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
宋代:歐陽修
寶幄華燈相見夜,妝臉小桃紅。斗帳香檀翡翠籠。攜手恨匆匆。
金泥雙結同心帶,留與記情濃。卻望行雲十二峰。腸斷月斜鍾。
祭石曼卿文
宋代:歐陽修
維治平四年七月日,具官歐陽修,謹遣尚書都省令史李敭,至於太清,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於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
嗚呼曼卿!生而為英,死而為靈。其同乎萬物生死,而復歸於無物者,暫聚之形;不與萬物共盡,而卓然其不配者,後世之名。此自古聖賢,莫不皆然,而著在簡冊者,昭如
維治平四年七月日,具官歐陽修,謹遣尚書都省令史李敭,至於太清,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於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
嗚呼曼卿!生而為英,死而為靈。其同乎萬物生死,而復歸於無物者,暫聚之形;不與萬物共盡,而卓然其不配者,後世之名。此自古聖賢,莫不皆然,而著在簡冊者,昭如日星。
嗚呼曼卿!吾不見子久矣,猶能仿佛子之平生。其軒昂磊落,突兀崢嶸而埋藏於地下者,意其不化為朽壤,而為金玉之精。不然,生長松之千尺,產靈芝而九莖。奈何荒煙野蔓,荊棘縱橫;風淒露下,走磷飛螢!但見牧童樵叟,歌吟上下,與夫驚禽駭獸,悲鳴躑躅而咿嚶。今固如此,更千秋而萬歲兮,安知其不穴藏孤貉與鼯鼪?此自古聖賢亦皆然兮,獨不見夫累累乎曠野與荒城!
嗚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疇昔,悲涼悽愴,不覺臨風而隕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尚饗!▲
和王介甫明妃曲二首 / 明妃曲和王介甫作
宋代:歐陽修
胡人以鞍馬為家,射獵為俗。
泉甘草美無常處,鳥驚獸駭爭馳逐。
誰將漢女嫁胡兒,風沙無情貌如玉。
身行不遇中國人,馬上自作思歸曲。
推手為琵卻手琶,胡人共聽亦咨嗟。
玉顏流落死天涯,琵琶卻傳來漢家。
漢宮爭按新聲譜,遺恨已深聲更苦。
胡人以鞍馬為家,射獵為俗。
泉甘草美無常處,鳥驚獸駭爭馳逐。
誰將漢女嫁胡兒,風沙無情貌如玉。
身行不遇中國人,馬上自作思歸曲。
推手為琵卻手琶,胡人共聽亦咨嗟。
玉顏流落死天涯,琵琶卻傳來漢家。
漢宮爭按新聲譜,遺恨已深聲更苦。
纖纖女手生洞房,學得琵琶不下堂。
不識黃雲出塞路,豈知此聲能斷腸!
漢宮有佳人,天子初未識,
一朝隨漢使,遠嫁單于國。
絕色天下無,一失難再得,
雖能殺畫工,於事竟何益?
耳目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
漢計誠已拙,女色難自誇。
明妃去時淚,灑向枝上花。
狂風日暮起,飄泊落誰家。
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
玉樓春·洛陽正值芳菲節
宋代:歐陽修
洛陽正值芳菲節,穠艷清香相間發。遊絲有意苦相縈,垂柳無端爭贈別。
杏花紅處青山缺,山畔行人山下歇。今宵誰肯遠相隨,惟有寂寥孤館月。
送楊寘序
宋代:歐陽修
予嘗有幽憂之疾,退而閒居,不能治也。既而學琴於友人孫道滋,受宮聲數引,久而樂之,不知其疾之在體也。夫疾,生乎憂者也。藥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聲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心而平,不和者和,則疾之忘也宜哉。
夫琴之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為宮,細者為羽,操弦驟作,忽然變
予嘗有幽憂之疾,退而閒居,不能治也。既而學琴於友人孫道滋,受宮聲數引,久而樂之,不知其疾之在體也。夫疾,生乎憂者也。藥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聲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心而平,不和者和,則疾之忘也宜哉。
夫琴之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為宮,細者為羽,操弦驟作,忽然變之,急者悽然以促,緩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風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婦之嘆息,雌雄雍雍之相鳴也。其憂深思遠,則舜與文王、孔子之遺音也;悲愁感憤,則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嘆也。喜怒哀樂,動人必深。而純古淡泊,與夫堯舜三代之言語、孔子之文章、《易》之憂患、《詩》之怨刺無以異。其能聽之以耳,應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鬱,寫其幽思,則感人之際,亦有至者焉。
予友楊君,好學有文,累以進士舉,不得志。及從蔭調,為尉於劍浦,區區在東南數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醫藥。風俗飲食異宜。以多疾之體,有不平之心,居異宜之俗,其能鬱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養其疾,於琴亦將有得焉。故予作《琴說》以贈其行,且邀道滋酌酒,進琴以為別。▲
浪淘沙
宋代:歐陽修
今日北池游。漾漾輕舟。波光瀲灩柳條柔。如此春來春又去,白了人頭。
好妓好歌喉。不醉難休。勸君滿滿酌金甌。縱使花時常病酒,也是風流。
浪淘沙·五嶺麥秋殘
宋代:歐陽修
五嶺麥秋殘,荔子初丹。絳紗囊里水晶丸。可惜天教生處遠,不近長安。
往事憶開元,妃子偏憐。一從魂散馬嵬關,只有紅塵無驛使,滿眼驪山。
定風波
宋代:歐陽修
把酒花前欲問君。世間何計可留春。縱使青春留得住。虛語。無情花對有情人。
任是好花須落去。自古。紅顏能得幾時新。暗想浮生何時好。唯有。清歌一曲倒金尊。
五代史宦官傳序
宋代:歐陽修
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蓋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己疏遠,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可恃也。故前後左右
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蓋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己疏遠,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可恃也。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而忠臣、碩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勢日益孤。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闥,則向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患已深而覺之,欲與疏遠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雖有聖智,不能與謀。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藉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於內而疏忠臣、碩士於外,蓋其漸積而勢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而禍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於女禍者”,謂此也。可不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