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及注釋
譯文
巫峽的暮春三月似乎要比其他地方長一些,上空的白雲隨風疾行,映著日光,很是明亮。
突然傳來雷聲,馬上就下起大雨,天地之間,高山群峰都籠罩在蒼茫雨中,大雨驟聚驟散,清新的空氣中馬上充滿了各種花香。
嬌弱的黃鶯遇到雷雨,驚恐翻回,棲止不定;而燕子就不同了,它冒雨勞作,迎風飛翔。
打開我窗前的捲簾,眼前就是一幅美麗的畫卷,峽中的風景圖畫是壯麗的,山高水險,雷雨千峰,但還缺少瀟湘洞庭的廣闊浩茫。
注釋
⑴皛(xiǎo)皛:潔白明亮貌。
⑵百和香:形容山野間花氣的濃郁。
⑶濕不妨:濕而不妨。
⑷虛無:空曠平遠。仇兆鰲《杜詩詳註》:“空曠貌。”
賞析
舊時注釋家都稱讚此詩“寫景之妙”,清代的黃生說這首詩“可作暮春山居圖看”。
第一句,“暮春三月巫峽長”。自重慶奉節到湖北宜昌之間的長江兩岸,層巒疊嶂,無處不峽,其中最險者稱“三峽”。晉代左思的《蜀都賦》中就寫道:“經三峽之崢嶸。”但歷代關於三峽的名稱的說法不一,如明月峽、黃牛峽也曾被列入三峽中,在杜詩中也有“三峽傳何處”的發問句。通常習慣上把瞿唐峽、巫峽和西陵峽稱為三峽。在三峽中,巫峽數長,所謂“巴東三峽巫峽長”。暮春,春將過去。在唐代以前,南北朝人寫詩,不時表達惜春的感情,如“無令春色晚”,“處處春心動,常惜光陰移”,“不愁花不飛,倒畏花飛盡”,等等。杜甫寫“暮春三月巫峽長”,把暮春和“巫峽長”聯繫起來,似乎峽中的暮春三月也較其他地方的暮春三月為長,這就一反惜春的老調,有了新意。
第二句,“皎皎行雲浮日光”。清代著名杜詩注家仇兆鰲解釋道:“雲浮日光而過,其色皎皎然,雷雨將作矣。”仇氏的意思是說詩人寫這第二句是為了引出寫雷雨的第三句。清代另一位注家楊倫也作同樣的理解。按照一般的詩法觀念,說七言律的第二句引出第三句,或者說第三句承應第二句,大致無錯。但對於大詩人的作品,卻也不能一概地用詩法模式去套,從而作出刻板的解釋。杜甫的這首《即事》詩是拗體七律,對拗體詩,前人常從它的平仄、黏連等形式不合常規律詩的格律這點上作解釋。杜甫的拗體詩不僅在平仄形式上表現為“拗”,就是在詩意的起承轉合上也會表現出“拗”。這首《即事》詩的第二句未必就是起到引出第三句的作用,而且,“皎皎”是形容皎明之貌,陶淵明詩句“皎皎川上平”,即為例證。杜甫寫皎白的行雲輕疾而過,並不是寫陰雲密布,所以仇氏“雷雨將作矣”的見解未必正確。
第二聯的上句“雷聲忽送千峰雨”是兀起之筆,也反映了彼時彼地忽晴忽雨的實際風光。而且,正是這一句,寫出了壯麗場面。凡寫暮春風光,即使能夠避免哀愁,卻也不易寫得壯麗。雷雨千峰,卻正是一種壯麗的場面。
第二聯的下句“花氣渾如百和香”是由雨寫花。如按老套,就會有雨打花落,或者濕花垂枝之類。杜甫摒卻這些,卻採用前人寫雨後花更艷的意境,李世民《詠雨》詩就寫“花沾色更鮮”,虞世南也有“山花濕更燃”的詩句。這裡杜甫稍作變化,寫雨後花氣更濃。關於“百和香”,宋代著名杜詩研究者趙次公引古詩“博山爐中百和香,鬱金蘇合及都梁”,說明“百和香”是各種香物的混稱。沈約《和劉雍州繪博山香爐》也云:“百和清夜吐,蘭煙四面充。”或謂在實際吟唱時,杜甫此詩中“百和香”的“和”字當讀仄聲。可備一說,可惜未見訓詁文獻根據。
第三聯寫鶯燕:“黃鶯過水翻回去,燕子銜泥濕不妨。”前人詠春詩中常要出現鶯燕,卻又最易流入老套。杜甫由雷雨而捕捉住黃鶯的一種特殊情狀,“黃鶯過水”即“過水黃鶯”,被雨水打濕了翅膀。仇兆鰲解釋道:“鶯畏雨,故翻回”。浦起龍《讀杜心解》說:“翻回去,雨中棲止不定也”。不少杜詩中寫黃鶯都很可愛,這首詩中卻寫它的狼狽形狀。嬌弱的黃鶯遇到雷雨,驚恐翻回,棲止不定,這才真符合它的“性格”。
燕子就不同,詩人寫它冒雨勞作,“燕子銜泥”即“銜泥燕子”,浦起龍說“濕,不指泥”,也很有見地,這裡寫燕子身濕。如果僅僅理解為燕子銜濕泥築巢,那就流於一般了。細雨濛濛,燕子銜泥是常見的,但隆隆雷雨中不一定有燕子飛翔。詩人這裡未必是實寫,而是賦予想像。既然他寫過水黃鶯的狼狽,必然要寫銜泥燕子的豪壯。詩人必然會憑藉石燕的傳說,《湘州記》:“零陵山有石燕,遇風雨即飛。”零陵燕作為一個壯勇的形象,南北朝時人就有描寫:“詎得零陵燕,隨風時共舞。”(張正見《賦新題梅林輕雨應教詩》)杜甫巧妙地把勤勞的銜泥燕和豪壯的迎風燕結合起來描寫,卻也正切合這春雷千峰雨的環境,也就使這首《即事》詩的壯麗意境再次升華起來。
尾聯上一句“飛閣捲簾圖畫裡”是總結即景風光,此時詩人客居夔州西閣,“飛閣捲簾”當是實寫。但結句宕開得很遠,一下子說到湖南,“虛無只少對瀟湘”。這看來似為突兀,其實也不奇怪。早在陰鏗《渡青草湖》詩中就寫道:“洞庭春溜滿,平湖錦帆張。源水桃花色,湘流杜若香。穴去茅山近,江連巫峽長……”青草湖即洞庭湖,這是描寫“瀟湘”之詩,卻聯繫到上游,出現“江連巫峽長”的句子。而杜甫此詩分明寫峽中光景,卻縱筆飛思,一直寫到下游。杜甫曾說他自己“頗學陰何苦用心”,陰是陰鏗,何是何遜。杜甫在寫這首詩的時候,或許也是受到了陰鏗《渡青草湖》詩的啟發。峽中的風景圖畫是壯麗的,山高水險,雷雨千峰,但還缺少一點什麼,缺少浩茫廣闊。瀟湘洞庭,正是浩闊所在。杜甫《長江》詩中就寫道:“色借瀟湘闊”。有的注家釋為:“瀟湘之闊,其色皆藉資於此,以瀟湘乃江水下流也。”為有長江之水,更呈洞庭之闊;長江雖然壯麗,洞庭卻為浩曠。詩人本極狀峽中暮春景色,忽然盪開作結,寫它的不足——“虛無只少對瀟湘”,這才真叫大家筆法。杜甫的《去蜀》詩中說:“五載客蜀郡,一年居梓州。如何關塞阻,轉作瀟湘游?”東下瀟湘,是他早有的打算。他寫《即事》詩時正滯留峽中,這“虛無只少對瀟湘”句正是他東下意念的自然流露。正如他在《暮春》詩中寫“臥病擁塞在峽中,瀟湘洞庭虛映空”一樣,所以這種宕開作結更顯得情景交融。
此詩詩體屬七言拗律,第二聯本應是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格式,卻作了平起格式,這樣就構成首聯、頷聯和頸聯都作平起式。首句末三字作“平仄平”,由於此詩首句取平起式,也就呈現所謂“孤平”現象,也屬拗句。大凡細檢唐代著名詩人近體詩,這類拗體大致自成一格,尤其首句末三字作“孤平”,不時可見,或許自有其規律在,當也不害吟唱。
綠樹交加山鳥啼,晴風蕩漾落花飛。
鳥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歸。
春雲淡淡日輝輝,草惹行襟絮拂衣。
行到亭西逢太守,籃輿酩酊插花歸。
紅樹青山日欲斜,長郊草色綠無涯。
遊人不管春將老,來往亭前踏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