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宮·雲接平岡
華堂舊日逢迎。花艷參差,香霧飄零。弦管當頭,偏憐嬌鳳,夜深簧暖笙清。眼波傳意,恨密約、匆匆未成。許多煩惱,只為當時,一餉留情。
譯文及注釋
譯文
舒捲秋雲遠接平岡,一片寒野蕭疏,四面群山環繞,峰迴路轉,只見孤城一座。秋季原野上的鴉啼雁唳聲,倉皇一片。經過一天旅途勞累,投宿之時,暮靄中依稀見到星光。當此時入黃昏,人也暫得休閒。身體休息而腦子卻忙了起來,長途行旅人往往有這種體驗。精疲力竭時,沉沉暮靄中抬頭遠望,透過薄薄的雲霧,看到空中的點點星光。天地間行走,江湖上飄零,作者風塵僕僕,憔瘁不堪,一到黃昏,離愁別恨愈加濃重。
在華堂上,纓冠逢迎,美女如雲,急管繁弦,燕舞鶯嚶,曾歌舞歡宴之地有過一段難忘的艷遇。一班令人眼花心醉的伎樂,美人的香氣飄蕩瀰漫、無所不至。眾多吹彈歌舞、為華筵助興添歡的樂伎中有詞人獨愛的一位吹笙美人。她演奏出來的那悠揚動人的、如同鳳鳴一般的笙樂。宴席到深夜她作笙獨奏,惹人注目,也得到詞人的特別憐愛。彼此於當時一晌間的眉目傳情,美人與我心意相通。
注釋
平岡:平坦的山脊。
驚風驅雁:指一陣徒起的寒風吹散了雁行。語本鮑照《代白紵曲二首》之一:“窮秋九月葉落黃,北風吹雁天雨霜。”
休駕:聽歌下來車馬歇息。
塵埃憔悴:因旅途辛苦、風塵僕僕顯得疲憊消瘦。
華堂:裝飾華麗的的廳堂。
花艷:花兒一般嬌艷。指美女。參差:這裡只眾多美女個子高矮不齊、穿插來往的樣子。
弦管:泛指樂器。
偏憐:最愛,只愛。嬌鳳:指作者所中意的那個女子。
簧暖笙清:故事笙里的簧片用高麗銅製成,冬天吹奏前須先燒炭火,將笙置於錦熏龍上,再加四合香薰烤,簧片烤暖之後,吹起來聲音才清脆悅耳。參見周密《齊東野語》卷17。
眼波傳意:眉目傳情。語本韓偓《偶見背面是夕兼夢》詩:“眼波向我無端艷。”
密約:秘密約會。明湯顯祖《牡丹亭·驚夢》:“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約偷期,後皆得成秦晉。”
一餉:同“一晌”,一會兒,一陣子。
賞析
“雲接平岡,山圍寒野,路回漸轉孤城。”是一對偶句,從雲和山著眼,極力苗木開闊廣漠景象,“接”和“圍”兩個動詞,也顯得有氣勢。“路回漸轉孤城。”道路經過幾番迴轉以後,才逐漸地看到了遠處的成郭。“漸”字有韻味,即表示原野廣闊、路途遙遠曲折,又能透露行人旅客那焦灼期待的心情。
“衰柳啼鴉,驚風驅雁。”又是以對偶句,這一偶句式吧重點描寫的鴉和雁放在第四字的位置上,與前一偶句把雲、山放在第一字,位置安排不同,形成錯落之勢。兩句通過烏鴉和鴻雁的啼聲,極力描摹秋季原野上的肅殺氣氛。“驚風驅雁”四字,最賤精彩。用“驚”字形容秋風,除了說它猛烈之外,還能是人覺得節序換之迅速,從而產生一種倉皇無措之感;說鴻雁是被秋風驅趕而南飛還有比喻人生道路上的為世事多驅遣而不由自主的意思。更將這滿布秋愁的畫面上,點上了鴉啼雁唳、衰柳簌簌、驚風颯颯的有聲有色之動景,豈不更加濃了羈愁抑鬱之情。在“柳”、“鴉”、“風”、“雁”之前冠以“衰”、“啼”、“驚”、“驅”幾個動詞,將秋景的情韻也就更加深化了。
“動人一片秋聲。”一句,在前面景物層層鋪敘、渲染之後,以直抒胸臆道出,語平易而情深。“動人”二字並不突兀,因為它只不過是吧上文寫景之中所包括的抒情成分點名罷了。“秋聲”,當然是指鴉啼、雁唳和風吹的聲音,但與“一片”相連線,則是為了與開頭所描寫的廣漠原野相照應。由於環境寂靜,聲音便傳得遠;又由於有一些單調的聲音,而周圍的環境卻會顯得更加寂靜。
“倦途休駕,淡煙里、微茫見星。塵埃憔悴,生怕黃昏,離思牽縈。”是當日事,“塵埃憔悴”則是邊敘寫羈旅生涯,邊描繪途中景色,寫景、論事、抒情三者融為一體,有力地塑造了天涯遊子的形象。“倦途”“憔悴”二詞,既是勾勒了遊子的憔容倦態,更揭示了其內心的愁苦。多日積累,因分別日久,故引出“離思牽縈”,趁黃昏休歇時遂乘隙而來。“離思牽縈。”一句,正點出了愁苦之因。“淡煙里,微茫見星”二句,展示了一幅黃昏黯淡、煙靄迷濛、疏星閃爍的朦朧意境,為畫面的秋寒、羈愁更抹上幾筆冷色。王實甫散曲《十二月帶堯民歌》“自別後遙山隱隱”一首說:“怕黃昏忽地又黃昏,不銷魂怎地不銷魂。”雖說寫有離人與思婦之不同,而體會黃昏時刻最易使人感到孤獨、引起離愁,則是一致的。
“華堂舊日逢迎,花艷參差,香霧飄零。”回憶往事,一派花團錦簇,內容突然而變。“華堂”,指歌舞歡宴之地;“逢迎”,指交接過從之事。“花艷參差,香霧飄零”八字,極寫眾多美女之足以令人眼花心醉;“花艷”,預指女郎的美貌。作者《玉樓春》有“大堤花艷驚郎目”之句,與此同本於南朝樂府詩《襄陽樂》。“香霧”是美人香氣,“霧”言其濃若可見,又飄蕩瀰漫無所不至。寫美人,先寫其色,複寫其香,總寫其多(“參差”喻多)。
“弦管當頭,偏憐嬌鳳,夜深簧暖笙清。”如此加倍地區寫美人,不會沒有緣故。那眾多美人是什麼人?不是主人的宅眷,也不是女賓,此句點明,是“弦管當頭”,那是一班吹彈歌舞、為華筵助興添歡的女樂。唐崔令欽《教坊記》說:“伎女入宜春院,謂之內人,亦越前頭人,常在上(皇帝)前頭也。”這也就是“弦管當頭”了。前面寫華堂之集、美女之美,是為了這班樂伎的出場作先聲奪人之勢,但目的還在下文說出——“偏憐嬌鳳,夜深簧暖笙清。”是眾多樂伎中他所獨愛的以為吹笙的美人。“嬌鳳”言其小,又言其美,同時又兼指她演奏出來的那悠揚動人的、如同鳳鳴一般的笙樂。“簧暖笙清”周密對此有個很好的解釋。《齊東野語》卷十七“笙炭”條說到焙笙:“簧暖則字正而聲清越,故必用焙而後可。……樂府亦有‘簧暖笙清’之語。”所謂“樂府之語”,即指美成此句而言,特寫“夜深簧暖笙清”一句,當時宴席到深夜時她在作笙獨奏,所以惹人注目,也得到他的特別憐愛。
“眼波傳意,恨密約、匆匆未成。”承接上句情境,他在神情舉動上有所表現,而為一人所注意,於是她便“眼波傳意”,那就是“美目流盼”、“獨與予兮目成”,寫得活靈活現了。“眼波傳意”也就是下文的“一晌留情”。
“許多煩惱,只為當時,一餉留情。”“一晌情”前,應藏有一個“她”字。又應藏有一個“我”字。既稱“煩惱”,就有流於皮相之見了,把它理解為作者另一個詞中的“拼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解連環》),恐怕倒還接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