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山溪·湖平春水
周郎逸興,黃帽侵雲水。落日媚滄洲,泛一棹、夷猶未已。玉簫金管,不共美人游,因個甚,煙霧底。獨愛蓴羹美。
創作背景
這首詞寫羈旅仕宦之愁。從詞中流露的不再迷戀功名,而要回歸自然的情緒,以及“夷猶”一語所表現出的在用舍行藏之間的猶豫、矛盾心態來看,應是中年以後的作品。賞析
周邦彥是錢塘人,錢塘的軟糯甜美在他的詞裡面好像手工的豆沙湯圓,妥帖細膩——讀來是朗朗 上口的渾然天成,探究起來又全都是工巧。這首《驀山溪》講一次春日郊遊,讀起來真的讓人如同春風拂面,不飲而醉。
細究起來,大概因為詞牌押了仄尾,在“避”“倚”“里”的韻腳上,單韻母且齊口韻讀起來氣息綿密,扁平,在聽覺上就好像絲絨的皺,水上的痕,綿綿盪遠。
上片描寫黃昏里的船行。他說泛舟,你卻不覺得水花四濺,好像每一棹都是溫柔的。水藻和菱角“紫”繞著船尾,晚來的潮水,不急不緩儀態萬千,“迤邐”沒過沙灘,而遠處的山也如美人一.般隨意地擺了一個“倚”的姿勢。
所有的動詞都經過仔細考量,烘托出一種似有似無的纏綿。“雲漸起,鳥度屏風裡”一句是轉一景由遠而近,情由實而虛。如同我們看電視的片頭曲,空鏡頭搖過山水,而後由窗子裡框人尋常百姓家。
整個上片是周邦彥式的對於章法結構的推敲,看上片,像是走在曲院風荷,移步換景,卻又迴環往復,一唱三嘆。上片與下片之間,用“鳥度屏風”一句虛實交替,由自然的天地之美,轉向人文的江南。
下片寫情,重用典,卻因為融典故於情境之中,並不顯得掉書袋。下片幾乎可以說是無-字不用典,卻因為精巧的安排,脫胎換骨,成為自己的博雅之句。
說江南的風流,自然少不了音樂,在周邦彥的這首詞里,周瑜不再是火燒赤壁的將領,而是“曲有誤,周郎顧”的音樂家,黃帽青鞋,如同一般文人士子的打扮,持雙槳泛舟夕陽,是十分的風流。
有趣的是,周邦彥也可被稱作“周郎”,他也曾經自比周郎--在《六么令》里,周邦彥就寫道“惆悵周郎已老,莫唱當時曲”。所以“周郎”一句,周邦彥一語雙關,既用周瑜的典,也在照應自己這次的出遊。“玉簫金管”出自李白的“木蘭之世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在這裡卻是反用一-- -邊是華麗的樂器,美艷的女子,一-邊卻是黃帽青鞋的樸素詩人,而隔開華美世俗與清淡自我的是詩人的人生追求——“煙霧底,獨愛蓴羹美”。
憶舊遊、邃館朱扉,小園香徑,尚想桃花人面。書盈錦軸,恨滿金徽,難寫寸心幽怨。兩地離愁,一尊芳酒淒涼,危闌倚遍。盡遲留、憑仗西風,吹乾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