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題文姬圖
清代:納蘭性德
須知名士傾城,一般易到傷心處。柯亭響絕,四弦才斷,惡風吹去。萬里他鄉,非生非死,此身良苦。對黃沙白草,嗚嗚卷葉,平生恨、從頭譜。
應是瑤台伴侶,只多了、氈裘夫婦。嚴寒觱篥,幾行鄉淚,應聲如雨。尺幅重披,玉顏千載,依然無主。怪人間厚福,天公盡付,痴兒騃女。
譯文及注釋
譯文
要知道名士和美女一般都是容易動情生愁。柯亭笛響已絕,精通音律之才已矣,文姬因戰亂被虜往胡地。萬里迢迢的他鄉,她生不能生,死不得死,此身確實辛苦。她用卷葉吹奏出鳴鳴的笛音,將此生所有的愁怨,從頭譜曲。
她本應成為漢家的貴婦,而今卻做了胡人的妻室。塞北嚴寒,在悽厲的笳管聲中,她思念的淚水如雨水般應聲而落。重新展開《文姬圖》細看,千載悠悠,她美好的容顏依舊,只是孑然一身。怪老天盡把人間的厚福,都給了那些庸庸碌碌之人。
注釋
①文姬:漢蔡文姬,名蔡淡,字文姬,生卒年不詳。陳留圉(今河南省祀縣南)人。為漢大文學家蔡邕之女。博學能文,有才名,通音律。初嫁河東衛仲道,夫亡無子,歸母家。漢獻帝興平(194—195)中,天下亂,為亂軍所虜,流落南匈奴十二年,生二子。後曹操以金璧贖還,改嫁董祀。有《悲憤詩》二首傳世。
②“須知”二句:謂要知名士與美人是多情而敏感的,他們最易生愁動感。傾城,代指美女。
③柯亭:即柯亭笛。相傳蔡邕(蔡文姬之父)用柯亭(古地名,在今浙江省紹興市西南,此地盛產良竹)之竹製笛。晉伏滔《長笛斌》:“邕避難江南,宿於柯亭。柯亭之觀,以竹為椽。邕仰而盯之曰:‘良竹也。’取以為笛,奇聲獨絕。歷代傳之,以至於今。”
④四弦,指蔡文姬所彈奏之琵琶。琵琶為四根弦,故云。
⑤瑤台伴侶:謂蔡文姬本可以成為漢家的貴婦人,或是宮中的后妃。 瑤台,美玉砌築之樓台,代指華麗之樓閣,或神仙所居之處,此處借指漢家天子。
⑥觱(bì)篥(lì):古代簧管樂器名。又稱“茄管”、“管頭”。出自西域龜茲,後傳入內地。唐劉商《胡茄十八拍》第七拍:“龜茲愁中聽,碎葉琵琶夜深怨。”
⑦尺幅重披:謂用圖畫重新描繪了文姬赴漠北的情景。尺幅,以小幅的絹或紙作畫。 披,披露、陳述。宋曾鞏《祭晁少卿文》:“會合乖闊,則有書問,開紙披辭,猶若際遇。”此處引申為“摹畫出”之意。
⑧依然無主:蔡文姬《胡笳十八拍》:“天災國亂兮人無主,唯我薄命兮沒胡虜。”
⑨騃(ái):痴,愚。
賞析
這闋《水龍吟》是容若長調中的佳作。整篇以蔡文姬生平事打底,夾敘夾議。轉折起伏間行雲流水,筆力不墜,情感真摯,感慨更是驚心。此詞又有兩種解讀:有詞家認為是容若在借文姬事詠吳兆騫事。"名士傾城",名士即指漢槎。"非生非死"句則用吳梅村送漢槎的詩"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氈裘夫婦"是嘆吳妻葛氏隨戎寧古塔。由此論斷此詞當作於漢槎自塞外還不久。
蘇雪林則認為這仍是容若在借古事詠自身感情的不幸,"惡風吹去。萬里他鄉",似是在嘆戀人入宮,兩人之間如遠隔重山。而詞意也是在感慨與戀人之間事多坎坷流離,像文姬一樣身不由己。
兩種說法可結合起來看,人的思路和情緒是共通交融的,也許他的確是在借文姬圖詠吳漢槎的遭遇,然而由此牽引了情緒聯想到自身事,筆下有所流露亦是合情合理。
容若用極洗鍊的話道盡了文姬一生坎坷。一路讀下來,文姬的身世和容若的感慨相互交融,詞脈清晰,情感豐盈。首先是蔡邕之死。東漢末,大將軍何進被宦官十常侍殺後,董卓進軍洛陽盡誅十常侍,把持朝政,董卓為鞏固自己的統治,刻意籠絡名滿京華的蔡邕,將他一日連升三級,三日周曆三台,拜中郎將,後來甚至還封他為高陽侯。董卓在朝中倒行逆施,引起各地方勢力的聯合反對,董卓火燒洛陽,遷都長安,董卓被呂布所殺。蔡邕也被收付廷尉治罪,蔡邕請求黥首刖足,以完成《漢史》,士大夫也多矜惜而救他,馬日碑更說:"伯喈曠世逸才,誅之乃失人望乎?"但終免不了一死。:在相傳蔡邕曾盛讚今紹興西南柯亭的良竹。"此地之竹製笛,奇聲響絕。"柯亭響絕,是說蔡邕已死。。
董卓死後,軍閥混戰的局面終於形成。羌胡番兵乘機掠擄中原一帶,文姬與許多被擄來的婦女,一齊被帶到南匈奴。正是所謂的惡風吹去。
"萬里他鄉,非生非死。"容若也算文姬知音了。當初細君與解憂嫁給烏孫國王,王昭君嫁給呼韓邪,總算是風風光光的占盡了身份,遠適異域,依然要產生出無限的淒涼,何況被擄掠的蔡文姬!她從一個名門閨秀,淪落到飽受番兵凌辱和鞭笞的落難女,一步一步走向渺茫不可知的未來,心境的落差是可想而知的。這年她二十三歲,初嫁衛仲道,夫亡無子,歸母家。為亂軍所擄,流落匈奴十二年。後人憐她際遇,繪文姬圖,仿佛窺見她在匈奴時苦況,也不過是隔靴撓癢。這十二年,雖然她嫁給了匈奴的左賢王,也為左賢王生下兩個兒子,婚姻不算困苦,並且以她的聰明也很快學會了匈奴人的語言,甚至學會了吹奏民族樂器"胡笳"想來文化的溝通上也不艱澀,但是文姬自幼受漢文化薰陶長大,自有堅持。何況古時交通交流一概閉塞,一個女子流落域外始終是此身良苦。若非實在難以割捨,文姬也不會選擇拋下兩個兒子回到中原。
文姬自幼精通音律,某夜蔡邕彈琴,弦絕。文姬側耳聽之:"第二弦"邕曰:"偶得之耳。"故斷一弦問之,又對曰:"第四弦"。並不差謬。光陰閃爍。很多事在少年時不覺得怎樣,人越大,少時之事越翻覆如塵,如花刺細微刺心。此時,黃昏的塞外,戈壁灘上落日如血,就是有高山流水的雅才又怎樣呢,面對著黃沙白草,用卷葉吹起的曲子叫"平生恨"。
名士傾城,一般易到傷心處,是高傲語,又是冷落失意之言。孑然拋卻了自鳴得意。怪人間厚福,天公盡付,痴兒呆女。更是沉痛。人複雜,世情更如藤蔓糾結不清,不會按照預想的方向行進,沁入血骨的是絕色聰明人才能生出的無奈和感慨。
創作背景
《水龍吟·題文姬圖》作於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時
納蘭性德二十三歲。 性德《水龍吟·題文姬圖》,借圖發揮以詠吳兆騫事也。
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1655-1685),滿洲人,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清代最著名詞人之一。其詩詞“納蘭詞”在清代以至整箇中國詞壇上都享有很高的聲譽,在中國文學史上也占有光采奪目的一席。他生活於滿漢融合時期,其貴族家庭興衰具有關聯於王朝國事的典型性。雖侍從帝王,卻嚮往經歷平淡。特殊的生活環境背景,加之個人的超逸才華,使其詩詞創作呈現出獨特的個性和鮮明的藝術風格。流傳至今的《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富於意境,是其眾多代表作之一。► 284篇詩文
醉時歌
唐代:杜甫
諸公袞袞登台省,廣文先生官獨冷。
甲第紛紛厭梁肉,廣文先生飯不足。
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過屈宋。
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萬古知何用!
杜陵野客人更嗤,被褐短窄鬢如絲。
日糴太倉五升米,時赴鄭老同襟期。
得錢即相覓,沽酒不復疑。
諸公袞袞登台省,廣文先生官獨冷。
甲第紛紛厭梁肉,廣文先生飯不足。
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過屈宋。
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萬古知何用!
杜陵野客人更嗤,被褐短窄鬢如絲。
日糴太倉五升米,時赴鄭老同襟期。
得錢即相覓,沽酒不復疑。
忘形到爾汝,痛飲真吾師。
清夜沉沉動春酌,燈前細雨檐花落。
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
相如逸才親滌器,子云識字終投閣。
先生早賦歸去來,石田茅屋荒蒼苔。
儒術於我何有哉,孔丘盜跖俱塵埃。
不須聞此意慘愴,生前相遇且銜杯!
▲氓
先秦:佚名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爾 一作:尓)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爾 一作:尓)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西都賦
兩漢:班固
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華、終南之山。右界褒斜、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眾流之隈,汧涌其西。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防禦之阻,則天地之隩區焉。是故橫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龍興,秦以虎視。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仰悟東井之精,俯協《河圖》之靈。奉春建策
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華、終南之山。右界褒斜、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眾流之隈,汧涌其西。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防禦之阻,則天地之隩區焉。是故橫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龍興,秦以虎視。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仰悟東井之精,俯協《河圖》之靈。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天人合應,以發皇明,乃眷西顧,實惟作京。於是睎秦嶺,睋北阜,挾酆灞,據龍首。圖皇基於億載,度宏規而大起。肇自高而終平,世增飾以崇麗。歷十二之延祚,故窮泰而極侈。建金城而萬雉,呀周池而成淵。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內則街衢洞達,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貨別隧分。人不得顧,車不得鏇,闐城溢郭,旁流百廛。紅塵四合,煙雲相連。於是既庶且富,娛樂無疆。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游士擬於公侯,列肆侈於姬姜。鄉曲豪舉,遊俠之雄,節慕原、嘗,名亞春、陵。連交合眾,騁騖乎其中。
若乃觀其四郊,浮游近縣,則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對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紱冕所興。冠蓋如雲,七相五公。與乎州郡之豪傑,五都之貨殖,三選七遷,充奉陵邑。蓋以強幹弱枝,隆上都而觀萬國也。封畿之內,厥土千里,逴躒諸夏,兼其所有。其陽則崇山隱天,幽林穹谷,陸海珍藏,藍田美玉。商、洛緣其隈,鄠、杜濱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屬。竹林果園,芳草甘木,郊野之富,號為近蜀。其陰則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靈宮起乎其中。秦漢之所極觀,淵雲之所頌嘆,於是乎存焉。下有鄭、白之沃,衣食之源。提封五萬,疆埸綺分,溝塍刻鏤,原隰龍鱗,決渠降雨,荷插成雲。五穀垂穎,桑麻鋪棻。東郊則有通溝大漕,潰渭洞河,泛舟山東,控引淮湖,與海通波。西郊則有上囿禁苑,林麓藪澤,陂池連乎蜀漢,繚以周牆,四百餘里。離宮別館,三十六所。神池靈沼,往往而在。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馬,黃支之犀,條支之鳥。逾崑崙,越巨海,殊方異類,至於三萬里。
其宮室也,體象乎天地,經緯乎陰陽。據坤靈之正位,仿太紫之圓方。樹中天之華闕,豐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奇,抗應龍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棟桴而高驤。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飾璫。發五色之渥彩,光焰朗以景彰。於是左墄右平,重軒三階。閨房周通,門闥洞開。列鍾虡於中庭,立金人於端闈。仍增崖而衡閾,臨峻路而啟扉。徇以離宮別寢,承以崇台閒館,煥若列宿,紫宮是環。清涼、宣溫、神仙、長年、金華、玉堂、白虎、麒麟,區宇若茲,不可殫論。增盤崔嵬,登降炤爛,殊形詭制,每各異觀。乘茵步輦,惟所息宴。後宮則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歡、增城、安處、常寧、茝若、椒風、披香、發越、蘭林、蕙草、鴛鸞、飛翔之列,昭陽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牆不露形。裛以藻繡,絡以綸連。隨侯明月,錯落其間。金釭銜璧,是為列錢。翡翠火齊,流耀含英。懸黎垂棘,夜光在焉。於是玄墀扣砌,玉階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熒,珊瑚碧樹,周阿而生。紅羅颯纚,綺組繽紛。精曜華燭,俯仰如神。後宮之號,十有四位。窈窕繁華,更盛迭貴。處乎斯列者,蓋以百數。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蕭曹魏邴,謀謨乎其上。佐命則垂統,輔翼則成化。流大漢之愷悌,盪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作畫一之歌。功德著乎祖宗,膏澤洽乎黎庶。又有天祿、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諄誨故老,名儒師傅,講論乎《六藝》,稽合乎同異。又有承明、金馬、著作之庭。大雅宏達,於茲為群。元元本本,殫見洽聞。啟發篇章,校理秘文。周以鉤陳之位,衛以嚴更之署,總禮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虎賁贅衣,閹尹閽寺。陛戟百重,各有典司。
周廬千列,徼道綺錯。輦路經營,修除飛閣。自未央而連桂宮,北彌明光而亘長樂。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連外屬。設璧門之鳳闕,上觚稜而棲金爵。內則別風之嶕嶢,眇麗巧而聳擢,張千門而立萬戶,順陰陽以開闔。爾乃正殿崔嵬,層構厥高,臨乎未央。經駘湯而出馺娑,洞枍詣以與天梁。上反宇以蓋戴,激日景而納光。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躋。軼雲雨於太半,虹霓回帶於棼楣。雖輕迅與僄狡,猶愕眙而不能階。攀井幹而未半,目眴轉而意迷,舍欞檻而卻倚,若顛墜而復稽,魂怳怳以失度,巡迴途而下低,既懲懼於登望,降周流以彷徨。步甬道以縈紆,又杳窱而不見陽。排飛闥而上出,若游目於天表,似無依而洋洋。前唐中而後太液,覽滄海之湯湯。揚波濤於碣石,激神岳之嶈嶈。濫瀛洲與方壺,蓬萊起乎中央。於是靈草冬榮,神木叢生。岩峻崷崪,金石崢嶸。抗仙掌以承露,擢雙立之金莖,軼埃壒之混濁,鮮顥氣之清英。騁文成之丕誕,馳五利之所刑。庶松喬之群類,時游從乎斯庭。實列仙之攸館,非吾人之所寧。
爾乃盛娛游之壯觀,奮泰武乎上囿。因茲以威戎夸狄,耀威靈而講武事。命荊州使起鳥、詔梁野而驅獸。毛群內闐,飛羽上覆,接翼側足,集禁林而屯聚。水衡虞人,修其營表。種別群分,部曲有署。罘網連紘,籠山絡野。列卒周匝,星羅雲布。於是乘鑾輿,備法駕,帥群臣,披飛廉,入苑門。遂繞酆鄗,歷上蘭。六師發逐,百獸駭殫,震震爚爚,雷奔電激,草木塗地,山淵反覆。蹂躪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爾乃期門佽飛,列刃鑽鍭,要趹追蹤。鳥驚觸絲,獸駭值鋒。機不虛掎,弦不再控。矢不單殺,中必疊雙。颮颮紛紛,矰繳相纏。風毛雨血,灑野蔽天。平原赤,勇士厲。猿狖失木,豺狼懾竄。爾乃移師趨險,並蹈潛穢。窮虎奔突,狂兕觸蹶。許少施巧,秦成力折。掎僄狡,扼猛噬。脫角挫脰,徒搏獨殺。挾師豹,拖熊螭。曳犀犛,頓象羆。超洞壑,越峻崖。蹶嶄岩,巨石隤。松柏仆,叢林摧。草木無餘,禽獸殄夷。
於是天子乃登屬玉之館,歷長楊之榭。覽山川之體勢,觀三軍之殺獲。原野蕭條,目極四裔。禽相鎮壓,獸相枕藉。然後收禽會眾,論功賜胙。陳輕騎以行炰,騰酒車以斟酌。割鮮野食,舉烽命釂。饗賜畢,勞逸齊,大輅鳴鑾,容與徘徊。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昆明之池。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涯。茂樹蔭蔚,芳草被堤。蘭茝發色,曄曄猗猗。若摛錦布繡,燭燿乎其陂。鳥則玄鶴白鷺,黃鵠鵁鸛,鶬鴰鴇鶂,鳧鷖鴻雁。朝發河海,夕宿江漢。沉浮往來,雲集霧散。於是後宮乘輚輅,登龍舟。張鳳蓋,建華旗。祛黼帷,鏡清流。靡微風,澹淡浮。棹女謳,鼓吹震,聲激越,謍厲天,鳥群翔,魚窺淵。招白鷳,下雙鵠。揄文竿,出比目。撫鴻罿,御矰繳,方舟並騖,俯仰極樂。遂乃風舉雲搖,浮游溥覽。前乘秦嶺,後越九嵕,東薄河華,西涉岐雍。宮館所歷,百有餘區。行所朝夕,儲不改供。禮上下而接山川,究休佑之所用。采游童之歡謠,第從臣之嘉頌。於斯之時,都都相望,邑邑相屬。國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業,士食舊德之名氏,農服先疇之畎畝,商循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規矩。粲乎隱隱,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觀跡於舊墟,聞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