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季春紀
作者:呂不韋 主編
【季春】
一曰:季春之月,日在胃,昏七星中,旦牽牛中,其日甲乙,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其蟲鱗,其音角,律中姑洗,其數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戶,祭先脾。桐始華,田鼠化為鴽,虹始見,萍始生。天子居青陽右個,乘鸞輅,駕蒼龍,載青旗,衣青衣,服青玉,食麥與羊,其器疏以達。是月也,天子乃薦鞠衣於先帝,命舟牧覆舟,五覆五反,乃告舟備具於天子焉。天子焉始乘舟。薦鮪於寢廟,乃為麥祈實。是月也,生氣方盛,陽氣發泄,生者畢出,萌者盡達,不可以內。天子布德行惠,命有司發倉窌,賜貧窮,振乏絕,開府庫,出幣帛,周天下,勉諸侯,聘名士,禮賢者。是月也,命司空曰:“時雨將降,下水上騰,循行國邑,周視原野,修利堤防,導達溝瀆,開通道路,無有障塞;田獵罼弋,罝罘羅網,餵獸之藥,無出九門。”是月也,命野虞無伐桑柘。鳴鳩拂其羽,戴任降於桑,具栚曲{豦}筐。后妃齋戒,親東鄉躬桑。禁婦女無觀,省婦使,勸蠶事。蠶事既登,分繭稱絲效功,以共郊廟之服,無有敢墮。是月也,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金鐵、皮革筋、角齒、羽箭乾、脂膠丹漆,無或不良。百工鹹理,監工日號,無悖於時,無或作為淫巧,以盪上心。是月之末,擇吉日,大合樂,天子乃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親往視之。是月也,乃合累牛、騰馬、游牝於牧。犧牲駒犢,舉書其數。國人儺,九門磔禳,以畢春氣。行之是令,而甘雨至三旬。季春行冬令,則寒氣時發,草木皆肅,國有大恐;行夏令,則民多疾疫,時雨不降,山陵不收;行秋令,則天多沈陰,淫雨早降,兵革並起。
【盡數】
二曰:天生陰陽、寒暑、燥濕、四時之化、萬物之變,莫不為利,莫不為害。聖人察陰陽之宜,辨萬物之利以便生,故精神安乎形,而年壽得長焉。長也者,非短而續之也,畢其數也。畢數之務,在乎去害。何謂去害?大甘、大酸、大苦、大辛、大鹹,五者充形則生害矣。大喜、大怒、大憂、大恐、大哀,五者接神則生害矣。大寒、大熱、大燥、大濕、大風、大霖、大霧,七者動精則生害矣。故凡養生,莫若知本,知本則疾無由至矣。精氣之集也,必有入也。集於羽鳥,與為飛揚;集於走獸,與為流行;集於珠玉,與為精朗;集於樹木,與為茂長;集於聖人,與為夐明。精氣之來也,因輕而揚之,因走而行之,因美而良之,因長而養之,因智而明之。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動也。形氣亦然。形不動則精不流,精不流則氣鬱。郁處頭則為腫、為風,處耳則為挶、為聾,處目則為蔑、為盲,處鼻則為鼽、為窒,處腹則為張、為疛,處足則為痿、為蹶。輕水所,多禿與癭人;重水所,多尰與躄人;甘水所,多好與美人;辛水所;多疽與痤人;苦水所;多尪與傴人。凡食,無強厚味,無以烈味重酒,是以謂之疾首。食能以時,身必無災。凡食之道,無飢無飽,是之謂五藏之葆。口必甘味,和精端容,將之以神氣,百節虞歡,鹹進受氣。飲必小咽,端直無戾。今世上卜筮禱祠,故疾病癒來。譬之若射者,射而不中,反修於招,何益於中?夫以湯止沸,沸愈不止,去其火則止矣。故巫醫毒藥,逐除治之,故古之人賤之也,為其末也。
【先己】
三曰:湯問於伊尹曰:“欲取天下,若何?”伊尹對曰:“欲取天下,天下不可取;可取,身將先取。”凡事之本,必先治身,嗇其大寶。用其新,棄其陳,腠理遂通。精氣日新,邪氣盡去,及其天年。此之謂真人。昔者,先聖王成其身而天下成,治其身而天下治。故善響者不於響於聲,善影者不於影於形,為天下者不於天下於身。《詩》曰:“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 言正諸身也。故反其道而身善矣;行義則人善矣;樂備君道而百官已治矣,萬民已利矣。三者之成也,在於無為。無為之道曰勝天,義曰利身,君曰勿身。勿身督聽,利身平靜,勝天順性。順性則聰明壽長,平靜則業進樂鄉,督聽則奸塞不皇。故上失其道,則邊侵於敵;內失其行,名聲墮於外。是故百仞之松,本傷於下而末槁於上;商、周之國,謀失於胸,令困於彼。故心得而聽得,聽得而事得,事得而功名得。五帝先道而後德,故德莫盛焉;三王先教而後殺,故事莫功焉;五伯先事而後兵,故兵莫強焉。當今之世,巧謀並行,詐術遞用,攻戰不休,亡國辱主愈眾,所事者末也。夏後相啟與有扈戰於甘澤而不勝。六卿請復之,夏後相啟曰:“不可。吾地不淺,吾民不寡,戰而不勝,是吾德薄而教不善也。”於是乎處不重席,食不貳味,琴瑟不張,鍾鼓不修,子女不飭,親親長長,尊賢使能。期年而有扈氏服。故欲勝人者,必先自勝;欲論人者,必先自論;欲知人者,必先自知。《詩》曰:“執轡如組。”孔子曰:“審此言也,可以為天下。”子貢曰:“何其躁也!”孔子曰:“非謂其躁也,謂其為之於此,而成文於彼也。” 聖人組修其身而成文於天下矣。故子華子曰:“丘陵成而穴者安矣,大水深淵成而魚鱉安矣,松柏成而塗之人已蔭矣。”孔子見魯哀公,哀公曰:“有語寡人曰: ‘為國家者,為之堂上而已矣。’寡人以為迂言也。”孔子曰:“此非迂言也。丘聞之,得之於身者得之人,失之於身者失之人。不出於門戶而天下治者,其惟知反於已身者乎!”
【論人】
四曰:主道約,君守近。太上反諸己,其次求諸人。其索之彌遠者,其推之彌疏;其求之彌強者,失之彌遠。何謂反諸已也?適耳目,節嗜欲,釋智謀,去巧故,而游意乎無窮之次,事心乎自然之塗。若此則無以害其天矣。無以害其天則知精,知精則知神,知神之謂得一。凡彼萬形,得一後成。故知一,則應物變化,闊大淵深,不可測也;德行昭美,比於日月,不可息也,豪士時之,遠方來賓,不可塞也;意氣宣通,無所束縛,不可收也。故知知一,則復歸於朴,嗜欲易足,取養節薄,不可得也;離世自樂,中情潔白,不可量也;威不能懼,嚴不能恐,不可服也。故知知一,則可動作當務,與時周鏇,不可極也;舉錯以數,取與遵理,不可惑也;言無遺者,集肌膚,不可革也。讒人困窮,賢者遂興,不可匿也。故知知一,則若天地然,則何事之不勝?何物之不應?譬之若御者,反諸己,則車輕馬利,致遠復食而不倦。昔上世之亡主,以罪為在人,故日殺戮而不止,以至於亡而不悟。三代之興王,以罪為在己,故日功而不衰,以至於王。何謂求諸人?人同類而智殊,賢不肖異,皆巧言辯辭以自防禦,此不肖主之所以亂也。凡論人,通則觀其所禮,貴則觀其所進,富則觀其所養,聽則觀其所行,止則觀其所好,習則觀其所言,窮則觀其所不受,賤則觀其所不為。喜之以驗其守,樂之以驗其僻,怒之以驗其節,懼之以驗其特,哀之以驗其人,苦之以驗其志。八觀六驗,此賢主之所以論人也。論人者,又必以六戚四隱。何謂六戚?父、母、兄、弟、妻、子。何為四隱?交友、故舊、邑里、門郭。內則用六戚四隱,外則用八觀六驗,人之情偽、貪鄙、美惡無所失矣。譬之若逃雨污,無之而非是。此先聖王之所以知人也。
【圜道】
五曰:天道圜,地道方。聖王法之,所以立上下。何以說天道之圜也?精氣一上一下,圜周複雜,無所稽留,故曰天道圜。何以說地道之方也?萬物殊類殊形,皆有分職,不能相為,故曰地道方。主執圜,臣處方,方圜不易,其國乃昌。日夜一周,圜道也。月躔二十八宿,軫與角屬,圜道也。精行四時,一上一下,各與遇,圜道也。物動則萌,萌而生,生而長,長而大,大而成,成乃衰,衰乃殺,殺乃藏,圜道也。雲氣西行,云云然,冬夏不輟;水泉東流,日夜不休。上不竭,下不滿,小為大,重為輕,圜道也。黃帝曰:“帝無常處也,有處者乃無處也。”以言不刑蹇,圜道也。人之竅九,一有所居則八虛,八虛甚久則身斃。故唯而聽,唯止;聽而視,聽止:以言說一。一不欲留,留運為敗,圜道也。一也齊至貴,莫知其原,莫知其端,莫知其始,莫知其終,而萬物以為宗。聖王法之,以令其性,以定其正,以出號令。令出於主口,官職受而行之,日夜不休,宣通下究,瀸於民心,遂於四方,還周復歸,至於主所,圜道也。令圜,則可不可,善不善,無所壅矣。無所壅者,主道通也。故令者,人主之所以為命也,賢不肖、安危之所定也。人之有形體四枝,其能使之也,為其感而必知也。感而不知,則形體四枝不使矣。人臣亦然。號令不感,則不得而使矣。有之而不使,不若無有。主也者,使非有者也,舜、禹、湯、武皆然。先王之立高官也,必使之方,方則分定,分定則下不相隱。堯舜,賢主也,皆以賢者為後,不肯與其子孫,猶若立官必使之方。今世之人主,皆欲世勿失矣,而與其子孫,立官不能使之方,以私慾亂之也,何哉?其所欲者之遠,而所知者之近也。今五音之無不應也,其分審也。宮、徵、商、羽、角,各處其處,音皆調均,不可以相違,此所以無不受也。賢主之立官有似於此。百官各處其職、治其事以待主,主無不安矣;以此治國,國無不利矣;以此備患,患無由至矣。
譯文
季春
季春三月,太陽的位置程胃宿。初昏時刻,星宿出現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刻,牛宿出現在南方中天。季春於天干屬甲乙,它的主宰之帝是太皞,佐帝之神是句芒,應時的動物是龍魚之糞的鱗族,聲音是中和的角音,音律與姑洗相應。這個月的數字是八,味道是酸味,氣昧是膻氣,要舉行的祭祀是戶祭,祭祀時,祭品以脾臟為尊。這個月梧桐樹開始開花,鼴鼠變成鵪鶉之類的鳥,彩虹開始出現,浮萍開始長出。天子居住在東向明堂的右側室,乘坐飾有用青鳳命名的響鈴的車子,車前駕著青色的馬,車上插著繪有龍紋的青色旗幟,天子穿著青色的衣服,佩戴著青色的飾玉,吃的食物是麥子和羊,使用的器物紋理空疏而通達。
這個月,天子向太皞等先帝進獻桑黃色的衣服,祈求蠶事如意,命令主管船隻的官吏把船底翻過來檢查,船底船身要反覆檢查五次,才向天子報告船隻已經齊備。天子乾是開始乘船。向祖宗進獻鱘魚,來祈求麥子籽實飽滿。
這個月,春天的生養之氣正盛,陽氣向外發散,植物的萌芽部長出來了。這個時候,不能收納財貨。天子要施德行惠,命令主管官吏打開糧倉地窖,賜與貧困沒有依靠的人,賑救缺乏資用衣食的人,又打開儲藏財物的倉庫,拿出錢財,賑濟天下;鼓勵諸侯聘用名士,對賢人以禮相待。
這個月,天子命令司空說:應時的雨水將要降落,地下水也將向上翻湧,應該巡視國都和城邑,普遍地視察原野,整修堤防,疏通溝渠,開通道路,使之役有障礙壅塞。打獵所需要的各種網具和毒藥不能帶出城去。
這個月,命令主管山林的官吏禁止人們砍伐桑樹、柘樹。此時,鳴鳩振翅高飛,戴任落在桑間。人們準備蠶薄,放蠶薄的支架以及各種採桑的筐籃。王后王妃齋戒身心,面向東方親自採摘桑葉。這時要禁止婦女去遊玩觀賞,同時減少她們的雜役,鼓勵她們採桑養蠶。蠶事已經完成,把蠶繭分給婦女,要她們繅絲,然後稱量每人所繅之絲的輕重,考核她們的功效,用這些蠶絲來供給祭天祭祖所用祭服的需要,不許有人懈怠。
迷個月,命令主管百工的官吏讓百工仔細檢查各種庫房中器材的數量和質量,金鐵、皮革獸筋.獸角獸齒,羽毛箭稈、油脂粘膠丹砂油漆,不得質地不好。各種工匠都從事自己的工作,監督百工的官員每日發布號令,使所制器物不違背時宜,不得製作過分奇巧的器物來勾動在上位者的奢望。
這個月的月末,選擇吉日,大規模地鞋行音樂舞蹈合演,天子親自率領三公九卿諸侯大夫前去觀看。
這個月,使公牛公馬與母牛母馬在放牧中交配,把選作祭品的牲畜和馬駒牛犢,都記下它們的頭數。國人舉行驅逐災疫的儺祭,在九門宰割牲畜攘除邪惡,以此來結束春氣。
推行與逸個月的時夸相應的政令,及時雨就會降落,三旬降落三次。季春實行應在冬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寒氣就會時時發生,草木就會枝葉蕭球,人民就會惶恐不安;如果實行應在夏天實行的政令,那么,人民中間就會流行瘟疫,應時之雨就不能按時降落,山陵上的莊稼就不能成熟收穫。如果實行應在秋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天氣就會經常陰晦,淫雨就會過早降落,戰事就會到處發生。
盡數
天生出陰陽,寒暑、燥濕、以及四時的更替、萬物的變化,沒有一樣不給人帶來益處,也沒有一樣不對人產生危害。聖人能洞察陰陽變化的合宜之處,能辨析萬物的有利一面,以利於生命,因此,精、神安守在形體之中,壽命能夠罅長久。所謂長久,不是說壽命本來短而使它延長,而是使壽命終其天年。終其天年的關鍵在於避開危害。什麼叫避開危害?過甜、過酸、過苦、過辣,過鹹,這五種東西充滿形體,那么生命就受到危害了。過喜、過怒、過憂、過恐、過哀,這五種東西和精神交接,那么生命就受到危害了。過冷、過熱、過燥、過濕、過多的風、過多的雨、過多的霧,這七種東西搖動人的精氣,那么生命就受到危害了。所以,凡是養生,沒有比懂得這個根本再重要的了,懂得了根本,疾病就無從產生了。
精氣聚集在一起,一定要有所寄託。聚集在飛禽上,便表現為飛翔,聚集在走獸上,便表現為行走;聚集在珠玉上,便表現為精美,聚集在樹木上,便表現為繁茂,聚集在聖人身上,便表現為聰明睿智。精氣到來,依附在輕盈的形體上就使它飛翔,依附在可以跑動的形體上就使它行走,依附在具有美好特性的形體上就使它精美,依附在具有生長特性的形體上就使它繁茂,依附在具有智慧的形體土就使它聰明。
流動的水不會腐惡發臭,轉動的門軸不會生蟲朽爛,這是由於不斷運動的緣故。人的形體、精氣也是這樣。形體不活動,體內的精氣就不運行,精氣不運行,氣就滯積。滯積在頭部就造成腫病、風疾,滯積在耳部就造成挶疾、聾疾,滯積在眼部就造成蔑疾、盲疾,滯積在鼻部就造成鼽疾,窒疾,滯積在腹部就超成脹疾、舟疛,滯積在腳部就造成痿疾、蹶疾。
水中含鹽分及其它礦物質過少的地方,多有頭上無發和頸上止痛的人,水中含鹽分及其它礦物質過多的地方,多有腳腫和痿躄不能行走的人;水味甜}美的地方,多有美麗和睦康的人,水味辛辣的地方,多有生長疽瘡和癰瘡的人,水味苦澀的地方,多有患雞胸和駝背的人。
凡飲食,不要滋味過濃,不吃厚味,不飲烈酒,它是招致疾病的開端。飲食能有節制,身怍必然沒災沒病。飲食的原則,要保持不飢不飽的收態,選樣五臟就能得到安適。一定要吃可口的食物,進食的時候,要精神和諧,儀容端正,用精氣將養,這樣,周身就舒適愉快,都受到了精氣的滋養。飲食一定小口下咽,坐要端正,不要歪斜。
如今社會上崇尚占卜祈禱,所以疾病反而愈增。這就象射箭的人,射箭沒有射中箭靶,不糾正自己的毛病,反而去修正箭靶的位置,這對射中箭靶能有什麼幫助?用滾開的水阻止水的沸騰,沸騰越發不能阻止,撤去下面的火,沸騰自然就止住了。巫醫、藥物其作用只能驅鬼治病,所以古人輕視這些東西。因為這些東西對於養生來說只是細技末節啊!
先己
湯問伊尹說:“要治理天下,該怎么辦?”伊尹回答說:“一心只想治理天下,天下不可能治理好;如果說天下可以治理好的話,那首先要端正修養自身。”大凡做事的根本,一定要首先修養自身,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斷吐故納新,肌理就會保持暢通。精氣日益增長,邪完全除去,就會終其天年。這樣的人叫作“真人”。
過去,先代聖王修養自身,治理天下的大業自然成就,端正自身,天下自然太平安定。所以,改善回聲的,不致力於回聲,而在於改善產生回聲的聲音。改善影子的,不致力於影子,而在於改善產生影於的形體,治理天下的,不致力於天下,而在於修養自身。《詩》中說:“那個善人君子,他的儀客很端莊。他的儀容很端莊,給這四方各國做出榜樣。”這說的正是端正修養自身啊。
因此,回心向道,自身就可以達到美好的境界了。行為合宜,就會受到他人的稱讚了,樂施君道,百官就能治理好了,萬民就能獲得好處了。這三方面的成功,都在於實現無為。無為之道就是聽任天道.無為之義就是要修養自身,無為之君就是凡事不親自去敞。不親自去做就不會偏聽,修養自身就會平和清靜,聽任天道就會順應天性。順應天性就會聰明、長壽;平和清靜就會事業發展,百姓樂于歸依,不偏聽就會奸邪閉塞,不至惶惑。
所以,君主不行君道,他的進境就會遭受敵人侵犯,在國內喪失德行,就會在國外名聲敗壞。因此,百仞高的松樹,下面樹根受了傷,上面的枝葉必然乾枯,商、周兩代末世,國君心中計謀無當,政夸在外自然難於推行。所以,心有所得,聽就會有所得;聽有所得,政事就會處理得當;政事處理得當,自然功成名立。五帝把道放在首位,而把德放在其次,所以沒有任何人的德行比五帝更美好的了。三王把教化放在首位,而把刑罰放在其次,所以沒有任何人的功業比三王更出色的了。五霸把功業放在首位,而把武力征伐放在其次,所以沒有任何人的軍隊比五霸更強大的了。當今世上,各種詭計一齊實施,奸詐欺術接連使用,攻戰不止,滅亡的國家、受辱的君主越來越多,其原因就在於他們所致力的是細技束末啊。
夏君啟同有扈氏在甘澤交戰,沒有取勝。六卿請求再戰,夏君啟說:“不行。我的土地並不小,我的人民也不少,但同有扈氏交戰卻沒能取勝,這是由於我的恩德太少,教化不好的緣故啊!”於是夏君啟居處不用兩層席,吃飯不吃多種菜,琴瑟不設,鐘鼓不列,子女不修飾打扮,親近親族,敬愛長者,尊重賢人,任用能士。一年之後,有扈氏就歸服了。因此,想耍制服別人的,一定先要克制自己,想要評論別人的,一定先要評論自己,想要了解別人的,一定先要了解自己。
《詩》中說;“手執韁繩馭馬如同編織花紋一樣。”孔子說;“明悉這句話的含義,就可以治理天下了。”子貢說:“照《詩》中所悅的去做,舉止太急躁了吧!”孔予說:“這句詩不是說馭者動作急躁,而是說絲線在手中編織,而花紋卻在手外成形。”聖人修養自身,而大業成就於天下。所以子華子說。“丘陵生成了,穴居的動物就安身,大水深淵生成了,魚鱉就安身了;松柏茂盛了,行路的人就在樹蔭下歇息了。”
孔手謁見魯哀公,哀公說:“有人告訴我說:“治理國家的人,在朝堂之上治理就行了。”我認為這是迂闊之言。”孔子說:“這不是迂闊之言。我聽說,在自身有所得的人,在到哪那裡也會有所得,在自身有所失的人,在別人那裡也會有所失。不出門卻把天下治理得很好,這恐怕只有懂得自身修養的國君才能做到吧!”
論人
做君主的方法很簡單,君主要奉行的原則就在近旁。最高的是向自身求得,其次是向別人尋求。越向遠處尋求的,離開它就越遠,尋求它越花力氣的,失掉它就越遠。
什麼叫向自身求得呢?使耳目適度,節制嗜好欲望,放棄智巧計謀,摒除虛浮偽詐,讓自已的意識在無限的空間中邀游,讓自己的思想立於無為的境界。象這樣,就沒有什麼可以危害自己的身心了。沒有什麼危害自己的身心,就能略知道事物的精微,知道事物的精微,就能夠懂得事理的玄妙,懂得事理的玄妙就叫作得道。
那萬物,得道而後才能生成。所以,懂得得道的道理,就會適應事物的變化,博大精深,不可測度,德行就會彰明美好,與日月並列,不可熄滅。豪傑賢士就會隨時到來,從遠方來歸,不可遏止;精神、元氣就會暢通,無所束縛,不可持守。所以懂得得道的道理,就含重新返樸歸真,嗜欲容易滿足,所取養身之物少而有節制,不可支配,就會超脫世俗,怡然自樂,內心潔白,不可污染,就會威武不能使他恐懼,嚴厲不能使他害怕,不可屈服。所以懂得得道的道理,就會舉動與事合宜,隨著時勢應酬交際,不可困窘,就會舉止依照禮數,取與遵循事理,不可迷亂,就會言無過失,感於肌膚,不可改變,就會奸人窘困,賢者顯達,不可隱匿。所以懂得得道的道理,就會象天地一樣,那么,什麼事情不能勝任?什麼事情不能得當?這就象駕馭馬車的人,反躬自求,就會車輕馬快,即使跑很遠的路再吃飯,中途也不會疲倦。
過去,古代亡國的君主認為罪在別人,所以每天殺戮不停,以至乾亡國仍不醒悟。夏、商、周三代興旺發達的君王,認為罪在自己,所以每天勤於功業,從不鬆懈,以至於成就了王者大業。
什麼叫向別人尋求?人同類而智慧不同,賢與不肖相異。人們都用花言巧語來替自己防範,這是昏君惑亂的緣故。
大凡衡量、評定人:如果他顯達,就觀察他禮遇的都是什麼人,如果他尊貴,就觀察他舉薦的都是什麼人,如果他富有,就觀察能贍養的都是什麼人,如果他聽言,就觀察他採納的都是什麼,如果他閒居在家,就觀察他喜好的都是什麼?如果他學習,就觀察他說的都是什麼,如果他困窘,就觀察他不接受的都是什麼,如果他貧賤,就觀察他不做的都是什麼。使他高興,藉以檢驗他的節操,使他快樂,借阻檢驗他的邪念;使他發怒,藉以檢驗他的氣度,使他恐懼,藉以檢驗他卓異的品行,使他悲哀,藉以檢驗他的仁愛之心,使他困苦,藉以檢驗他的意志。以上八種觀察和六項檢驗,就是賢明的君主用以衡量、評定人的方法。衡量、評定別人又一定用六戚、四隱。什麼叫六戚?即父、母、兄、弟、妻,子六種親屬。什麼叫四隱?即朋友、熟人、鄉鄰。親信四種親近的人。在內憑著六戚、四隱,在外憑著八觀、六驗,這樣人們的真偽、貪鄙、美惡就能完全知曉,沒有遺漏。就象是避雨一樣,所往之處無一處沒有雨水,無所逃避。選就是先代聖王用以識別人的方法。
圜道
天道圓,地道方。聖壬效法它們,據以設立君臣上下。怎樣解釋天道圜呢?精氣一上一下,環繞往復,循環不已,無所留止,所以說天道圓。怎樣解釋地道方呢?萬物異類異形,都有各自的名分、職守,不能互相代替,所以說地道方。君主掌握圜道,臣下處守方道,方道圓道不顛倒改變,這樣國家才能昌盛。
太陽一晝夜繞行一周,這是圜遣。月亮歷行二十八宿,始於角宿,終於軫宿,角宿與軫宿首尾相接,這是圓道。精氣四季運行,陰氣上騰,陽氣下降,相合而成萬物,這是圓道。萬物有了活力就會萌發,萌發而後滋生,滋生而後成長,成長而後壯大,壯大而後成熟,成熟而後衰暾,衰致而後死亡,死亡而後形跡消失,這是圓道。雲氣西行,紛紜迴轉,冬夏不止,水泉東流,日夜不停。泉源永不枯竭,大海水不滿盈,小泉匯成大海,重水化作輕雲,這是圓道。螢帝說:“無帝沒有固定的居處。如果它固定在一處,就不會無所不在了。這是說運行不止,這是圓道。人體共有九個孔竅,其中一竅閉塞,另外八竅就會有病。八竅病得厲害,時間久了,人就會死亡。所以,應答時若要聽,應答就會停止,傾聽時若要看,傾聽就會停止。這是說要專精於一官一竅.一官一竅都不應停滯,停滯就成為禍災,這是圓道。道是最高的,沒有誰知道它的來源,也沒有誰知道它的終極,沒有誰知道它的開始,也沒有誰知道它的歸宿,然而萬物都把它作為本源。聖王取法它,用來保全自己的天性,用來安定自己的生命,用來發號施令。號令從君主之口發出,百官接受而施行,日夜不停,普遍下達,深入到底,合於民心,通達四方,然後又鏇轉復回,回到君主那裡,這是圓道。號令的施行符台圓道,不合宜的就能使它合宜,不好的就能使它美好,這樣就沒有壅閉之處了。沒有壅閉之處就是君道暢通啊!所以,號令是君主把它當作生命來看待的東西,君主的賢與不肖,國家的安危都由它決定。
人有形體四肢,其所以能夠支使它們,是由於它們受到觸動必定知道。如果受到觸動而不知道,那形體四肢就不會聽從支使了,臣下也是這樣。如果對君主的號令無動於衷,就無法支使他們了。有臣下卻不聽從支使,不如沒有。君主就是要支使本不屬於自己的臣下,舜、禹,湯,武王都是這樣。
先王設立高官,一定要使它方正。作到方正,職分就確定了,職分確定了,臣下就不會有隱私壅蔽其上。堯舜是賢明的君主,他們都把賢人作為自己的繼承人,不肯把帝位傳給自己的子孫,然而設立官職仍然一定要使它方正。當今世上的君主,都想父子相傳世世代代不失君位,從而把它傳給自己的子孫。但他們設立官職反而不能使它方正,用私慾把它搞亂了,這是為什麼呢?這是因為他們貪求的太遠,而見識太短的緣故。五音無不應和,這是由於它們各自的樂律確定。官、徵,商,羽、角各處在白己的位置上,音都調得根準確,不可以有絲毫蓋誤,這就是五音無不應和的緣故。賢主設立官職與此相似。百官各守其職,治理分內的事,以此恃奉君主,君主就沒有不安寧的,以此治理國家,國家就沒有不興旺的,以此妨備禍患,禍患就無從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