟如李白這樣浩渺的人,才會如此下筆。這幾句並不是侷促於一時一事,而是帶著一種更為廣遠、沉靜的思索。用廣闊的空間和時間做背景,並在這樣的思索中,把眼前的思鄉離別之情融合進去,從而展開更深遠的意境,這是其他一些詩人所難以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