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後,夢魂千里,夜夜岳陽樓。
清平三百載,典章文物,掃地俱休。幸此身未北,猶客南州。破鑑徐郎何在?空惆悵、相見無由。從今後,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南宋時期漢水至長江一帶十分繁華,許多人才都保持著宋徽宗時的流風餘韻。綠窗朱戶。十里之內全是華美的房屋,元兵一到,刀兵相接,旌旗揮舞,數百萬蒙古軍長驅直入,歌舞樓榭瞬間化為灰燼。
清明太平的三百餘年,制度文物被毀滅的乾淨徹底,一切都沒有了。幸而自己沒有被舞北去,還客佳在南方。分別了的徐郎你在哪裡?只有自己獨自惆悵,和徐郎也沒有理由可以想見了。從今以後,只能魂返故鄉,與親人相會。
注釋
1.漢上:泛指漢水至長江一帶。
2.江南人物:指南宋的許多人才,江南:長江以南。
3.宣政:宣和、政和都是北宋徽宗的年號。這句是指南宋的都市和人物,還保持著宋徽宗時的流風餘韻。
4.爛銀鉤:光亮的銀制簾鉤,代表華美的房屋。
5.貔貅(píxiū):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猛獸,此處指元軍。
6.舞榭(xiè):供歌舞用的樓屋
7.風卷落花:指元軍占領臨安,南宋滅亡。
8.三百載:指北宋建國至南宋滅亡。這裡取整數。
9.典章文物:指南宋時期的制度文物。
10.南州:南方,指臨安。
11.破鑑:即破鏡。
12.岳陽樓:在湖南嶽陽西,這裡指作者故鄉。
創作背景
徐君寶妻是岳州人,她被元兵俘獲至杭,被安置在韓蘄王府。從岳州到杭州,遭到數次侵犯,她都用計得脫。主人因她貌美,不忍殺她。終於有一天,引得主人大怒,要用強。徐妻巧言先祭丈夫,再嫁與主人婦。在換妝焚香,祭祀完畢,作詞於牆壁上,遂投大池死。賞析
“漢上繁華,江南人物,尚遺宣政風流”。此詞以追懷南宋起筆,漢上指江漢流域,是女詞人故鄉。江南指長江中下游流域,詞中借指南宋。都會繁華,人物如雲。指故國的繁盛。“尚遺宣政風流”,南宋文明源於北宋風流文采。宣、政指北宋政和、宣和年間。“綠窗朱戶,十里爛銀鉤”。千里長街,連雲高樓,朱戶綠窗,簾鉤銀光燦燦。
“一旦刀兵齊舉,旌旗擁、百萬貔貅。”貔貅,猛獸之名,借指侵略者。這裡指元兵南犯,勢如洪水猛獸。公元1274年(鹹淳十年)元兵自襄陽分道而下,不久東破鄂州。公元1275年(德祐元年)三月,南陷岳州,“長驅入,歌樓舞榭,風卷落花愁。”長驅直入的蒙古兵占領了繁華綺麗的漢上江南,如風暴橫掃落花。從起筆寫南宋文明之繁華,筆鋒一轉,寫元兵大兵南侵,“風卷落花愁”,表達了詞人對國破家亡之恨和自身被擄之辱的無限悲慨之情。筆鋒一轉,女詞人以包容博大的氣魄和卓越的識見轉寫宋代歷史文化大悲劇,筆力不凡,也表現了女詞人超人一等的思維安位。當女詞人作此詞時,已被擄至臨安,臨安被陷之景,其觸目驚心悲慨之深,是可以想見的。清平三百載,從南宋直擴展至三百年南北兩宋。“典章文物”四字,凝聚著女詞人對宋代歷史文化之反思與珍惜。此四字指陳出有宋一代文化全體。北宋亡於女真,南宋亡於蒙古,燦爛文化三百年,如今掃地俱休!女詞人之絕筆,寫是歷史文化悲劇之寫照。此三句承上片而來,但典章文物顯然比十里銀鉤更其深刻,是為巨眼。全詞有此三句,意蘊極為遙深。在女詞人心靈中,祖國與個人雙重悲劇,原為一體。以下寫個人命運之悲劇。“幸此身未北,猶客南州”。就其深層意蘊言,則是慶幸自身在死節之前猶未遭到玷辱,保全了清白。是足可自慰並可告慰於家國。詞讀至此,真令人肅然起敬。一弱女子,能在被擄數千里後仍全身如此。非一般人所及!其絕筆之辭氣又復從容如此,氣度顯亦超常。
“破鑑徐郎何在?空惆悵、相見無由”。借用南朝陳亡時徐德言與其妻樂昌公主破鏡離散典故,說出自己與丈夫徐君寶當岳州城破後生離死別的悲劇命運,表達了對丈夫最後的深摯懷念。徐郎,借徐德言指徐君寶。同姓而同命運,用典精切無倫,自見慧心。徐德言夫妻破鏡猶得重圓,而她們夫婦死節已決。故女詞人之用此古典,其情況之可痛實過之百倍。“徐郎何在”?生死兩茫茫,惆悵何其多。情變悲憤激烈而為悽惻低徊,其言之哀,不忍卒讀。“從今後,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的意思是:從今後,我的魂魄,要飛過幾千里路,回到岳陽故土,到夫君身邊。從容絕決而又固執不捨,充分體現出能出世而仍入世、置生死於度外的傳統文化精神。“夜夜岳陽樓”結筆於岳陽樓,意蘊遙深,亦當細細體味。
女詞人在詞中對自身被擄艱危之現實,著墨尤多,而寄之以對文明的追思之中,對祖國淪亡親人永別深致哀悼,寫南宋文明之繁盛及橫遭蹂躪。在回憶和反思中。下片寫徐郎何在與斷魂千里,運用懸望與想像。表現了女詞人遠思之凌空超越。此詞另一特點是意境之重、大、崇高。從歷史文化悲劇寫起,哀悼宋文明的衰亡,詞境極為重大。詞中表明自己死節之心,將祖國和個人的雙重悲劇融匯,意境極為崇高。
賞析二
“漢上繁華,江南人物,尚遺宣政風流”。故鄉曾經是那么的繁華和美好,大宋子民生活得不知道有多么幸福的。
“一旦刀兵齊舉,旌旗擁、百萬貔貅。”可惜蒙古人的軍隊來了,他們如泛濫的洪水,如猙獰的猛獸般的撲了過來。
“長驅入,歌樓舞榭,風卷落花愁。”他們所到之處,就像風捲殘雲,也從此吹散了我的美夢。
“幸此身未北,猶客南州。”所幸運的是,我在死前還沒有遭受到侮辱,保全了我的清白,夫君啊,我這樣足以告慰你的亡靈。
“破鑑徐郎何在?空惆悵、相見無由”。陰陽相隔,如今我和夫君就如破鏡不能團圓,郎啊,你知道我此刻是多么的惆悵和寂寞,又是多么的想念你嗎?
“從今後,夢魂千里,夜夜岳陽樓。”不過,夫君也不要難過,因為我們馬上就會團聚了。你看我的魂魄正在向千里之外的故鄉岳陽樓而飛去,很快我們就在一起了,從今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詞中表達的不僅是思念和哀悼亡夫徐郎的沉痛,更多的是對故國淪亡的悲哀和惋惜。在那個年代,這種女性獨立的主體意識的覺醒和愛國思想,是非常難得的。
劉永濟先生在《唐五代兩宋詞簡析》中對此評價:“讀其‘此身未北,猶客南州’與‘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之句,知其有生為南宋人、死為南宋鬼之意。惜但傳其詞而逸其名勝,至香百年後無從得知此愛國女子之生平也。”
《西湖二集》是明代人周楫編著的一部短篇平話小說集,小說《十一卷。徐君寶節義雙圓》一文中,寫這個女子是岳州金太守的女兒,名字叫金淑貞。當今網路小說《傾城》里,這個女子又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藍玉煙。
金淑貞,藍玉煙,都不過是後人給她取的不同名字罷了。她姓啥名誰,已不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有著悲慘身世的女子在詞學史上,永遠地留下了她人生最精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