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淮河舟中夜聞宮人琴聲
目斷東南半壁,悵長淮已非吾土。受降城下,草如霜白,淒涼酸楚。粉陣紅圍,夜深人靜,誰賓誰主?對漁燈一點,羈愁一搦,譜琴中語。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戰亂的繁鼓聲,驚破霓裳羽衣的輕歌曼舞,海棠春睡的亭北,驟然一陣淒風苦雨。歌斷宴殘,一片悽惶的玉啼金哭,這北擄一去是何等的不堪悲苦?駱駝背上,搖搖晃晃淚眼模糊,押解的鐵騎,一路巡防一路催逼,驚悸不定從朝到暮。故都啊,城外一席冷宴,辭別得那么倉皇急促,北上的錦帆龍舟,空載衰殘的春色歸去。
遠望江南如畫的半壁江山,可嘆江淮兩岸拱手相送,已非吾土。受降城下如茫茫秋霜白草乾枯,北去的殘餘生涯將是無盡的淒涼酸楚。這狹窄舟中粉擁紅圍,夜深時疲睏睡熟。又怎能分辨哪是高貴的殯妃,哪是卑賤的奴僕?只有瘦影伶俜的她一懷羈愁對一點漁火,猶自將難言的淒哀在琴聲中低訴。
注釋
水龍吟:詞牌名,又名《龍吟曲》《莊椿歲》《小樓連苑》等。雙調一百零二字,上下片各四仄韻。
鞞(pí):同“鼙”,軍中小鼓。
霓(ní)裳(cháng):即《霓裳羽衣舞》,唐代宮廷樂舞。白居易《長恨歌》:“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詞中是以安史之亂比喻元軍入侵,攻破臨安,併兼寓譴責南宋統治者沉溺酣歌艷舞,從而導致亡國之意。
海棠亭:即唐代皇宮中的沉香亭。因唐玄宗在沉香亭上曾將楊貴妃比為睡起之海裳,故稱。
玉啼金泣:指被俘北行的后妃、宮女、王孫等臨行時痛哭流涕。
駝背模糊,馬頭匼(kē)匝(zā):化用杜甫《送蔡希曾都尉還隴右因寄高三十五書記》“馬頭金匿匝,駝背錦模糊”詩句,描寫北上途中羈旅行役的苦狀。匼匝:環繞。
龍艘錦纜(lǎn):指被俘北上人員所乘龍船。
受降城:本為漢代接受匈奴貴族投降而築的土城,故址在今內蒙古陰山北。詞中是指宋朝向元朝投降的臨安城。
粉陣紅圍:指被擄的宮女。
一搦(nuò):一把。
創作背景
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元軍南下,丞相伯顏率領大軍攻到南宋都城臨安東北的皋亭山。南宋朝野震盪,最後降元。後帝後、妃嬪及宮官三千多元被押北上燕京,詞人其時為樂師,也裹挾其中。在途徑淮河時,舟中宮女奏起琴,勾起了詞人縷縷痛苦的情思,感懷而作下這首詞。賞析
上片“鼓鞞驚破霓裳,海棠亭北多風雨。”起筆即點出德祐之難,詞人用形象的語言,寫亡國的巨變。朝廷還沉浸在歡歌樂舞之中,卻突然被城外驚天動地的戰鼓驚醒,戰爭的血雨腥驟然降落的皇城深宮。這裡,詞人借唐天寶之變寫本朝之事,借歷史來喻今,批判朝廷的敗落。”玉啼金泣“兼用金人滴淚的典故,寫易代被遣的悲哀,頗為貼切。“駝背模糊,馬頭匼匝,朝朝暮暮。”化用杜甫“馬頭金匿匝,駝背錦模糊。”詩句,承上“此行良苦”,想像到敵國之地的亡國奴生活。“自都門燕別,龍艘錦纜,空載得、春歸去。”三句,極言其“苦”。南下和北上都是亡國之事這三句,既是舟載北行的實況寫照,意謂國運已盡、無力回天。“春”是押解出發的季節,象徵南宋國運。“春歸去”指南宋王朝的國亡如春天一樣終結。“空”字浸透了徒喚奈何的深悲。
下片轉寫船經淮河時的感受。“長淮”點題“淮河舟中”。“非吾土”用王粲《登樓賦》“雖信美而非吾土兮”之意。望斷長淮,美景色已非昔日色調,蓋心情不同之故。“目斷”“悵”,眷戀、淒婉之情赤者然墨上。“受降城下,草如霜白,淒涼酸楚。”三句借用唐李益《夜上受降城聞笛》詩句:“受降城外月如霜”,再以構想之辭,想起以後的生活,心中泛起陳陳酸楚。漢、唐均有受降城,多在西北邊塞但非一地。這裡僅借用而已,不是實指。“粉陣紅圍,夜深人靜,誰賓誰主?”目光又從遠方回到近旁。帝王、侍臣、后妃、宮女、等級原本森嚴,而今“粉陣紅圍”皆為囚徒,主奴難辨,不分賓主。在狹窄的小舟中,擁擠著入眠。唯獨那位滿懷愁緒,多愁善感的宮女,在孤燈下彈撥著琴弦,也撩撥著詞人幽傷的心緒。最後“對漁燈一點,羈愁一搦,譜琴中語。”直應詞題“夜聞宮人琴聲”收束全篇,含蘊悠長。
上片重在鋪陳背景,下片圍繞題面。全詞著重展示被擄北上、舟行淮河的見聞和感受,同時又將眼前實景及行程的記敘與回憶及構想結合起來,將時間和空間大為拓展,而且又統一在“驚”“苦”“愁”及“淒涼酸楚相交雜的感情基調上,顯得跌宕起伏而又真切感人。
淒清,淺醉還醒,愁不肯,與詩評。記長楸走馬,雕弓笮柳,前事休評。紫萸一枝傳賜,夢誰到、漢家陵。盡烏紗便隨風去,要天知道,華發如此星星,歌罷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