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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九十八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文苑一

○宋白 梁周翰 朱昂 趙鄰幾(何承裕附) 鄭起(郭昱 馬應) 和峴(弟〈山蒙〉附)馮吉

自古創業垂統之君,即其一時之好尚,而一代之規橅,可以豫知矣。藝祖革命,首用文吏而奪武臣之權,宋之尚文,端本乎此。太宗、真宗其在藩邸,已有好學之名,及其即位,彌文日增。自時厥後,子孫相承,上之為人君者,無不典學;下之為人臣者,自宰相以至令錄,無不擢科,海內文士,彬彬輩出焉。國初,楊億、劉筠猶襲唐人聲律之體,柳開、穆修志欲變古而力弗逮。廬陵歐陽修出,以古文倡,臨川王安石、眉山蘇軾、南豐曾鞏起而和之,宋文日趨於古矣。南渡文氣不及東都,豈不足以觀世變歟!作《文苑傳》。

宋白,字太素,大名人。年十三,善屬文。多游鄠、杜間,嘗館於張瓊家,瓊武人,賞白有才,遇之甚厚。白豪俊,尚氣節,重交友,在詞場中稱甚著。

建隆二年,竇儀典貢部,擢進士甲科。乾德初,獻文百軸,試拔萃高等,解褐授著作佐郎,廷賜襲衣、犀帶。蜀平,授玉津縣令。開寶中,閻丕、王洞交薦其才,宜預朝列。白以親老祈外任,連知蒲城、衛南二縣。

太宗潛藩時,白嘗贄文,有襲衣之賜。及即位,擢為左拾遺,權知兗州,歲余召還。泰山有唐玄宗刻銘,白摹本以獻,且述承平東人望幸之意。預修《太祖實錄》,俄直史館,判吏部南曹。從征太原,判行在御史台。劉繼元降,翌日,奏《平晉頌》,太宗夜召至行宮褒慰,且曰:"俟還京師,當以璽書授職。"白謝於幄中。尋拜中書舍人,賜金紫。

太平興國五年,與程羽同知貢舉,俄充史館修撰、判館事。八年,復典貢部,改集賢殿直學士、判院事。未幾,召入翰林為學士。雍熙中,召白與李昉集諸文士纂《文苑英華》一千卷。端拱初,加禮部侍郎,又知貢舉。白凡三掌貢士,頗致譏議,然所得士如蘇易簡、王禹偁、胡宿、李宗諤輩,皆其人也。是時,命復舊制,專委有司,白所取二十八人,罷退既眾,群議囂然。太宗遽召已黜者臨軒覆試,連放馬國祥、葉齊等八百餘人焉。

白嘗過何承矩家,方陳倡優飲宴。有進士趙慶者,素無行檢,游承矩之門,因潛出拜白,求為薦名,及掌貢部,慶遂獲薦,人多指以為辭。又女弟適王沔,淳化二年,沔罷參知政事。時寇準方詆訐求進,故沔被出,復言白家用黃金器蓋舉人所賂,其實白嘗奉詔撰錢惟濬碑,得塗金器爾。

張去華者,白同年生也,坐尼道安事貶。白素與去華厚善,遂出為保大軍節度行軍司馬。逾年,抗疏自陳,有"來日苦少,去日苦多"之語,太宗覽而憫之,召還,為衛尉卿,俄復拜為禮部侍郎,修國史。至道初,為翰林學士承旨。二年,遷戶部侍郎,俄兼秘書監。真宗即位,改吏部侍郎、判昭文館。

先是,白獻擬陸贄《榜子集》,上察其意,欲求任用,遂命知開封府以試之,既而白倦於聽斷,求罷任。鹹平四年,擢王欽若、馮拯、陳堯叟入掌機要,以白宿舊,拜禮部尚書。

白學問宏博,屬文敏贍,然辭意放蕩,少法度。在內署久,頗厭番直,草辭疏略,多不愜旨。景德二年,與梁周翰俱罷,拜刑部尚書、集賢院學士、判院事。舊三館學士止五日內殿起居,會錢易上言,悉令赴外朝。白羸老步梗,就班足跌。未幾,抗表引年。上以舊臣,眷顧未允。再上表辭,乃以兵部尚書致仕,因就宰臣訪問其資產,虞其匱乏,時白繼母尚無恙,上東封,白肩與辭於北苑,召對久之,進吏部尚書,賜帛五十匹。

大中祥符三年,丁內艱。五年正月,卒,年七十七。贈左僕射,錄其孫懿孫為將作監主簿,孝孫試秘書省校書郎,從子唐臣試正字。

白善談謔,不拘小節,贍濟親族,撫恤孤藐,世稱其雍睦。聚書數萬卷,圖畫亦多奇古者。嘗類故事千餘門,號《建章集》。唐賢編集遺落者,白多纘綴之。後進之有文藝者,必極意稱獎,時彥多宗之,如胡旦、田錫,皆出其門下。陳彭年舉進士,輕俊喜嘲謗,白惡其為人,黜落之,彭年憾焉,後居近侍,為貢舉條制,多所關防,蓋為白設也。會有司謚白為文憲,內出密奏言白素無檢操,遂改文安。有集百卷。

子憲臣,國子博士;得臣,賜進士及第,至太常丞;良臣,為太子中舍;忠臣,殿中丞。

梁周翰,字元褒,鄭州管城人。父彥溫,廷州馬步軍都校。周翰幼好學,十歲能屬詞。周廣順二年舉進士,授虞城主簿,辭疾不赴。宰相范質、王溥以其聞人,不當佐外邑,改開封府戶曹參軍。宋初,質、溥仍為相,引為秘書郎、直史館。

時左拾遺、知制誥高錫上封,議武成王廟配享七十二賢,內王僧辯以不令終,恐非全德。尋詔事部尚書張昭、工部尚書竇儀與錫重銓定,功業終始無瑕者方得預焉。周翰上言曰:

臣聞天地以來,覆載之內,聖賢交騖,古今同流,校其顛末,鮮克具美。周公,聖人也,佐武王定天下,輔成王致治平,盛德大勛,蟠天極地。外則淮夷構難,內則管、蔡流言。疐尾跋胡,垂至顛頓;偃禾仆木,僅得辨明。此可謂之盡美哉?臣以為非也。孔子,聖人也,刪《詩》、《書》,定《禮》、《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卒以棲遲去魯,奔走厄陳,雖試用於定、哀,曾不容於季、孟。又嘗履盜跖之虎尾,聞南子之珮聲,遠辱慎名,未見其可。此又可謂其盡善者哉?臣以為非也。自余區區後賢,瑣瑣立事,比於二聖,曾何足雲?而欲責其磨涅不渝、始卒如一者,臣竊以為難其人矣。

昉自唐室,崇祀太公。原其用意,蓋以天下雖大,不可去兵;域中有爭,未能無戰。資其佑民之道,立乎為武之宗,覬張國威,遂進王號。貞元之際,祀典益修,因以歷代武臣陪饗廟貌,如文宣釋奠之制,有弟子列侍之儀,事雖不經,義足垂勸。況於曩日,不乏通賢,疑難討論,亦云折中。今若求其考類,別立否臧,以羔袖之小疵,忘狐裘之大善,恐其所選,僅有可存。

只如樂毅、廉頗,皆奔亡而為虜;韓信、彭越,悉菹醢而受誅。白起則錫劍杜郵,伍員則浮屍江澨。左車亦僨軍之將,孫臏實刑餘之人。穰苴則僨卒齊庭,吳起則非命楚國。周勃稱重,有置甲尚方之疑;陳平善謀,蒙受金諸將之謗。亞夫則死於獄吏,鄧艾則追於檻車。李廣後期而自剄,竇嬰樹黨而喪身。鄧禹敗於回溪,終身無董戎之寄;馬援死於蠻徼,還屍闕遣奠之儀。其餘諸葛亮之儔,事偏方之主;王景略之輩,佐閏位之君。關羽則為仇國所禽,張飛則遭帳下所害。凡此名將,悉皆人雄,苟欲指瑕,誰當無累?或從澄汰,盡可棄捐。況其功業穹隆,名稱烜赫。樵夫牧稚,鹹所聞知;列將通侯,竊年思慕。若一旦除去神位,擯出祠庭,吹毛求異代之疵,投袂忿古人之惡,必使時情頓惑,竊議交興。景行高山,更奚瞻於往躅;英魂烈魄,將有恨於明時。

況伏陛下方厲軍威,將遏亂略,講求兵法,締構武祠,蓋所以勸激戎臣,資假陰助。忽使長廊虛邈,僅有可圖之形;中殿前空,不見配食之坐。似非允當,臣竊惑焉。深惟事貴得中,用資體要,若今之可以議古,恐來者亦能非今。願納臣微忠,特追明敕,乞下此疏,廷議其長。

不報。

乾德中,獻《擬制》二十編,擢為右拾遺。會修大內,上《五鳳樓賦》,人多傳誦之。五代以來,文體卑弱,周翰與高錫、柳開、范杲習尚淳古,齊名友善,當時有"高、梁、柳、范"之稱。初,太祖嘗識彥溫于軍中,石守信亦與彥溫舊故。一日,太祖語守信,將用周翰掌誥,守信微露其言,周翰遽上表謝。太祖怒,遂寢其命。

歷通判綿、眉二州,在眉州坐杖人至死,奪二官。起授太子左贊善大夫。開寶三年,遷右拾遺,監綾綿院,改左補闕兼知大理正事。會將郊祀,因上疏曰:"陛下再郊上帝,必覃赦宥。臣以天下至大,其中有慶澤所未及、節文所未該者,所宜推而廣之。方今賦稅年入至多,加以科變之物,名品非一,調發供輸,不無重困。且西蜀、淮南、荊、潭、廣、桂之地,皆以為王土。陛下誠能以三方所得之利,減諸道租賦之入,則庶乎均德澤而寬民力矣。"俄坐杖錦工過差,為其所訴。太祖甚怒,責之曰:"爾豈不知人之膚血與己無異,何乃遽為酷罰!"將杖之,周翰自言:"臣負天下才名,不當如是。"太祖乃解,止左授司農寺丞。逾年,為太子中允。

太平興國中,知蘇州。周翰善音律,喜蒱博,惟以飲戲為務。州有伶官錢氏,家數百人,日令百人供妓,每出,必以殽具自隨。郡務不治,以本官分司西京。逾月,授左贊善大夫,仍分司。俄除楚州團練副使。雍熙中,宰相李昉以其名聞,召為右補闕,賜緋魚,使江、淮提點茶鹽。

周翰以辭學為流輩所許,頻歷外任,不樂吏事。會翰林學士宋白等列奏其有史才,邅回下位,遂命兼史館修撰。會太宗親試貢士,周翰為考官,面賜金紫,因語宰相,稱其有文,尋遷起居舍人。淳化五年,張佖建議復置左右史之職,乃命周翰與李宗諤分領之。周翰兼起居郎,因上言:"自今崇政、長春殿皇帝宣諭之言,侍臣諭列之事,望依舊中書修為時政記。其樞密院事涉機密,亦令本院編纂,每至月終送史館。自余百司凡於對拜、除改、沿革、制置之事,悉條報本院,以備編錄。仍令郎與舍人分直崇政殿,以記言動,別為起居注,每月先進御,後降付史館。"從之。起居注進御,自周翰等始也。周翰蚤有時譽,久擯廢,及被除擢,尤洽時論。

會考課京朝官,有敢隱前犯者,皆除名為民。周翰被譴尤多,所上有司偶遺一事,當免。判館楊徽之率三館學士詣相府,以為周翰非故有規避,其實所犯頻繁,不能悉記,於是止罰金百斤。

先是,趙安易建議於西川鑄大鐵錢,以一當十,周翰上言:"古者貨、幣、錢三者兼用,若錢少於貨、幣,即鑄大錢,或當百,或當五十,蓋欲廣其錢而足用爾。今不若使蜀民貿易者,凡鐵錢一止作一錢用,官中市物即以兩錢當一。又西川患在少鹽,請於益州置榷院,入物交易,則公私通濟矣。"至道中,遷工部郎中。

真宗在儲宮,知其名,徵之,時為左庶子,因令取其所為文章,周翰悉纂以獻,上答以書。及即位,未行慶,首擢為駕部郎中、知制誥,俄判史館、昭文館。鹹平三年,召入翰林為學士,受詔與趙安易同修屬籍。唐末喪亂,籍譜罕存,無所取則,周翰創意為之,頗有倫貫。車駕幸澶淵,命判留司御史台,周翰懇求扈從,從之。明年,授給事中,與宋白俱罷學士。大中祥符元年,遷工部侍郎。逾年,被疾卒,年八十一。真宗憫之,錄其子忠寶為大理評事,給奉終喪。

周翰性疏雋卞急,臨事過於嚴暴,故多曠敗。晚年才思稍減,書詔多不稱旨。有集五十卷及《續因話錄》。

朱昂,字舉之,其先京兆人,世家渼陂。唐天復末,徙家南陽。梁祖篡唐,父葆光與唐舊臣顏蕘、李濤數輩挈家南渡,寓潭州。每正旦夕至,必序立南嶽祠前,北望號慟,殆二十年。後濤北歸,葆光樂衡山之勝,遂往家焉。

昂少與熊若谷、鄧洵美同學。朱遵度好讀書,人號之為"朱萬卷",目昂為"小萬卷"。昂嘗間行經廬陵,道遇異人,謂之曰:"中原不久當有真主平一天下,子仕至四品,安用南為?"遂北游江、淮。時周世宗南征,韓令坤統兵至揚州,昂謁見,陳治亂方略,令坤奇之,署權知揚州揚子縣。適兵革之際,逃亡過半,昂便宜綏輯,復逋亡者七千餘家,令坤即表授本縣令。

宋初,為衡州錄事參軍,嘗讀陶潛《閒情賦》而慕之,因廣其辭曰:

維稟氣兮清濁,獨得意兮虛徐。耳何聰兮無瑱,衣何散兮無裾。務冥懷於得喪,寧勤體乎菑畬。將使同方姬、孔,抗跡孫、蘧。精騖廣漠,心游太虛。傲朝曦兮南榮,溯夕飆兮北疏。非道之病,惟情之舒。

繇是含穎懷粹,凝和習懿。器{大淵}淪兮幽憂,德芬馨兮周比。井無渫兮泉融,珠潛輝兮川媚。又何必陋雄之尚《玄》,笑奕之心醉,悲墨之素絲,嘆展之下位?苟因時之明揚,乃斯文之不墜。

睇煙景兮飄飄,心懸旌兮搖搖。感朝榮而夕落,嗟響蛩而鳴蜩。

姑藏器以有待,因寄物而長謠。願在首而為弁,束玄發而未衰。

會名器之有得,與纓珥兮相宜。願在足而為舄,何坎險之罹憂。

欲效勤於豎亥,思追踵於浮丘。願在服而為袂,傳繒素而飾躬。

異化緇之色涅,寧拭面而道窮。願在目而為鑑,分妍醜於崇朝。

驚青陽之難久,庶白首以見招。願在地而為簟,當暑溽而冰寒。

伊膚革之尚疚,胡寤寐以求安?願在觴而為醴,不亂德而溺真。

體虛受之為器,革譎性以歸淳。願在握而為劍,每輔衽而保裾。

殊鉛銛之效用,比硎刃而有餘。願在橐而為矢,美筈羽之斯全。

疇懋勛而錫晉,射窮壘而衄燕。願在體而為裘,托針縷以成功。

非珍華而取飾,將被服而有容。願在軒而為篁,貫歲寒而不改。

挺介節以自持,廓虛心而有待。

人之願兮實繁,我之心兮若此。蓄為志兮璞藏,發為文兮霧委。既持瑾兮掌瑜,復擷蘭兮藝芷。始無言兮植杖,終俯首兮嗟髀。振襟兮自適,覿物兮解頤。雲無心兮遐舉,蘿倚乾兮叢滋。想陵谷之變地,況玄黃之易絲。人可汰而可鍛,己不磷而不緇。苟一鳴而驚人,何五鼎而勿飴?

已而擁膝清嘯,傾懷自寬。樞桑戶蓽兮差樂,鳩飛梭躍兮胡難。指夜蟾兮為伍,仰疏籟兮邀歡。何孫牧而伊耕?何巢箕而呂磻?滌我慮兮綠綺。清我眠兮琅玕。周鏇兮有則,徙倚兮可觀。終卷舒兮自得,契休哉於《考槃》。

李昉知州事,暇日多召語,且以文為贄,昉深所嗟賞。歷宜城令。開寶中,拜太子洗馬、知蓬州,徙廣安軍。會渠州妖賊李仙眾萬人劫掠軍界,昂設策禽之。自余果、合、渝、涪四州民連結為妖者,置不問,蜀民遂安。宰相薛居正稱其能,遷殿中丞、知泗州。

嘗作《隋河辭》,謂浚決之病民,游觀之傷財,乃天意之所以亡隋也。使隋不興役費財以害其民,則安得有今日之利哉!

嘗聚淮水流屍三千,為冢瘞之。有戍卒謀亂,昂誅其首惡,凡支黨之詿誤者悉貰之。就遷監察御史、江南轉運副使。太平興國二年,知鄂州,加殿中侍御史,為峽路轉運副使,就改庫部員外郎,遷轉運使。端拱二年,以本官直秘閣,賜金紫。久之,出知復州,表求謝事,不許。遷水部郎中,復請老,召還,再直秘閣,尋兼越王府記室參軍。

直宗即位,遷秩司封郎中,俄知制誥,判史館,受詔編次三館秘閣書籍,既畢,加吏部。鹹平二年,召入翰林為學士。逾年,拜章乞骸骨,召對,敦諭,請彌確,乃拜工部侍郎致仕。翌日,遣使就第賜器幣,給全奉,詔本府歲時存問,章奏聽附驛以聞。命其子正辭知公安縣,以便侍養,許歸江陵。舊制,致仕官止謝殿門外,昂特延見命坐,恩禮甚厚。令俟秋涼上道,遣中使賜宴於玉津園,兩制三館皆預,仍詔賦詩餞行,縉紳榮之。

昂前後所得奉賜,以三之一購奇書,以諷誦為樂。及是閒居,自稱退叟,著《資理論》三卷上之,詔以其書付史館。弟協以純謹著稱,仕至主客郎中、雍王府翊善。昂以書招之,協亦告老歸。兄弟皆眉壽,時人比漢之二疏。知府陳堯咨署其居曰東、西致政坊。昂於所居建二亭:曰知止,曰幽棲。頗好釋氏書。晚歲自為墓誌。景德四年卒,年八十三,門人謚曰正裕先生。詔加賻贈,錄其孫適出身。

昂好學,純厚有清節,澹於榮利,為洗馬十五年,不以屑意。居內署,非公事不至兩府。在王邸時,真宗居儲宮,知其素守,故每加褒進,然昂未嘗有所私請,進退存禮,士類多之。有集三十卷。子正彝、正辭並登進士第,正基虞部員外郎。

趙鄰幾,字亞之,鄆州須城人,家世為農。鄰幾少好學,能屬文,嘗作《禹別九州賦》,凡萬餘言,人多傳誦。

周顯德二年舉進士,解褐秘書省校書郎,歷許州、宋州從事。太平興國初,召為左贊善大夫、直史館,改宗正丞。四年,郭贄、宋白授中書舍人,告謝日交薦之,俄而鄰幾獻頌,上覽而嘉之,遷左補闕、知制誥,數月卒,年五十九。中使護葬。

鄰幾體貌尫弱,如不勝衣。為文浩博,慕徐、庾及王、楊、盧、駱之體,每構思,必斂衽危坐,成千言始下筆。屬對精切,致意縝密,時輩鹹推服之。及掌誥命,頗繁富冗長,不達體要,無稱職之譽。

常欲追補唐武宗以來實錄,孜孜訪求遺事,殆廢寢食,會疾革,唯以書未成為恨。至淳化中,參知政事蘇易簡因言及鄰幾追補《唐實錄》事,鄰幾一子東之,以蔭補郎山主簿,部送軍糧詣北邊,沒焉,其家屬寄居睢陽。太宗遣直史館錢熙往取其書,得鄰幾所補《會昌以來日曆》二十六卷及文集三十四卷,所著《鯫子》一卷、《六帝年略》一卷、《史氏懋官志》五卷,並他書五十餘捲來上,皆塗竄之筆也。詔賜其家錢十萬。

時又有何承裕者,晉天福末擢進士第,有清才,好為歌詩,而嗜酒狂逸。初為中都主簿,桑維翰鎮兗州,知其直率,不責以吏事。累官至著作佐郎、直史館,出為盩啡、鹹陽二縣令,醉則露首跨牛趨府,府尹王彥超以其名士而容之,然為治清而不煩,民頗安焉。每覽牒訴,必戲判以喻曲直,訴者多心伏引去。往往召豪吏接坐,引滿,吏因醉挾私白事,承裕悟之,笑曰:"此見罔也,當受杖。"杖訖,復召與飲。其無檢多類此。

開寶三年,自涇陽令入為監察御史,後歷侍御史,累知忠、萬、商三州,太平興國中卒。

鄭起,字孟隆,不知何許人。少游京、洛間,佻薄無檢操。聞襄州雙泉寺僧能為黃金,往依焉,遂削髮為侍者。久之,知其誑耀,乃反初服。舉進士,時舉子多尚詩賦,惟起有文七軸,歌詩尤清麗。周廣順初,調補尉氏主簿,秩滿,以書乾宰相范質,薦為右拾遺、直史館。恭帝初,遷殿中侍御史。

乾德初,出掌泗州市征。刺史張延范檢校司徒,官吏呼以"太保"。起貧,常乘騾。一日,從延范出近郊送客,延范揖起曰:"請策馬令進。"起曰:"此騾也,不當過呼耳。"以譏延范,延范深銜之,密奏起嗜酒廢職。

初,顯德末,起見太祖握禁兵,有人望,乃上書范質,極言其事。又嘗遇太祖於路,橫絕前導而過,太祖亦弗之怒。及延范奏至,出為河西令。會蜀平,當徙遠官,起不欲往,乃炙烙其足,因是成疾而卒。

起負才倨傲,多所詆訐,數為群小窘辱,終亦不改。

時有郭昱者,好為古文,狹中詭僻。周顯德中登進士第,恥赴常選,獻書於宰相趙普,自比巢、由,朝議惡其矯激,故久不調。後復伺普,望塵自陳,普笑謂人曰:"今日甚榮,得巢、由拜於馬首。"開寶末,普出鎮河陽,昱詣薛居正上書,極言謗普,居正奏之,詔署襄州觀察推官。潘美鎮襄陽,討金陵,以昱隨軍。昱中夜被酒號叫,軍中皆驚,翌日,美遣還。歲余,坐盜用官錢除名,因居襄陽,游索樊、鄧間,雍熙中卒。

又有馬應者,薄有文藝,多服道士衣,自稱"先生"。開寶初效元結《中興頌》作《勃興頌》,以述太祖下荊、湖之功,欲刊石於永州結《頌》之側,縣令惡其誇誕,不以聞。太平興國初,登第,授大理評事,坐事除名,羈旅積年。淳化中,以詩乾同年殿中丞牛景,景因奏上,太宗覽而嘉之,復授大理評事,未幾卒。

又有穎贄、董淳、劉從義善為文章,張翼、譚用之善為詩,張之翰善箋啟。贄拔萃登科,至太子中允。淳為工部員外郎、直史館,奉詔撰《孟昶紀事》。從義多藏書,嘗纘長安碑文為《遺風集》二十卷。余皆官不達。

和峴,字晦仁,開封浚儀人。父凝,晉宰相、太子太傅、魯國公。峴生之年,適會凝入翰林、加金紫、知貢舉,凝喜曰:"我平生美事,三者並集,此子宜於我也。"因名之曰三美。七歲,以門蔭為左千牛備身,遷著作佐郎。漢乾祐初,加朝散階。十六,登朝為著作郎。丁父憂,服闋,拜太常丞。

建隆初,授太常博士,從祀南郊,贊導乘輿,進退閒雅。太祖謂近侍曰:"此誰氏之子,熟於贊相?"左右即以峴門閥對。俄拜刑部員外郎兼博士,仍判太常寺。

乾德元年十一月甲子,有事於南郊。丁丑冬至,有司復請祀昊天上帝,詔峴議其禮,峴以祭義戒於煩數,請罷之。二年,議孝明、孝惠二後神主祔於別廟,峴以舊禮有二後同廟之文,無各殿異室之說,今二後同祔別廟,亦宜共殿別室。孝明皇后嘗母儀天下,宜居上室。孝惠皇后止以追尊,當居次室。從之。三年春,初克夔州,以內衣庫使李光睿權知州,峴通判州事。代還,是歲十二月十四日戊戌臘,有司以七日辛卯蠟百神,峴獻議正之。四年,南郊,峴建議望燎位置爟火。

又嘗言:"依舊典,宗廟殿庭設宮縣三十六架,加鼓吹熊羆十二案,朝會登歌用五瑞,郊廟奠獻用四瑞,回仗至樓前奏《采茨》之曲,御樓奏《隆安》之曲,各用樂章。"復舉唐故事,宗廟祭科處別設珍膳,用申孝享之意。又謂"《八佾》之舞以象文德武功,請用《玄德升聞》、《天下大定》二舞"。並從其議。事具《禮》、《樂志》。

先是,王朴、竇儼洞曉音樂,前代不協律呂者多所考正。朴、儼既沒,未有繼其職者。會太祖以雅樂聲高,詔峴講求其理,以均節之,自是八音和暢,上甚嘉之。語具《律志》。樂器中有叉手笛者,上意欲增入雅樂,峴即令樂工調品,以諧律呂,其執持之狀如拱揖然,請目曰"拱辰管",詔備于樂府。

開寶初,遷司勛員外郎、權知泗州,判吏部南曹,歷夔、晉二州通判。九年,江南平,受詔採訪。太宗即位,遷主客郎中。太平興國二年,知兗州,改京東轉運使。

峴性苛刻鄙吝,好殖財,復輕侮人,嘗以官船載私貨販易規利。初為判官鄭同度論奏,既而彰信軍節度劉遇亦上言,按得實,坐削籍,配隸汝州。

六年,起為太常丞,分司西京,復階勳章服。端拱初,上躬耕籍田,峴奉留司賀表至闕下,因以其所著《奉常集》五卷、《秘閣集》二十卷、《注釋武成王廟贊》五卷奏御,上甚嘉之,復授主客郎中,判太常寺兼禮儀院事。

是秋得暴疾,卒,年五十六。弟〈山蒙〉。

〈山蒙〉字顯仁,凝第四子也。生五六歲,凝教之誦古詩賦,一歷輒不忘。試令詠物為四句詩,頗有思致,凝嘆賞而奇之,語峴曰:"此兒他日必以文章顯,吾老矣,不見,汝曹善保護之。"

太平興國八年擢進士第,釋褐霍丘主簿。雍熙初,知崇仁縣,就拜大理評事。江南轉運楊緘以其材幹奏,移知南昌縣。代還,刑部取為詳覆官,遷光祿寺丞。

先是,凝嘗取古今史傳聽訟斷獄、辨雪冤枉等事著為《疑獄集》,〈山蒙〉因增益事類,分為三卷,表上之。俄獻所著文賦五十軸,召試中書,擢為太子中允。先是,馮起撰《御前登第三榜碑》以獻,上甚稱獎,命直史館。淳化初,〈山蒙〉又撰《七榜題名記》,並補註凝所撰《古今孝悌集成》十卷以獻,遂以本官直集賢院,中謝日,賜緋魚。三年春,獻《觀燈賦》,詔付史館,遷右正言。

是歲,太宗親試貢士,〈山蒙〉預考校,作歌以獻,上對宰相稱賞之,召問年幾何。時摹印《儒行篇》,以賜新及第人及三館、台省官,皆上表稱謝。上時御便坐,出表以示宰相,而〈山蒙〉洎尤稱上旨,因謂李昉曰:"〈山蒙〉,宰相子,勤學自立,有文章,能荷堂構,如〈山蒙〉者不可多得也。"遂以本官知制誥。不逾年,加水部員外郎、知理檢院。至道元年,賜金紫,與王旦同判吏部銓。是秋,晨起將朝,風眩暴作而卒,年四十五。上聞之驚嘆,遣中使就家問疾狀,並恤其孤,賵賻加等。長子珙才十歲,即授大理評事。次子璬,補太廟齋郎。

〈山蒙〉好修飾容儀,自五鼓張燈燭至辨色,冠帶方畢。雖幼能屬文,殊少警策。每草制,必精思討索而後成,拘於引類偶對,頗失典誥之體。上以其貴家子,能業文,甚寵待之,欲召入翰林,謂近臣曰:"〈山蒙〉眸子眊眊然,胸中必不正,不可以居近侍也。"其命遂寢。

〈山蒙〉弟嵲始為三班奉職,淳化中,獻文求試,上以故相之後,改授大理評事。

馮吉,字惟一,河南洛陽人。父道,周太師、中書令,追封瀛王。吉,晉天福初以父任秘書省校書郎,遷膳部、金部、職方員外郎,屯田、戶部、司勛郎中,累階金紫。周顯德中,遷太常少卿。

吉嗜學,善屬文,工草隸,議者以掌誥許之。然性滑稽無操行,每中書舍人缺,宰相即欲用吉,終以佻薄而止。

雅好琵琶,尤臻其妙,教坊供奉號名手者亦莫能及。父常戒令勿習,吉性所好,亦不能改。道欲辱之,因家宴,令吉奏琵琶為壽,賜以束帛,吉置於肩,左抱琵琶,按膝再拜如伶官狀,了無怍色,家人皆大笑。

及為少卿,頗不得意,以杯酒自娛。每朝士宴集,雖不召,亦常自至,酒酣即彈琵琶,彈罷賦詩,詩成起舞。時人愛其俊逸,謂之"三絕"。

宋初,受詔撰述《明憲皇太后謚議》,見稱於時。建隆四年卒,年四十五。

部分譯文

宋白字太素,河北大名人,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善做文章了。他常遊歷於..、杜之地,曾借宿於張瓊家,張瓊乃一武將,他欽佩宋白的才華,所以對宋白招待得十分周到。宋白性情豪爽剛直,崇尚氣節,注重友情,在詞壇上頗有名聲。

建隆二年(961),竇儀負責貢舉,宋白應考且擢升進士甲科。乾德初年(963),宋白向朝廷獻上文章百卷。考試高等,步入仕途,被授予著作佐郎,並被賜予襲衣、犀帶。蜀國平定後,宋白被授玉津縣令。開寶年間(968~976),閻丕和王洞交相薦舉宋白入朝,但宋白以雙親年邁,請求仍留州縣做官,於是,宋白又先後知蒲城、衛南二縣。

太宗為太子時,宋白曾經獻文於他,並有襲衣之賞賜,太宗即位後,擢升宋白為左拾遺,權知兗州,一年後召回朝廷。泰山上有唐玄宗所留刻銘,宋白特摹本以獻太宗,且向太宗陳述了山東之人希望皇帝親幸的願望。之後,宋白參與修撰《太祖實錄》,不久,宋白以直史館、判吏部南曹,跟隨太宗征伐太原,判行在御史台。劉繼元受降後的第二天,宋白上《平晉頌》,太宗當夜召宋白至行宮以示褒慰,並且對宋白說:“待朕回還京師,當以璽書授職予你。”宋白表達了感激之情。不久,皇帝拜宋白為中書舍人,並賜金紫之服於宋白。

太平興國五年(980),宋白與程羽同知貢舉,不久充史館修撰,判館事。太平興國八年,宋白再次典貢部,改集賢殿直學士,判院事。未幾,宋白被召為翰林學士。雍熙年間(984~987)宋白受召與李窻集諸文士同纂《文苑英華》一百卷。端拱初年(988),宋白升為禮部侍郎,又知貢舉。宋白前後三次典掌貢舉,因而引來不少微詞,然朝廷所得文士如蘇易簡、王禹翶、胡宿、李宗諤等人,皆出宋白其門。此時,皇上令恢復舊制,特委任職官,予以處置,宋白只錄取了四十八人,罷免辭退的人很多,眾人議論紛紛。太宗於是召已罷黜的人到朝廷複試,連錄馬國祥、葉齊等八百餘人。

宋白曾拜訪何承矩家,正碰上歌舞酒宴。有一叫趙慶的進士,平素品行欠佳,巴結在何承矩門下,於是便悄然而出叩拜宋白,求宋白推薦自己。等到宋白典掌貢部之時,趙慶竟得以被推舉,許多人因此對宋白議論紛紛。宋白又將自己的妹妹許配王沔,淳化二年(991),王沔被罷參知政事。當時寇準正以攻訐他人之短的做法求得自身榮進,王沔因而被罷黜,寇準又說宋白家裡的黃金器皿都是舉人們所賄賂的,其實宋白曾奉詔撰寫錢惟浚碑,得到塗金器皿而已。

張去華與宋白同年考生,因尼姑道安之事而坐罪遭貶。宋白一向與張去華友情深厚,於是也受到牽連而出為保大軍節度行軍司馬。過了一年,宋白上書自陳無罪,有“來日苦少,去日苦多”之語,太宗讀後很同情宋白,將宋白召回做衛尉卿,不久又拜為禮部侍郎、編修國史。至道初年(995),宋白為翰林學士承旨。第二年,擢升戶部侍郎,不久又兼秘書監。宋真宗即位時,改任吏部侍郎,判昭文館。

起初,宋白將唐代陸贄的《榜子集》獻給真宗,真宗覺察宋白此舉的用意在於求任用,遂命宋白知開封府以試其才,然而,宋白任此職不久,就厭倦了整天聽訟斷事的煩瑣工作,請求罷任。鹹平四年(1001),朝廷擢升王欽若、馮拯、陳堯叟入掌機要,因宋白資格老,又是宿舊而拜其為禮部尚書。

宋白學問宏博,文思敏捷,但其詞作大多放蕩肆意,不拘章法。他久居內署,十分厭煩平直言語,所起草的詞疏簡略曲回,多不合聖意。景德二年(1005),宋白與梁周翰同時被罷,而拜為刑部尚書、集賢院學士、判院事。舊三館學士限五天在內殿起居,當錢易上言後致使朝廷令學士皆赴外朝。宋白年老體弱行動不便,在上朝時足跌壞。不久,上表求退,皇上因眷戀宋白乃舊臣未應允,宋白於是又上表請退,就以兵部尚書之職而退休。於是派遣宰臣訪問他家的資產,擔心他的家裡匱乏,當時宋白的繼母還很健康,皇上東封泰山,宋白坐在肩輿上由人抬著到北苑向皇上辭行,兩人談了很久,宋白升為吏部尚書,賜帛五十匹。

大中祥符三年(1010),遭母喪。大中祥符五年正月,宋白去世,終年七十七歲,贈官左僕射。錄用其孫宋懿孫為將作監主簿,宋孝孫試秘書省校書郎,從子宋唐臣試秘書省正字。

宋白詼諧幽默,喜歡開玩笑,不拘小節,贍濟親族,撫恤孤幼,世人稱其和睦。聚書數萬卷,圖畫有很多堪稱奇古。曾分門別類纂集故事千餘門,號《建章集》。唐賢士編集遺漏者,宋白大多收集補齊。後輩有文藝才能的,必極力加以稱讚鼓勵,當時才德傑出人士多以他為師,如胡旦、田錫都出自他的門下。陳彭年舉進士,輕率不穩重,喜歡嘲笑別人,宋白厭惡他的為人,黜除了他,陳彭年感到不滿,後居近侍,制定貢舉條制,多有互相制約的內容,大概是因為宋白那件事而設定的。恰逢有關部門定宋白諡號為“文憲”,內朝發出密奏說宋白一向沒有嚴格要求自己,於是改諡號為“文安”。有文集一百卷。

梁周翰字元褒,鄭州管城人。其父梁彥溫,曾為廷州馬步軍都校。梁周翰年幼時十分好學,十歲即能做詞。周廣順二年(952),考中進士,被授虞城主簿,但他稱病未赴任。宰相范質、王溥認為梁周翰是有名望的人,不應當讓他到外地做官,因此改任梁周翰為開封府戶曹參軍。宋朝建立後,范質、王溥仍為宰相,引梁周翰為秘書郎、直史館。

這時,左拾遺、知制誥高錫上封,議論武成王廟配享七十二賢人,其中王僧辯以不善終,恐非全德之人。於是皇上詔吏部尚書張昭、工部尚書竇儀與高錫一同銓定廟中選人,只有功德終始無瑕疵者才能被選入。梁周翰為此上書說:“我以為自天地開創以來,四海之內,聖賢輩出,源遠不斷,但未有十全十美之人。周公可謂聖人,他幫助武王平定天下,輔佐成王治理國家,其功德昭然於天下,即便如此,他仍然有內外交困的時候,外則淮夷發難,內則管、蔡攻訐,以致顛沛困頓,步履維艱。這可稱得上盡善盡美嗎?我以為不能。孔子亦是聖人,他刪定、書,厘定禮、樂,推崇堯、舜,張揚文王、武王,然而他最終也無奈離開魯國而四處遊歷,且遭厄運於陳國,雖一度見用於魯定公、哀公,但又為季、孟所排擠。他還勸降盜跖走南子的後門,有損於其聲名,這難道也稱得上盡善盡美嗎?我以為不能。至於其他區區後世之賢人,比之這兩位聖人,就更加遜色,如果我們一味指責他們未能始終不渝,善始善終,就未免太苛刻了。

“自唐朝開始,姜太公被推崇,被祭奠,究其用心,大概是因為唐人意識到:天下雖廣大,但也不可偃旗息鼓,世上有紛爭,就難免會發生戰爭。而姜子牙的保民之道,用兵之道,可資借用。貞元之際(785-805),唐朝更加重視祭典之制,以歷代武將充實廟宇,如文宣王廟像之側,安排其弟子左右排列護侍。這種做法,雖稱不上典範,但足以為後世所效仿。何況從前,並不缺乏通達事理的賢人,考慮到討論的困難,所以只需對他們進行大體的把握。現在如果要分門別類進行考查,得出肯定與否定的結論,就不能以偏概全,所謂以羔袖之小疵,忘狐裘之大善。如果是這樣,恐怕就選不出值得肯定的人了。

“像樂毅、廉頗,皆奔逃而被俘虜;韓信、彭越,皆獲罪而被殺。白起則被迫自刎,伍子胥被吳王賜死。左車乃冤死之將,孫臏實受刑之人,穰苴冤死於齊國,吳起屈死於楚國。周勃稱厚重,有叛逆謀反之嫌,陳平善謀略,有收受賄賂之謗,亞夫則死於獄吏,鄧艾死於誣陷。李廣誤了進軍日期而自殺,竇嬰樹朋黨而喪身。鄧禹敗於回溪,終身無統率軍旅之重託;馬援死於蠻徼,還屍時無賜奠之儀式。其餘如諸葛亮等人,事奉偏方之主;王景略之輩,輔佐非正統之君。關羽為敵國所擒,張飛遭部下所害。凡此名將,都是人間雄傑,如硬要找出瑕疵,他們都不可能例外,也可能都要遭淘汰,被拋棄。但是這些將相功勳卓著,名聲顯赫,連樵夫牧童都知道他們的名字,從內心十分欽佩他們,如果一旦除去他們的神位,將他們遷出廟祠,吹毛求異代之疵,投袖憤古人之惡,必將使人們感到困惑不解,議論紛紛。景行高山,不再享歷史高名;英魂烈魄,將有恨於明時。

“何況陛下方欲重振軍威,講求兵法,修建武祠,目的就是為了激勵武將戎臣,使他們從過去那些名將中獲得智慧與精神。然而,如果不將那些名將神位擺放進去,武祠便形同虛設,臣私下以為這是欠妥當和公允的。凡事要在得體,貴在得中,若今之可以議古,恐來者也會非今。願聖上體察我的忠心,頒發開明敕令。請求聖上批轉此疏,供朝廷討論。”

梁周翰上書後,沒有得到回音。

乾德中(963~968),梁周翰獻《擬制》二十篇,被提升為右拾遺,時逢整修皇宮,梁周翰又上《五鳳樓賦》,並為許多人所傳誦。五代以來,文體卑弱,文章衰微,梁周翰與高錫、柳開、范杲習尚淳樸古雅,且齊名友好,故當時有“高、梁、柳、范”之稱。起初,太祖曾于軍中認識周翰的父親,而大將石守信又與其父為故知。有一天,太祖對石守信說他打算用梁周翰為知制誥,石守信便向梁周翰透了點口風,沒想到梁周翰急不可待地上表謝皇上,結果太祖發怒,並打消了起用梁周翰掌誥的念頭。

梁周翰在通判綿、眉二州時,因在眉州打人至死,被削奪二官,起授太子左贊善大夫。開寶三年(970),梁周翰再遷右拾遺,監綾錦院,改左闕兼知大理正事。當時,朝廷將進行郊祀活動,梁周翰為此上疏說“:陛下再次郊祀上帝,應當廣布恩澤,實行赦宥。臣以為天下很大,而其中有恩澤未到之處,宜推而廣之。方今賦稅所征很多,加以科變之物,名目繁多,調發供輸,不無重困。現在西蜀、淮南、荊、潭、廣、桂之地,皆歸為王土,陛下若能以三方所得之利,減免諸道賦稅之入,如此一來,則恩澤可均,民力可寬了。”不久,梁周翰又因杖打錦工而被起訴,太祖非常惱怒,斥責梁周翰說“:你難道不知道別人的膚血與自己是一樣的嗎?為何濫施酷刑?”將杖打梁周翰時,梁周翰自言:“我有負天下才名,所為不得當。”太祖氣消了,只授他司農寺丞。第二年,梁周翰為太子中允。

太平興國中(976~984),梁周翰知蘇州。他精通音律,喜歡..博,唯以飲酒尋樂為務。蘇州有位姓錢的樂官,家有數百人,梁周翰令其每天出百人表演歌舞,供自己玩樂。由於他不治郡務,被責以本官分司西京。一月之後,被授左贊善大夫,仍分局。不久,梁周翰任楚州團練副使。雍熙中(984~987),宰相李虻以梁周翰有名望,召他為右補闕,賜緋魚,讓他赴江淮提舉茶鹽。

梁周翰以辭學為他人所讚許,但經常被派往地方做官,心有不滿,自然也不樂吏事。這時翰林學士宋白等人上奏稱梁周翰有史才,朝廷遂命其兼史館修撰。逢太宗親試貢士,周翰為考官,太宗親賜金紫之服於他,太宗還對宰相說他有文才,於是,梁周翰得遷起居舍人。淳化五年(994),張秘建議重新設定左右史之職,朝廷輒命梁周翰與李宗諤分領左右史之職。周翰兼起居郎,因上疏說:“從今以後,崇政、長春殿的皇帝宣諭之言,侍臣所論之事,望依舊中書修為時政記,樞密院之事,涉及軍事機密,亦令樞密院自行編纂,每到月末送到史館,其餘機構,凡有對拜、除改、沿革、制置之事,皆應分條報送史館,以備編錄。仍令郎與舍人分管崇政殿,以記載言行,別為起居注,每月將所記之事先送皇上審閱,然後降付史館。”皇帝採納了梁周翰的建議。起居注送皇帝審閱是自梁周翰建議後開始的。梁周翰早有聲譽,但長期被冷落,現在被擢升,實乃時論所望。

逢考察京朝官員,規定有敢隱瞞前犯者,皆除名為民。梁周翰受譴責特多。判館楊徽之率三館學士到宰相之府,認為梁周翰非故有規避,其實所犯頻繁,不能全記,於是止罰金百斤。

起初,趙安易建議在西川鑄造大鐵錢,以一當十,梁周翰上書說:“古時候,貨、幣、錢三者兼用,若錢少於貨、幣,即鑄造大錢,或當一百,或當五十,這種做法不過是要廣其錢而足用耳。現在不如讓蜀民之貿易者,凡鐵錢一錢只作一錢用,官中市物則以兩錢當一錢。川地患在少鹽,請求在益州設定榷院,入物交易,則公私兩利。”至道中(995~997),梁周翰升遷為工部郎中。

真宗做太子前就知梁周翰之名,並召見了他,讓他呈上自己所寫的文章,梁周翰就全部把他的文章纂寫呈獻,太子也答以書信。真宗即位,還未行慶典,就首先擢升梁周翰為駕部郎中、知制誥,不久又判史館、昭文館。鹹平三年(1000),梁周翰被召為翰林學士,並受詔與趙安易同修族籍。由於唐末戰亂,致使籍譜喪失殆盡,因此,修纂籍譜沒有參照,梁周翰只得創意為之,還顯得頗有條理。真宗車駕親幸澶淵前,命梁周翰判留司御史台,梁周翰懇求護從真宗去澶淵,得到了真宗的同意。第二年,梁周翰被授給事中,與宋白俱罷學士。大中祥符元年(1008),梁周翰遷升工部侍郎。逾年,梁周翰因病去世,終年八十一歲。真宗憐憫他,將其兒子梁忠寶錄用為大理評事,並賜錢為他辦理了喪事。

梁周翰性情急躁,遇事過於嚴暴,故多缺憾與失敗。晚年才思顯現枯竭,起草詔書多不合聖上之意。梁周翰有文集五十卷及《續因話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