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衣篇
忽逢江上春歸燕,銜得雲中尺素書。
玉手開緘長嘆息,狂夫猶戍交河北。
萬里交河水北流,願為雙燕泛中洲。
君邊雲擁青絲騎,妾處苔生紅粉樓。
樓上春風日將歇,誰能攬鏡看愁發?
曉吹員管隨落花,夜搗戎衣向明月。
明月高高刻漏長,真珠簾箔掩蘭堂。
橫垂寶幄同心結,半拂瓊筵蘇合香。
瓊筵寶幄連枝錦,燈燭熒熒照孤寢。
有便憑將金剪刀,為君留下相思枕。
摘盡庭蘭不見君,紅巾拭淚生氤氳,
明年若更征邊塞,願作陽台一段雲。
譯文及注釋
譯文
閨閣里的佳人還不到二十歲,她面對鏡中的孤影,深感與丈夫離別的痛苦。
忽然看見江上的燕子飛回,給她銜來了一封書信。
她用玉手拆封一看,不禁發出長嘆息,原來她的丈夫如今仍在西域交河以北守邊。
悠悠的交河之水萬里北流,她多么想與她丈夫化作一對鴛鴦在河洲中雙棲並游啊。
夫君的戰馬繞著邊雲,而她的紅粉樓下也長滿了青苔。
眼看著樓上春風將歇,一年之春又過,誰老願意對鏡看著形容不整的鬢髮發愁呢?
她早晨在落花中吹著篔管,夜晚在明月下搗著征衣。
明月高高刻漏漸長,夜色已深,蘭房門前垂著珍珠帘子。
床帳之上垂著同心結,瓊筵上飄來了陣陣蘇合香。
瓊筵和寶帳都用連理枝的圖案裝飾著,熒熒的燈燭照著她一人孤眠。
她將用剪刀為夫君裁做一個相思枕,讓來使給他捎去。
她將庭中的蘭花摘盡也不見夫君回來,紅手帕都讓她的眼淚濕透了。
明年夫君若是再出征邊塞,她多么想化作巫山頂上的一片雲朵,遠隨夫君而去呀!
注釋
⑴嚬(pín)蛾:即蹙眉,皺眉頭。嚬:即“顰”。蛾:指蛾眉。離居:分居。
⑵尺素書:絹寫成的書信。在紙張發明或通行前,古人多用一尺見方的絹寫信,故云“尺素書”。《文選》蔡邕《飲馬長城窟行》:“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童烹鯉魚,中有尺素書。”呂向註:“尺素,絹也。”
⑶開緘(jiān):開拆(函件等)。李白《久別離》詩:“況有錦字書,開緘使人嗟。”
⑷“狂夫”句:謂丈夫還在交河戍守。狂夫:稱丈夫的謙辭。狂:一作“征”。交河:地名,故址在今新疆吐魯番市西北的雅爾和屯。有水原出縣北天山,交流於城下,故名。西漢時為車師前國首府。唐貞觀十四年(640年)設交河縣。
⑸雙燕:一作“雙鳥”。中洲:洲中。《楚辭·九歌·湘君》:“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王逸註:“中洲,洲中也。水中可居者曰洲。”
⑹青絲騎(jì):用青絲為飾的馬。一說指驄馬。青絲:指馬韁繩。劉孝綽《淇上人戲盪子婦示行事詩》:“不見青絲騎,徒勞紅扮妝。”此用其句意。
⑺紅粉樓:女子居處。紅粉:婦女化妝用的胭脂和鉛粉。
⑻“樓上”句:謂青春時光一天天地逝去。樓上為主人公所居。春風:代指春天的時光,實指主人公的青春年華。日,一天天,與“將”同作“歇”的狀語。歇:停息。
⑼攬鏡:持鏡;對鏡。《晉書·王衍傳》:“然心不能平,在車中攬鏡自照,謂導曰:‘爾看吾目光乃在牛背上矣。’”
⑽員管:即篔(yùn)管,篔竹作成的管,西域的一種類似笛的樂器。一說“員”通“圓”,員管指羌笛,是一種吹奏樂器。
⑾戎衣:軍服,戰衣。《尚書·武成》:“一戎衣,天下大定。”
⑿刻漏:即漏壺,古代的計時器,有單壺和雙壺兩種。單壺壺內盛水,水上浮刻標,下有漏水孔。隨水之漏,浮標下沉;雙壺以上壺水注入下壺,下壺水上浮刻標,較之單壺的優點是,下壺因為有同樣速率的來水補充,壺內液位基本保持恆定,其自身的滴水速度就能保持均勻。因以刻度計時,故名刻漏。此指雙漏壺。
⒀“真珠”句:謂珍珠串成的帘子遮掩著充滿香氣的住室。真珠:即珍珠。簾箔(bó):就是帘子。蘭堂:芳香華貴的居室。多指女子居室。
⒁“橫垂”句:謂在華貴的帷帳內掛著同心結。幄(wò):帷帳。寶幄:華麗珍貴的帳慢。同心結:用錦帶編成的菱形連環文結,以象徵愛情的堅貞。
⒂“半拂”句:謂在拂拭得乾淨的桌案上擺列著珍美的筵席,同時還有產於西方的蘇合香。蘇合香:大秦國合多種香所煎製成的一種香料。《後漢書·西域傳》:大秦國(古羅馬)合會諸香,煎其汁以為蘇合。《法苑珠林》卷四十九:《廣志》曰:蘇合香出大秦國,或雲蘇合國。國人采之,榨其汁以為香膏。乃賣其滓與賈客。或雲。合諸香草煎為蘇合,非自然一種物也。
⒃連枝錦:用連理枝所裝飾的圖案。連枝:枝葉相連的花草,本喻兄弟關係,這裡用以象徵夫妻感情。
⒄熒(yíng)熒:微光閃爍貌。漢秦嘉《贈婦詩》:“飄飄帷帳,熒熒華燭。”
⒅有便:一作“有使”,假設之詞,相當於“如果”,“假使”。
⒆氤(yīn)氳(yūn):原意為雲氣迷漫貌,此指女主人公因流淚而視力模糊。
⒇“願作”句:意謂女主人公極度思念丈夫,若再見不到丈夫,願跟巫山神女一樣,化作彩雲,與丈夫歡會於陽台。陽台:台名,在巫山,此用巫山神女事。宋玉《高唐賦》:“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後以男女歡會之所為陽台。
賞析
此詩的開頭就寫少婦在閨中愁思遠人,忽得來信,報導丈夫仍滯留交河之北。其實不必一定要信來,信也不會由春燕捎來,春燕從南邊海上歸來也不可能帶來極北的交河的信,這些都是虛擬,甚至是不合理的虛擬,只是藉以畫出閨中思婦“願為雙鳥泛中洲”的遐想而已。詩的場景是在少婦的閨房,全詩充滿渲染閨房裡的景況和閨中獨處的哀怨;並以想像中的征夫的處境“君邊雲擁青絲騎”、“曉吹員管隨落花”和眼前閨中的光景對照,點染出少婦的魂馳塞外。日暮(日將歇)以後,明月高照,蘭堂之中,簾箔帷幄上觸眼是象徵恩愛的“同心結”、“連枝錦”;這些予人以溫馨感的飾物在度日為年的漫漫長夜的刻漏聲中,對“燈燭熒熒照孤寢”的人構成了喜與悲的極大反差。這一切都是由於迢遙的空間的睽隔,從距離又轉念,縱使有使節往來,頂多也能為心上人剪制一個相思枕以寄懷想而已。接著“摘盡庭蘭”,又重申遠別憂傷之意,《古詩十九首·涉江采芙蓉》一首,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心終老”的詠嘆,藉著記憶,人們立即能體會到思婦的幽怨之情,只有以淚洗面,任紅巾染滿氤氳的淚漬了。結以“願作陽台一段雲”,如神女行雲似地以夢相隨,更把思戀之情推到了極致。全篇有人有景又有心情刻畫,倍極纏綿悱惻。
明人胡應麟認為此詩有初唐格調,大概是因為初唐詩人寫閨怨的詩極多,如王勃亦有《搗衣》,沈佺期有《獨不見》、《雜詩三首》其三(“聞道黃龍戍”)等,但初唐詩人的閨怨詩雖沿襲了梁、陳詩風的綺麗,卻少反覆叮嚀的綿密情致。情致不至,作家本人投入的就不多,所沿襲的綺麗的詩風就更加突出。李白這篇雖也綺麗有餘,卻刻寫真切,層層深入,情景交錯,經得起唱嘆,因此在綺麗中別有豐滿和蘊蓄;而且抒情中以刻畫人物的敘事為首架,上追漢魏人的樂府風骨。其實和初唐人的閨怨詩是大有區別的。結句的怨而不怒,更具有傳統詩評的所謂“風人之旨”,與沈佺期《獨不見》之類的徒訴哀怨有很大不同。
織婦何太忙,蠶經三臥行欲老。
蠶神女聖早成絲,今年絲稅抽征早。
早征非是官人惡,去歲官家事戎索。
征人戰苦束刀瘡,主將勛高換羅幕。
繅絲織帛猶努力,變緝撩機苦難織。
東家頭白雙女兒,為解挑紋嫁不得。
檐前裊裊遊絲上,上有蜘蛛巧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