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楊少尹序
唐代:韓愈
昔疏廣、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於是公卿設供帳,祖道都門外,車數百輛;道路觀者,多嘆息泣下,共言其賢。漢史既傳其事,而後世工畫者,又圖其跡,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
國子司業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後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相去,歸其鄉。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
昔疏廣、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於是公卿設供帳,祖道都門外,車數百輛;道路觀者,多嘆息泣下,共言其賢。漢史既傳其事,而後世工畫者,又圖其跡,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
國子司業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後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相去,歸其鄉。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疏,其意豈異也?
予忝在公卿後,遇病不能出,不知楊侯去時,城門外送者幾人,車幾輛,馬幾匹,道旁觀者,亦有嘆息知其為賢與否;而太史氏又能張大其事為傳,繼二疏蹤跡否,不落莫否。見今世無工畫者,而畫與不畫,固不論也。
然吾聞楊侯之去,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為其都少尹,不絕其祿。又為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於詩者,亦屬而和之。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
中世士大夫,以官為家,罷則無所于歸。楊侯始冠,舉於其鄉,歌《鹿鳴》而來也。今之歸,指其樹曰:“某樹,吾先人之所種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時所釣游也。”鄉人莫不加敬,誡子孫以楊侯不去其鄉為法。古之所謂鄉先生沒而可祭於社者,其在斯人歟?其在斯人歟? ▲
杜蕢揚觶
先秦:佚名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飲酒,師曠、李調侍,鼓鍾。杜蕢自外來,聞鐘聲,曰:“安在?”曰:“在寢。”杜蕢入寢,歷階而升,酌曰:“曠飲斯!”又酌曰:“調飲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飲之。降趨而出。
平公呼而進之,曰:“蕢!曩者爾心或開予,是以不與爾言。爾飲曠,何也?”曰:“子卯不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飲酒,師曠、李調侍,鼓鍾。杜蕢自外來,聞鐘聲,曰:“安在?”曰:“在寢。”杜蕢入寢,歷階而升,酌曰:“曠飲斯!”又酌曰:“調飲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飲之。降趨而出。
平公呼而進之,曰:“蕢!曩者爾心或開予,是以不與爾言。爾飲曠,何也?”曰:“子卯不樂。知悼子在堂,斯其為子卯也大矣!曠也,太師也。不以詔,是以飲之也。”“爾飲調,何也?”曰:“調也,君之褻臣也。為一飲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飲之也。”“爾飲,何也?”曰:“蕢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又敢與知防,是以飲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過焉,酌而飲寡人。”杜蕢洗而揚觶。公謂侍者曰:“如我死,則必毋廢斯爵也!”
至於今,既畢獻,斯揚觶,謂之“杜舉”。▲
幽通賦
兩漢:班固
系高頊之玄胄兮,氏中葉之炳靈。颻颽風而蟬蛻兮,雄朔野以揚聲。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於上京。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謠。終保己而貽則兮,里上仁之所廬。懿前烈之純淑兮,窮與達其必濟。咨孤蒙之眇眇兮,將圮絕而罔階。豈余身之足殉兮,違世業之可懷。靖潛處以永思兮,經日月而彌遠。匪黨人之敢拾兮,庶斯
系高頊之玄胄兮,氏中葉之炳靈。颻颽風而蟬蛻兮,雄朔野以揚聲。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於上京。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謠。終保己而貽則兮,里上仁之所廬。懿前烈之純淑兮,窮與達其必濟。咨孤蒙之眇眇兮,將圮絕而罔階。豈余身之足殉兮,違世業之可懷。靖潛處以永思兮,經日月而彌遠。匪黨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煢煢與神交兮,精誠發於宵寐。夢登山而迥眺兮,覿幽人之仿彿。攬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墜。吻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猶未察。黃神邈而靡質兮,儀遺讖以臆對。曰乘高而臚神兮,道遐通而不迷。葛綿綿於樛木兮,詠南風以為綏。蓋惴惴之臨深兮,乃二雅之所祗。既訊爾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盍孟晉以迨群兮,辰倏忽其不再。
承靈訓其虛徐兮,鎶盤桓而且俟。惟天地之無窮兮,鮮生民之晦在。紛屯邅與蹇連兮,何艱多而智寡。上聖迕而後拔兮,雖群黎之所御。昔衛叔之御昆兮,昆為寇而喪予。管彎弧欲斃仇兮,仇作後而成己。變化故而相詭兮,孰雲預其終始!雍造怨而先賞兮,丁繇惠而被戮。栗取吊於逌吉兮,王膺慶於所戚。叛回穴其若茲兮,北叟頗識其倚伏。單治里而外凋兮,張修襮而內逼。聿中和為庶幾兮,顏與冉又不得。溺招路以從己兮,謂孔氏猶未可。安慆慆而不萉兮,卒隕身乎世禍。游聖門而靡救兮,雖覆醢其何補?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盜亂為賴道。形氣發於根柢兮,柯葉匯而零茂。恐魍魎之責景兮,羌未得其雲已。
黎淳耀於高辛兮,羋強大於南汜。嬴取威於伯儀兮,姜本支乎三趾。既仁得其信然兮,仰天路而同軌。東鄰虐而殲仁兮,王合位乎三五。戎女烈而喪孝兮,伯徂歸於龍虎。發還師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震鱗漦於夏庭兮,匝三正而滅姬。巽羽化於宣宮兮,彌五辟而成災。道修長而世短兮,夐冥默而不周。胥仍物而鬼諏兮,乃窮宙而達幽。媯巢姜於孺筮兮,旦筭祀於契龜。宣曹興敗於下夢兮,魯衛名謚於銘謠。妣聆呱而劾石兮,許相理而鞫條。道混成而自然兮,術同原而分流。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隨行以訊息。斡流遷其不濟兮,故遭罹而嬴縮。三欒同於一體兮,雖移易而不忒。洞參差其紛錯兮,斯眾兆之所惑。周賈盪而貢憤兮,齊死生與禍福。抗爽言以矯情兮,信畏犧而忌鵩。
所貴聖人至論兮,順天性而斷誼。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惡而不避。守孔約而不貳兮,乃輶德而無累。三仁殊於一致兮,夷惠舛而齊聲。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繭以存荊。紀焚躬以衛上兮,皓頤志而弗傾。侯草木之區別兮,苟能實其必榮。要沒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觀天網之紘覆兮,實棐諶而相訓。謨先聖之大猷兮,亦鄰德而助信。虞韶美而儀鳳兮,孔忘味於千載。素文信而厎麟兮,漢賓祚於異代。精通靈而感物兮,神動氣而入微。養流睇而猿號兮,李虎發而石開。非精誠其焉通兮,苟無實其孰信?操末技猶必然兮,矧耽躬於道真。登孔昊而上下兮,緯群龍之所經。朝貞觀而夕化兮,猶諠己而遺形。若胤彭而偕老兮,訴來哲而通情。
亂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復心弘道,惟聖賢兮。渾元運物,流不處兮。保身遺名,民之表兮。捨生取誼,以道用兮。憂傷夭物,忝莫痛兮。皓爾太素,曷渝色兮。尚越其幾,淪神域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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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雜記
清代:方苞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余在刑部獄,見死而由竇出者,日四三人。有洪洞令杜君者,作而言曰:“此疫作也。今天時順正,死者尚稀,往歲多至日數十人。”余叩所以。杜君曰:“是疾易傳染,遘者雖戚屬不敢同臥起。而獄中為老監者四,監五室,禁卒居中央,牖其前以通明,屋極有窗以達氣。旁四室則無之,而繫囚常二百餘。每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余在刑部獄,見死而由竇出者,日四三人。有洪洞令杜君者,作而言曰:“此疫作也。今天時順正,死者尚稀,往歲多至日數十人。”余叩所以。杜君曰:“是疾易傳染,遘者雖戚屬不敢同臥起。而獄中為老監者四,監五室,禁卒居中央,牖其前以通明,屋極有窗以達氣。旁四室則無之,而繫囚常二百餘。每薄暮下管鍵,矢溺皆閉其中,與飲食之氣相薄,又隆冬,貧者席地而臥,春氣動,鮮不疫矣。獄中成法,質明啟鑰,方夜中,生人與死者並踵頂而臥,無可鏇避,此所以染者眾也。又可怪者,大盜積賊,殺人重囚,氣傑旺,染此者十不一二,或隨有瘳,其駢死,皆輕系及牽連佐證法所不及者。”余曰:“京師有京兆獄,有五城御史司坊,何故刑部繫囚之多至此?”杜君曰:“邇年獄訟,情稍重,京兆、五城即不敢專決;又九門提督所訪緝糾詰,皆歸刑部;而十四司正副郎好事者及書吏、獄官、禁卒,皆利系者之多,少有連,必多方鉤致。苟入獄,不問罪之有無,必械手足,置老監,俾困苦不可忍,然後導以取保,出居於外,量其家之所有以為劑,而官與吏剖分焉。中家以上,皆竭資取保;其次‘求脫械居監外板屋,費亦數十金;惟極貧無依,則械繫不稍寬,為標準以警其餘。或同系,情罪重者,反出在外,而輕者、無罪者罹其毒。積憂憤,寢食違節,及病,又無醫藥,故往往至死。”余伏見聖上好生之德,同於往聖。每質獄詞,必於死中求其生,而無辜者乃至此。儻仁人君子為上昌言:除死刑及發塞外重犯,其輕系及牽連未結正者,別置一所以羈之,手足毋械。所全活可數計哉?或曰:“獄舊有室五,名曰現監,訟而未結正者居之。儻舉舊典,可小補也。杜君曰:“上推恩,凡職官居板屋。今貧者轉系老監,而大盜有居板屋者。此中可細詰哉!不若別置一所,為拔本塞源之道也。”余同系朱翁、餘生及在獄同官僧某,遘疫死,皆不應重罰。又某氏以不孝訟其子,左右鄰械繫入老監,號呼達旦。余感焉,以杜君言泛訊之,眾言同,於是乎書。
凡死刑獄上,行刑者先俟於門外,使其黨入索財物,名曰“斯羅”。富者就其戚屬,貧則面語之。其極刑,曰:“順我,即先刺心;否則,四肢解盡,心猶不死。”其絞縊,曰:“順我,始縊即氣絕;否則,三縊加別械,然後得死。”唯大辟無可要,然猶質其首。用此,富者賂數十百金,貧亦罄衣裝;絕無有者,則治之如所言。主縛者亦然,不如所欲,縛時即先折筋骨。每歲大決,勾者十四三,留者十六七,皆縛至西市待命。其傷於縛者,即幸留,病數月乃瘳,或竟成痼疾。余嘗就老胥而問焉:“彼於刑者、縛者,非相仇也,期有得耳;果無有,終亦稍寬之,非仁術乎?”曰:“是立法以警其餘,且懲後也;不如此,則人有幸心。”主梏撲者亦然。余同逮以木訊者三人:一人予三十金,骨微傷,病間月;一人倍之,傷膚,兼旬愈;一人六倍,即夕行步如平常。或叩之曰:“罪人有無不均,既各有得,何必更以多寡為差?”曰:“無差,誰為多與者?”孟子曰:“術不可不慎。”信夫!
部中老胥,家藏偽章,文書下行直省,多潛易之,增減要語,奉行者莫辨也。其上聞及移關諸部,猶未敢然。功令:大盜未殺人及他犯同謀多人者,止主謀一二人立決;余經秋審皆減等發配。獄詞上,中有立決者,行刑人先俟於門外。命下,遂縛以出,不羈晷刻。有某姓兄弟以把持公倉,法應立決,獄具矣,胥某謂曰:“予我千金,吾生若。”叩其術,曰:“是無難,別具本章,獄詞無易,取案末獨身無親戚者二人易汝名,俟封奏時潛易之而已。”其同事者曰:“是可欺死者,而不能欺主讞者,倘復請之,吾輩無生理矣。”胥某笑曰:“復請之,吾輩無生理,而主讞者亦各罷去。彼不能以二人之命易其官,則吾輩終無死道也。”竟行之,案末二人立決。主者口呿舌撟,終不敢詰。余在獄,猶見某姓,獄中人群指曰:“是以某某易其首者。”胥某一夕暴卒,眾皆以為冥謫雲。
凡殺人,獄詞無謀、故者,經秋審入矜疑,即免死。吏因以巧法。有郭四者,凡四殺人,復以矜疑減等,隨遇赦。將出,日與其徒置酒酣歌達曙。或叩以往事,一一詳述之,意色揚揚,若自矜詡。噫!渫惡吏忍於鬻獄,無責也;而道之不明,良吏亦多以脫人於死為功,而不求其情,其枉民也亦甚矣哉!
奸民久於獄,與胥卒表里,頗有奇羨。山陰李姓以殺人系獄,每歲致數百金。康熙四十八年,以赦出。居數月,漠然無所事。其鄉人有殺人者,因代承之。蓋以律非故殺,必久系,終無死法也。五十一年,復援赦減等謫戍,嘆曰:“吾不得復入此矣!”故例:謫戍者移順天府羈候。時方冬停遣,李具狀求在獄候春發遣,至再三,不得所請,悵然而出。▲
左忠毅公逸事
清代:方苞
先君子嘗言,鄉先輩左忠毅公視學京畿,一日,風雪嚴寒,從數騎出微行,入古寺,廡下一生伏案臥,文方成草;公閱畢,即解貂覆生,為掩戶。叩之寺僧,則史公可法也。及試,吏呼名至史公,公瞿然注視,呈卷,即面署第一。召入,使拜夫人,曰:“吾諸兒碌碌,他日繼吾志者,惟此生耳。”及左公下廠獄,史朝夕獄門外;
先君子嘗言,鄉先輩左忠毅公視學京畿,一日,風雪嚴寒,從數騎出微行,入古寺,廡下一生伏案臥,文方成草;公閱畢,即解貂覆生,為掩戶。叩之寺僧,則史公可法也。及試,吏呼名至史公,公瞿然注視,呈卷,即面署第一。召入,使拜夫人,曰:“吾諸兒碌碌,他日繼吾志者,惟此生耳。”及左公下廠獄,史朝夕獄門外;逆閹防伺甚嚴,雖家僕不得近。久之,聞左公被炮烙,旦夕且死;持五十金,涕泣謀于禁卒,卒感焉。一日,使史更敝衣草屨,背筐,手長鑱,為除不潔者,引入,微指左公處。則席地倚牆而坐,面額焦爛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盡脫矣。史前跪,抱公膝而嗚咽。公辨其聲而目不可開,乃奮臂以指撥眥;目光如炬,怒日:“庸奴,此何地也?而汝來前!國家之事,糜爛至此。老夫已矣,汝復輕身而昧大義,天下事誰可支拄者!不速去,無俟奸人構陷,吾今即撲殺汝!”因摸地上刑械,作投擊勢。史噤不敢發聲,趨而出。後常流涕述其事以語人,曰:“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
崇禎末,流賊張獻忠出沒蘄、黃、潛、桐間。史公以鳳廬道奉檄守御。每有警,輒數月不就寢,使壯士更休,而自坐幄幕外。擇健卒十人,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漏鼓移,則番代。每寒夜起立,振衣裳,甲上冰霜迸落,鏗然有聲。或勸以少休,公日:“吾上恐負朝廷,下恐愧吾師也。”
史公治兵,往來桐城,必躬造左公第,候太公、太母起居,拜夫人於堂上。
余宗老塗山,左公甥也,與先君子善,謂獄中語,乃親得之於史公雲。▲
吳山圖記
明代:歸有光
吳、長洲二縣,在郡治所,分境而治。而郡西諸山,皆在吳縣。其最高者,穹窿、陽山、鄧尉、西脊、銅井。而靈岩,吳之故宮在焉,尚有西子之遺蹟。若虎丘、劍池及天平、尚方、支硎,皆勝地也。而太湖汪洋三萬六千頃,七十二峰沉浸其間,則海內之奇觀矣。
余同年友魏君用晦為吳縣,未及三年,以
吳、長洲二縣,在郡治所,分境而治。而郡西諸山,皆在吳縣。其最高者,穹窿、陽山、鄧尉、西脊、銅井。而靈岩,吳之故宮在焉,尚有西子之遺蹟。若虎丘、劍池及天平、尚方、支硎,皆勝地也。而太湖汪洋三萬六千頃,七十二峰沉浸其間,則海內之奇觀矣。
余同年友魏君用晦為吳縣,未及三年,以高第召入為給事中。君之為縣,有惠愛,百姓扳留之,不能得,而君亦不忍於其民。由是好事者繪《吳山圖》以為贈。
夫令之於民,誠重矣。令誠賢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澤而有榮也;令誠不賢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殃而有辱也。君於吳之山川,蓋增重矣。異時吾民將擇勝於岩巒之間,尸祝於浮屠、老子之宮也,固宜。而君則亦既去矣,何復惓惓於此山哉?昔蘇子瞻稱韓魏公去黃州四十餘年而思之不忘,至以為《思黃州》詩,子瞻為黃人刻之於石。然後知賢者於其所至,不獨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已,亦不能自忘於其人也。
君今去縣已三年矣。一日,與余同在內庭,出示此圖,展玩太息,因命余記之,噫!君之於吾吳有情如此,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 ▲
詩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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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孫會宗書
兩漢:楊惲
惲材朽行穢,文質無所底,幸賴先人餘業,得備宿衛。遭遇時變,以獲爵位。終非其任,卒與禍會。足下哀其愚,蒙賜書教督以所不及,殷勤甚厚。然竊恨足下不深推其終始,而猥隨俗之毀譽也。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過;默而息乎,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故敢略陳其愚,惟君子察焉。
惲家方隆盛
惲材朽行穢,文質無所底,幸賴先人餘業,得備宿衛。遭遇時變,以獲爵位。終非其任,卒與禍會。足下哀其愚,蒙賜書教督以所不及,殷勤甚厚。然竊恨足下不深推其終始,而猥隨俗之毀譽也。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過;默而息乎,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故敢略陳其愚,惟君子察焉。
惲家方隆盛時,乘朱輪者十人,位在列卿,爵為通侯,總領從官,與聞政事。曾不能以此時有所建明,以宣德化,又不能與群僚同心併力,陪輔朝庭之遺忘,已負竊位素餐之責久矣。懷祿貪勢,不能自退,遂遭變故,橫被口語,身幽北闕,妻子滿獄。當此之時,自以夷滅不足以塞責,豈意得全首領,復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聖主之恩不可勝量。君子游道,樂以忘憂;小人全軀,說以忘罪。竊自念過已大矣,行已虧矣,長為農夫以末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園治產,以給公上,不意當復用此為譏議也。
夫人情所不能止者,聖人弗禁。故君父至尊親,送其終也,有時而既。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歲時伏臘,烹羊炰羔,斗酒自勞。家本秦也,能為秦聲。婦趙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撫缶而呼烏烏。其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是日也,奮袖低昂,頓足起舞;誠滛荒無度,不知其不可也。惲幸有餘祿,方糴賤販貴,逐什一之利。此賈豎之事,污辱之處,惲親行之。下流之人,眾毀所歸,不寒而慄。雖雅知惲者,猶隨風而靡,尚何稱譽之有?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之意也。明明求財利,常恐睏乏者,庶人之事也。”故道不同,不相為謀,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責仆哉!
夫西河魏土,文侯所興,有段乾木、田子方之遺風,漂然皆有節概,知去就之分。頃者足下離舊土,臨安定,安定山谷之間,昆戎舊壤,子弟貪鄙,豈習俗之移人哉?於今乃睹子之志矣!方當盛漢之隆,願勉旃,毋多談。 ▲
襄王不許請隧
先秦:佚名
晉文公既定襄王於郟,王勞之以地,辭,請隧焉。王弗許,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規方千里,以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備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餘,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寧宇,以順及天地,無逢其災害。先王豈有賴焉?內官不過九御,外官不過九品,足以供給神祇而已,豈敢
晉文公既定襄王於郟,王勞之以地,辭,請隧焉。王弗許,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規方千里,以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備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餘,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寧宇,以順及天地,無逢其災害。先王豈有賴焉?內官不過九御,外官不過九品,足以供給神祇而已,豈敢厭縱其耳目心腹,以亂百度?亦唯是死生之服物采章,以臨長百姓而輕重布之,王何異之有?”
“今天降禍災於周室,餘一人僅亦守府,又不佞以勤叔父,而班先王之大物以賞私德,其叔父實應且憎,以非餘一人,餘一人豈敢有愛也?先民有言曰:‘改玉改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以創製天下,自顯庸也,而縮取備物,以鎮撫百姓,餘一人其流辟於裔土,何辭之有與?若猶是姬姓也,尚將列為公侯,以復先王之職,大物其未可改也。叔父其茂昭明德,物將自至,余何敢以私勞變前之大章,以忝天下,其若先王與百姓何?何政令之為也?若不然,叔父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
文公遂不敢請,受地而還。 ▲
送豆盧膺秀才南遊序
唐代:柳宗元
君子病無乎內而飾乎外,有乎內而不飾乎外者。無乎內而飾乎外,則是設覆為阱也,禍孰大焉;有乎內而不飾乎外,則是焚梓毀璞也,詬孰甚焉!於是有切磋琢磨、鏃礪栝羽之道,聖人以為重。豆盧生,內之有者也,余是以好之,而欲其遂焉。而恆以幼孤羸餒為懼,恤恤焉游諸侯求給乎是,是固所以有乎內者也。然而不克專志於學,飾
君子病無乎內而飾乎外,有乎內而不飾乎外者。無乎內而飾乎外,則是設覆為阱也,禍孰大焉;有乎內而不飾乎外,則是焚梓毀璞也,詬孰甚焉!於是有切磋琢磨、鏃礪栝羽之道,聖人以為重。豆盧生,內之有者也,余是以好之,而欲其遂焉。而恆以幼孤羸餒為懼,恤恤焉游諸侯求給乎是,是固所以有乎內者也。然而不克專志於學,飾乎外者未大,吾願子以《詩》、《禮》為冠屨,以《春秋》為襟帶,以圖史為佩服,琅乎璆璜沖牙之響發焉,煌乎山龍華蟲之采列焉,則揖讓周鏇乎宗廟朝廷斯可也。惜乎余無祿食於世,不克稱其欲,成其志,而姑欲其速反也,故詩而序雲。
▲東征賦
兩漢:班昭
惟永初之有七兮,余隨子乎東征。時孟春之吉日兮,撰良辰而將行。乃舉趾而升輿兮,夕予宿乎偃師。遂去故而就新兮,志愴悢而懷悲!
明發曙而不寐兮,心遲遲而有違。酌鞰酒以弛念兮,喟抑情而自非。諒不登樔而椓蠡兮,得不陳力而相追。且從眾而就列兮,聽天命之所歸。遵通衢之大道兮,求捷徑
惟永初之有七兮,余隨子乎東征。時孟春之吉日兮,撰良辰而將行。乃舉趾而升輿兮,夕予宿乎偃師。遂去故而就新兮,志愴悢而懷悲!
明發曙而不寐兮,心遲遲而有違。酌鞰酒以弛念兮,喟抑情而自非。諒不登樔而椓蠡兮,得不陳力而相追。且從眾而就列兮,聽天命之所歸。遵通衢之大道兮,求捷徑欲從誰?乃遂往而徂逝兮,聊游目而遨魂!
歷七邑而觀覽兮,遭鞏縣之多艱。望河洛之交流兮,看成皋之鏇門。既免脫於峻嶮兮,歷滎陽而過卷。食原武之息足,宿陽武之桑間。涉封丘而踐路兮,慕京師而竊嘆!小人性之懷土兮,自書傳而有焉。
遂進道而少前兮,得平丘之北邊。入匡郭而追遠兮,念夫子之厄勤。彼衰亂之無道兮,乃困畏乎聖人。悵容與而久駐兮,忘日夕而將昏。到長垣之境界,察農野之居民。睹蒲城之丘墟兮,生荊棘之榛榛。惕覺寤而顧問兮,想子路之威神。衛人嘉其勇義兮,訖於今而稱雲。蘧氏在城之東南兮,民亦尚其丘墳。唯令德為不朽兮,身既沒而名存。
惟經典之所美兮,貴道德與仁賢。吳札稱多君子兮,其言信而有徵。後衰微而遭患兮,遂陵遲而不興。知性命之在天,由力行而近仁。勉仰高而蹈景兮,盡忠恕而與人。好正直而不回兮,精誠通於明神。庶靈祇之鑑照兮,佑貞良而輔信。
亂曰:君子之思,必成文兮。盍各言志,慕古人兮。先君行止,則有作兮。雖其不敏,敢不法兮。貴賤貧富,不可求兮。正身履道,以俟時兮。修短之運,愚智同兮。靖恭委命,唯吉凶兮。敬慎無怠,思嗛約兮。清靜少欲,師公綽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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