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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

宋代嚴羽

暝色蒹葭外,蒼茫旅眺情。
殘雪和雁斷,新月帶潮生。
天到水中盡,舟隨樹杪行。
離家今幾宿,厭聽棹歌聲。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我坐船在江上行駛,極目遠眺,夜色籠罩在岸邊的蘆葦上,一片蒼茫。
雪已殘,雁聲斷,新月初升,潮水洶湧。
天空映照到水面,好像天已到盡頭。船行駛在映著樹梢的江面上,好像船跟著樹梢在前行。
我離開家已經幾個夜晚了。這時,船工在划槳時盡情地唱著漁歌,我卻因離家多時聽起來感到厭煩。

注釋
⑴暝:黃昏。蒹(jiān)葭(jiā):蘆荻,蘆葦。蒹,沒有長穗的蘆葦。葭,初生的蘆葦。
⑵雁斷:大雁的鳴聲中斷。
⑶杪(miǎo):樹枝的細梢。
⑷棹歌:行船時船工所唱的歌。

賞析

“暝色蒹葭外,蒼茫旅眺情”。蒹葭蒼茫,語出《經·秦風·蒹葭》篇中的句子“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秦風·蒹葭》中對水中伊人的思慕和追尋成了後世詩人心中一個永恆的情節。因為“道阻且長”,伊人可望不可即,所以才成為永恆。這伊人並不專指情人,也可以是家人、朋友,有時還指皇帝,而更多的時候指的則是詩人心中的理想。只有理想才真正具備這種因可望不可即而成為人們永恆追求的特性。嚴羽對於江邊叢生的蒹葭所造成的蒼茫境界頗為敏感,蒹葭是他詩中的常客,在他的《臨川逢鄭遐之之雲夢》中有這樣的句子:“明發又為千里別,相思應盡一生期。洞庭波浪帆開晚,雲夢蒹葭鳥去遲”。都是“旅情”,一思家鄉親人,一思旅中好友。然而無論思念的對象如何變化,思念的媒介卻是一如既往,這就是“蒹葭”。而傍晚的“暝色”更為叢叢蒹葭增添了蒼茫之感,也更加突出了詩人心中的茫然和疑問:“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崔顥《黃鶴樓》),作者並非不知道自己的鄉關何處,只是因避亂才來到江楚,有家而不能歸比無家可歸更痛苦。

“殘雪和雁斷,新月帶潮生”。古人喜歡用殘斷的意象來傳達心中的無奈和絕望,如“殘月”“笛聲殘”“夢斷”“腸斷”等等。殘雪本是天氣轉暖春將至的信息,應該是喜訊,可春節又是家人團聚的日子,而詩人卻有家不能歸,不僅不能歸,就連傳書的大雁都斷絕了。詩人的希望和絕望盡在其中了。“新月帶潮生”一句,化用張若虛的“海上明月共潮生”(《春江花月夜》)的痕跡很明顯,但與“殘雪和雁斷”對仗得卻極為工整,於此可見詩人的功力。明月與蒹葭一樣,都是蘊含相思的意象,而用明月寄相思在古詩中更為常見和頻繁。“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張九齡《望月懷遠》)“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如果能夠乘月而歸,那份喜悅也早已把月亮給淹沒了。“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既然雁聲已斷,不能傳書,所以只能許願與月,托它打探故鄉的訊息了。

“天到水中盡,舟隨樹杪行”。舟中遠眺,天在水中,水與天接,江天一色,彼此不分;小舟起起伏伏慢慢前行,樹杪隱隱約約緩緩後退。天無盡,水亦無盡,而行舟又悠悠,真不知這樣的行旅何日是盡頭。

“離家今幾宿,厭聽棹歌聲”。離家的日子,詩人是每天都在心頭盤算的。天天盤算著,日子一長也就茫然了,“今幾宿”的疑問,一則說明詩人離家之久,二則表明詩人心中盤算著回家的次數之頻。槳聲一如遊子心中的離家悲歌,一聲聲、一陣陣,把心都敲碎了,更敲倦了。

“惆悵此時頻極目,江南江北路迢迢”(嚴羽《和上官偉長蕪城晚眺》)。雖然棹歌已聽厭,但回家的路卻“迢迢”;縱然厭聽,但還是得遙遙無期地聽下去。

嚴羽

嚴羽

嚴羽,南宋詩論家、詩人。字丹丘,一字儀卿,自號滄浪逋客,世稱嚴滄浪。邵武莒溪(今福建省邵武市莒溪)人。生卒年不詳,據其詩推知主要生活於理宗在位期間,至度宗即位時仍在世。一生未曾出仕,大半隱居在家鄉,與同宗嚴仁、嚴參齊名,號“三嚴”;又與嚴肅、嚴參等8人,號“九嚴”。嚴羽論詩推重漢魏盛唐、號召學古,所著《滄浪詩話》名重於世,被譽為宋、元、明、清四朝詩話第一人。► 11篇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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