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年時,相見畫屏中。
出自宋代謝逸的《江神子·杏花村館酒旗風》
夕陽樓外晚煙籠。粉香融。淡眉峰。記得年時,相見畫屏中。只有關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杏花村館酒旗迎風。江水溶溶,落紅輕揚。野渡無人舟自橫,兩岸楊柳綠蔭濃。遙望江南山色遠,人影不見。
惟有芳草連碧空。樓外夕陽晚煙籠。粉香四溢淡眉峰。記得去年,與你相見畫屏中。今夜關山萬千重,千里外,素光明月與君共。
注釋
①“江城子”:詞牌名也有稱《江神子》。
②“杏花村館”:即杏花村驛館。據說位於湖北麻城岐亭鎮。“酒旗風”──使酒旗擺動的和風。
③“溶溶”:指河水蕩漾、緩緩流動的樣子。颺:意為飛揚,此指飄散的樣子。“殘紅”:喻指凋殘的花。
④“野渡”:村野渡口。
⑤“望斷”:指一直望到看不見。
⑥“人不見,草連空”:意為不見所懷念的故人,唯見草色接連到天際。
⑦“晚煙籠”:指黃昏時煙氣籠罩的景象。
⑧“融”:融合,勻融,勻合。此句另有解釋為:粉香融,是描寫景物中空氣之美;淡眉峰,是描寫煙氣籠罩遠山之美。愚不以為然,倒傾向理解為寫人。因為此句亦賓屬於後面的“記得”“相見”語句;其中既有倒置,又有省略,卻會意淺明。鍊句精湛如此,不遜神來之筆。
⑨“年時”:此指“當年那時”。“畫屏中”,應指“如詩畫一般的景象中”,而非指樓上擺放的有畫圖題詩的屏風或屏障。
⑩“關山”:據《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三引《復齋漫錄》所云,應指黃州關山。
⑪“素光”:此指皎潔清素的月光。
鑑賞
詞的主題是懷人,於憶舊中抒寫相思之情。首先從空間著筆,展開一個立體空間境界。杏花村館的酒旗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清清的流水,靜靜地淌著。花,已經謝了,春風吹過,捲起陣陣殘紅。這是暮春村野,也是作者所處的具體環境。這一切都顯示出“流水落花春去也”,在作者的心態上抹上了一層淡淡的惆悵色彩。杏花村與酒連在一起,出自杜牧《清明》詩“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後來酒店多以杏花村為名。
“野渡舟橫,楊柳綠陰濃。”“野渡”句用韋應物《滁州西澗》詩“野渡無人舟自橫”,“野渡舟橫”顯出了環境的淒幽荒涼。而一見到“楊柳綠陰濃”,又不免給詞人增添了一絲絲離愁。楊柳往往與離愁別恨聯在一起,楊柳成為了離別的象徵物。“樓前綠暗分攜路,一絲柳,一寸柔情。”(吳文英《風入松·聽風聽雨過清明》)“綠陰濃”,也含有綠暗之意。清幽荒寂的野渡,象徵離愁別恨的楊柳,與上文所形成的淡淡的惆悵色彩是和諧一致的。這一切又為下文“望斷江南山色遠,人不見,草連空”的懷人悵別作了鋪墊,渲染了環境氛圍。經過上文渲染、鋪墊之後,“人不見”的“人”就不是憑空出現的了。“望斷江南山色遠,人不見,草連空。”謝逸是江西臨川人,也是江南人了。他一生雖工詩能文,卻科場不利,屢試不第,以布衣終老。這樣一位落拓文人,身在異鄉,心情悽苦,自不待言,遠望江南,青山隱隱,連綿無際,相思離別之情,油然而生。意中人遠在江南,可望而不可見,可見的惟有無窮無盡的春草,與天相接,延伸到無限遙遠的遠方。而春草又是容易引起離別相思的物象。《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李煜《清平樂·別來春半》)詞人用了一個遠鏡頭,遠望春草連天,伊人缺不知在何處,心馳神往,離恨倍增。
過片緊接上片,由望斷江南而人不見的相思之苦,自然轉入到回憶往事。“夕陽……畫屏中”五句全是回憶往事,由上片的從空間著筆轉入到下片的時間追憶。五句都是“記得”的內容,都應由“記得”領起。但“文似看山不喜平,”詞尤忌全用平鋪直敘,所以作者從回憶開始,馬上描繪形象,而不從敘事入手。在一個夕陽西下的美好時刻,樓外晚煙輕籠,在這漫馨旖旎的環境裡,一位絕色佳人出現了。融融脂粉,香氣宜人,淡淡眉峰,遠山凝翠。詞人不多作鋪敘筆法寫她的面容、體態,而採用以部分代整體的借代修辭法,只寫她的眉峰、粉香,其他就可想而知了。較之盡情鋪敘,一覽無餘,更令人神往。這是很鮮明的形象,在詞人記憶的螢光屏上永遠不會消失。然後再用補寫辦法,補敘往事:“記得年時,相見畫屏中。”這說明上面的一切都發生在樓上的畫屏中。最後作者提出了一個問題:“相見以後是很快就離別了呢,還是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作者卻不再作任何說明。填詞也如繪畫,繪畫不能把整個紙面全部畫滿,什麼都畫盡,而應該留下適當的空白,筆盡而意不盡。填詞也要留有空白,留有讓讀者想像的餘地。
回憶至此,一筆頓住,將時間拉回到眼前,“只有關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回憶的風帆駛過之後,詞人不得不面對現實。關山迢遞,春草連天,遠望佳人,無由再見。詞人心想:只有今夜天上的一輪明月照著他鄉作客的我,也照著遠隔千里的她,我們只有共同向明月傾訴相思,讓我們通過明月交流心曲吧!“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南朝宋謝莊《月賦》)“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蘇軾《水調歌頭》)詞人此時的心境也許與此相似。謝逸著《溪堂詞》。毛子晉云:“溪堂小令,皆輕倩可人。”《詞苑叢談》稱其詞“標緻雋永。”此詞亦頗近之。
此詞寫完之後,凡是住到這個房問的人,都反覆吟詠這首詞,並紛紛向驛卒索要筆墨紙張將其抄寫下來。驛卒覺得很麻煩,便偷偷用白粉將此詞塗抹掉,這才制止了人們的抄寫。可見,這首詞在當時是多么受人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