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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十二

作者:令狐德棻

齊煬 王憲

齊煬王憲字毗賀突,太祖第五子也。性通敏,有度量,雖 在童齔,而神彩嶷然。初封涪城縣公。少與高祖俱受詩、傳, 鹹綜機要,得其指歸。太祖嘗賜諸子良馬,惟其所擇。憲獨取 駁馬。太祖問之,對曰 :“此馬色類既殊,或多駿逸。若從軍 征伐,牧圉易分。”太祖喜曰 :“此兒智識不凡,當成重器。” 後從獵隴上,經官馬牧,太祖每見駁馬,輒曰 :“此我兒馬也。” 命左右取以賜之。魏恭帝元年,進封安城郡公。孝閔帝踐阼, 拜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世宗即位,授大將軍。武成初,除益州總管、益寧巴瀘等 二十四州諸軍事、益州刺史,進封齊國公,邑萬戶。初,平蜀 之後,太祖以其形勝之地,不欲使宿將居之。諸子之中,欲有 推擇。遍問高祖已下,誰能此行。並未及對,而憲先請。太祖 曰:“刺史當撫眾治民,非爾所及。以年授者,當歸爾兄。”憲 曰:“才用有殊,不關大小。試而無效,甘受面欺。”太祖大悅, 以憲年尚幼,未之遣也。世宗追遵先旨,故有此授。憲時年十 六,善於撫綏,留心政術,辭訟輻湊,聽受不疲。蜀人懷之, 共立碑頌德。尋進位柱國。

保定中,征還京,拜雍州牧。及晉公護東伐,以尉遲迥為 先鋒,圍洛陽。憲與達奚武、王雄等軍於邙山。自余諸軍,各 分守險要。齊兵數萬,奄出軍後,諸軍恇駭,並各退散。唯憲 與王雄、達奚武率眾拒之。而雄為齊人所斃,三軍震懼。憲親 自督勵,眾心乃安。時晉公護執政,雅相親委,賞罰之際,皆 得預焉。

天和三年,以憲為大司馬,治小冢宰,雍州牧如故。四年, 齊將獨孤永業來寇,盜殺孔城防主能奔達,以城應之。詔憲與 柱國李穆將兵出宜陽,築崇德等五城,絕其糧道。齊將斛律明 月率眾四萬,築壘洛南。五年,憲涉洛邀之,明月遁走。憲追 之,及於安業,屢戰而還。是歲,明月又率大眾於汾北築城, 西至龍門。晉公護謂憲曰 :“寇賊充斥,戎馬交馳,遂使疆埸 之間,生民委弊。豈得坐觀屠滅,而不思救之。汝謂計將安出?” 曰 :“如憲所見,兄宜暫出同州,以為威勢,憲請以精兵居前, 隨機攻取。非惟邊境清寧,亦當別有克獲 。”護然之。

六年,乃遣憲率眾二萬,出自龍門。齊將新蔡王王康德以 憲兵至,潛軍宵遯。憲乃西歸。仍掘移汾水,水南堡壁,復入 於齊。齊人謂略不及遠,遂弛邊備。憲乃渡河,攻其伏龍等四 城,二日盡拔。又進攻張壁,克之,獲其軍實,夷其城壘。斛 律明月時在華谷,弗能救也,北攻姚襄城,陷之。時汾州又見 圍日久,糧援路絕。憲遣柱國宇文盛運粟以饋之。憲自入兩乳 谷,襲克齊柏社城,進軍姚襄。齊人嬰城固守。憲使柱國、譚 公會築石殿城,以為汾州之援。齊平原王段孝先、蘭陵王高長 恭引兵大至,憲命將士陣而待之。大將軍韓歡為齊人所乘,遂 以奔退,憲身自督戰,齊眾稍卻。會日暮,乃各收軍。

及晉公護誅,高祖召憲入,憲免冠拜謝。帝謂之曰 :“天 下者,太祖之天下,吾嗣守鴻基,常恐失墜。冢宰無君凌上, 將圖不軌,吾所以誅之,以安社稷。汝親則同氣,休戚共之, 事不相涉,何煩致謝 。”乃詔憲往護第,收兵符及諸簿書等。 尋以憲為大冢宰。時高祖既誅宰臣,親覽朝政,方欲導之 以政,齊之以刑,爰及親親,亦為刻薄。憲既為護所委任,自 天和之後,威勢漸隆。護欲有所陳,多令憲聞奏。其間或有可 不,憲慮主相嫌隙,每曲而暢之。高祖亦悉其心,故得無患。 然猶以威名過重,終不能平,雖遙授冢宰,寔奪其權也。

開府裴文舉,憲之侍讀,高祖常御內殿,引見之。謂曰: “晉公不臣之跡,朝野所知,朕所以泣而誅者,安國家,利百 姓耳。昔魏末不綱,太祖匡輔元氏;有周受命,晉公復執威權。 積習生常,便謂法應須爾。豈有三十歲天子而可為人所制乎。 且近代以來,又有一弊,暫經隸屬,便即禮若君臣。此乃亂代 之權宜,非經國之治術。詩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一人 者,止據天子耳。雖陪侍齊公,不得即同臣主。且太祖十兒, 寧可悉為天子。卿宜規以正道,勸以義方,輯睦我君臣,協和 我骨肉。無令兄弟,自致嫌疑 。”文舉拜謝而出,歸以白憲。 憲指心撫幾曰 :“吾之夙心,公寧不悉,但當盡忠竭節耳,知 復何言。”

建德(二)年,進爵為王。憲友劉休徵獻王箴一首,憲美 之。休徵後又以此箴上高祖。高祖方剪削諸弟,甚悅其文。憲 常以兵書繁廣,難求指要,乃自刊定為要略五篇,至是表陳之。 高祖覽而稱善。

其秋,高祖幸雲陽宮,遂寢疾。衛王直於京師舉兵反。高 祖召憲謂曰:“衛王構逆,汝知之乎?”憲曰:“臣初不知,今 始奉詔。直若逆天犯順,此則自取滅亡 。”高祖 :“汝即為前 軍,吾亦續發 。”直尋敗走。高祖至京師,憲與趙王招俱入拜 謝。高祖曰 :“管蔡為戮,周公作輔,人心不同,有如其面。 但愧兄弟親尋干戈,於我為不足耳 。”初,直內深忌憲,憲隱 而容之。且以帝之母弟,每加友敬。晉公護之誅也,直固請及 憲。高祖曰:“齊公心跡,吾自悉之,不得更有所疑也。”及文 宣皇后崩,直又密啟云:“憲飲酒食肉,與平日不異。”高祖曰: “吾與齊王異生,俱非正嫡,特為吾意,今袒括是同。汝當愧 之,何論得失。汝親太后之子,偏荷慈愛。今但須自勖,無假 說人 。”直乃止。

四年,高祖將欲東討,獨與內史王誼謀之,餘人莫得知也。 後以諸弟才略,無出於憲右,遂告之。憲即贊成其事。及大軍 將出,憲表上私財以助軍費曰 :“臣聞撫機適運,理藉時來, 兼弱攻昧,事資權道。伏惟陛下繼明作聖,闡業弘風,思順天 心,用恢武略。方使長蛇外翦,宇宙大同,軍民內向,車書混 一。竊以龍旗雷動,天網雲布,芻粟糧餼,或須周給。昔邊隅 未靜,卜式願上家財;江海不澄,衛茲請獻私粟。臣雖不敏, 敢忘景行。謹上金寶等一十六件,少助軍資 。”詔不納,而以 憲表示公卿曰:“人臣當如此,朕貴其心耳,寧須物乎。”乃詔 憲率眾二萬為前軍,趣黎陽。高祖親圍河陰,未克。憲攻拔武 濟,進圍洛口,收其東西二城。以高祖疾,班師。是歲,初置 上柱國官,以憲為之。

五年,大舉東討,憲率精騎二萬,復為前鋒,守雀鼠谷。 高祖親圍晉州。憲進兵克洪同、永安二城,更圖進取。齊人焚 橋守險,軍不得進,遂屯於永安。齊主聞晉州見圍,乃將兵十 萬,自來援之。時柱國、陳王純頓軍千里徑,大將軍、永昌公 椿屯雞棲原,大將軍宇文盛守汾水關,並受憲節度。憲密謂椿 曰 :“兵者詭道,去留不定,見機而作,不得遵常。汝今為營, 不須張幕,可伐柏為庵,示有形勢。令兵去之後,賊猶致疑也。” 時齊主分軍萬人向千里徑,又令其眾出汾水關,自率大兵與椿 對陣。宇文盛馳騎告急,憲自以千騎救之。齊人望谷中塵起, 相率遽退。盛與柱國侯莫陳芮涉汾逐之,多有斬獲。俄而椿告 齊眾稍逼,憲又回軍赴之。會椿被敕追還,率兵夜返。齊人果 謂柏庵為帳幕也,不疑軍退,翌日始悟。

時高祖已去晉州,留憲為後拒。齊主自率眾來追,至於高 梁橋。憲以精騎二千,阻水為陣。齊領軍段暢直進至橋。憲隔 水招暢與語,語畢,憲問暢曰:“若何姓名?”暢曰:“領軍段 暢也。公復為誰?”憲曰 :“我虞(侯)〔候〕大都督耳。”暢 曰 :“觀公言語,不是凡人,今日相見,何用隱其名位?”陳 王純、梁公侯莫陳芮、內史王誼等並在憲側。暢固問不已。憲 乃曰:“我天子太弟齊王也。”指陳王以下,並以名位告之。暢 鞭馬而去,憲即命鏇軍,而齊人遽追之,戈甲甚銳。憲與開府 宇文忻各統精卒百騎為殿以拒之,斬其驍將賀蘭豹子、山褥瑰 等百餘人,齊眾乃退。憲渡汾而及高祖於玉壁。

高祖又令憲率兵六萬,還援晉州。憲遂進軍,營於涑水。 齊主攻圍晉州,晝夜不息。間諜還者,或雲已陷。憲乃遣柱國 越王盛、大將軍尉遲迥、開府宇文神舉等輕騎一萬夜至晉州。 憲進軍據蒙坑,為其後援,知城未陷,乃歸涑川。尋而高祖東 轅,次於高顯,憲率所部,先向晉州。明日,諸軍總集,稍逼 城下。齊人亦大出兵,陣於營南。高祖召憲馳往觀之。憲返命 曰:“是易與耳,請破之而後食 。”帝悅曰:“如汝所言,吾無 憂矣。”憲退,內史柳虬私謂憲曰:“賊亦不少,王安得輕之?” 憲曰 :“憲受委前鋒,情兼家國,掃此逋寇,事等摧枯。商周 之事,公所知也,賊兵雖眾,其如我何 。”既而諸軍俱進,應 時大潰。其夜,齊主遁走,憲輕騎追之。既及永安,高祖續至。 齊人收其餘眾,復據高壁及洛女砦。高祖命憲攻洛女,破之。 明日,與大軍會於介休。

時齊主已走鄴,留其從兄安德王延宗據并州。延宗因僭偽 號,出兵拒戰。高祖進圍其城,憲攻其西面,克之。延宗遁走, 追而獲之。以功進封第二子安城公質為河間王,拜第三子賨為 大將軍。仍詔憲先驅趣鄴。明年,進克鄴城。

齊任城王湝、廣寧王孝珩等據守信都,有眾數萬。高祖復 詔憲討之。仍令齊主手書與湝曰 :“朝廷遇緯甚厚,諸王無恙。 叔若釋甲,則無不優待 。”湝不納,乃大開賞募,多出金帛, 沙門求為戰士者,亦數千人。憲軍過趙州,湝令間諜二人覘窺 形勢,候騎執以白憲。憲乃集齊之舊將,遍示之。又謂之曰: “吾所爭者大,不在汝等。今放汝還,可即充我使 。”乃與湝 書曰:

山川有間,每深勞佇,仲春戒節,納履惟宜。承始屆兩河, 仍圖三(位)〔魏〕,二者交戰,想無虧德。昔魏歷雲季,海內 橫流,我太祖撫運乘時,大庇黔首。皇上嗣膺下武,式隆景業, 興稽山之會,總盟津之師。雷駭唐郊,則野無橫陣;雲騰晉水, 則地靡嚴城。襲偽之酋,既奔竄於草澤;竊號之長,亦委命於 旌門。德義振於無垠,威風被於有截。彼朝宿將舊臣,良家戚 里,俱升榮寵,皆縻好爵。是使臨漳之下,效死爭驅;營丘之 前,奮身畢命。此豈唯人事,抑亦天時。宜訪之道路,無俟傍 說。

吾以不武,任總元戎,受命安邊,路指幽、冀。列邑名藩, 莫不屈膝,宣風導禮,皆荷來蘇。足下高氏令王,英風夙著, 古今成敗,備諸懷抱,豈不知一木不維大廈,三諫可以逃身哉! 且殷微去商,侯服周代;項伯背楚,賜姓漢朝。去此弗圖,苟 徇亡轍,家破身殞,為天下笑。又足下諜者為候騎所拘,軍中 情實,具諸執事。知以弱卒瑣甲,欲抗堂堂之師;縈帶污城, 冀保區區之命。戰非上計,無待卜疑;守乃下策,或未相許。 已勒諸軍,分道並進,相望非遠,憑軾有期。兵交命使,古今 通典,不俟終日,所望知幾也。

憲至信都,湝陣於城南,憲登張耳冢以望之。俄而湝所署 領軍尉相願偽出略陣,遂以眾降。相願,湝心腹也,眾甚駭懼。 湝大怒,殺其妻子。明日復戰,遂破之,俘斬三萬人,擒湝及 孝珩等。憲謂湝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帝 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獨存。逢宗社顛覆,今日得死,無愧墳 陵 。”憲壯之,命歸其妻子,厚加資給。又問孝珩。孝珩布陳 國難,辭淚俱下,俯仰有節,憲亦為之改容。

憲素善謀,多算略,尤長於撫御,達於任使,摧鋒陷陣, 為士卒先,群下感悅,鹹為之用。齊人夙聞威聲,無不憚其勇 略。及并州之捷,長驅敵境,芻牧不擾,軍無私焉。

先是,稽胡劉沒鐸自稱皇帝,又詔憲督趙王招等討平之。 語在稽胡傳。憲自以威名日重,潛思屏退。及高祖欲親征北蕃, 乃辭以疾。高祖變色曰 :“汝若憚行,誰為吾使?”憲懼曰: “臣陪奉鑾輿,誠為本願,但身嬰疹疾,不堪領兵 。”帝許之。 尋而高祖崩,宣帝嗣位,以憲屬尊望重,深忌憚之。時高 祖未葬,諸王在內治服。司衛長孫覽總兵輔政,而諸王有異志, 奏令開府於智察其動靜。及高祖山陵還,諸王歸第。帝又命智 就宅候憲,因是告憲有謀。帝乃遣小冢宰宇文孝伯謂憲曰:“三 公之位,宜屬親賢,今欲以叔為太師,九叔為太傅,十一叔為 太保,叔以為何如?”憲曰 :“臣才輕位重,滿盈是懼。三師 之任,非所敢當。且太祖勛臣,宜膺此舉。若專用臣兄弟,恐 乖物議。”孝伯反命,尋而復來曰:“詔王晚共諸王俱至殿門。” 憲獨被引進,帝先伏壯士於別室,至即執之。憲辭色不撓,固 自陳說。帝使於智對憲。憲目光如炬,與智相質。或謂憲曰: “以王今日事勢,何用多言?”憲曰 :“我位重屬尊,一旦至 此,死生有命,寧復圖存。但以老母在堂,恐留茲恨耳 。”因 擲笏於地。乃縊之。時年三十五。以於智為柱國,封齊國公。 又殺上大將軍安邑公王興、上開府獨孤熊、開府豆盧紹等,皆 以昵於憲也。帝既誅憲,無以為辭,故托興等與憲結謀,遂加 其戮。時人知其冤酷,鹹雲伴憲死也。

憲所生母達步乾氏,茹茹人也。建德三年,冊為齊國太妃。 憲有至性,事母以孝聞。太妃舊患風熱,屢經發動,憲衣不解 帶,扶侍左右。憲或東西從役,每心驚,其母必有疾,乃馳使 參問,果如所慮。憲六子,貴、質、賨、貢、乾禧、乾洽。 貴字乾福,少聰敏,涉獵經史,尤便騎射。始讀孝經,便 謂人曰:“讀此一經,足為立身之本。”天和四年,始十歲,封 安定郡公,邑一千五百戶。太祖之初為丞相也,始封此郡,未 嘗假人,至是封貴焉。年十一,從憲獵於鹽州,一圍之中,手 射野馬及鹿十有五頭。建德二年,冊拜齊國世子。四年,授車 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尋出為豳州刺史。貴雖出自深宮,而留 心庶政。性聰敏,過目輒記。嘗道逢二人,謂其左右曰 :“此 人是縣黨,何因輒行?”左右不識,貴便說其姓名,莫不嗟伏。 白獸烽經為商人所燒,烽帥納貨,不言其罪。他日,此帥隨例 來參,貴乃問雲 :“商人燒烽,何因私放?”烽帥愕然,遂即 首服。其明察如此。五年四月卒,年十七。高祖甚痛惜之。 質字乾佑,初封安城公。後以憲勛,進封河間郡王。賨字 乾禮,大將軍、中垻公。貢出後莒莊公。乾禧,安城公。乾洽, 龍涸公。並與憲俱被誅。

史臣曰:自兩漢逮乎魏、晉,其帝弟帝子眾矣,唯楚元、 河間、東平、陳思之徒以文儒播美,任城、琅邪以武功馳譽。 何則?體自尊極,長於宮闈,佚樂侈其心,驕貴盪其志,故使 奇才高行,終鮮于天下之士焉。齊王奇姿傑出,獨牢籠於前載。 以介弟之地,居上將之重,智勇冠世,攻戰如神,敵國系以存 亡,鼎命由其輕重。比之異姓,則方、召、韓、白,何以加茲。 挾震主之威,屬道消之日,斯人而嬰斯戮,君子是以知周祚之 不永也。昔張耳、陳余賓客冢役,所居皆取卿相。而齊之文武 僚吏,其後亦多至台牧。異世同符,可謂賢矣。

譯文

齊煬王宇文憲字毗賀突,是太祖的第五個兒子。他性情通達聰慧,有器量,雖然年幼,但是神采端莊。開始被封為涪城縣公。少年時和高祖一起學習《經》、《左傳》,都能融會書中的精要,理解書中的意旨。太祖曾經賜良馬給各位兒子,任憑他們選擇。宇文憲衹是挑選了一匹毛色不純的馬。太祖問他,他回答說:  “這匹馬的顏色不純,或許有很多出眾的地方。如果跟隨軍隊征戰,馬夫容易辨別。“太祖高興地說:“這個孩子的才智見識不一般,當會成為難得的人才。“後來他跟著太祖在隴上狩獵,經過皇家馬苑,太祖每次見到毛色不純的馬,就會說:“這是我兒子的馬.“命身邊的人捉來馬賜給他。魏恭帝元年,進封為安城郡公。孝閔帝即位後,拜任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世宗即位後,宇文憲任大將軍。武成初年,任益州總管、益寧巴瀘等二十四州諸軍事、益州刺史,進封為齊國公,食邑一萬戶。當初,在平定蜀地之後,太祖因為那裹是位置優越地勢險要的地方,不想派老將駐守那裹,想在自己的兒子中,挑選一人。逐一詢問高祖以下的兒子,誰能去蜀地。都還沒有回答,宇文憲就先請求前往。太祖說:“作為刺史應當安撫眾人治理百姓。不是你能做到的。按照年齡來任命,應該屬於你的哥哥。“宇文憲說:“才能有不同,與年齡大小沒有關係。如果試用了而沒有成效,甘願接受當面欺君之罪。“太祖大喜,但因為宇文憲年齡還小,沒有派他去。世宗遵照太祖從前的意思,所以有這樣的任命。宇文憲當時十六歲,很會安撫人心,他注意為政的方法,眾多的訴訟聚集到他那裹,他都毫無疲倦地審理。蜀地的百姓懷念他,共同立碑頌揚他的仁德。不久他被升為柱國。保定年間,他被召回京師,任雍州州牧。到晉公字文護出兵束伐時,以尉遲迥作為先鋒,圍攻洛陽。字文憲和達奚武、王雄等人駐紮在亡口山。其餘各軍,各自分別把守險要的地方。齊軍幾萬人,突然出現在大軍背後,各路軍隊驚慌失措,都各自退散,衹有宇文憲和王雄、達奚武率軍抵抗。而王雄被齊軍殺死,三軍震驚。宇文憲親自督戰鼓勵,眾人才安定下來。當時晉公宇文護執掌政事,對他極為寵愛信任,在確定對各位將領賞罰的時候,他都參與了決定。天和三年,任命宇文憲為大司馬,兼任小冢宰,仍然擔任雍州州牧。天和四年,齊國將領獨孤永業前來侵犯,盜寇殺死了孔城防主帥能奔達,獻出城池回響齊軍。高祖命宇文憲與柱國李穆率兵從宜陽出動,修築崇德等五座城,斷絕齊軍的運糧通道。齊軍將領斛律明月率兵四萬,在洛水南岸修築營壘。天和五年,宇文憲渡過洛水截擊齊軍,斛律明月逃走。宇文憲追擊,到了安業,經過多次戰鬥後退回。這年,斛律明月又率大軍在汾水北岸修築城壘,向西直至龍門。晉公宇文護對宇文憲說:“到處充滿寇賊,戰馬來往馳騁,使得戰場之間,百姓凋敝。怎么能夠聽任他們屠殺百姓,而不想法拯救他們。你說該怎么辦呢?“宇文憲說:“按照我的意思,兄長應該暫且出兵同州,作為威懾,我請求率領精兵在前面,抓住機會攻取。不僅能使邊境安寧,而且也應當另有收穫。“宇文護很贊同。天和六年,宇文護派字文憲率兵兩萬,從龍門出發。齊軍將領新蔡王王康德因為宇文憲的軍隊到來,在夜裹偷偷撤走。宇文憲就向西歸去。隨後將汾水挖開改道,向南淹沒堡壘,再流入齊國境內。齊軍認為攻略不會到很遠的地方,於是放鬆了邊境的戒備。宇文憲就渡過黃河,進攻齊國的伏龍等四座城,兩天內全部攻克。又進兵攻擊張壁,攻克了張壁,繳獲了城中的軍用物資,夷平城池營壘。斛律明月當時在華谷,無法援救,向北攻打姚襄城,攻陷了該城。當時汾州又被圍困了好久,救援糧草的道路斷絕。宇文憲派柱國宇文盛運去粟米救濟。宇文憲自己進入兩乳谷,襲擊攻下了齊國的柏社城,進兵姚襄。齊軍環城固守。宇文憲派柱國、譚公宇文會修築石殿城,作為汾州的應援。齊國平原王段孝先、蘭陵王高長恭率大軍前來,宇文憲命令將士布陣迎敵。大將軍韓歡被齊軍偷襲,於是奔走撤退,宇文憲親自督戰,齊軍稍稍後退。正好遇上太陽落山,於是各自收兵。到晉公宇文護被誅殺後,高祖徵召宇文憲入朝,宇文憲摘下帽子跪拜謝罪。高祖對他說:

“天下是太祖的天下,我繼承大業,常常擔心國家敗亡。大冢宰目無君王欺凌主上,將要圖謀不軌,我之所以誅殺他,是為了安定社稷。你是我的同胞兄弟,和我休戚與共,這件事與你沒有關係,何須謝罪。“於是命宇文憲前往宇文護家中,收繳兵符和各種文書。

不久任命宇文憲為大冢宰。當時高祖誅殺了輔臣,親自總攬朝政,正想以政事為先導,以刑法來整治朝政,涉及到自己的親屬,也很冷酷。字文憲既然為宇文護所信任,所以自從天和年間之後,威望和權勢逐漸隆厚。宇文護想要向皇上陳述事情,大都讓宇文憲代為陳奏。其中有些事不妥,宇文憲恐怕受到皇上猜忌,常常婉轉地表達。高祖也完全了解他的心意,所以他才能沒有禍患。但是仍然因為他的威名太大,最終不能平安,雖然遙任冢宰,其實是剝奪了他的權力。

開府裴文舉,是宇文憲的侍讀,高祖經常到內殿,接見他。對他說:“晉公反叛的跡象,朝野上下都知道,朕之所以含淚誅殺他,是為了安定國家,有利於百姓而已。過去在西魏末年失去綱紀,太祖才輔佐元氏;北周建立後,晉公又執掌大權。長期形成的習慣競成為常規,人們還以為法度就該如此。哪有三十歲的天子而被他人控制的。而且從近代以來,還有一個弊端,一旦有過隸屬關係,雙方就以君臣的禮節相待。這是亂世通變的措施,並不是經略國家的治理方法。

《詩經》說:‘從早到晚都不要懈怠,以奉事一人。一人,就是衹依託天子而已。你雖然陪侍齊公,但不能像君臣那樣。況且太祖有十個兒子,怎么能夠都成為天子。你應當用正道來規諫他,以應該遵循的規範和道理勸誡他,使我們君臣親睦,使我們骨肉和洽。不要讓我們兄弟間產生嫌疑。“裴文舉拜首致謝出殿,回來後告訴了宇文憲。宇文憲指著胸口撫著案幾說:“我平素的志願,你還不了解嗎,我衹是竭盡忠節而已,你知道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建德三年,升爵位為王爵。宇文憲的朋友劉休徵獻給他《王箴》一首,宇文憲很欣賞。劉休徵後來又將這首《王箴》獻給高祖。高祖正在削弱各位皇弟的權勢,非常喜歡這首箴文。宇文憲經常認為兵書繁多,很難找到要旨,就親自裁定為《要略》五篇,到這時上表陳奏給皇上。高祖看後說好。這年秋天,高祖前往雲陽宮,就病倒了。衛王宇文直在京師起兵反叛。高祖召入宇文憲對他說:“衛王叛逆,你知道嗎?”宇文憲說:“我開始不知道,現在才接到詔命。宇文直如果犯上作亂,這就是自取滅亡。“高祖說:“你即刻作為前鋒,我也隨後出發。“字文直不久敗逃。高祖抵達京師,宇文憲和趙王宇文招都入朝拜謝。高祖說:“管叔、蔡叔被殺,周公為宰輔,人心不同,就如同他們的外表。感到慚愧的衹是兄弟親自動干戈,對於我有些不滿足而已。“當初,宇文直心中非常忌恨宇文憲,宇文憲克制住容忍了他。而且因為他是高祖的同母弟弟,常常對他更加友愛尊敬。晉公宇文護被誅殺時,宇文直再三請求殺掉宇文憲。高祖說:  “齊公的心意,我自己很了解,不要再有什麼猜疑。“到文宣皇后去世時,宇文直又密奏說:“宇文憲飲酒吃肉,和平時沒有兩樣。“高祖說:“我和齊王不是一母所生,都不是嫡子,他祇是為我著想,現在也同樣露臂束髮。你應該感到慚愧才對,怎么可以談論他的是非。你是太后的親生兒子,受到了她特別的慈愛。你衹應當勉勵自己,不要評論別人。“字文直這才不再說什麼。建德四年,高祖打算束伐齊國,單獨和內史王誼謀劃,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後來因為各位皇弟的才略,沒有超過宇文憲的,就告訴了他。宇文憲當即贊同此事。到大軍將要出發時,宇文憲上表獻出自己的財產以贊助軍費說:  “我聽說把握機會適應氣運,理應藉助時機的到來,兼併弱小攻擊愚昧,要憑藉隨機應變的謀略。希望陛下保持和振興聖明,開創大業弘揚教化,順從天意,恢弘武略。才能使兇惡被剪除,天下大同,軍民人心歸附,車軌文字統一。我私下以為龍旗飄動,天網密布,糧草物資,也許需要供給。從前邊境沒有平靜,  卜式自願獻出家中財產;天下混亂,衛茲請求獻出自己的粟米。我雖然愚笨,但怎敢忘記效仿他們。恭敬地獻上金銀財寶等十六件,稍稍資助軍需。“高祖下詔不接受,而將宇文憲的奏表展示給公卿說:“作為人臣就應該這樣,朕衹不過是認為他的心意可貴,難道需要他的財物嗎。“於是命宇文憲率軍兩萬人為前鋒,前往黎陽。高祖親自圍攻河陰,沒有攻克。宇文憲攻陷武濟,進兵圍攻洛口,攻下了洛的東西二城。因為高祖生病,撤軍返回。在這一年,開始設定上柱國官職,命宇文憲擔任這一職位。建德五年,北周大規模地向東討伐齊國,宇文憲率精銳騎兵兩萬,再次作為前鋒,駐守雀鼠谷。高祖親自圍攻晉州。字文憲進兵攻克洪同、永塞二城,打算進一步進攻。齊軍燒毀橋樑扼守險要,北周軍隊無法前進,於是屯兵在永安。齊國皇帝得知晉州被圍,就率兵十萬,親自前來救援。當時柱國、陳王宇文純駐軍在千里徑,大將軍、永呂公宇文椿屯兵雞棲原,大將軍宇文盛駐守汾水關,都受宇文憲的指揮。宇文憲暗中對宇文椿說:“戰爭,是詭詐之道,去留沒有一定,要見機行事,不能遵循常規。你現在建立軍營,不要搭建營幕,可以砍伐柏樹建成圓形的篷帳,表示有營幕的樣子。使得軍隊撤走後,賊兵仍懷疑我軍在那裹。“當時齊國皇帝分撥一萬人前往千里徑,又命軍隊出兵汾水關,自己親率大軍和宇文椿對陣。字文盛派人飛奔大營求救,宇文憲親自率領一千騎兵援救。齊軍望見山谷中塵土飛揚,都各自急忙後退。宇文盛和柱國侯莫陳芮渡過汾水追擊,斬殺俘獲齊軍很多。不久宇文椿報告齊軍已逐漸逼近,字文憲又回師赴援。正好遇上宇文椿被高祖詔命追回,於是率軍連夜返回。齊軍果然以為柏樹圓形篷帳是周軍營帳,沒有懷疑周軍已經撤退,到第二天才發覺。當時高祖已經離開晉州,留下宇文憲在後面抵禦齊軍。齊主親自率軍前來追擊,抵達高梁橋。宇文憲派兩千精銳騎兵,隔水結陣。齊領軍段暢徑直前進到橋邊。字文憲在汾水對岸招喚段暢和他對話,談完話,宇文憲問段暢說:“你的姓名是什麼?“段暢說:  “是領軍段暢。你又是誰?“宇文憲說:“我衹不過是虞候大都督罷了。”段暢說:  “看你的言談,不是一般的人,今天相見,為何要隱瞞姓名官位?“陳王宇文純、梁公侯莫陳芮、內史王誼等都在宇文憲的身旁。段暢一再不停地詢問。宇文憲才說:  “我是天子的太弟齊王。“指著陳王以下的人,都將他們的姓名官位告訴他。段暢策馬離去,宇文憲就馬上下令撤軍,而齊軍疾速追趕,裝備非常精銳。宇文憲和開府宇文忻各率一百名精銳騎兵作為後衛抵禦,斬殺北齊勇將賀蘭豹子、山褥瓖等一百多人,齊軍才退。宇文憲渡過汾水在玉壁追上高祖。高祖又命宇文憲率兵六萬,回師援救晉州。宇文憲於是進兵,駐紮在涑水。齊主圍攻晉州,日夜不停。派出去偵察的人回來,有的說晉州已經失陷。宇文憲就派柱國越王宇文盛、大將軍尉遲迥、開府宇文神舉等人率輕裝騎兵一萬在夜裡抵達晉州。宇文憲進兵占據蒙坑,作為他們的後援,得知晉州城沒有失陷,就回到涑川。不久高祖束征,停駐在高顯,宇文憲率領他的部隊,先向置州推進。第二天,各軍會集,逐漸進逼到晉州城下。齊軍也大舉出動,在營南結陣。高祖命宇文憲飛奔前往偵察。宇文憲回來報告說:

“這很容易對付,請等我擊敗他們後再進餐。”高擔高興地說:“果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我就沒有憂慮了。“宇文憲退回營中,內史柳糾私下對宇塞塞說:“賊兵也不少,你怎么可以輕視他們?”字文憲說:  “我受任為前鋒,兼有家族國家雙重責任,掃除這些流寇,就如同摧折一根枯木。商厘的事,你是知道的,賊兵雖多,又能把我怎么樣。“不久北周各軍一齊推進,齊軍立刻大敗。當晚,齊主逃走,宇文憲率精銳騎兵追擊。到達丞室時,直擔跟著抵達。變軍收集殘兵,又占據了高壁和洛女寨。高祖命宇文憲攻打洛女寨,攻克。第二天,和大軍在介休會師。

當時齊主高緯已經逃到鄴城,留下他的堂兄安德王高延宗據守并州。高延宗趁機自立為帝,出兵迎戰。高祖進兵圍攻并州城,宇文憲攻擊并州城西面,攻下了并州城。高延宗逃走,宇塞壺追擊並抓獲了他。宇文憲因功進封第二個兒子室城公宇文質為河間王,拜任第三個兒子字塞董為大將軍。產擔仍命室塞產作為前鋒進兵鄴城。第二年,進兵攻克鄴城。

查任越王直擅、廣寧王壺塑!等據守值都,有軍隊幾萬人。高祖又命宇文憲征討他們。並命蠻主親手寫詔書給高浩說:  “朝廷待我很優厚,各位王公也很好。叔叔如果放下武器,則沒有不優待的。“直遣不接受,於是大規模地進行懸賞招募兵士,拿出大量金銀布帛,僧人請求當戰士的,也有幾千人。宇文憲的軍隊經過趟州,高浩派兩名間諜刺探軍情,北周斥候抓住二人報告宇塞童。室塞童就集合寸壇投降的將領,一一指示給二人觀看。又對他們說:  “我要爭奪的曰標很大,不是你們二人。現在放你們回去,可以充任我的使節。“於是寫信給高滑說:山川阻隔,常常為此深深憂勞,仲春當令,實應納履求教。剛剛到達兩河,就圖取三魏,兩軍交戰,想必並不虧損德行。從前在酉毯末年,天下大亂,我太祖順應時運乘藉時勢,庇護百姓。皇上以聖德繼承先王功業,弘揚大業,興稽山之會,集盟津之師。軍威震駭唐的郊野,則原野沒有橫列的軍陣;硝煙密布晉水兩岸,則大地沒有嚴固的城池。篡奪皇位的首領,已經奔竄在草澤之中;竊取帝位的元兇,也在旌門投降。道德仁義震盪在無垠的大地,威嚴的聲勢覆蓋天下。你們朝中的宿將舊臣,世家外戚,都受到了恩榮寵幸,也都得到了高官厚祿。使得臨漳城下,人人誓死爭先;營丘前面,個個奮勇效命。這難道僅僅是人為的事情嗎,這也是天命呀。你應當去隨便詢問一下路人,不需要等待多方探求。

我以不足以示人威武的能力,擔任三軍統帥,受命安定邊境,進兵幽州、冀州。沿途的城邑藩邦,沒有不降服的,宣揚教化開導禮義,都蒙受恩德於困苦中獲得休養生息。足下是高氏的藩王,英俊的風姿早就聞名,古今成敗之事,都很清楚,難道不知道獨木不能維持大廈,多次勸諫不採納後就可以逃命嗎!況且微子離開殷商,在周代被封為王;項伯背棄楚,在漢朝被賜劉姓。不按照這樣去做,卻不審慎地沿著覆亡的道路走下去,就會家破身亡,被天下人譏笑。又足下的間諜被我的斥候拘捕,我們軍中的實際情況,兩位間諜當會全部告訴你。你也會知道你是在以殘弱的士卒和細小的兵甲,抗拒強大的軍隊;憑藉垣環水抱,形勢險要來護衛城池,希望保全小小的性命。戰鬥並不是最好的計策,造用不著卜間;據守更是低下的策略,因為我們不答應。我已下令各軍,分道並進,相見的時間並不遙遠,駕車出征指日可待。在交戰前派出使者,這是從古至今通行的典制,不必等到落日,希望你能預知事情的幾微。

宇文憲抵達信都,高?皆在城南列陣,宇文憲登上張耳的墳丘觀望。不久高清所任命的領軍尉相願假裝外出視察陣地,於是率眾投降。尉相願,是高消的心腹,眾人十分震恐。高浩大怒,殺死了尉相願的妻子兒女。第二天再戰,宇文憲大敗查軍,俘虜斬殺三萬人,擒獲了高諧和高孝蠻等人。圭塞塞對直揩說:“任越王何苦落到這種地步?“高潸說:“下官是神武帝的兒子,兄弟十五人,僥倖地衹剩下我還在人世。偏偏遇到國家傾覆,今天死去,不會愧對祖先的墳陵。“宇文憲敬佩他的壯志,下令歸還他的妻子兒女,給予豐厚的資用。宇文憲又問高孝珩。高孝珩陳述國難,邊說邊流淚,一舉一動都有節度,宇文憲也因此感動。

宇文憲一向善謀,富於算略,尤其擅長撫慰統御部眾,善於用人,衝鋒陷陣,身先士卒,部下對他心悅誠服,都願為他效力。齊軍早就聽說他的威名,沒有人不畏懼他的勇猛和才略。到并州大捷時,宇文憲的軍隊長驅直入齊國境內,連樵夫牧童都不驚擾,軍隊從不私自奪取百姓的財物。

此前,稽胡人劉沒鐸自稱皇帝,高祖又命字文憲督率趟王宇文招等人討伐平定了他。這件事敘述在《稽胡傳》中。

宇文憲自認為自己的威望名聲一天天加大,暗中打算隱退。到高祖想要親自征討北方異族時,就藉口生病推辭。高祖不高興地說:  “你如果害怕去,有誰為我出征?“宇文憲恐懼地說:“我奉陪皇上出征,實在是我本來的心愿,但是我身患疾病,不能勝任帶兵作戰。“高祖答應了他。

不久高祖去世,宣帝繼位,宣帝因為宇文憲輩分高聲望重,心中十分忌畏他。當時高祖還沒有下葬,各位親王都在宮中守喪,司衛長孫覽統領軍事輔佐朝政,親王們懷有異心,長孫覽上奏讓開府於智觀察親王們的動靜。到高祖下葬後,親王們各自回到家中。宣帝又命於智到宇文憲家中問候,利用這次會面指控宇文憲準備造反。宣帝就派小冢宰宇文孝伯對宇文憲說:“三公的職位,應當交給親屬中的賢人,我想任命叔叔為太師,九叔為太傅,十一叔為太保,叔叔認為怎樣?“宇文憲說:“我才能淺薄地位崇高,我對過於崇高的地位感到恐懼。三師的職位,我不敢擔任。而且太祖的功臣,適合擔當此任。如果衹是任用我們兄弟,恐怕會招致眾人的議論。“宇文孝伯回去報告宣帝,不久又前來說:“命你晚上和其他親王一起進宮。“宇文憲被單獨引進宮中,宣帝預先在其他房間埋伏勇士,宇文憲到後立即被捕。宇文憲面不改色,一再申辯。宣帝命於智面對宇文憲。宇文憲目光如同火炬,與於智對質。有人對宇文憲說:“以大王今天的情勢來看,多說有什麼用!“宇文憲說:“我位高輩尊,一旦到這種地步,生死都是命運的安排,豈是為了存活。祇因為老母親還在,恐怕留下遺憾而已。“說完將笏板丟到地上。於是被絞死。當時三十五歲.宣帝任命於智為柱國,封齊國公。宣帝又殺死上大將軍安邑公王興、  卜開府獨孤熊、開府豆盧紹等人,都是因為他們親近宇文憲的緣故。宣帝既已誅殺了宇文憲,而沒有什麼藉口,所以宣稱王興等人和字文憲共同策劃謀逆,於是處死他們。當時的人知道他們受到冤屈,都說他們是陪伴宇文憲而死的。

宇文憲的生母達步乾氏,是茹茹族人。建德三年,被冊封為齊國太妃。宇文憲有純厚的性情,事奉母親以孝順聞名。太妃早年患有風熱病,多次發作,宇文憲衣不解帶,在她身邊侍奉。宇文憲有時在外地辦事,每當心中驚慌的時候,他的母親必定生病,就急忙派使者問候,果真像他擔心的那樣。宇文憲有六個兒子,他們是字文貴、字文質、宇文賣、宇文貢、宇文乾禧、宇文乾洽。

宇文貴字乾福,年少時聰慧敏捷,廣泛閱讀了經史書籍,尤其擅長騎馬射箭。他開始讀《孝經》,就對人說:“讀了這一種經書,就完全可以作為立身的根本。“天和四年,衹有十歲,就被封為安定郡公,食邑一千五百戶。太祖剛擔任丞相時,開始封立這個郡,但從未賜給別人,到這時才封給宇文貴。十一歲時,他跟隨宇文憲在鹽州狩獵,在一次圍獵中,他親手射死了十五頭野馬和鹿。建德二年,冊拜為齊國世子。建德四年,任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不久出任豳州刺史。室塞童雖然在深宮長大,但注意政事。他天性聰慧靈敏,看過的東西他很快就能記住。曾經有一次在路上遇到兩個人,他對身邊的人說:

“他們是老鄉,為什麼走得這樣匆忙?”身邊的人不認識他們,宇文貴就說出了他們的姓名,在場的人沒有不嘆服的。白獸烽被商人燒毀,烽帥接受了賄賂,沒有對他們治罪.有一天,這個烽帥按例前來參見,宇文貴就問他說:“商人燒掉了烽火台,你為什麼私自將他們釋放?“烽帥很驚訝,於是當即認罪。他就是這樣明察。建德五年四月去世,當時他十七歲。高祖十分痛惜。

字文質字乾佑,開始時被封為安城公。後來因為宇文憲的功勳,進封為河間郡王。宇文賣字整體,任大將軍、中垠公。主塞重過繼為苴藍公後嗣。宇文乾禧,任室越公。宇文乾洽,任齟公。他們和圭塞童一起都被誅殺。

史臣曰:從兩漢到魏、晉,皇弟皇子很多,衹有楚元王劉交、河間王劉德、柬平王劉蒼、陳思王曹植等人以文藻儒雅留傳美名,任城王曹彰、琅邪王司馬睿以戰功名聲遠揚。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們身處極為尊貴的地位,生長在深宮之中,安逸享樂放縱了他們的心性,驕侈尊貴盪佚了他們的意志,所以使得在他們中有奇特才能和高尚操行的人,最終少於天下的仁人志士。齊王宇文憲奇特的才能不同凡俗。受到前世君王的特殊籠絡。他以皇弟的身份,身居上將的高位,智勇蓋世,攻戰如神,敵國的存亡維繫在他身上,國家的命運由他決定。同異姓相比,則方叔、召虎、韓信、白起等人,又怎么能超過他。擁有使君主畏忌的威勢,處在道德淪喪的時期,這樣的人卻遭受到如此的殺戮,君子因此知道周政權不會長久。從前張耳、陳余出身賓客奴僕,所到之處都拜他們為卿相。齊國的文武官吏,後來也大多官至三公宰相。不同時代事情相合,可以稱得上是賢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