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豪士歌
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撐如亂麻。
我亦東奔向吳國,浮雲四塞道路賒。
東方日出啼早鴉,城門人開掃落花。
梧桐楊柳拂金井,來醉扶風豪士家。
扶風豪士天下奇,意氣相傾山可移。
作人不倚將軍勢,飲酒豈顧尚書期。
雕盤綺食會眾客,吳歌趙舞香風吹。
原嘗春陵六國時,開心寫意君所知。
堂中各有三千士,明日報恩知是誰。
撫長劍,一揚眉,清水白石何離離。
脫吾帽,向君笑。飲君酒,為君吟。
張良未逐赤松去,橋邊黃石知我心。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暮春三月飛沙揚,安史胡兒太猖狂,
城中百姓怨連天,哀號不絕斷肝腸。
天津橋下血成河,赤波嗚咽淚不乾,
郊外白骨壘成山,南隱東南我奔遷。
豈料道路盡充塞,難壞淪落士一員。
直奔吳地避戰亂,旭日東升曙光顯,
驚起鳥雀噪一片,開門掃除喜漣漣。
梧桐初發柳絮飛,雕飾華麗美井欄。
好景如畫人歡暢,醉臥扶風豪士衙。
天下奇士多直爽,與我意氣投又羨,
做人不以他人勢,情誼深重可移山。
香風歡愉客心暖,好客鄉俗照膽肝。
忽想戰國養士人,原嘗春陵四先賢,
真誠待士美名揚,堂中食客人數千。
今日君效前人樣,禮賢下士情意長。
我撫長劍謝主忙,脫帽歡笑表衷腸。
飲君美酒歌一曲,來日報恩效張良。
注釋
胡沙:胡塵,指安祿山叛軍。飛胡沙:指洛陽陷入安祿山叛軍之手。
天津:橋名。天津橋,在縣北四里。隋大業元年初造此橋,以架洛水,田入纜維舟,皆以鐵鎖鉤連之。南北夾路,對起四樓,其樓為日月表勝之象。然洛水溢,浮橋壞,貞觀十四年更令石工累方石為腳。《爾雅》“箕、斗之?為天漢之津”,故取名焉。故治在今洛陽西南洛水上。波赤血:流水為血色染紅,謂胡兵殺人之多。
“白骨”句:謂屍首遍地之意。天寶十四載(755年)十二月,安祿山攻陷洛陽,殺人如麻,骸骨成堆。
道路賒:道路長遠。賒:遠。
金井:井口有金屬之飾者。
“作人”句:作人,為人。辛延年《羽林郎》:“昔有霍家奴,姓馮名子都。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此句反其意而用之,謂扶風豪士為人不依仗權勢。
原嘗春陵:指戰國時四公子:趙國的平原君、齊國的孟嘗君、楚國的春申君、魏國的信陵君。
“撫長劍”二句:詠自己才能非同一般。《孟子·梁惠王下》:“夫撫劍疾視曰:彼惡敢當我哉?”
張良”二句:據《史記·留侯世家》,張良懷抱著向強秦復仇的志向,在沂水橋上遇見黃石公,接受了《太公兵法》一編。後來,他輔佐漢高祖劉邦,立下了不朽之功。天下大定後,他不貪戀富貴,自請引退,跟著赤松子去學仙。這裡作者以張良自比,暗示自己的才智和抱負。
賞析
此詩一開始,直寫時事:“洛陽三月飛胡沙,洛陽城中人怨嗟。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撐如亂麻。”這一年的正月,安祿山在洛陽稱“大燕皇帝”,洛陽成了叛軍的政治中心。洛城西南的天津橋下血流成河,洛城的郊野白骨如山。“我亦東奔向吳國,浮雲四塞道路賒”,報國無門,空有一身匡世救國之心的詩人李白無奈只能奔往東南吳地以避戰亂。
就在這時,李白遇到了“扶風豪士”。“東方日出啼早鴉”以下十句,描寫在豪士家飲宴的場景。這一段寫得奇宕,就是敘事過程和描寫場景有很大的跳躍與轉換。經這一宕,轉出一個明媚華美的境界,這是閒中著色:四句讚美環境,四句讚美主人,兩句讚美盛筵。這些詩句並不意味著李白置國家興亡於不顧而沉溺於個人安樂,而不過是即事即景的一段應酬之辭罷了。從章法上說,有了這段穿插,疾徐有致,變幻層出。
李白並沒有在酣樂中沉醉。鋪敘過後,轉入抒情:“原嘗春陵六國時,開心寫意君所知。堂中各有三千士,明日報恩知是誰?”這裡舉出戰國四公子,用以引發下面的自我抒懷。在戰國那個動亂的時代,戰國四公子各自蓄養了數千門客,其中不乏傑出人物。信陵君門客重義氣,輕死生,以大智大勇協助信陵君成就了卻秦救趙的奇勳,千秋萬代,為人傳誦。此時又逢罹亂,李白很想效法他們,報效國家。眼前這位扶風豪士雖然不能給李白提供立功報國的現實機會,但他“開心寫意”以待李白,使李白頓生知遇之感,禁不住要將胸中事一吐為快。“明日報恩知是誰”一句極為自負,大意是說:我今天受了你的款待,明日定要乾出一番事情來教你瞧瞧!詩人故意用了反詰語氣,將下文引出:“撫長劍,一揚眉,清水白石何離離!脫吾帽,向君笑;飲君酒,為君吟:張良未逐赤松去,橋邊黃石知我心。”末段表明心跡,一片真誠。南朝陳代詩人江暉有句:“恐君不見信,撫劍一揚眉。”(《雨雪曲》)古樂府《艷歌行》有句:“語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見。”李白化用其語,以“三三七”的句法出之,“清水白石”比喻心地光明,“脫吾帽”四句益發爛漫,活畫出詩人率真的天性。接著,以張良為喻。李白把張良的事跡倒轉過來,說“張良未逐赤松去,橋邊黃石知我心”。這兩句的大意是:我之所以沒有象張良那樣隨赤松子而去,是因為功業未成,國難當前,我更得報效於國家。耿耿此心,黃石公可以明鑑。
李白七言歌行自由揮灑、不暇整飭,詩人的思想往往只包含在某些片斷和句子中。《扶風豪士歌》以繫念時事發端,以許國明志收束,這正是詩的本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