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孟夏紀
作者:呂不韋 主編
【孟夏】
一曰:孟夏之月,日在畢,昏翼中,旦婺女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蟲羽,其音徵,律中仲呂,其數七,其性禮,其事視,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螻蟈鳴,丘蚓出,王菩生,苦菜秀。天子居明堂左個,乘朱輅,駕赤騮,載赤旗,衣赤衣,服赤玉,食菽與雞,其器高以觕。是月也,以立夏。先立夏三日,太史謁之天子曰:“某日立夏,盛德在火。”天子乃齋。立夏之日,天子親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夏於南郊。還,乃行賞,封侯、慶賜,無不欣說。乃命樂師習合禮樂。命太尉贊傑俊,遂賢良,舉長大;行爵出祿。必當其位。是月也,繼長增高,無有壞隳。無起土功,無發大眾,無伐大樹。是月也,天子始絺。命野虞出行田原,勞農勸民,無或失時;命司徒循行縣鄙,命農勉作,無伏於都。是月也,驅獸無害五穀,無大田獵,農乃升麥。天子乃以彘嘗麥,先薦寢廟。是月也,聚蓄百藥,糜草死,麥秋至。斷薄刑,決小罪,出輕系。蠶事既畢,后妃獻繭,乃收繭稅,以桑為均,貴賤少長如一,以給郊廟之祭服。是月也,天子飲酎,用禮樂。行之是令,而甘雨至三旬。孟夏行秋令,則苦雨數來,五穀不滋,四鄙入保;行冬令,則草木早枯,後乃大水,敗其城郭;行春令,則蟲蝗為敗,暴風來格,秀草不實。
【勸學】
二曰:先王之教,莫榮於孝,莫顯於忠。忠孝,人君人親之所甚欲也;顯榮,人子人臣之所甚願也。然而人君人親不得其所欲,人子人臣不得其所願,此生於不知理義。不知義理,生於不學。學者師達而有材,吾未知其不為聖人。聖人之所在,則天下理焉。在右則右重,在左則左重,是故古之聖王未有不尊師者也。尊師則不論其貴賤貧富矣。若此則名號顯矣,德行彰矣。故師之教也,不爭輕重尊卑貧富,而爭於道。其人苟可,其事無不可。所求盡得,所欲盡成,此生於得聖人。聖人生於疾學。不疾學而能為魁士名人者,未之嘗有也。疾學在於尊師。師尊則言信矣,道論矣。故往教者不化,召師者不化;自卑者不聽,卑師者不聽。師操不化不聽之術,而以強教之,欲道之行、身之尊也,不亦遠乎?學者處不化不聽之勢,而以自行,欲名之顯、身之安也,是懷腐而欲香也,是入水而惡濡也。凡說者,兌之也,非說之也。今世之說者,多弗能兌,而反說之。夫弗能兌而反說,是拯溺而垂之以石也,是救病而飲之以堇也。使世益亂、不肖主重惑者,從此生矣。故為師之務,在於勝理,在於行義。理勝義立則位尊矣,王公大人弗敢驕也,上至於天子,朝之而不慚。凡遇合也,合不可必。遺理釋義,以要不可必,而欲人之尊之也,不亦難乎?故師必勝理行義然後尊。曾子曰:“君子行於道路,其有父者可知也,其有師者可知也。夫無父而無師者,餘若夫何哉!”此言事師之猶事父也。曾點使曾參,過期而不至,人皆見曾點曰:“無乃畏邪?” 曾點曰:“彼雖畏,我存,夫安敢畏?”孔子畏於匡,顏淵後,孔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顏淵曰:“子在,回何敢死?”顏回之於孔子也,猶曾參之事父也。古之賢者與,其尊師若此,故師盡智竭道以教。
【尊師】
三曰:神農師悉諸,黃帝師大撓,帝顓頊師伯夷父,帝嚳師伯招,帝堯師子州支父,帝舜師許由,禹師大成贄,湯師小臣,文王、武王師呂望、周公旦,齊桓公師管夷吾,晉文公師咎犯、隨會,秦穆公師百里奚、公孫枝,楚莊王師孫叔敖、沈尹巫,吳王闔閭師伍子胥、文之儀,越王句踐師範蠡、大夫種。此十聖人、六賢者未有不尊師者也。今尊不至於帝,智不至於聖,而欲無尊師,奚由至哉?此五帝之所以絕,三代之所以滅。且天生人也,而使其耳可以聞,不學,其聞不若聾;使其目可以見,不學,其見不若盲;使其口可以言,不學,其言不若爽;使其心可以知,不學,其知不若狂。故凡學,非能益也,達天性也。能全天之所生而勿敗之,是謂善學。子張,魯之鄙家也;顏涿聚,梁父之大盜也;學於孔子。段乾木,晉國之大駔也,學於子夏。高何、縣子石,齊國之暴者也,指於鄉曲,學於子墨子。索盧參,東方之鉅狡也,學於禽滑黎。此六人者,刑戮死辱之人也。今非徒免於刑戮死辱也,由此為天下名士顯人,以終其壽,王公大人從而禮之,此得之於學也。凡學,必務進業,心則無營。疾諷誦,謹司聞,觀歡愉,問書意,順耳目,不逆志,退思慮,求所謂,時辨說,以論道,不苟辨,必中法,得之無矜,失之無慚,必反其本。生則謹養,謹養之道,養心為貴;死則敬祭,敬祭之術,時節為務。此所以尊師也。治唐圃,疾灌浸,務種樹;織葩屨,結罝網,捆蒲葦;之田野,力耕耘,事五穀;如山林,入川澤,取魚鱉,求鳥獸。此所以尊師也。視輿馬,慎駕御;適衣服,務輕暖;臨飲食,必蠲潔;善調和,務甘肥;必恭敬,和顏色,審辭令;疾趨翔,必嚴肅。此所以尊師也。君子之學也,說義必稱師以論道,聽從必盡力以光明。聽從不盡力,命之曰背;說義不稱師,命之曰叛。背叛之人,賢主弗內之於朝,君子不與交友。故教也者,義之大者也;學也者,知之盛者也。義之大者,莫大於利人,利人莫大於教;知之盛者,莫大於成身,成身莫大於學。身成則為人子弗使而孝矣,為人臣弗令而忠矣,為人君弗強而平矣,有大勢可以為天下正矣。故子貢問孔子曰:“後世將何以稱夫子?” 孔子曰:“吾何足以稱哉?勿已者,則好學而不厭,好教而不倦,其惟此邪!” 天子入太廟祭先聖,則齒嘗為師者弗臣,所以見敬學與尊師也。
【誣徒】
四曰:達師之教也,使弟子安焉、樂焉、休焉、游焉、肅焉、嚴焉。此六者得於學,則邪辟之道塞矣,理義之術勝矣;此六者不得於學,則君不能令於臣,父不能令於子,師不能令於徒。人之情,不能樂其所不安,不能得於其所不樂。為之而樂矣,奚待賢者?雖不肖者猶若勸之。為之而苦矣,奚待不肖者?雖賢者猶不能久。反諸人情,則得所以勸學矣。子華子曰:“王者樂其所以王,亡者亦樂其所以亡,故烹獸不足以盡獸,嗜其脯則幾矣。”然則王者有嗜乎理義也,亡者亦有嗜乎暴慢也。所嗜不同,故其禍福亦不同。不能教者:志氣不和,取捨數變,固無恆心,若晏陰喜怒無處;言談日易,以恣自行;失之在己,不肯自非,愎過自用,不可證移;見權親勢及有富厚者,不論其材,不察其行,驅而教之,阿而諂之,若恐弗及;弟子居處修潔,身狀出倫,聞識疏達,就學敏疾,本業幾終者,則從而抑之,難而懸之,妒而惡之;弟子去則冀終,居則不安,歸則愧於父母兄弟,出則慚於知友邑里,此學者之所悲也,此師徒相與異心也。人之情,惡異於己者,此師徒相與造怨尤也。人之情,不能親其所怨,不能譽其所惡,學業之敗也,道術之廢也,從此生矣。善教者則不然。視徒如己,反己以教,則得教之情矣。所加於人,必可行於己,若此則師徒同體。人之情,愛同於己者,譽同於己者,助同於己者,學業之章明也,道術之大行也,從此生矣。不能學者,從師苦而欲學之功也,從師淺而欲學之深也。草木、雞狗、牛馬,不可譙詬遇之,譙詬遇之,則亦譙詬報人,又況乎達師與道術之言乎?故不能學者:遇師則不中,用心則不專,好之則不深,就業則不疾,辯論則不審,教人則不精;於師慍,懷於俗,羈神於世,矜勢好尤,故湛於巧智,昏於小利,惑於嗜欲;問事則前後相悖,以章則有異心,以簡則有相反;離則不能合,合則弗能離,事至則不能受。此不能學者之患也。
【用眾】
五曰:善學者,若齊王之食雞也,必食其跖數千而後足;雖不足,猶若有跖。物固莫不有長,莫不有短。人亦然。故善學者,假人之長以補其短。故假人者遂有天下。無醜不能,無惡不知。醜不能,惡不知,病矣。不醜不能,不惡不知,尚矣。雖桀、紂猶有可畏可取者,而況於賢者乎?故學士曰:辯議不可不為。辯議而苟可為,是教也。教,大議也。辯議而不可為,是被褐而出,衣錦而入。戎人生乎戎、長乎戎而戎言,不知其所受之,;楚人生乎楚、長乎楚而楚言,不知其所受之。今使楚人長乎戎,戎人長乎楚,則楚人戎言,戎人楚言矣。由是觀之,吾未知亡國之主不可以為賢主也,其所生長者不可耳。故所生長不可不察也。天下無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取之眾白也。夫取於眾,此三皇五帝之所以大立功名也。凡君之所以立,出乎眾也。立已定而舍其眾,是得其末而失其本。得其末而失其本,不聞安居。故以眾勇無畏乎孟賁矣,以眾力無畏乎烏獲矣,以眾視無畏乎離婁矣,以眾知無畏乎堯、舜矣。夫以眾者,此君人之大寶也。田駢謂齊王曰:“孟賁庶乎患術,而邊境弗患。”楚、魏之王辭言不說,而境內已修備矣,兵士已修用矣,得之眾也。
譯文
孟夏
孟夏四月,太陽的位置在畢宿,黃昏時刻,翼宿出現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劉,女宿出現在南方中天。孟夏於天干屬丙丁,它的主宰之帝是炎帝,佐帝之神是祝融,應時的動物是鳳鳥之類的羽族,相配的聲音是徵音,音律與仲呂相應。這個月的數字是七,情性是禮,修養身心應作的事是視,味道是苦味,氣味是焦氣,要舉行的祭祀是灶祭,祭祀時祭品以肺臟為尊,這個月,蛤蟆開始鳴叫,虹蚓從土裡鑽出來,栝樓長出來了,苦菜開花了。夭子住在南向明堂的左側室,乘坐朱紅色的車子,車前駕著赤紅色的馬,車上捕著赤色的繪有龍致的旗幟,天子聾著赤色的衣服,佩戴著赤色的飾玉,吃的食物是豆子和雞,用的器物高而且大。
這個月有立夏的節氣。立夏前三天,太史向天子稟告說;“某日立夏,大德在於火。”天子於是齋戒,準備迎夏。立夏那天,天子親自率領三公九卿大夫到南郊迎接夏的降臨。禮畢歸來,於是賞賜功臣,分封爵位和土地,群臣無不欣喜快樂。命令樂師練習合演禮、樂。命令太尉向天子稟報才能出眾的人,舉薦德行超群的人,形體高大的人。封爵位,給予俸祿,一定要與他們的地位相當。
這個月,萬物都在生長壯大,不要使它們有所毀壞。不許興動土木工程,不許徵發百姓,不許砍伐大樹。
這個月,天子開始穿細葛的衣服。命令主管山林田野的官吏出去視察田地原野,鼓勵百姓努力耕作,不要失掉農時。命令主管教化民事的官吏巡視天子領地內的各個縣邑,命令農夫努力耕作,不要藏伏在國都之中。
這個月,要驅逐野獸,使它們不要傷害五穀。不要大規模進行狩獵。這個月,農民獻上新麥,天子於是就著豬肉品嘗麥子,在品嘗之前先進獻給祖廟。
這個月,要積聚蓄藏各種草藥。葶藶之類的草藥枯死了,麥子成熟的季節來到了。對輕刑和罪小的犯人進行判決,釋放不夠判刑的犯人。蠶桑之事已經結束,后妃向天子獻上蠶繭,於是向養蠶的人收取繭稅,稅按照桑樹的多少來均分,貴賤長幼一視同仁,用這些稅收來供給祭天祭祖時所用的祭服。
這個月,天子歡宴群臣,飲用酎酒,觀看禮樂表演。
實行與這個月的時令相應的政令,及時雨就會十天一至。孟夏實行應在秋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傷害莊稼的苦雨就會頻繁降落,各種穀物就不能生長,四處邊境的百姓就會因敵寇侵擾而躲進城堡。如果實行應在冬天實行的政令,那么,草木就會過早地乾枯,然後就有大水毀壞城郭。如果實行應在春天實行的改令,那么,蟲螟就會成災,疾風就舍襲來,草術就會只開花不結實。
勸學
先王的政教中,投有什麼比孝更榮耀的了,沒有什麼比忠更顯達的了。忠孝是作君主、父母的十分希望得到的東西,顯榮是作子女、臣下的十分願意獲得的東西。然而,作君主、父母的卻得不到他們所希望的忠孝,作子女、臣下的卻得不到他們所嚮往的顯榮,這是由子不懂得理義造成的.不懂得理義,是由於不學習的緣故。
從師學習的人,如果他的老師通達而自己又有才能,我沒聽說過這樣的人不成為聖人的。只要有聖人在,天下就太平安定了。聖人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就受到尊重,聖人在那個地方,那個地方就受到尊重,因此古代的聖王沒有不尊重老師的。尊重老師就不會計較他們的貴賤、貧富了.象這樣,名號就顯達了,德行就彰明了。
所以,老師施行教誨的時候,也不計較學生的輕重、尊卑、貧富,而看重他們是否能接受理義。他們倘若能夠接受理義,對他們的教誨就會無不合宜。所追求的完全都能得到,所希望的完全都能實現,這種情況在得到聖人之後才會發生。聖人是在努力學習中產生的,不努力學習而能成為賢士名人的,未曾有過。
努力學習關鍵在於尊重老師。老師受到尊重,言語就會被人信從,道義就會被人稱述而彰明了。因此,應召去教的老師不可能教化他人,呼喚老師來教的人不可能受到教化,自卑的老師不會被人聽信,輕視老師的人不會聽從教誨。老師如果採用不可能教化他人、不會被人聽信的方法去勉強教育人,儘管想使自己的道義得以施行,使自身得以尊貴,不也差得太遠了嗎?從師學習的凡處於不可能受到教化、不會聽從教誨的地位,自己隨意行事,儘管想使自己名聲顯赫,自身平安,這就如懷揣腐臭的東西卻希望芳香,進入水中卻厭惡沾濕一樣,怎么可能辦得到呢?
凡說教,應該使對方心情舒暢,而不是硬性說教。如今世上說教的人,大多不能使對方心情舒暢,卻反去硬性說教。不能使對方心情舒暢,反去硬性說教,這就如同拯救溺水的人卻用石頭讓他沉下去,如同治病卻給病人喝下毒藥一樣,只會適得其反。社會越發混亂,不肖的君主越發昏亂就都由此產生了。
所以,做老師的要務在於依循事理,在於施行道義。只要事理被依循,道義得以樹立,那么老師的地位就尊貴了,王公大人對他們不敢輕慢,即使上至於天子朝拜這樣的老師也不會感到羞愧。大凡師徒相遇而和洽的情況不可能一定實現。如果有難遺棄事理,拋掉道義,去追求不一定實現的東西,並想要人們尊重他,這不也太難了嗎?所以,老師一定要依循事理,施行道義,然後才能尊顯。
曾子說。“君子在道路上行走,其中父親還在的可以看出來,其中有老師的也可以看出來。對那些父親,老師都不在的,其他人又能怎么樣呢?曾點派他的兒子曾參外出,過了約定的日期卻沒有回來,人們都來看望曾點說:“怕不是遇難了吧。”曾點說:“即使他要死,我還活著,他怎么敢自己不小心遭禍而死!”孔子被囚禁在匡地,顏淵最後才到,孔子說:“我以為你死了。”顏淵說,“您還活著,我怎么敢死。”顏回對待孔子如同曾參侍奉父親一樣。古代的賢人,他們尊重老師達到這樣的地步,所以老師盡心竭力地教誨他們。
尊師
神農以悉諸為師,黃帝以大撓為師,帝顓頊以伯夷父為師,帝嚳以伯招為師,帝堯以子州生父為師,帝舜以許由為師,禹以大成贄為師,湯以小臣伊尹為師,文王、武王以呂望、周公旦為師,齊桓公以管夷吾為師,晉文公以咎犯、隨會為師,秦穆公以百里奚、公孫枝為師,楚莊王以孫叔敖、沈尹巫為師,吳王闔閭以伍子胥、文之倪為師,越王勾踐以范蠡、文種為師。這十位聖人、六位賢者沒有不尊重老師的。如今,人們地位沒有達到帝那樣尊貴,才智沒有達到聖明的境界,卻想耍不尊奉老師,這怎么能達到帝、達到聖的境地呢?這正是五帝之所以廢絕,三代之所以不可再現的原因。
況且,天造就人,使人的耳朵可以聽見,如果不學習,耳有所聞反不如耳聾聽不見好,使人的眼睛可以看見,如果不學習,目有所見還不如眼瞎看不見好。使人的口可以說話,如果不學習,口有所言反不如口有病說不出話好。使人的心可以認知事物,如果不學習,心有所知反不如狂亂無知好。因此,凡學習,並不是能給人另增加什麼,而是使人通達天性。只要能夠保全天賦予的人性而不使它受到傷害,這就叫作善於學習。
子張本是魯國的鄙俗小人,顏涿聚本是粱父山上的大盜,他們求學千孔於。段乾木本是晉國市場上的大牙儈,求學於子夏。商何、縣子石本是齊國的兇惡殘暴的人,被鄉里所斥逐,求學於墨子。索盧參本是東方有名的狡詐之人,求學予禽滑黎。這六個人本是該受到刑罰、殺戮,蒙受恥辱的人。如今,由於從師學習,他們不僅免予刑罰、殺戮、恥辱,而且成為天下的知名之士、顯達之人,得以終其天年,王公大人因此對他們以禮相待,這些都是得力於學習啊。
凡學習,一定務求增進學業,這樣心中就沒有疑惑了。要努力誦習,小心等侯機會聆聽教誨,看到老師歡悅的時候,請教書中的意旨,要順適老師的耳目,不違背老師的心意,回來認真思考,探求老師所說的道理,要時時研討分析,以求闡明老師所闡明的道理,不苟且巧辯,一定要合乎法度,有所得不要自誇,有所失不要慚愧,一定要回到自己的本性上來。
老師活著的時候,要小心奉養,小心奉養的方法以使老師歡娛為貴,老師死了要恭敬祭祀,恭敬祭祀的原則以合於四時之節為要,這是尊重老師的做法。為老師修整園地,努力灌溉,積極種植,織麻鞋,結獸網,編蒲葦,走到田野,努力耕耘,種植五各,走進山林,進人川澤,捕捉魚鱉,獵取鳥獸,這是尊重老師的做法。為老師察看車馬,小心駕馭,使衣服適宜,務求輕暖。備辦飲食,一定清潔,好好調和五味,務求甘甜肥美,一定恭恭敬敬,和顏悅色,言辭審慎,力求行步快慢有節,一定恭敬莊重。這是尊重老師的做法。
君子學習,談論道理一定稱引老師的話來闡明道義,聽從教誨一定盡心竭力擊發揚光大。聽從教誨而不盡心竭力去發揚它,這種行為叫作“背”,談論道理而不稱引老師的話去闡明它,這種行為叫作“叛”。有背叛行為的人,賢明的君主不接納他們在朝為臣,君子不跟他們交往為友。
因此,教育人是一件非常仁義的事,學習是一件非常聰明的事。仁義的事沒有比給人帶來利益更大的了,而給人帶來利益最大的,沒有什麼能超過教育人了。聰明的事沒有比修養身心更大的了,而修養身心最重要的,沒有什麼能超過學習。如果自身的修養完成了,那么,作兒子的不用支使就孝順了,作臣下的不用命令就忠誠了,作君主的不用勉強就公正了,其中形勢最有利的就可以作天下的君主了。所以,子貢問孔子說:“後代將用什麼話稱道您呢?”孔子說:“我哪裡值得稱道呢?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就是喜好學習而不滿足,勤於教誨而不疲倦,大概僅此而已!”天子進人明堂祭祀先代聖人,與曾經怍過自己老師的人並排站立,不把他們作臣子看待,這是用以顯示敬重學習和尊重老師啊!
誣徒
通達事理的老師施行教育,能使學生安心、快樂、安閒、從容、莊重、嚴肅。這六方面在教學中實現了,那么邪僻的路就堵死了,正義之道就通行了。這六方面在教學中不能實現,那么君主就不能支使臣下,父親就不能支使兒子,老師就不能支使學生。
人之常情,不能喜歡自己所不安心的事物,不能從自己所不喜歡的事物中有所得。一件事如果做起來就感到快樂,不用說賢人,即使不肖的人仍然會努力去做。一件事如果敞起來就感到苦惱,不用說不肖的人,即使賢人同樣不能持久。從人之常情出發,就會得到勉勵人們學習的道理了。
子華子說;“成就王業的人樂意做那些使自己成就王業的事,國破家亡的人也樂意做那些使自己滅亡的事,所以煮食禽獸不可能把所煮的禽獸吃盡,人們專吃自己愛吃的肉就夠了。”如此說來,成就王業的人專喜好理義,國破家亡的人專喜好暴慢。他們的喜好不同,因此他們所得到的禍福也不周。
不善於教育人的老師心志不和諧,取捨一再變化,根本沒有恆心,就象天氣的晴陰一樣喜怒無常,言談一天一變,放縱自己的行為,過失在乾自己,卻不肯自我批評,堅持錯誤,自以為是,不能接受意見而有所改變,親近有權有勢的人和富有的人,不衡量他們的才能,不考察他們的品行,急忙跑去教他們,迎合奉承他們,唯恐不及;對於學生中平時操守清白蘭善,品貌出眾、見識廣博、勤於向老師請教、接近完成學業的人,卻由此壓制他們,詰難、疏遠他們,妒嫉厭惡他們,學生想要離去卻又希望完成學業,而留下來又不安心,回不愧見父母兄弟,出門愧見摯友鄉親,這是求學的人所悲傷的,這是由於老師和學生彼此心志不同的緣故。人之常情,憎惡跟自己心志不合的人,這是老師和學生彼此結下怨恨的原因。人之常情,不能愛自己所怨恨的人,不能稱頌自己所憎惡的人,學業的敗壞,道術的廢棄,就由此產生了。
善於教育人的老師就不是這樣。他們看待學生如同自己一樣,設身處地施行教育,這樣就掌握教育的真諦了。凡施加給別人的,自己一定能夠做到,象這樣,就做到師生一體了。人之常情,喜愛跟自己心志相同的人,稱頌跟自己心志相同的人,幫助跟自己心志相同的人,學業的彰明,道術的普遍推行,就由此產生了。
不善於學習的人,跟隨老師學習粗心大意,卻想學得精通,跟隨老師學習淺嘗輒止,卻想學得深入。草木,雞狗、牛馬,不可粗暴地對待它們,如果粗暴地對待它們,那它們也會粗暴地報復人。草木、雞狗,牛馬尚且如此,又何況對待通達事理的老師和道術的傳授呢?所以,不善於學習的入:對待老師不忠誠,用心不專一,愛好不深人,求學不努力,辯論不明是非,效法別人不精心,怨恨老師,安於凡庸,精神被時務所束縛,自恃權勢,好犯過失,所以沉溺於巧詐,迷戀乾小利,惑亂於嗜欲,問事則前後矛盾,言辭詳明則又與心相異,言辭簡約則與與意相反;分散的事不會綜合,複雜的事不會分析,即使再費力氣也不能有所成就。這是不善於學習的人的害處啊!
用眾
善於學習的人象齊王吃雞一樣,一定要吃上幾千雞跖而後才滿足,即使不夠,仍然有雞跖可供取食。事物本來無不有長處,無不有短處。人也是這樣。所以,善於學習的人能取別人的長處來彌補自己的短處。因此,善於吸取眾人長處的人使能占有天下。不要把不能看作羞恥,不要把不知看作恥辱。把不能看作羞恥,把不知看作恥辱,就會陷入困境。不把不能看作羞恥,不把不知看作恥辱,這是最高的。即使桀、紂那樣的暴君尚且有令人敬畏、可取之處,更何況賢人呢?
所以有學問的人說:求學者不可使用辯議。如果說辯議可以使用的話,這是指施教者而言。施教才需要大議。求學者不使用辯議,就可以由無知變為賢達,這就象穿著破衣服出門,穿著華麗的衣服歸來一樣。
戎人生在戎地,長在戎地,而說戎人的語言,自己卻不知是從誰那裡學來的。楚人生在楚地.長往楚地,而說楚人的語言,自己卻不知是從誰那裡學來的。假如讓楚人在戎地生長,讓戎人在楚地生長,那么楚人就說戎人的語盲,戎人就說楚人的語言了。由此看來,我不相信亡國的君主不可能成為賢明的君主,只不過是他們所生長的環境不允許罷了。因此,對於人所生長的環境不可不注意考察啊!
天下沒有純白的狐狸,卻有純白的狐裘,這是從許多白狐狸的皮中取來製成的。善於從眾人中吸取長處,這正是三皇五帝大建功名的原因。
大凡君主的確立,都是憑藉著眾人的力量。君位一經確立就捨棄眾人,這是得到細枝末節而喪失了根本。凡是得到細枝末節而喪失了根本的君主,從未聽說過他的統治會安定穩固。所以,依靠眾人的勇敢就不懼怕孟賁了,依靠眾人的力氣就不懼怕烏獲了,依靠眾人的眼力就不懼怕離婁了,依靠眾人的智慧就不懼怕趕不上堯.舜了。依靠眾人,這是統治人民的根本大法。
田駢對齊王說:“即使孟賁對於眾人的力量也感到憂慮,無可奈何,因而齊國的邊境無須擔憂。”楚國,魏國的君主不貴言辭,而國內備戰的各種設施已經修整完備了,兵士已經訓練有素可以打仗了,這都是得力於眾人的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