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歌送別范宣
鐘山龍盤走勢來,秀色橫分歷陽樹。
四十餘帝三百秋,功名事跡隨東流。
白馬金鞍誰家子,吹唇虎嘯鳳凰樓。
金陵昔時何壯哉!席捲英豪天下來。
冠蓋散為煙霧盡,金輿玉座成寒灰。
扣劍悲吟空咄嗟,梁陳白骨亂如麻。
天子龍沉景陽井,誰歌玉樹後庭花。
此地傷心不能道,目下離離長春草。
送爾長江萬里心,他年來訪南山老。
譯文及注釋
譯文
石頭山崖石高聳如虎踞,山下波濤洶湧,猛虎欲趁勢凌波而去。
鐘山宛如巨龍盤鏇逶迤而來,山上樹木蔥蘢,橫江岸而下,在歷陽縣內蜿蜒延伸。
此地三百年來經歷了四十多個皇帝,所有的功名事業都隨流水東去。
那騎白馬的是誰家的紈絝子弟?原來是侯景啊!吹著口哨,虎嘯著登上鳳凰酒樓。
往昔的金陵城多么壯觀,幾乎把天下英豪都席捲到了這裡。
可如今,他們的皇冠都散為煙塵,他們的金玉寶座都變為冷灰。
我為之扣劍悲歌,空自嘆息;梁陳朝代交替,戰爭殘酷,白骨滿地。
連皇帝也躲進了水井,最後被捕,誰還在詠唱多年陳後主的玉樹後庭花的曲子呢?
在此聽聞,真是傷心難言,眼前看到的只是離離的青草。
今日送你歸山,我的心和江水一起陪你逆流萬里,來年有機會一定去終南山看望你。
注釋
①石頭:山名,即今南京清涼山。
②鐘山:即紫金山,在南京市區東。據張勃《吳錄》載,諸葛亮使至建業,嘆曰:“鐘山龍盤,石頭虎踞,此帝王之宅也。”(《太平御覽》卷一五六引)。
③歷陽:縣名,即今安徽和縣,與金陵隔江相望。
④四十餘帝三百秋:蕭士贇注“按史書,自吳大帝建都金陵,後歷晉宋齊梁陳,凡六代,共三十九主。此言四十餘帝者,並其間推尊者而混言之也。自吳大帝黃武元年壬寅歲至陳禎明三年乙酉,共三百六十八年。吳亡後歇三十六年,只三百三十二年,此言三百秋者,舉成數而言耳。”
⑤白馬金鞍誰家子:指侯景,梁代叛將。《梁書·侯景傳》:“普通中,童謠曰:‘青絲白馬壽陽來。’後景果乘白馬,兵皆青衣。”
⑥吹唇虎嘯鳳皇樓:《梁書·武帝紀》注“太清二年秋八月戊戌,侯景舉兵反。”蕭士贊註:“泰清,梁武帝年號。時遭侯景之亂,困於台城,以所求不供,憂憤寢疾,崩於淨居殿,乃泰清三年五月丙辰也。”關囚,指囚武帝於台城。全詩校:“一作吹唇虎嘯鳳皇樓。”
⑦天子:指陳代亡國之君陳叔寶。《陳書·後主紀》:“後主聞(隋)兵至,從宮人十餘出後堂景陽殿,將自投於井,袁憲侍側,苦諫不從,後閣舍人夏侯公韻又以身蔽井,後主與爭久之,方得入焉。及夜,為隋軍所執。”
⑧玉樹後庭花:相傳為陳後主陳叔寶所作,其詞輕艷,被稱為亡國之音。
⑨南山老:指商山四皓。商山為終南山支脈,故曰“南山老”。老,全詩校:“一作皓。”
創作背景
這首詩作於天寶中游金陵時。此詩詠古傷今,慨嘆金陵形勢雖虎踞龍盤,但歷代帝王卻如走馬燈似的輪換,可見江山之固在人事而不在天險耳。此詩似有警告當政者不可學陳後主荒淫逞國之意。鑑賞
這首詩開篇以鐘山龍蟠、石頭虎踞的地形之固勝引入至對歷史的追思和感慨。借“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的典故道出金陵城的帝王氣象,而長江更成天塹,為王朝抵擋住了北方政權的入侵,偏安於江左的六朝人飲酒作樂,詠歌尋歡。但李白並非旨在寫六朝的輝煌,頸聯中的“空”字透露出了衰亡氣息。“四十餘帝三百秋,功名事跡隨東流”,蓋言金陵為帝都歷史已久,王琦注《金陵歌送別范宣》中指出“自孫權定都建業(金陵),傳四主”,晉元帝南渡時,金陵已是歷時五十九年的“舊長安”,隨後又經宋、齊、梁、陳四朝,帝王大業共傳三百三十餘年。接著思維的觸角又伸向侯景破丹陽之童謠傳說,從而引出對往昔的追念“金陵昔時何壯哉,席捲英豪天下來”,接續而後又轉寫豪華落盡的悲涼,進一步抒發麵對歷史的滄桑之感。
“冠蓋散為煙霧盡,金輿玉座成寒灰”這一句之內的時空跨越與今昔對比令人心驚而頓感悲涼,詩歌的情感基調由先前的氣勢雄大轉為懷古悼今、感時傷物的傷感淒涼。扣劍悲吟空咄嗟,梁陳白骨亂如麻。天子龍沉景陽井,誰歌玉樹後庭花。歷史的風雲變幻、戰爭的離亂悽慘、朝代的更迭替代都委婉深沉地寓於其中。這首歌行體送別詩開篇描寫石頭鐘山的形勝,將大半部分用於追述與金陵一地有關的重要歷史事件。直到篇末才道出送別之意。“送爾長江萬里心,他年來訪商山皓。”在一篇之內將寫物、懷古、詠史、送人、抒情都囊括其中。
全詩整體上,前四句主要是以觸景生情為主,描繪鐘山龍蟠、石頭虎踞的雄奇壯觀,生動地畫出了一幅大自然的神奇壯麗圖,妙筆生輝,令人心旌搖盪。接著八句詩詞借“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的典故道出金陵城的帝王氣象,抒寫六朝豪華落盡的悲涼,委婉深沉,滄桑之感油然而生,今昔對比,盡顯頓感悲涼。最後八句詩詞描繪朝代更迭替代、戰爭離亂之悽慘,六朝人飲酒作樂,詠歌尋歡,再也一去不復回。
全詩熔寫物、抒情、懷古、詠史、送人為一體,對歷史興衰的感懷,所含掙扎幽憤多,既有個人仕途不得志、懷才不遇之意,亦有對家國漸漸衰亡而憂慮,詩詞創作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主要表現為側重抒寫豪邁氣概和激昂情懷,一旦感情興發,就毫無節制的奔涌而出,常有異乎尋常的銜接,隨情思流動而變化萬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