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仙音·吊雪香亭梅
共淒黯。問東風、幾番吹夢,應慣識、當年翠屏金輦。一片古今愁,但廢綠、平煙空遠。無語銷魂,對斜陽、衰草淚滿。又西泠殘笛,低送數聲春怨。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古松積雪飄來寒意,嶺頭冬雲吹成冰凍,數點紅梅綻出淺淺的春色。聚景園中當年的歌舞樓台今已荒蕪,宮女浣沙池今日冷寂,繁華市朝變作淒涼廢苑,竟如此輕易!可嘆梅花與入一樣所存無幾,相對依依共同迎來又一度歲暮。
心情是一樣的淒涼黯淡!試問東風方才幾度來去,往日繁華已然成夢去遠。東風啊,你一定多次見識過宋帝后妃的儀仗御輦。四處籠罩著傷今懷古的愁緒,滿目是荒蕪的草木與茫茫暮靄。我面對衰草斜陽默默無語,黯然魂消,淚流滿面。遠處西泠橋又傳來斷續的笛聲,低低嗚咽著春天的哀怨。
注釋
雪香亭:南宋孝宗在杭州清波門外建聚景園,奉高宗游幸,其後遂為累朝臨幸之所。至理宗以後,日漸荒廢。
嶺:即葛嶺,在杭州西北十二里,西湖北。相傳葛洪煉丹於此。
椒:梅花含苞未放時,其狀如椒也。
襯舞台,浣妝池:應是聚景園中舊有之池台。浣(huàn):洗。市朝:本指人眾會集之處,這裡是指朝代、世事。
歲華:既指歲月,也指年華。晚:終,將盡。
淒黯:淒涼暗淡。
吹夢:吹醒當年的繁華夢。
慣識:識慣。
翠屏金輦(niǎn):翠屏,碧玉屏風,代指宮苑舊日豪華的設施。輦,人推挽的車。金輦:貴族的車駕。
廢綠:荒蕪的園林。
銷魂:非常感傷。李煜《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
西泠殘笛:西泠(líng),即西泠橋,在杭州西湖孤山下,為後湖與里湖之界。也名西陵、西林。殘笛:斷斷續續的笛音。
賞析
“松雪飄寒,嶺雲吹凍”,起筆一組工巧而自然的對句,點出天氣,勾畫梅亭的寒景,已透出悽怨之音。一個“飄”字,一個“吹”字,並見出體物之細、鍊字之精。緊接著,“紅破數椒春淺”一句揭示所詠之物。在料峭的寒風中,含苞如椒的梅花又綻出了幾點紅色。“紅破”帶出飽滿的生機。梅花預報了春的到來。自然之春方始來臨,而人事之春卻早已消歇了。這是運用反襯手法,被襯托者便是下面“襯舞台荒,浣妝池冷”的殘敗景象。襯舞台、浣妝池疑是聚景園中舊有之池台,尚可令人想見當日歌舞管弦之繁,紅擁翠簇之盛。奈何“市朝輕換”,良辰難再,如今這裡只剩下荒涼的舞台,冷寂的妝池了。唯有那紅梅依舊花開花落,念及於此,作者怎能不感到“淒涼”呢?句中“荒”、“冷”諸字形象地寫出了物是人非之變。“輕換”是用淡筆寫濃情,加重了哀痛,又有世情遽變,恍若夢幻的感覺。三句中,前兩句開,後一句合。“嘆花”兩句折回雪香亭梅。詞人為家國之恨憂思鬱結,愁損年華;那紅梅有知,似也同其哀感。這裡,物我交映,彼此相憐,把傷國自傷,寂落無依的情感深沉地吐露出來。梅花初放,而詩人卻想到了它的凋謝,則亡國之人的心緒可知,悼傷故國之意如見了。
“共淒黯”三句近承上文之“凋謝”,遠接篇首之“飄寒”、“吹凍”,是詞論家所謂嶺斷雲連的“提空之筆”。上片題面已足,此處又反覆申說,以盡其意。“問東風”,是滿腔悲憤無可告語之狀,益見悲涼。“幾番吹夢”,言戀戀於前朝,其情不能自己,至於夢魂牽繞;一夢覺來,更是淒傷惆悵無限。“應慣識”者,當就老梅而言,謂今日之梅“應慣識”當年之“翠屏金輦”之盛時車騎。屏、輦意從前文“襯舞台”、“浣妝池”出,反透“市朝輕換”之意。“慣識”,有殷勤問故朝的深情;“應”,推度之辭,含心事茫茫、然疑不定之神態。下面兩句倒裝。“但”字一轉,然後落下,作一波峭。“廢綠平煙空遠”,指眼前之景物。曰“廢”、曰“空”,語氣衰頹。曰“平”、曰“遠”,則置身亭上,居高遠眺之狀。六字中一字一層,情景兼勝。回應上文,反剔出江山興廢之恨。寄慨蒼茫,令人生無窮的哀嘆。接下,“無語”二句,花與人共寫。昔日宮苑的官梅,如今自開自落在荒寒的廢圃。衰草、斜陽,狀其景;銷魂、淚滿,言其情。與杜甫“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同一機杼。結拍兩句,以《落梅花》之西泠殘笛,重加渲染。面對廢綠、荒煙、斜陽、衰草、殘笛,詞人們唯有滿腔的亡國之痛,唯有沉默無語黯然銷魂,唯有欷欺大慟熱淚縱橫!國亡園荒梅落人老,至此,吊故國、吊梅花和吊自己已渾然不可分辨。
創作背景
首詞據吳則虞考證,大約寫於1286年(元世祖二十三年),離南宋滅亡有十餘年了。詞人游觀了杭州南宋舊宮苑,見梅傷情,寫下了這首名是吊梅吊亭,其實是吊人吊國的哀傷之詞。難忘,文期酒會,幾孤風月,屢變星霜。海闊山遙,未知何處是瀟湘。念雙燕、難憑遠信,指暮天、空識歸航。黯相望。斷鴻聲里,立盡斜陽。
消魂。池塘別後,曾行處、綠妒輕裙。恁時攜素手,亂花飛絮里,緩步香茵。朱顏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長新。遍綠野,嬉遊醉眠,莫負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