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賦一丘一壑
長歌自深酌。看天闊鳶飛,淵靜魚躍。西風黃菊薌噴薄。悵日暮雲合,佳人何處,紉蘭結佩帶杜若。入江海曾約。
遇合。事難托。莫系磬門前,荷蕢人過,仰天大笑冠簪落。待說與窮達,不須疑著。古來賢者,進亦樂,退亦樂。
譯文及注釋
譯文
一山一水,有幸占斷這裡的山水風流。茅屋檐上,松樹和桂樹間都有雲月相伴,山泉靜靜的流淌,在山腳間逗留玩耍。我不該錯入仕途,徒教猿鶴憤恨。功名終須是鄧禹之輩的事情,穿著色彩斑斕的錦繡坐在丞相府之上。
自己飲酒大聲放歌。看天空廣闊,鳶鷹翱翔,深淵寧靜,魚兒跳躍。西風中黃菊和香草的香味四處飄逸。日將暮,佳人不知道在何處,令人惆悵。在入江河之前我們曾經有過約定。
君臣之合這種事難有憑托。不要效仿孔子擊磬於衛,唯恐不為人知。仰天大笑冠簪脫落。說起人生中的困頓與顯達,不需要懷疑迷茫。以古代的賢者為師,進退皆樂。
注釋
⑴一丘一壑:一般泛指適於隱居之處。班固《漢書·自敘傳》:“漁釣於一壑,則萬物不奸其志;棲遲於一丘,則天下不易其樂。”此當指帶湖或瓢泉居所山水。按:或謂帶湖宅院樓名。 落職怨憤,“遇合”五字輕輕逗出,然稍觸即離,通篇只賦退隱之樂。首疊一起切題,總攝題旨,以下言前者入仕乃錯;二疊詠今朝心境舒展;三疊結韻挑明主旨,呼應篇首作結。
⑵一丘壑:一丘一壑,即一山一水。
⑶晨猿夜鶴:語出《北山移文》。
⑷鄧禹:字仲華,新野人。佐劉秀稱帝,二十四歲即拜為大司徒。麻霞:色彩斑斕。黃閣:指丞相府。
⑸“看天闊”兩句:喻心境之舒展自在。語出《詩經·大雅·旱麓》:“鳶飛戾天,魚躍於淵。”鳶(yuān淵):鷹。
⑹日暮佳人:江淹《擬休上人怨別》:“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杜若:香草名。《楚辭·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
⑺遇合:得到君主的賞識。
⑻“莫擊”兩句:勿效孔子擊磬於衛,惟恐不為人知。《論語·憲問》:“子擊磬於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子曰:‘果哉!末之難矣。’”磬(qìng):古時一種打擊樂器。荷蕢人:挑草筐之人。
⑼“仰天”句:《史記·滑稽列傳》:“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纓索絕。”此借喻傲笑林泉,不以仕進為懷。
⑽窮達:指人生路上的困頓與顯達。
創作背景
此詞約作於慶元元年(1195)秋,當時辛棄疾二度罷居上饒。這一年瓢泉新居剛建成,但尚未遷居。賞析
全詞共分三段。第一段,首韻直接入題,以占盡一丘一壑的風流自我形象,領起全篇。下一韻,以茅屋上“松月桂雲”,和山腳下清泉脈脈的優美風景,具體寫占盡這一丘一壑的美景者的風流意態。以下以“尋思前事”退過一層,轉寫以前入仕的錯誤,印證今日生活的正確,遙領下文。作者把錯誤用兩個意思來表達,一是此間猿鶴為他的離去而悲鳴煩惱;二是功名本是鄧禹那樣少年得志者的事。這兩個表達,一正一反,反借山間猿鶴來表明自己本性合居于山中,正借鄧禹輩人的得志,表明功名之事本不屬於自己。“終須是”一語,內藏自己多少努力都以失望的感慨。
第二段明接上段起韻,暗接“前事錯”,專言今朝心情的愉快和伸展。起言獨自飲酒放歌,仰觀天上鷹飛,俯視水中魚躍,頗有“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自由舒暢,鷹與魚的行跡,雖可能來自於現實的觀察,但歸根到底是作者心靈自由的幻象。“西風黃菊”一句點明作詞的時間,也營造出一種近似於當年陶淵明歸隱的生活氛圍。作者以“噴薄”寫菊花香氣,生新脆硬,足見豪情。以下突然轉入惆悵的感受中,借用前人詩句,寫他對一位曾經約定同游江海、而今不見蹤跡的“佳人”即知音的盼望。這位他的想像中像屈原那樣身配芳香飾物的佳人,即使真有所指,也更像作者所創造出的自我精神的化身。而“日暮雲合”一詞,雖是借詞於前人,卻能“奪胎換骨”,表達自己作為一個老人時間無多時的特有的精神感受。“入江海”一句,以倒裝句式,不僅無礙於押韻,而且顯示出一種拗折的風味。
第三段揭明主旨,言自己雖然落魄失志,但不求聞達,甘心笑傲林泉,以退為樂。寫得極有氣勢和風骨,顯示出一個不免於精神不平的人,對於出處大節的看重。作者先以“遇合”一韻,從第二段所述的意路上轉回,輕輕逗出政治失意的牢騷。但馬上以“莫”字,壓住要傾發壯志才華不為人知的慍怒。此處雖然借用孔子擊磬求知的典故,但作者的傲岸顯然遠過於孔子。下句仍借用典故,表達自己笑傲泉林,不以窮達為懷的精神風采,說明自己不以退處為憂為恥,而覺得其中自有樂處。這就回應開篇“風流占卻”一語,使包孕豐富的慢詞長調獲得了圓滿的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