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及注釋
譯文
邊塞的野草啊,邊塞的野草!野草枯盡時。戍邊的兵士已老。山南山北雪後放睛,千里萬里處處月明。明月啊,明月!遠處傳來胡笳一聲,令人腸斷欲絕。
注釋
調笑令:詞牌名。唐·白居易《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曰:“打嫌《調笑》易,飲訝《卷波》遲。”自註:“拋打曲有《調笑令》,飲酒麴有《卷白波》。”詞調名蓋本唐曲。此調為單調,八句,三十二字。第四、五句押平聲韻,其餘各句均押仄聲韻。其中第二句疊用第一句,第七句疊用第六句,第六句顛倒第五句末二字而成。
邊草:邊塞之草。此草秋天干枯變白,為牛馬所食。
盡:死。
雪晴:下過大雪後放晴。
月明:月色皎潔。
胡笳(jiā):一種流行於北方遊牧民族地區的管樂器,漢魏鼓吹樂常用之。
絕:極,很,表示事物程度的副詞。
賞析
這是一首反映邊地戍卒思歸情緒的小令,這類題材在唐詩中多得不可勝計,但在詞中卻很少見。盛唐時代的詩人們都嚮往到邊塞建功立業,所以岑參等人筆下的邊塞風光無比壯麗,充滿樂觀的情調。但到了中唐時代,情況不同了,李益的邊塞詩就有一種淒涼的氣氛,不少詩篇描寫邊地戍卒的思鄉懷歸和哀怨情緒。戴叔倫此詞所寫也是這種思想情緒,但寫得非常含蓄深沉。
開頭“邊草”兩字重疊,固是詞調格律的要求,而在這裡使人聯想到一望無際的草原,顯示出空間的寥闊,同時點明邊塞的地理環境,渲染了荒涼的氣氛。接著“邊草盡來兵老”一句,寫時間之悠長。邊草一次次從生長到枯萎,戍卒年年盼歸,從青年到衰老。值得注意的是以“草盡”烘托“兵老”,還暗寓著統治者把戍卒當作“邊草”一樣看待的意思,表現出作者對統治者不管戍卒死活的斥責和抗議,寄託著對戍卒遭遇的深切同情。
中間一聯對句,非常工整。“山南山北雪晴,千里萬里月明。”前句寫邊塞冰天雪地,一片銀白,“山南山北”點明白雪覆蓋面之廣闊,“晴”字點明飄雪已經停止,同時為下句的“月明”作鋪墊。下句寫白雪襯托下的月色分外皎潔,“千里萬里”寫月亮普照之廣,同時也暗寓著邊塞與家鄉相隔之遙遠。人隔兩地,但所望之月是同一個月,所以明月是最易引起懷人思鄉之景,李白著名的詩篇《靜夜思》就是描繪見月思鄉的情景,唐代寫望月懷鄉的詩篇不勝枚計。接著又按格律要求疊用“明月,明月”,使讀者更體會到:戍卒面對明月,思鄉懷人之情更切,似乎戍卒的思想已長著翅膀飛回了家鄉。
結句“胡笳一聲愁絕”,一聲胡笳使戍卒從思鄉夢中驚醒過來,原來自己仍舊身在邊地,最後用“愁絕”二字表現出戍卒的極端憂愁苦悶,同時也起了點明主題的作用。
全詞沒有出現思鄉懷人的字樣,但句句都圍繞著這一主題,其特點是全用景物烘托的手法。邊地將盡的枯草,積滿山嶺的冰雪,晴朗夜空的明月,淒涼悲切的胡笳聲,所有這些景物描寫,都是為了烘托戍卒的心情,有了前面的層層鋪墊,最後用“愁絕”二字點明,就顯得心情特別沉重而有力。
此詞的另一特點是重疊的結構形式。按照詞的格律要求,全詞有兩對疊句,這種重疊通過重複歌詠可加強感情的抒發,同時也起了加深意境的作甩。“邊草”重疊,形成一種荒涼的意境,描寫了戍卒的活動背景,也烘托出戍卒空虛淒涼的心境,這就與單用“邊草”二字的作用不同。“明月”重疊,一方面是上句末尾“月明”二字的顛倒,使之與上句轉折呼應,這也是轉應曲詞調的格律要求,形成上下句勾連的格局,可產生迴環往復的韻致,另一方面,“明月”二字的重疊,造成了一種明月普照的柔和氛圍,烘托出了戍卒思鄉懷人的強烈不安的情緒。
全詞意境極為深沉含蓄,是中唐文人詞中難得的一篇佳作。
鑑賞
盛唐、中唐時代,北部、西北部邊疆與異族的戰爭接連不斷,邊塞生活、邊兵情懷就成為詩詞中的常見題材。這首邊塞詞就抒寫了久戍邊陲的士兵冬夜對月思鄉望歸的心情。
開頭三句以邊草起興,感嘆長期在邊關征戰的兵士的命運如同邊草。邊草就是邊地的白草,據《漢書·西域傳》顏師古注,謂白草“乾熟時正白色,牛馬所嗜也。”王先謙補註謂白草“冬枯而不萎,性至堅韌。”這種草在秋天開始變白,冬天枯乾。士兵征戰邊關,春去冬來,年復一年,歸期渺茫。他們望斷邊草漸漸變白枯乾,深感青春消逝,年華老去,在這僻遠廣漠的邊地,更勾起了濃重的鄉思。而朝廷把他們徵發到邊關以後,卻不加關心,他們戍邊到老也無人來換防。眼見邊草年年枯白,回鄉的希望也隨之漸漸破滅了。《詩經·小雅·採薇》寫從軍戰士的心情:“我行不來(無人來關心慰問)”、“莫知我哀”。王之渙《涼州詞》寫戍卒怨情:“春風不度玉門關”,嘆朝廷恩澤不到邊關。這裡的“邊草”三句。在望草嘆老中也包含著這種悲涼的感觸,思鄉之切與怨悵之深交織在字裡行間。
接下去視角從邊草轉到白雪、明月,更渲染了兵士靜夜思歸的心境。在這萬籟俱寂的冬夜,佇立邊關,但見白雪皚皚,晴空萬里,月色皎潔。白雪與明月相映,一片銀輝,愈見邊地之寥廓明淨。這不是賞景的雅興,而是以樂景寫哀,愈見其哀的曲折表現手法,來表露征人對景難排的無盡鄉思。山南山北,千里萬里,到處是雪,重疊排對的句式,愈顯出征人的愁思縈迴。望月常易觸動鄉情,何況遠在邊塞、久別故鄉的征人,他的思緒更難以抑制,隨著明月流光牽到萬里以外的故鄉。唐代邊塞詩中常借望月來寫征人鄉思,有名的如李益的《從寫北征》:“磧里征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夜上受降城聞笛》:“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寫平沙中望月所引起的“征人盡望鄉”的心情。這首詞也是如此,從雪晴、月明的寧靜景象中,令人可以想見征人佇立蒼茫的形象及其排解不盡的繚亂邊愁和綿長悠遠的思鄉情懷。
結尾三句,進一步加濃了這種思歸無期的沉重壓抑感。根據《轉應曲》詞調,六、七兩句要將第五句末兩字顛倒過來,再重複兩次,增強抒情色調和音樂感。“明月,明月”,再強調一下月色,望月思鄉的中心更突出了,喟然感嘆之情溢於言表。明月已撩動鄉思,而偏偏在此時又聽到聲聲胡笳,在空寂的夜晚聽來分外蒼涼淒切。笳聲、鼓角之類音響都是邊塞戰地的特有聲音,塞上悲笳,使征人沉浸於鄉思的心境猛然震醒:呵,現在還身處戰爭環境,戰事不息,戍邊未竟,何日是歸期!望月思歸,只是可望可思而已,而真正歸故鄉的現實卻又在這笳聲中化為泡影。這樣的對月聞笳,真使人愁思鬱結,肝腸寸斷。征人那痛苦,哀怨的心聲隨著月光的流灑和笳聲的飄揚,也在這大漠中留下了長長的餘音。
這首詞藉助草、雪、月、笳等景物來寫征人的心情,也表露了作者對征人的深切同情,情在景中,蘊藉有味。戴叔倫主張:“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司空圖《與極浦書》)這就是說,他要求詩中寫景要有韻致,有餘味。從這首詞中,也可見出他追求情景相融所產生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