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行
宋代:王安石
望夷宮中鹿為馬,秦人半死長城下。
避時不獨商山翁,亦有桃源種桃者。
此來種桃經幾春,採花食實枝為薪。
兒孫生長與世隔,雖有父子無君臣。
漁郎漾舟迷遠近,花間相見因相問。
世上那知古有秦,山中豈料今為晉。
聞道長安吹戰塵,春風回首一沾巾。
重華一去寧復得,天下紛紛經幾秦。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望夷宮裡在指鹿為馬,秦人多半死在長城腳下。
逃避亂世的不僅是商山四皓,也有桃花源里的種桃人家。
到此地種桃度過了多少冬春,采桃花吃桃實桃枝可作柴薪。
子孫在這裡生活與世隔絕,雖有父子卻不分君臣。
漁郎盪著船不知遠近,在桃花深處相見吃驚地彼此相問。
世上人怎記起古代有秦,山中人怎料到如今是晉。
聽說長安又吹起戰塵,春風中回首往事淚下沾巾。
虞舜一去怎能再得,天下紛紛又歷遭多次似秦末之戰禍。
注釋
⑴行(xíng):古代詩歌的一種體裁,又稱“歌行”。
⑵望夷宮:秦國宮名.秦相趙高在此殺秦二世胡亥。鹿為馬:史載趙高欲作亂.恐群臣不聽,乃指鹿為馬,凡言鹿者皆被殺。後以“指鹿為馬”比喻有意顛倒黑白.混淆是非。這裡用來概指秦國政治的黑暗。
⑶長城:秦始皇統一中國後,為了防禦匈奴南侵,乃修築長城。由於工程浩大.環境艱苦,死了不少人。這裡用來指代秦國繁重的勞役。
⑷避時:逃避亂世。
⑸商山翁:指秦末漢初隱居於商山(在今陝西商縣東南)的東園公、用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四老人.史稱“商山四皓”。這句本自陶淵明《桃花源詩》:“贏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黃綺之商山,伊人亦云逝。”
⑹桃源:代指桃花源。
⑺經幾春:度過了多少冬春。
⑻薪:柴火。
⑼漁郎”二句:本自《桃花源記》”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桃源中人“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諸語。漾舟,泛舟。
⑽“世上”二句:本自《桃花源記》:“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世上.指漁人。山中.指桃源中人。
⑾長安:西漢的首都,這裡泛指中原故國。吹戰塵:指發生戰亂。西晉先是有“八王之亂”。隨後是外族人侵.終至滅亡。《桃花源記》所寫是東晉時事,故此概指西漢末年以及西晉頻仍的戰亂。
⑿重華:即舜,名重華,為傳說中上古時代的賢君。寧:豈。
創作背景
王安石此作是在陶潛所作基礎上又有所發揮,他作為一個政治家。不再把目光主要集中在那理想的境界,而更著眼於現實的殘酷,久亂難治。王安石的《桃源行》就是利用這個傳統題材加以發揮,憑著自己的想像,作了一番再創造。
賞析
頭四句作者全翻新陶詩開篇,點明了陶花源的來歷。陶詩“贏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黃綺之商山,伊人亦云逝”,列舉兩件事:一是指鹿為馬胡亥,二是修築長城害民傷財。說明秦政昏暗朝綱亂,民心盡失,並獨創“種桃者”,有桃源避世追求和平之意。
“此來”四句寫桃源與世隔絕,自由平等的社會生活。詩中“種桃經幾春”、“採花食果枝為薪”說明桃源中人不論滄桑之變,遠離塵囂,超凡脫俗,過著淳樸自然的生活,情趣無窮。使人耳目一新的是作者獨創“雖有父子無君臣”之句,雖源於陶詩“秋熟靡王稅”,但言出了桃源世界天高皇帝遠,雖有血緣親情,但沒有封建等級制度,人人自由平等。
“漁郎”四句概括《桃花源記》故事的主要內容以及漁人與桃源人的交流和嘆。漁人蕩舟迷航人桃源,彼此相為驚嘆。“驚相問”“山中豈料今為晉”則出於《桃花源記》中“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不知秦漢,無論魏晉”諸語的縮寫。“世上那知古有秦”是說世人不入桃源,故難知道暴秦無道的具體情況。此句並說明桃源中人自秦就隱居於此,在此居住了漢、魏、晉多個朝代不受王化,不管人世滄桑之變。
最後四句作者借桃源人之口對天下戰亂不息、朝代替換的感慨。經過秦末大亂的桃源人,聽得如醉如痴,因而回首往事有同感於戰亂之苦,悲淚泣下而沾巾,感嘆像堯舜一樣賢明的君主已不復出現了,桃源人只經過一次秦末之亂已不堪其苦,哪知天下改朝換代,歷遭多次似秦末之戰禍,滄桑之變故的殘酷現實。真是可嘆可悲!此四句充分反映了作者對亂世的厭惡與對和平自由平等生活的嚮往。
本篇故事新詠詩,與晉唐朝詩風格調有異,一是重整體脈絡而不作具體描繪,二是敘述以議論出,語意出新取勝,雖詩晚出,然極富新意,體現了宋詩的特色。北宋王安石作《桃源行》,則自創新格,以議論為特點,濃縮陶淵明詩意,精煉詞句,獨造名句佳句,運思謀篇上勝過了前人。
王安石
王安石(1021年12月18日-1086年5月21日),字介甫,號半山,諡文,封荊國公。世人又稱王荊公。漢族,北宋撫州臨川人(今江西省撫州市臨川區鄧家巷人),中國北宋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歐陽修稱讚王安石:“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憐心尚在,後來誰與子爭先。”傳世文集有《王臨川集》、《臨川集拾遺》等。其詩文各體兼擅,詞雖不多,但亦擅長,且有名作《桂枝香》等。而王荊公最得世人哄傳之詩句莫過於《泊船瓜洲》中的“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1828篇詩文
書林逋詩後
宋代:蘇軾
吳儂生長湖山曲,呼吸湖光飲山淥。
不論世外隱君子,傭兒販婦皆冰玉。
先生可是絕俗人,神清骨冷無由俗。
我不識君曾夢見,瞳子瞭然光可燭。
遺篇妙字處處有,步繞西湖看不足。
詩如東野不言寒,書似西台差少肉。
平生高節已難繼,將死微言猶可錄。
吳儂生長湖山曲,呼吸湖光飲山淥。
不論世外隱君子,傭兒販婦皆冰玉。
先生可是絕俗人,神清骨冷無由俗。
我不識君曾夢見,瞳子瞭然光可燭。
遺篇妙字處處有,步繞西湖看不足。
詩如東野不言寒,書似西台差少肉。
平生高節已難繼,將死微言猶可錄。
自言不作封禪書,更肯悲吟白頭曲!
我笑吳人不好事,好作祠堂傍修竹。
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盞寒泉薦秋菊。
▲別離
唐代:陸龜蒙
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
杖劍對尊酒,恥為遊子顏。
蝮蛇一螫手,壯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離別何足嘆。
東都賦
兩漢:班固
東都主人喟然而嘆曰:“痛乎風俗之移人也。子實秦人,矜誇館室,保界河山,信識昭、襄而知始皇矣,烏睹大漢之云為乎?夫大漢之開元也,奮布衣以登皇位,由數期而創萬代,蓋六籍所不能談,前聖靡得言焉當此之時,功有橫而當天,討有逆而順民。故婁敬度勢而獻其說,蕭公權宜而拓其制。時豈泰而安之哉,計不得以已也
東都主人喟然而嘆曰:“痛乎風俗之移人也。子實秦人,矜誇館室,保界河山,信識昭、襄而知始皇矣,烏睹大漢之云為乎?夫大漢之開元也,奮布衣以登皇位,由數期而創萬代,蓋六籍所不能談,前聖靡得言焉當此之時,功有橫而當天,討有逆而順民。故婁敬度勢而獻其說,蕭公權宜而拓其制。時豈泰而安之哉,計不得以已也。吾子曾不是睹,顧曜後嗣之末造,不亦暗乎?今將語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監於太清,以變子之惑志。往者王莽作逆,漢祚中缺,天人致誅,六合相滅。於時之亂,生人幾亡,鬼神泯絕,壑無完柩,郛罔遺室。原野厭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項之災,猶不克半,書契以來,未之或紀。故下人號而抗訴,上帝懷而降監,乃致命乎聖皇。於是聖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圖,稽帝文,赫然發憤,應若興雲,霆擊昆陽,憑怒雷震。遂超大河,跨北嶽,立號高邑,建都河、洛。紹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蕩滌,體元立制,繼天而作。系唐統,接漢緒,茂育群生,恢復疆宇,勛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豈特方軌並跡,紛紛後辟,治近古之所務,蹈一聖之險易云爾哉。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內,更造夫婦,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倫實始,斯乃伏犧氏之所以基皇德也。分州土,立市朝,作盤輿,造器械,斯乃軒轅氏之所以開帝功也。龔行天罰,應天順人,斯乃湯、武之所以昭王業也。遷都改邑,有殷宗中興之則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不階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克己復禮,以奉終始,允恭乎孝文。憲章稽古,封岱勒成,儀炳乎世宗。
案《六經》而校德,眇古昔而論功,仁聖之事既該,而帝王之道備矣。至於永平之際,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儀,修袞龍之法服,鋪鴻藻,信景鑠,揚世廟,正雅樂。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肅。乃動大輅,遵皇衢,省方巡狩,窮覽萬國之有無,考聲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燭幽。然後增周舊,修洛邑,扇巍巍,顯翼翼。光漢京於諸夏,總八方而為之極。是以皇城之內,宮室光明,闕庭神麗,奢不可逾,儉不能侈。外則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為沼,發 苹藻以潛魚,豐圃草以毓獸,制同乎梁鄒,誼合乎靈囿。若乃順時節而搜狩,簡車徒以講武,則必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歷《騶虞》,覽《駟鐵》,嘉《車攻》,采《吉日》,禮官整儀,乘輿乃出。於是發鯨魚,鏗華鍾,登玉輅,乘時龍,鳳蓋棽麗,和鑾玲瓏,天官景從,寢威盛容。山靈護野,屬御方神,雨師泛灑,風伯清塵,千乘雷起,萬騎紛紜,元戎竟野,戈鋌彗雲,羽旄掃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揚光飛文,吐焰生風,欱野噴山,日月為之奪明,丘陵為之搖震。遂集乎中囿,陳師案屯,駢部曲,列校隊,勒三軍,誓將帥。然後舉烽伐鼓,申令三驅, 輶車霆激,驍騎電騖,由基發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轡不詭遇,飛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指顧倏忽,獲車已實,樂不極盤,殺不盡物,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驅復路,屬車案節。於是薦三犧,效五牲,禮神祇,懷百靈,覲明堂,臨辟雍,揚緝熙,宣皇風,登靈台,考休徵。俯仰乎乾坤,參象乎聖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西盪河源,東澹海漘,北動幽崖,南趯朱垠。殊方別區,界絕而不鄰。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陸讋水栗,奔走而來賓。遂綏哀牢,開永昌,春王三朝,會同漢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圖籍,膺萬國之貢珍,內撫諸夏,外綏百蠻。爾乃盛禮興樂,供帳置乎雲龍之庭,陳百寮而贊群後,究皇儀而展帝容。於是庭實千品,旨酒萬鍾,列金罍,班玉觴,嘉珍御,太牢饗。爾乃食舉《雍》徹,太師奏樂,陳金石,布絲竹,鐘鼓鏗鍧,管弦燁煜。抗五聲,極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備,泰古華。四夷間奏,德廣所及,僸佅兜離,罔不具集。萬樂備,百禮暨,皇歡浹,群臣醉,降煙熅,調元氣,然後撞鐘告罷,百寮遂退。於是聖上親萬方之歡娛,又沐浴於膏澤,懼其侈心之將萌,而怠於東作也,乃申舊間,下明詔,命有司,班憲度,昭節儉,示太素。去後宮之麗飾,損乘輿之服御,抑工商之淫業,興農桑之盛務。遂令海內棄末而反本,背偽而歸真,女修織紝,男務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恥纖靡而不服,賤奇麗而弗珍,捐金于山,沈珠於淵。於是百姓滌瑕盪穢而鏡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營,嗜欲之源滅,廉恥之心生,莫不優遊而自得,玉潤而金聲。是以四海之內,學校如林,庠序盈門,獻酬交錯,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詠仁。登降飪宴之禮既畢,因相與嗟嘆玄德,讜言弘說,鹹含和而吐氣,頌曰:“盛哉乎斯世!”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詠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德之所由。唯子頗識舊典,又徒馳騁乎末流。溫故知新已難,而知德者鮮矣。且夫僻界西戎,險阻四塞,修其防禦,孰與處乎土中,平夷洞達,萬方輻湊?秦嶺、九崚,涇、渭之川,曷若四瀆、五嶽,帶河溯洛,圖書之淵?建章、甘泉,館御列仙,孰與靈台、明堂,統和天人?太液、昆明,鳥獸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遊俠逾侈,犯義侵禮,孰與同履法度,翼翼濟濟也?子徒習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識函谷之可關,而不知王者之無外也。主人之辭未終,西都賓矍然失容,逡巡降階,揲然意下,捧手欲辭。”主人曰:“復位,今將授予以五篇之詩。”賓既卒業,乃稱曰:“美哉乎斯詩!義正乎揚雄,事實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學,蓋乃遭遇乎斯時也。小子狂簡,不知所裁,既聞正道,請終身而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