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秘演詩集序
予少以進士游京師,因得盡交當世之賢豪。然猶以謂國家臣一四海,休兵革,養息天下以無事者四十年,而智謀雄偉非常之士,無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販,必有老死而世莫見者,欲從而求之不可得。其後得吾亡友石曼卿。
曼卿為人,廓然有大志,時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無所放其意,則往往從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顛倒而不厭。予疑所謂伏而不見者,庶幾狎而得之,故嘗喜從曼卿游,欲因以陰求天下奇士。
浮屠秘演者,與曼卿交最久,亦能遺外世俗,以氣節相高。二人歡然無所間。曼卿隱於酒,秘演隱於浮屠,皆奇男子也。然喜為歌詩以自娛,當其極飲大醉,歌吟笑呼,以適天下之樂,何其壯也!一時賢士,皆願從其游,予亦時至其室。十年之間,秘演北渡河,東之濟、鄆,無所合,困而歸,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嗟夫!二人者,予乃見其盛衰,則予亦將老矣!
夫曼卿詩辭清絕,尤稱秘演之作,以為雅健有詩人之意。秘演狀貌雄傑,其胸中浩然。既習於佛,無所用,獨其詩可行於世。而懶不自惜,已老,胠其橐,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
曼卿死,秘演漠然無所向。聞東南多山水,其巔崖崛峍,江濤洶湧,甚可壯也,欲往游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於其將行,為敘其詩,因道其盛時以悲其衰。
慶曆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廬陵歐陽修序。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我年輕時因考進士寄居京城,因而有機會遍交當時的賢者豪傑。不過我還認為:國家臣服統一了四方,停止了戰爭,休養生息以至天下太平了四十年,那些無處發揮才能的智謀雄偉不尋常之人,就往往蟄伏不出,隱居山林,從事屠宰販運的人,必定有老死其間而不被世人發現的,想要跟從訪求他們,與之結交而不可得。後來卻認識了我那亡友石曼卿。
曼卿的為人,胸懷開闊而有大志,今人不能用他的才能,曼卿也不肯委屈自己遷就別人。沒有施展志向的地方,就往往跟布衣村民飲酒嬉戲,鬧得痛快顛狂也不滿足。因此我懷疑所謂蟄伏而不被發現的人,或許會在親的玩樂中得到。所以常常喜歡跟從曼卿遊玩,想藉此暗中訪求天下奇士。
和尚秘演和曼卿交往最久,也能夠將自己遺棄在世俗之外,以崇尚氣節為高。兩個人相處融合毫無嫌隙。曼卿在酒中隱身,秘演則在佛教中隱身,所以都是奇男子。然而又都喜歡做詩自我娛樂。當他們狂飲大醉之時,又唱又吟,又笑又叫,以共享天下的樂趣,這是多么豪邁啊!當時的賢士,都願意跟從他們交遊,我也常常上他們家。十年間,秘演北渡黃河,東到濟州、鄆州,沒有遇上知己朋友,困頓而歸。這時曼卿已經死了,秘演也是又老又病。唉!這兩個人,我竟看到了他們從壯年而至衰老,那么我自己也將衰老了吧!
曼卿的詩清妙絕倫,可他更稱道秘演的作品,以為典雅勁健,真有詩人的意趣。秘演相貌雄偉傑出,他的胸中又存有浩然正氣。然而已經學了佛,也就沒有可用之處了,只有他的詩歌能夠流傳於世。可是他自己又懶散而不愛惜,已經老了,打開他的箱子,還能得到三、四百首,都是值得玩味的好作品。
曼卿死後,秘演寂寞無處可去。聽說東南地區多山水美景,那兒高峰懸崖峭拔險峻,長江波濤洶湧,很是壯觀。便想到那兒去遊玩。這就足以了解他人雖老了可是志氣尚在。在他臨行之時,我為他的詩集寫了序言,藉此稱道他的壯年並為他的衰老而悲哀。
注釋
①釋:佛教。這裡指佛教徒,即僧人,俗稱和尚。秘演,人名。
②京師:北宋都城汴京,今河南開封。
③國家:指當時的朝廷。臣一:臣服,統一。四海:古代以為中國在四海之中,故四海指全國。
④兵革:兵,武器。革,將士作戰用的甲盾,這裡指戰爭。養息:休養生息。
⑤山林屠販:指隱居山林做屠夫、商販的隱士。
⑥曼卿:名延年,河南商丘人,北宋詩人,他一生遭遇冷落,很不得志。
⑦廓然:開朗豪放的樣子。
⑧布衣:百姓。野老:鄉村老人。酣嬉:盡情喝酒,盡情嬉遊。
⑨庶幾:或許。狎:打近而且態度隨便。
⑩陰求:暗中尋求。
⑾浮屠:佛教,也稱和尚。也作“浮圖”。
⑿遺外:超脫。即拋棄世俗的功名富貴。
⒀河:黃河。
⒁濟、鄆:濟州、鄆州。都在今山東省。
⒂清絕:清新絕頂。即特別清新。
⒃浩然:剛直正大之氣。
⒄胠(qū):打開。橐(tuó:袋子)
⒅崛峍(lù):高峻陡峭。
解析
提及九四年,居然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那年的春天,東商到福建出差,在泉州的廣化寺中,我看到禪房外一個小黑版上有這樣的話:“人有兩個眼睛,一隻是理智,一隻是慈悲,用理智看世界,就會沒有愛,而只用感性看世界,就失去理智,所以,人要用兩隻眼睛看世界。”
現在對專門搞文學的人,社會是有點“偏見”的。而究其原因,卻和我上面講的小故事有關聯,也就是說,我們中一些朋友太執著於感性來看問題了。
其實傳統的“文學型”文人不是這樣的,這點我們有幸可以在歐陽文忠公的這篇《釋秘演詩集序》中看到。
高僧大多姓釋,不光現在如此,何時開始我們無從所知,但據此文可知起碼是在宋朝就是這樣了。歐陽文忠公的朋友,一個叫做秘演的文化僧人,讓人感到一股強烈的“氣場”。
北宋建國幾十年了,由於修兵革,國家不尚武備,許多“智謀雄偉之士,無所用其能,往往伏而不出。”作為副宰相的歐陽公,一是出於自己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也是出於體察這些異能之士,用於施政安邦的考慮而與他們優遊浸漬而深交之。
然而,朋友是有感情的。歐陽公是以文會友,久而久之,這樣文學朋友的高風也深深地感染了他。
秘演詩文雅健,深受朋友們讚賞,雖然才品極高,“亦能遺外世俗,以氣節自高”。歐陽公的好朋友石曼卿“隱於酒,秘演隱於浮屠,皆奇男子也。然喜為歌詩以自娛,當其極飲大醉,歌吟笑呼,以適天下之樂,何其壯也!一時賢士皆願從其游。”
後來十年之間,秘演北渡黃河,向東到過山東濟鄆兩州,此時,他的好友曼卿去世了,秘演既老且病,然而,此時的秘演胸中依然有著浩然之氣。好朋友去世後,他聽說“東南多山水,其巔崖崛峍,江濤洶湧,甚可壯也。”還堅持要去壯遊。到了生命的垂暮之年,仍然是一種“老而志在”的狀態。讀起這篇歐陽公紀念好友的文章,最讓人感動的就是這位宋代才子的高古之風。
過去的讀書人,大多受孟子所說的“吾善養我浩然之氣”的影響很深。小蘇又雲“文不可以學而能,氣可以養而致”。作為不為世用的文人,秘演大師自始至終,無時不煥發出一種超凡脫俗的浩然之氣。每讀斯文,小子無不為之感仰欽佩!
受朋友們的鼓勵,自去年始,我也開始了在全國各地的小小遊歷,受祖國壯美山川,人文遺風的感召,小子也神往著今後能有所長進,能修煉出一股浩然之氣來。這樣,到了我老得走不動的時候,回顧的一生,也許可以給自己遊學歷程的前面加上一個小小的“壯”字。
麟之為靈,昭昭也。詠於《詩》,書於《春秋》,雜出於傳記百家之書,雖婦人小子皆知其為祥也。
然麟之為物,不畜於家,不恆有於天下。其為形也不類,非若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則雖有麟,不可知其為麟也。
角者吾知其為牛,鬣者吾知其為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為犬
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殺也。何以不言殺?見段之有徒眾也。
段,鄭伯弟也。何以知其為弟也?殺世子、母弟目君,以其目君知其為弟也。段,弟也,而弗謂弟;公子也,而弗謂公子。貶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賤段而甚鄭伯也。何甚乎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於殺也。
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