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一百六十六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杜范 楊簡(錢時附) 張虙 呂午(子沆)
杜范,字成之,黃岩人。少從其從祖熚、知仁游,從祖受學朱熹,至范益著。嘉字定元年舉進士,調金壇尉,再調婺州司法。紹定三年,主管戶部架閣文字。六年,遷大理司直。
端平元年,改授軍器監丞。明年,入對,言:"陛下親覽大政,兩年於茲。今不惟未睹更新之效,而或者乃有浸不如舊之憂。夫致弊必有原,救弊必有本,積三四十年之蠹習,浸漬薰染,日深日腐,有不可勝救者,其原不過私之一字耳。陛下固宜懲其弊原,使私意淨盡。顧以天位之重而或藏其私憾,天命有德而或濫於私予,天討有罪而或制於私情,左右近習之言或溺於私聽,土木無益之工或侈於私費,隆禮貌以尊賢而用之未盡,溫辭色以納諫而行之惟艱,此陛下之私有未去也。和衷之美不著,同列之意不孚,紙尾押敕,事不預知,同堂決事,莫相可否,集義盈庭而施行決於私見,諸賢在列而密計定於私門,此大臣之私有末去也。君相之私容有未去,則教條之頒徒為虛文。近者召用名儒,發明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之學,有好議論者,乃從而詆訾訕笑之,陛下一惑其言,即有厭棄儒學之意。此正賢不肖進退之機,天下安危所系,願以其講明見之施行。"
改秘書郎,尋拜監察御史。奏:"曩者權臣所用台諫,必其私人,約言已堅,而後出命。其所彈擊,悉承風旨,是以紀綱蕩然,風俗大壞。陛下親政,首用洪咨夔、王遂,痛矯宿弊,斥去奸邪。然廟堂之上,奉制尚多。言及貴近,或委曲回護,而先行丐祠之請;事有掣肘,或彼此調停,而卒收論罪之章。亦有彈墨尚新而已頒除目,沙汰未幾而鏇得美官。自是台諫風采,昔之振揚者日以鑠;朝廷紀綱,昔之漸起者日以壞。"理宗深然之。
又奏九江守何炳年老不足備風寒,事寢不行。范再奏曰:"一守臣之未罷其事小,台諫之言不行其事大。阻台諫之言猶可也,至於陛下之旨匿而不行,此豈勵精親政之時所宜有哉!"丞相鄭清之見之大怒,五上章丐去,有"危機將發,朋比禍作"之語;且謂范順承風旨,粉飾擠陷。范遂自劾,言:"宰相之與台諫,官有尊卑而事關一體,但當同心為國,豈容以私而害公。行之者宰相,言之者台諫。行之者豈盡合於事宜,言之者或未免於攻詆,清明之朝,此特常事。古者大臣欲扶持紀綱,故必崇獎台諫,聞有因言而待罪者矣,未聞有諱言而含怒者也。曩者柄臣所用台諫,必其私人;陛下更新庶政,而台諫皆出於親擢。若廟堂不欲臣言其親故,鉗其口,奪其氣,則與曩者之用私人何以異?不知所謂'承順風旨'者何人?'粉飾擠陷'者何事?乞檢臣前奏,賜之罷黜,以從臣退安田裡之欲。"
時清之妄邀邊功,用師河、洛,兵民死者十數萬,資糧器甲悉委於敵,邊境騷然,中外大困。范率合台論其事,並言制閫之詐謀罔上。於是凡侍從、近臣之不合時望者,監司、郡守之貪暴害民者,皆以次論斥。清之愈忌之,改太常少卿。轉對言:"今日之病,莫大於賄賂交結之風。名譽已隆者賈左右之譽以固寵,宦遊未達者惟梯級之求以進身。邊方帥臣,黃金不行於反間,而以探刺朝廷;厚賜不優於士卒,而以交通勢要。以致賞罰顛倒,威令慢褻,罪貶者拒命而不行,棄城者巧計以求免,提援兵者召亂而肆掠,當重任者怙勢而奪攘。下至禁旅,驕悍難制,監軍群聚相剽劫。欲望陛下毋以小恩廢大誼,毋以私情撓公法,嚴制宮掖,不使片言得以入於閫;禁約閹宦,不使讒諂得以售其奸。"范自入台,屢丐祠,至是復五上歸田之請,皆不允。
遷秘書監兼崇政殿說書。大元兵徇江陵,范乞屯兵蘄、黃以防窺江,且令沿江帥臣兼江、淮制置大使以重其權,令淮西帥臣急調兵撥糧以援江陵。拜殿中侍御史,辭不獲,乃因講筵,奏:"臣嘗冒耳目之寄,輒忤宰相,至煩陛下委曲調護,今又使居向者負芒之地,豈以臣絕私比,而其言猶有可取耶?抑以臣巽懦之質,易於調護,而姑使之備數耶?昔人主之於諍臣,非樂而聽之,即勉而從之,否則疏而遠之,未聞有不用其言而復用其人者。陛下自端平親政以來,召用正人以振台綱,未幾而有委曲調護之弊,其所彈擊,或牽制而不行,其所斥逐,復因緣以求進。臣於入台之初,固已力言之,不惟不之革,而其弊滋甚,甚至節貼而文理不全,易寫而台印無有,中書不敢執奏,見者為之致疑。不意聖明之時,其弊一至於此。陛下以其言之不可用,又從而超遷之,則是台諫之官,專為仕途之捷徑。陛下但知崇獎台諫為盛德,而不知阻抑直言之為弊政,則陛下外有好諫之名,內有拒諫之實,天下豈有虛可以蓋實哉。"范始以不得其言不去為恨,至是遂極言台諫失職之弊。
時襄、蜀俱壞,江陵孤危,兩浙震恐,復言:"清之橫啟邊釁,幾危宗祀,及其子招權納賄,貪冒無厭,盜用朝廷錢帛以易貨外國,且有實狀。"並言:"簽書樞密院事李鳴復與史寅午、彭大雅以賄交結,曲為之地。鳴復既不恤父母之邦,亦何有陛下之社稷。"帝以清之潛邸舊臣,鳴復未見大罪,未即行,范亦不入台。帝促之,范奏:"鳴復不去則臣去,安敢入經筵?"方再奏之,鳴復抗疏自辨,言:"台臣論臣,不知所指何事,豈以臣嘗主和議耶?幸未斥退,則安國家、利社稷,死生以之;否則無家可歸,惟有扁舟五湖耳。"范又極言其寡廉鮮恥,既而合台劾之,太學諸生亦上書交攻之。鳴復將出關,帝又遣使召回,范復與合台奏:"鳴復為宰執,所交惟史寅午、彭大雅,此等相與陰謀,不過賂近習、蒙上聽,以陰圖相位。臣近見自辨之章,見其交斗邊臣以啟嫌隙,妄言和戰以肆脅持,且以蜀既破盪而欲泛舟五湖,又以安國家、利社稷自任,不知鳴復久居政府,今又有何安利之策?欺君罔上,無所不至。如臣等言是,即乞行之;所言若非,早賜罷斥。"改起居郎,范奏:"臣論鳴復,未見施行,忽拜左史之命,則是所言不當,姑示優遷。臣前者嘗奏台諫但為仕途之捷徑,初無益朝廷之紀綱,躬言之,躬蹈之,臣之罪大矣。"即渡江而歸。授江東提點刑獄,尋改浙西提點刑獄,范力辭之,而鳴復亦出守越。
嘉熙二年,差知寧國府。明年至郡,適大旱,范即以便宜發常平粟,又勸寓公富人有積粟者發之,民賴以安。始至,倉庫多空,未幾,米餘十萬斛,錢亦數萬,悉以代輸下戶糧。兩淮饑民渡江者多剽掠,其首張世顯尤勇悍,擁眾三千餘人至城外。范遣人犒之,俾勿擾以俟處分,世顯乃陰有窺城之意。范以計擒斬之,給其眾使歸。
四年,還朝,首言:
旱暵荐臻,人無粒食。楮券猥輕,物價騰踴。行都之內,氣象蕭條,左浙近輔,殍死盈道。流民充斥,未聞安輯之政,剽掠成風,已開弄兵之萌,是內憂既迫矣。新興北兵,乘勝而善斗,中原群盜,假名而崛起。搗我巴蜀,據我荊襄,擾我淮堧,近又由夔、峽以瞰鼎、澧。疆場之臣,肆為欺蔽,勝則張皇而言功,敗則掩覆而不言。脫使乘上流之無備,為飲馬長江之謀,其誰與捍之?是外患既深矣。
人主上所事者天,下所恃者民。近者天文示變,妖彗吐芒,方冬而雷,既春而雪,海潮衝突於都城,赤地幾遍於畿甸,是不得乎天而天已怒矣。人死於干戈,死於饑饉,父子相棄,夫婦不相保,怨氣盈腹,謗言載路,"等死"一萌,何所不至,是不得乎民而民已怨矣。內憂外患之交至,天心人心之俱失,陛下能與二三大臣安居於天下之上乎?陛下亦嘗思所以致此否乎?
蓋自曩者權相陽進妾婦之小忠,陰竊君人之大柄,以聲色玩好內蠱陛下之心術,而廢置生殺,一切惟其意之所欲為,以致紀綱陵夷,風俗頹靡,軍政不修而邊備廢缺。凡今日之內憂外患,皆權相三十年釀成之,如養護癰疽,待時而決耳。端平號為更化,而居相位者非其人,無能改於其舊,敗壞污穢,殆有甚焉。自是聖意惶惑,莫知所倚仗,方且不以彼為仇而以為德,不以彼為罪而以為功。於是天之望於陛下者孤,而變怪見矣,人之望於陛下者觖,而怨叛形矣。
陛下敬天有圖,旨酒有箴,緝熙有記,使持此一念,振起傾頹,宜無難者。然聞之道路,謂警懼之意,祗見於外朝視政之頃;而好樂之私,多縱於內廷燕褻之際。名為任賢,而左右近習或得而潛間;政出於中書,而御筆特奏或從而中出。左道之蠱惑,私親之請託,蒙蔽陛下之聰明,轉移陛下之心術。
於是范去國四載矣,帝撫勞備至。
遷權吏部侍郎兼侍講。以久旱,復言:"陛下嗣膺寶位餘二十年,災異譴告,無歲無之,至於今而益甚。陛下求所以應天者,將止於減膳徹樂、分禱群祀而已乎?抑當外此而反求諸躬乎?夫不務反躬悔過,而徒覬天怒之釋,天下寧有是理?欲望陛下一灑舊習以新天下,出宮女以遠聲色,斥近習以防蔽欺,省浮費以給國用,薄征斂以寬民力。且儲貳未立,國本尚虛,乞選宗姓之賢者育之宮中而教導之。"又言銓法之壞:"廟堂既有堂除,復時取部缺以徇人情;士大夫既陷贓濫,乃間以不經推勘而改正。凡此皆徇私忘公之害。"未幾,復上疏曰:
天災旱暵,昔固有之。而倉廩匱竭,月支不繼,升粟一千,其增未已,富戶淪落,十室九空,此又昔之所無也。甚而闔門飢死,相率投江,里巷聚首以議執政,軍伍誶語所不忍聞,此何等氣象,而見於京城眾大之區。浙西稻米所聚,而赤地千里。淮民流離,襁負相屬,欲歸無所,奄奄待盡。使邊塵不起,尚可相依苟活,萬一敵騎衝突,彼必奔迸南來,或相攜從敵,因為之鄉導,巴蜀之覆轍可鑑也。
竊意陛下宵旰憂懼,寧處弗遑。然宮中宴賜未聞有所貶損,左右嬙嬖未聞有所放遣,貂璫近習未聞有所斥遠,女冠請謁未聞有所屏絕,朝廷政事未聞有所修飭,庶府積蠹未聞有所搜革。秉國鈞者惟私情之徇,主道揆者惟法守之侵,國家大政則相持而不決,司存細務則出意而輒行。命令朝更而夕變,紀綱盪廢而不存,無一事之不弊,無一弊之不極。陛下盍亦震懼自省。
詔:"中外臣庶思當今急務,如河道未通,軍餉若何而可運?浙右旱歉,荒政若何而可行?財計空匱,糴本若何而可足?流徙失所,遣使若何而可定?敵情叵測,邊圉若何而可固?各務悉力盡思,以陳持危制變之策。"
拜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復極言宴賜不節、修造不時、玩寇縱慾數事。兼權兵部尚書,改禮部尚書兼中書舍人。
淳祐二年,擢同簽書樞密院事。范既入都堂,凡行事有得失,除授有是非,悉抗言無隱情。丞相史嵩之外示寬容,內實忌之。四年,遷同知樞密院事。以李鳴復參知政事,范不屑與鳴復共政,去之。帝遣中使召回,且敕諸城門不得出范。太學諸生亦上書留范而斥鳴復,並斥嵩之。嵩之令諫議大夫劉晉之等論范及鳴復,范遂行。會嵩之遭喪謀起復不果,於是拜范右丞相,范以遜游似,不許,遂力疾入覲。帝親書"開誠心,布公道。集眾思,廣忠益"賜之。
范上五事:"曰正治本,謂政事當常出於中書,毋使旁蹊得竊威福。曰肅宮闈,謂當嚴內外之限,使宮府一體。曰擇人才,謂當隨其所長用之而久於職,毋徒守遷轉之常格。曰惜名器,謂如文臣貼職,武臣閣衛,不當為徇私市恩之地。曰節財用,謂當自人主一身始,自宮掖始,自貴近始,考封村國用出入之數,而補窒其罅漏,求鹽策楮幣變更之目,而斟酌其利害。仍乞早定國本以系人心。"
時親王近戚多求降恩澤,引前朝杜衍例,范皆封還。乞撥堂除闕歸之吏部,以清中書之務,惟留書庫、架閣、京教及要地乾官。人皆以為不便。太學生亦上書言之,帝以示範,范奏曰:"三四十年權臣柄國,以公朝爵祿而市私恩,取吏部之闕以歸堂除,太學諸生亦習於見聞,乃以近年之弊政為祖宗之成法。如以臣言為是,上下堅守,則諛者必多而謗者息矣。"未幾,赴選調者無淹滯,合資格者得美闕,眾始服。
帝命宰執各條當今利病與政事可行者,范上十二事:
曰公用舍,願進退人才悉參以國人之論,則乘罅抵巇者無所投其間。曰儲材能,內而朝列,則儲宰執於侍從、台諫,儲侍從、台諫於卿監、郎官;外而守帥,則以江面之通判為幕府、郡守之儲,以江面之郡守為帥閫之儲;他職皆然,如是則臨時無乏才之憂。曰嚴薦舉,宜詔中外之臣,凡薦舉必明著職業、功狀、事實,不許止為褒詞,朝廷籍記不如所舉,並罰舉主,仍詔侍從、台諫不許與人覓舉。曰懲贓貪,自今有以贓罪案上,即行下勘證,果有贓敗,必繩以祖宗之法,無實跡而監司妄以贓罪誣人者,亦量行責罰,台諫風聞言及贓罪,亦行下勘證。曰專職任,吏部不可兼給、舍,京尹不可兼戶、吏,經筵亦必專官。曰久任使,內而財賦、獄訟、銓選與其他煩劇之職,必三年而後遷,外而監司、郡守,亦必使之再任,其不能者則亟行罷斥。曰抑僥倖,布告中外,各務職業,朝廷不以弊例而過恩,宮庭不以私謁而廢法;勛舊之家,邸第之戚,不以名器而輕假。曰重閫寄。曰選軍實。曰招土豪。曰宜仿祖宗方田之制,疏為溝洫,縱橫經緯,各相灌注,以鑿溝之土,積而為徑,使不得並轡而馳,結陣而前,如曹瑋守陝西之制,則戎馬之來,所至皆有阻限,而溝之內又可以耕屯,勝於陸地多矣。曰治邊、理財,實為當今急務,有明於治邊、善於理財者,搜訪以聞。
時孟珙權重兵久居上流,朝廷素疑其難制,至是以書來賀。范復之曰:"古人謂將相調和則士豫附,自此但相與同心徇國。若以術相籠架,非范所屑為也。"珙大感服。未幾,大元軍大入五河,絕中流,置營柵,且以重兵綴合肥,令不得相援,為必取壽春之計。范命惟揚、鄂渚二帥各調兵東西來應,卒以捷聞。范計功行賞,莫不曲當,軍士皆悅。
未幾,卒,贈少傅,謚清獻。其所著述,有古律詩歌詞五卷,雜文六卷,奏稿十卷,外製三卷,《進故事》五卷,《經筵講義》三卷。
楊簡,字敬仲,慈谿人。乾道五年舉進士,授富陽主簿。會陸九淵道過富陽,問答有所契,遂定師弟子之禮。富陽民多服賈而不知學,簡興學養士,文風益振。
為紹興府司理,犴獄必親臨,端默以聽,使自吐露。越陪都,台府鼎立,簡中平無頗,惟理之從。一府史觸怒帥,令鞫之,簡白無罪,命鞫平日,簡曰:"吏過詎能免,今日實無罪,必擿往事置之法,某不敢奉命。"帥大怒,簡取告身納之,爭愈力。常平使者朱熹薦之。先是,丞相史浩亦以簡薦,差浙西撫乾,白尹張枃,宜因凶歲戒不虞。乃令簡督三將兵,接以恩信,出諸葛亮正兵法肄習之,軍政大修,眾大和悅。
改知嵊縣。丁外艱,服除,知樂平縣,興學訓士,諸生聞其言有泣下者。楊、石二少年為民害,簡置獄中,諭以禍福,鹹感悟,願自贖。由是邑人以訟為恥,夜無盜警,路不拾遺。紹熙五年,召為國子博士。二少年大帥縣民隨出境外,呼曰"楊父"。會斥丞相趙汝愚,祭酒李祥抗章辨之,簡上書言:"昨者危急,軍民將潰亂,社稷將傾危,陛下所親見。汝愚冒萬死易危為安,人情妥定,汝愚之忠,陛下所心知,不必深辨。臣為祭酒屬,日以義訓諸生,若見利忘義,畏害忘義,臣恥之。"未幾,亦遭斥,主管崇道觀。再任,轉朝奉郎。嘉泰四年,賜緋衣銀魚,朝散郎,權發遣全州,以言罷,主管仙都觀。
嘉定元年,寧宗更化,授秘書郎,轉朝請郎,遷秘書省著作佐郎兼權兵部郎官。轉對,極言經國之要,弭災厲、消禍變之道,北境傳誦,為之涕泣。詔以旱蝗求直言,簡上封事,言旱蝗根本,近在人心。兼考功郎官,兼禮部郎官,授著作郎、將作少監。入對,答問往復,漏過八刻,上目送久之。兼國史院編修官兼實錄院檢討官,以面對所陳未行,求外補,知溫州。移文首罷妓籍,尊敬賢士。私鹺五百為群過境內,分司乾官檄永嘉尉及水砦兵捕之。巡尉不白郡,簡驚曰:"是可輕動乎?萬一召亂,貽朝廷憂。兵之節制在郡將,違節制是不嚴天子命,違節制應斬。"建旗立巡尉庭下,召劊手兩行夾立,郡官盛服立西序,數其罪,命斬之,郡官交進為致悔罪意,良久得釋,奏罷分司,其紀律如此。寓官置民田負其直,簡追其隸責之而償所負。勢家第宅障官河,即日撤之,城中歡踴,名楊公河。
帝遣使至郡譏察,使於簡為先世契,出郊迎,不敢當,從間道走州入客位。簡聞之不敢入,往來傳送數四,乃驅車反。將降車,使者趨出立戟門外,簡亦趨出立使者外,頓首言曰:"天使也,某不敢不肅。"使者曰:"契家子,禮有常尊。"簡曰:"某守臣,使者銜天子命,辱臨敝邑,天使也,某不改不肅。"遂從西翼偕進,禮北面東上,簡行則常西,步則後,及階,莫敢升,已乃同升自西階,足踧踧莫敢就主席,使者曰:"邦君之庭也,禮有常尊。"簡曰:"《春秋》,王人雖微,例書大國之上,尊天子也。況今天使乎?"持之益堅,使者辭益力,如是數刻,使者知不可變,乃曰:"某不敏,敢不敬承執事尊天子之義。"即揖而出。既就館,簡乃以賓禮見。儀典曠絕,邦人創見之,莫不瞿然竦觀,屏息立。
簡在郡廉儉自將,奉養菲薄,常曰:"吾敢以赤子膏血自肥乎!"閭巷雍睦無忿爭聲,民愛之如父母,鹹畫象事之。遷駕部員外郎,老稚扶擁緣道,傾城哭送。入對,言:"盡掃喜順惡逆之私情,善政盡舉,弊政盡除,民怨自銷,禍亂不作。"改工部員外郎,轉對,又以擇賢久任為言。遷軍器監兼工部郎官,轉朝奉大夫,又遷將作監兼國史院編修官兼實錄院檢討官,轉朝散大夫。
金人大飢,來歸者日以數千、萬計。邊吏臨淮水射之。簡戚然曰:"得土地易,得人心難。薄海內外,皆吾赤子,中土故民,出塗炭,投慈父母,顧靳斗升粟而迎殺之,蘄脫死乃速得死,豈相上帝綏四方之道哉?"即日上奏,哀痛言之,不報。會有疾,請去益力,乃以直寶謨閣主管玉局觀。升直寶文閣主管明道宮、秘閣修撰主管千秋鴻禧觀。特授朝請大夫、右文殿修撰主管鴻慶宮,賜紫衣金魚。進寶謨閣待制、提舉鴻慶宮,賜金帶。
理宗即位,進寶謨閣直學士,賜金帶。寶慶元年,轉朝議大夫、慈谿縣男,尋授華文閣直學士、提舉佑神觀,奉朝請。詔入見,簡屢辭。授敷文閣直學士,累加中大夫,仍提舉鴻慶宮,尋以寶謨閣學士、太中大夫致仕,卒,贈正奉大夫。
簡所著有《甲稿》、《乙稿》、《冠記》、《昏記》《喪禮家記》、《家祭記》、《釋菜禮記》、《石魚家記》,又有《己易》、《啟蔽》等書,其論治務最急者五,其次八。一曰謹擇左右大臣、近臣、小臣;二曰擇賢以久任中外之官;三曰罷科舉而行鄉舉里選;四曰罷設法道淫;五曰治伍法,修諸葛武侯之正兵,以備不虞。其次急者有八:一曰募兵屯田,以省養兵之費;二曰限民田,以漸復井田;三曰罷妓籍,從良;四曰漸罷和買、折帛暨諸無名之賦及榷酤,而禁群飲;五曰擇賢士教之大學,教成,使分掌諸州之學,又使各擇井裡之士聚而教之,教成,使各分掌其邑里之學;六曰取《周禮》及古書,會議熟講其可行於今者行之;七曰禁淫樂;八曰修書以削邪說。此簡之志也。後鹹淳間,制置使劉黻即其居作慈湖書院。門人錢時。
時字子是,淳安人。幼奇偉不群,讀書不為世儒之習。以《易》冠漕司,既而絕意科舉,究明理學。江東提刑袁甫作象山書院,招主講席,學者興起,政事多所裨益。郡守及新安、紹興守皆厚禮延請,開講郡庠。其學大抵發明人心,論議宏偉,指擿痛決,聞者皆有得焉。丞相喬行簡知其賢,特薦之朝,且曰:"時夙負才識,尤通世務,田裡之休戚利病,當世之是非得失,莫不詳究而熟知之,不但通詩書、守陳言而已。"
授秘閣校勘。詔守臣以時所著書來上。未幾,出佐浙東倉幕,太史李心傳奏召史館檢閱。轉對,敷陳剴切,皆聖賢之精微。鏇以國史宏綱未畢求去,授江東帥屬,歸。其書有《周易釋傳》、《尚書演義》《學詩管見》、《春秋大旨》、《四書管見》、《兩漢筆記》、《蜀阜集》、《冠昏記》、《百行冠冕集》。寶祐間,守季鏞祠於學。
張虙,字子宓,慈谿人。慶元二年進士。故事,潛邸進士升名,虙不以自陳。授州教授。為浙東帥屬。帥督新昌舊逋,虙手書諫曰:"越人之瘠,宜咻噢撫摩之。今夏稅當寬為之期,使田裡久飢之甿,少還已耗之氣血,尚可理舊逋耶?"力辭不行。
主管戶部架閣文字,改太學正。時新進者多逞小才、害大體,轉對言:"立國有大經,人主當以靜制天下之動。今日之治,或有鄰於鍥薄,而咈人心、傷國體者,宜有以革之,使祖宗之意常如一日可也。"帝嘉納焉。
遷太常博士,又遷國子博士。時金垂亡,因論自治之道,謂:"天下之治,必有根本。城郭所以禦敵也,使溝壑有轉徙之民,則何敵之能御?儲峙所以備患也,使枵腹盻盻不得食,則何患之能備?今日之吏,能知守邊之務者多,而能明立國之意者少。繕城郭,聚米粟,恃此而不恤乎民,則其策下矣。"
時以旱求言,即上疏曰:"上天之心即我祖宗之心,數年以來,蓋有為祖宗所不敢為者。凡祖宗之時,幾舉而不遂,已行而復寢,始以人言而從,終以國體而回者,今皆處之以不疑矣。凡祖宗長慮卻顧,所以銷惡運、遏亂原、兢兢相與守之者,皆變於目前利便快意之謀矣。議者惟知衰靡之俗不可不振起也,圮壞之風不可不整刷也,抑不知振起整刷之術,最難施於衰靡圮壞之後。何者?元氣已傷而不可再擾,人心方蘇而不可駭動也。且造楮初欲便民,朝廷既以一切之政〈馬戒〉其聽,復以一定之價迫之從,郡縣之間,遂騷然矣。監司、郡守老成遲鈍者悉屏而不用,而取夫新進喜功名者為之,見事則風生,臨事則痛決,事未果集而根本已朘,國未有益而民生已困矣。凡此皆有累於祖宗仁厚之德,此旱勢之所以彌甚也。"
遷國子監丞。轉對,願力主正論,勿使迎合之人得以投吾機。遷秘書郎,預編《寧宗會要》兼吳、益王府教授,改兼莊文府。講《毛詩》終篇,乞以所讀諸子改讀《尚書》,帝曰:"吾固以《詩》、《書》成麟趾之美也。"
遷著作佐郎兼權都官郎官。轉對言:"邊事有二病,戒敕千條,猶患悖繆,指意明白,猶復背違,安有不示其所向而謂可責其成。且言戰則當知彼,言和則當請於彼,惟守則自求諸己而已。儻以為可,則當力主其說,明告天下,日講求其所以守之之策,蓋議論貴合一,而今則病乎雜也。用人不可以嘗試,任人不可以自疑。朝廷惟慮獨任之難勝,彼此互分,不相扶持,人得抗衡,莫有稟屬,制置但存虛器,便宜反出多門。蓋體貴合一,而今則病乎分也。"
遷秘書丞,改著作郎。以疾乞外,出知南康。至郡,剖決滯訟,眾皆悅服。前守陳宓以錢七千緡置濟民庫為築城費,虙至,曰:"不必取贏於民,吾捐萬緡為倡,繼是儻不已,何患事之難成。"轉運使以錢萬二千緡置平糴於郡,虙復出錢萬二千緡以增益之,民賴其利。將增建禁旅,營地屬民者,索質劑視元直償之。徙知處州,移知溫州,力辭,遂直秘閣、主管千秋鴻禧觀。參議制置使幕中,使者尚威力,愎諫自用,虙守正不阿,每濟以寬大。又上書論海防利便。主管玉局觀。
端平初,召為國子司業兼侍講,以《禮記月令》進讀,至"獄訟必端平"之語,因敷暢厥旨。八陵來復,將議修奉,而論者未能協一,虙議曰:"當乘此時遣官肅清威儀,申祗奉故事,如或為其所紿,功未即就,亦足以感動天下忠臣義士之心。"力辭勸講之職,升國子祭酒。以為"《月令》之書雖出於呂不韋,然人主後天而奉天時,此書不為無助"。乃因已講者為十二卷,乞按月而觀之。兼權工部侍郎兼國子祭酒,命下而卒,詔贈四官。
呂午,字伯可,歙縣人。嘉定四年進士,授烏程主簿,郡守致之幕下,事一決於午。守張忠恕,丞相浚之孫,薦午猶力,時忠恕之母就養,而時時躬至簿聽迎午二親入郡,與午皆衣彩衣奉觴上壽,邦人榮之。
調當塗縣丞。守吳柔勝謂午有操守,俾其子淵、潛定交焉。會司理攝蕪湖縣,廬州遣兩兵會公事,司理遂以廬兵奪縣民為言。柔勝怒,悉置獄,屬午問之。午謂"廬州有公櫝,不可謂奪民"。柔勝愈怒,再以屬午。明日,午入謁,柔勝先令左右問若何,午執前說。柔勝益加怒,謂"我不忍廬兵奪吾百姓"。不出迎午,午坐客位不退,不食。柔勝勉為出,怒不息,欲黥二兵。午徐曰:"廬州初無公櫝則可,有則縣不為處置而反罪廬兵,恐不可。"久之,卒從午請,由是柔勝益知午。
陳貴誼守太平,屬午安集淮南流民。江東提舉徐僑知午在郡,驚喜,闢為幕屬。午欲盡決遣郡事而後行,帖趣行至十八而不以白貴誼,僑貽書貴誼,午始行。既而僑行部,以田事迕丞相史彌遠,以言罷。午還當塗。監溫州天富北監鹽場,改知餘杭縣,亦以言罷,公論大不平,然午自此名益重。浙東提舉章良朋留之幕,鏇兼沿海制置司事。海寇未平,良朋問策安在。午廉知調軍出海,糧盡即還,軍獲寇物,官盡拘收,乃與制置司乾官施一飛議,糧盡再給,不許擅還,賊舟所有,悉以給軍,海道遂清。
差知龍陽縣。豪民陶守忠殺人,正其獄誅之。彌遠雖非賢相,猶置人才簿,書賢士大夫以待用,而午治縣之政亦書之。差兩浙轉運司主管文字,彌遠病久不見客,午入謁,特出迎。運使罷,故不用人,以午護印半年。或問彌遠,何以不注官?彌遠曰:"爾謂護印官不能耶?"午聞之力辭。
差監三省樞密院門兼監提轄封樁上庫。丁父憂,免喪,遷大府寺簿。拜監察御史,帝親擢也。鄭清之喪師,至是丁黼死於成都,史嵩之、孟珙在京湖,嵩之尋升督府。陳韡、杜杲在淮西,王鑑在黃州,計用兵十七萬人,圍始解。獨趙葵在淮東不受兵,而坐視不出兵應援。午疏論:"邊閫角立,當協心釋嫌,而乃幸災樂禍,無同舟共濟之心。"葵以為午黨京湖制司,而嵩之亦憾午,乃遷宗正少卿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出知泉州。初,左丞相李宗勉深以葵之言為疑,會來自淮東者,乃言台官皆以葵交書,獨呂御史無之,宗勉始以午為賢,語人曰:"呂伯可獨立無黨者。"嵩之得彌遠人才簿,心知敬午而內怨所論邊事。及午移浙東提刑,嵩之令鄧詠嗾重複亨論罷,中外不直嵩之。
提舉崇禧觀,再移浙東提刑。復為監察御史,入見,帝曰:"卿向來議論甚明切。"兼崇政殿說書。嵩之雅不欲午在經筵,時殿中侍御史項容孫子娶午從子,嵩之俾容孫上疏避午,欲撼之去,而於法無避。嵩之乃與言路密謀,以為午嘗劾王瓚姻家史洽,遂以瓚為右正言,午即治裝去。上手詔趣留之,午力辭,不允,由是再留,而議論愈不合。
遷起居郎兼史院官,官至中奉大夫,間居一紀卒,年七十有七,累贈至華文閣學士、通奉大夫。子沆。
沆字叔朝,以恩補將仕郎。端平三年,銓試第一,授黃巖縣主簿,監西京中嶽廟者二,總領湖廣、江西、京西財賦所準備差遣。改知於潛縣,重囚逸,聞沆至,自歸。淮西總領辟充主管文字。
通判婺州,朱君章訟爭田四十有二年,吳王府爭墓二十有九年,沆皆決之。特差充提領兩浙轉運鹽事使司主管文字,又差充行在點檢贍軍激賞酒庫,歷四轄、六院之文思官告,書擬尚左右郎官事。
賈似道議行公田,彗星見,沆請罷公田還民。及理宗崩,似道矯詔廢十七界會子,行關子,沆力言非便。似道大怒,調將作監簿,急令言者論寢。久之,與雲台觀,起知興國軍,未赴,論仍雲台觀。起知全州,未赴,與仙都觀。德佑元年,三學伏闕上書訟沆屈,召赴行在,沆不復出,卒,年八十有一。
論曰:杜范在下僚,已有公輔之望,及入相未久而沒。楊簡之學,非世儒所能及,施諸有政,使人百世而不能忘,然雖享高年,不究於用,豈不重可惜也哉。張虙子諒易直,呂午風采凜然,皆有裨於世道者矣。
部分譯文
杜范,字成之,黃岩人。小時候跟隨從祖杜燁、杜知仁遊歷,他的從祖是朱熹的學生,到杜范時學問更加顯著。嘉定元年(1208)杜范被推舉參加進士考試,調為金壇縣尉,又調為婺州司法。紹定三年(1230),杜范擔任主管戶部架閣文字。紹定六年,杜范升任大理司直。
端平元年(1234),杜范改任軍器監丞。第二年,他入朝奏對,他對皇上說:“陛下親自處理政事,到現在已經兩年了。如今不僅沒看到革新政治的效果,有時候卻有越來越不如以前的擔憂。導致弊病一定是有根源的,挽救弊病也一定有根源,積累了三四十年的陋習,逐漸地滲透薰染,日益深入並且腐蝕人心,有不能挽救的弊病,它們的根源不過是一個私字而已。陛下本來就應該警惕弊病的根源,使私意去除乾淨。所以身在皇位而或許還心懷私人間的怨恨,天命有德而或許還會因私情濫賞,出兵征討有罪的人而或許還會被私情牽制,左右親近臣僚的言論有的是來源於道聽途說,土木無益之功有的是為了個人的耗費,尊崇禮貌用來尊敬賢能的人並且任用他們,陛下還沒完全做到,和顏悅色地接受勸諫並實行,這在陛下是困難的,這些是陛下沒有去除的私心。大臣們不能同心協力,互相之間不信任,在文告的下面標明是皇帝的敕令,事先不告訴具體情況,在一起決定事情,不能互相議論是否行得通,雖然大臣們在一起討論了但施行的時候還取決於私人的見解,眾賢人在朝廷上但卻在私人的府第秘密地商議和決定各種事情,這是大臣沒有去除的私心。如果允許君主和宰相有私心,那么頒布教化百姓的條例只能是一紙虛文。近來朝廷召用有名的儒者,闡明關於窮究事物的本原而獲得知識、誠心正意的學說,有喜歡議論的人,就因此詆毀和譏笑他們,陛下被這種人的言論所迷惑,就產生了討厭儒學的想法。這正是賢能的人和姦邪的人被進用和斥退的關鍵,它關係到天下的安危,希望陛下認清真偽,並付諸實行。”
杜范改為秘書郎,不久他被任命為監察御史。他上奏說“:先前權臣所用的台諫官,一定都是自己的親信,他們互相約定好了以後,再發出命令。台諫官所彈劾攻擊的人和事,都秉承權臣的微言示意,所以國家的法度被廢去,風俗遭到破壞。陛下親自處理政事後,首先用洪咨夔、王遂,徹底地矯正原有的弊病,斥退奸邪的人。然而在朝廷上,受到的牽制還很多。台諫官彈劾到皇上寵信的人以後,就想方設法地加以保護,並且先同意被彈劾的人的管理宮觀的請求;事情有所牽扯,就從中進行調解,到最後就是收回論罪的奏章。也有彈劾有罪的人的墨跡還沒幹而朝廷已發布了對他的新任命,被裁退不久又很快得到好官職的。從此台諫的風采,從前振奮的卻日益消溶;朝廷的法度,從前逐漸完善的卻日益被破壞。”理宗十分肯定了這些話。
杜范又上奏說九江守臣何炳年紀大了不能抵禦風寒的事,希望罷去他,但沒有實行。杜范又上奏說“:一個守臣沒罷去,這是小事,台諫官的話不實行,這是大事。阻遏台諫的話還可以,甚至把陛下的旨意藏起來不實行,這難道是勵精新政時所應該有的嗎?”丞相鄭清之見到這個奏章後大怒,五次上疏請求免去杜范的官職,他的奏疏中有“危機將要發生,朋黨禍起”的話;並且認為杜范秉承某人的微言示意,來裝飾自己對大臣的排擠和陷害。杜范就自己彈劾自己,他說“:宰相和台諫,官位有尊卑的區別但做的事都是為一個目的,只應該同心為國,怎能容許以私害公。執行的是宰相,議論的是台諫。執行的人怎么能完全符合事情的需要,議論的人或許免不了被攻擊詆毀,在清明的國家,這也是常有的事。古代大臣想維護國家的法度,所以一定要推崇褒獎台諫,聽說有因台諫而被處治的大臣,沒聽說大臣有忌諱台諫的話而發怒的。從前掌權的人所用的台諫,一定是他們的親信;陛下改革政治,台諫官都是陛下親自選拔的。如果陛下不想讓我議論掌權大臣的親戚故舊,那就鉗住我的嘴,奪去我的命,那么這與從前大臣任用親信為台諫官還有什麼區別?不知所說的‘秉承某人微言示意’這個某人是誰?‘裝飾對大臣的排擠和陷害’又有什麼事來證明?請陛下檢驗我前面的奏疏,罷免我,以滿足我退官安居在鄉間的心愿。”
當時鄭清之荒謬地索取戰功,在河、洛用兵,兵民死了十多萬,物資、糧食、武器、鎧甲都被敵人繳獲,邊境騷動,朝內外都十分睏乏。杜范率全體諫官論奏這些事,並說制置使詐謀欺騙皇上。凡是監司、郡守中貪暴害民的,都按等論罪。鄭清之更加忌恨杜范,改他為太常少卿。百官輪次奏對時,杜范說:“現在的弊病,沒有比賄賂交結成風更大的。名譽已經顯赫的人收買身邊的人的讚譽以便鞏固自己受寵的地位,沒有當官的人只是為了升官才逐漸賄賂交結。邊疆的帥臣,不用黃金去收買敵人為我所用,而用來探聽皇上的意思;不優待和重賞士卒,而用來交結權貴。以致賞罰顛倒,嚴令被輕慢,因罪被貶的人抗拒命令而不執行,棄城逃走的人用巧妙的辦法來求得免罪,統帥官兵的人招致禍亂並且大肆搶掠,掌握大權的人恃勢而驕。下面的禁軍,驕悍難節制,監軍結成團伙互相剽劫。希望陛下不要因為小恩而廢大原則,不要因為私情而阻撓公法,嚴格管理後宮,不讓半句話進入宮門;約束宦官,不讓那些用讒言誣陷忠良的人得逞。”杜范自從擔任台諫官以來,多次請求去管理宮觀,這時又五次上疏請求回鄉務農,皇上都不允許。
杜范升為秘書監兼崇政殿說書。大元兵準備占領江陵,杜范請求在蘄、黃二州駐兵以防止元軍窺伺長江,並且命令沿江的帥臣兼任江、淮制置大使使他們的權力加強,命令淮西帥馬上調兵撥糧去援救江陵。杜范被任命為殿中侍御史,他推辭但沒獲準,就趁著給皇帝講讀經書時,上奏說:“臣曾經充當過陛下的耳目,往往觸犯宰相,以致麻煩陛下從中委婉地調解保護,現在又讓我擔任從前受攻擊的官職,難道因為臣說的阻止私心的話還有可取的嗎?因為我性格謙恭懦弱,容易調理保護,就暫時用來充數嗎?從前人主對於敢於直言的大臣,不是高興地聽他們的話,就是勉勵他們,否則就疏遠他們,沒聽說有不採納他的意見而又用他的。陛下自從端平元年親自處理朝政以來,召用正直的人來振興御史台,不久就出現了曲折輾轉地進行調理的弊病,御史所彈劾攻擊的,或者是受到牽制而沒執行,受到貶斥的,又找機會升官進職。臣在擔任台諫官的初期,本來就已經極力說了這些,不僅沒有改變它們,反而這種弊病越來越嚴重。甚至節帖的文理不全,改寫但沒有御史台的大印,中書不敢把這些奏明,看見的人對它們產生懷疑。沒想到在聖明時候,這種弊病達到了如此程度。陛下認為他的話不能採用,又從而越級提升他,那么台諫這個官職,就專門成了升官的捷徑。陛下只知道尊崇和褒獎台諫是盛德,而不知道阻止和壓抑正直的言論是弊政,那么陛下就是外有喜歡勸諫的名聲,內有拒絕勸諫的事實,天下怎么能有虛可以遮蓋實的呢?”杜范開始把不能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就離開朝廷看作遺憾的事,這時他就極力講台諫失職的弊病。
當時襄、蜀都遭到破壞,江陵孤單危險,兩浙受到震動,人們恐懼,杜范又說:“鄭清之蠻橫地挑起邊境戰爭,幾乎危及國家,他的兒子招引權貴,收取賄賂,貪得無厭,盜竊國家的錢帛用來換外國貨,並且有事實。”杜范還說“:簽書樞密院事李鳴復和史寅午、彭大雅用賄賂與鄭清之的兒子交結,想盡辦法為他開脫。李鳴復既不體恤父母生活的國家,又怎么能想著陛下的社稷。”皇上因為鄭清之是自己王府中的老臣,李鳴復沒什麼大罪,沒有馬上處治他們,杜范也不接受殿中侍御史這個官職。皇上催促他上任,杜范上奏說:“李鳴復不離開那我就離開,怎么敢進入經筵?”杜范將要再次論奏李鳴復時,李鳴復針對杜范的奏疏為自己辯解,他說:“台諫官論奏我,不知道所指的是哪些事,難道是因為我曾經主張和議了嗎?幸好我沒被斥退,那么使國家安定,對社稷有利,死生都是靠和議決定;否則人們就會無家可歸,只有在五湖中坐著小船遊蕩了。”杜范又極力論奏李鳴復寡廉鮮恥,不久御史台的全體官員都彈劾李鳴復,太學生們也上書攻擊他。李鳴復剛出關,皇上又派使臣召回他,杜范又與全體台諫官上奏“:李鳴復擔任宰執,他所交結的只有史寅午、彭大雅,他們這些人在一起搞陰謀,不過是賄賂受到寵幸的人,欺騙皇上,以便暗中謀求宰相的職位。臣最近看到李鳴復為自己辯解的奏章,見到他使邊疆的大臣互相爭鬥而引起矛盾,荒謬地講和戰來肆無忌憚地脅迫別人服從自己,並且因為蜀地已遭破壞而想在五湖泛舟。又把安定國家、有利社稷作為自己的責任,不知道李鳴復在政府中長期任職,現在又有什麼安定、有利的策略?欺騙皇上的事,他沒有不做的。如果臣的話對,就請馬上罷免他;如果說的不對,請皇上早點罷斥我。”杜范改任起居郎,他上奏說:“臣論奏李鳴復,沒見朝廷處治他,忽然又任命我當左史,那就是我說的不對,對我表示優待。臣以前曾上奏說台諫只是升官的捷徑,起初對朝廷的法度沒有益處,我親自說的話,又親自實現了,我的罪過大了。”他就渡江而回。杜范被授予江東提點刑獄,不久改為浙西提點刑獄,杜范極力推辭,而李鳴復也出朝到越州擔任守臣。
嘉熙二年(1238),杜范被差遣為寧國府知府,第二年他到了寧國府,正趕上了大旱,杜范就見機行事,發放常平倉的糧食,又勸寄居在這裡的官吏和富人中有存糧的人把糧食拿出來,老百姓因此得以安寧。杜范剛到寧國府時,府中的倉庫很多都空了,不久,庫存的米就多了十萬斛,錢也有數萬緡,杜范就把這些用來代替下戶納糧。兩淮饑民渡江的大多剽掠,他們的首領張世顯特別勇猛剽悍,率領三千多人來到寧國府城外。杜范派人犒勞他們,讓他們不要騷擾、等待安排,張世顯就暗中懷有奪城的想法,杜范用計謀抓住並殺了他,接濟他的部下,讓他們回去。
嘉熙四年,杜范回到朝廷,他首先說:
“乾旱接踵而來,人們吃不到一粒糧食。紙幣貶值,物價猛漲。行都裡面,景象蕭條,左浙在京城的附近,餓死的人充滿了道路。流民比比皆是,沒聽說有安撫他們的政事,剽掠成風,已經開始有起兵的跡象,這是內憂已經急迫了。新建的北軍,借著勝利的機會又善於戰鬥,中原地區很多盜賊,都借著這個名聲而起兵。大元兵搗毀我們的巴蜀,占據我們的荊襄,騷擾我們的淮..,最近又從夔、峽二州窺伺鼎、澧二州。邊疆的大臣,肆意欺騙皇上,取勝時就宣揚出來講自己的功勞,失敗時就掩蓋起來不向朝廷匯報。假如敵人趁長江上游我們沒有防備的時機,做到長江下游飲馬的打算,誰能抵禦他們?這是外患已經嚴重了。
“人主在上侍奉的是天,在下依靠的是老百姓。近來天象顯示了變異,彗星吐出尾巴,正值冬天卻打雷,春天已經過去卻還下雪,海潮衝進了都城,旱災造成的不產糧食的土地幾乎遍及京城附近的地區,這是不能符合天意而天已經發怒了。人死於戰火,死於飢餓,父親和兒子互相拋棄,夫妻不能互相保護,滿肚子怨氣,誹謗朝廷的話充滿了道路,‘等死’的念頭一萌發,什麼不能做?這是不得人心而老百姓已經怨恨了。內憂外患交相而來,天心人心全都失去,陛下能與二三位大臣安居在天下人的上面嗎?陛下也曾經想過所以這樣的原因嗎?
“從前掌握大權的宰相表面對陛下表達小妻一樣的忠心,暗中竊取駕馭人的大權,以音樂女色和賞玩嗜好的物品在內部蠱惑陛下的思想和心計,而廢除和設定、生和死,這一切都只按他的心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因此導致國家的法度被破壞,風俗頹廢,軍政不整治而且邊疆的保衛和防備措施被毀壞和缺乏。凡是現在有的內憂和外患,都是掌握大權的宰相三十年醞釀成的,好比養護癰疽,到了一定的時候就該發作了。端平年間號稱革新,但擔任宰相的不是革新人物,不能改變舊的弊政,對朝政的敗壞和玷污,比原來還嚴重。從此陛下的思想疑懼,不知應該依賴誰,並且不以他為仇人而認為他有德,不以他為罪人而認為他有功。於是上天的希望在陛下這裡實現的少,天象變異的事就出現了,人們的希望在陛下這裡實現的也少,怨恨和反叛就形成了。
“陛下敬奉上天要有法度,對美酒的需求要有限度,緝熙要有記錄,如果能持這樣一個念頭,那么使國家從傾危頹靡中振興,應該沒有什麼困難的。然而我在道路上聽說,陛下所謂的警醒畏懼的想法,只能在外朝處理政事那一會兒能見到;而喜歡玩樂的私心,常在宮中設宴請親近的人時放縱。名義上是任用賢能的人,而陛下身邊的寵臣能從中鑽空子;政令由中書發出,而陛下的御筆特奏又從宮內傳出。邪說的蠱惑,親屬的請託,蒙蔽陛下的聰明,轉移陛下的思想和心計。”
這時杜范離開朝廷已經四年了,皇上對他的安撫和慰勞十分周到。
杜范升為權吏部侍郎兼侍講。因為長期乾旱,他又說:“陛下繼承皇位已經二十多年,災異的譴責和告誡,沒有一年沒有,到現在更嚴重了。陛下追求如何才能符合天意,難道只是減少膳食,撤掉音樂,分別到各祠廟中祈禱就行了嗎?不應該除此以外又在自身尋找嗎?不去自己反省悔過,而只希望天怒消散,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希望陛下徹底掃除舊習以使天下一新,放出宮女以疏遠音樂和女色,斥退受到親幸的人以防止受到欺騙和蒙蔽,節省不必要的開支以使國家的財政豐足,減輕征斂以使老百姓得到休息。況且沒立皇太子,皇太子的位置還空著,請選宗室中有賢德的人在宮中養育並教導他。”又講銓法的弊病說:“朝廷已經有堂除,又常取吏部的缺額來做人情;士大夫貪污受賄,就暗中不經過推勘結絕而得到改正,這些都是營私舞弊、忘了國家的禍害。”不久,杜范又上疏說:
“天災和乾旱,從前本來就有。但糧倉中的糧食枯竭,每月的開支不能接繼,一升米的價格是一千錢,價格還在不停地增加,富戶沒落,十間房子有九間房子的人都不在了,這又是從前所沒有的。更嚴重的是全家餓死,相繼投江,老百姓聚集在一起議論掌握政權,士兵的牢騷話不忍心聽,這是什麼樣的景象,卻在京城這樣核心的地區可以見到。浙西盛產稻米,但乾旱的土地有千里。淮河流域的老百姓流離失所,背著孩子在路上的人一個接一個,想回家卻沒有住處,氣息微弱就等著死亡。如果沒有邊疆的戰事,老百姓還可以相依為命,苟且活下去,萬一敵人的騎兵衝進來,這些流浪的人一定會奔到南方,有的可能被迫屈從敵人,就給他們當嚮導,那么巴蜀的教訓是可以借鑑的啊。
“我個人認為陛下勤於政務,擔心國家的前途和命運,在安定的時候也沒間暇。然而宮中的宴飲和賞賜沒聽說有所減少,身邊的寵妃沒聽說有所放出,宦官和陛下親幸的人沒聽說有所斥退和疏遠,通過宮中受寵的女子的請託沒聽說有所摒退和拒絕,朝廷政事沒聽說有所整頓,官府的積弊沒聽說有所追查和改變,掌握國家大權的人是按私情處理政事,負責處理各種事物的人不按法度履行自己的職責,國家大政則被兩種意見所左右,不能決定,官府中的瑣事則有個想法就輕率處理。朝廷的命令早晨改的而晚上又變了,法度被破壞,沒有一件事不存在弊病,沒有一個弊病不嚴重。陛下何不也震動恐懼,自我反省。”
皇上下詔“:朝廷內外的官員和老百姓考慮現在最緊要的事,比如河道不通,怎么才能運送軍餉?浙右出現旱災,怎么才能推行救濟饑荒的法令制度?財政匱乏,怎么才能使國家買糧的本錢充足?老百姓流離失所,怎么才能使這些人安定?敵情難以預料,怎么才能使邊境得到鞏固?每個人都一定要全力思考,來陳述控制危機和變亂的策略。”
杜范被任命為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他又極力講宴飲和賞賜不節制、修造宮殿不合時宜、窮兵黷武、放縱私慾幾件事。杜范兼權兵部尚書,改為禮部尚書兼中書舍人。
淳..二年(1242),杜范被提升為同簽書樞密院事。杜范進入都堂以後,凡是朝政有什麼過失,任免官吏有什麼不妥當,他都毫不留情地進行反駁。丞相史嵩之表面上對杜范寬容,內心裡實際是忌恨他。淳..四年,杜范升為同知樞密院事。因為李鳴復任參知政事,杜范看不起他,不願意與他共同執政,就辭去官職。皇上派中使召他回來,並且下令各城門不能放走杜范。太學生們也上書挽留杜范而斥責李鳴復,同時也斥責史嵩之。史嵩之讓諫議大夫劉晉之等人論奏杜范和李鳴復,杜范才就任。恰趕上史嵩之遭父母之喪想希望朝廷在他守喪期沒滿時重新起用自己,但沒成功,於是杜范被任命為右丞相,杜范把這個職位推讓給游似,皇上沒答應,杜范就勉強支撐病體去覲見皇上。皇上親自寫下“待人接物,坦誠無私,集合眾人的心思,採納各種有利國家的意見”賞賜給他。
杜范上疏講五件事“:一是整飭治國的基本措施,認為政事應該常由中書決定,不要讓別的人或部門能夠竊取權力。二是嚴肅皇后妃嬪居住的地方,認為應該嚴格區分宮內外,使宮中和官府形成一體。三是選擇人才,認為應當根據人的才能用到適當的崗位上,而且要長期任用,不要只遵守官員升遷、轉任的一般原則。四是愛惜爵祿,認為像文臣貼職,武臣閣衛,不應該作為營私賣恩的場所。五是節約財物,認為應該從皇上開始,自后妃開始,從身居貴要之位而又接近皇上的人開始,考核封樁庫中國家的收入和支出的數目,並且補足和堵塞其中的不足和漏洞,尋求食鹽的人的戶口冊籍和紙幣變更的條目,並且斟酌其中的好處和害處。仍然請求早立皇太子以便維繫人心。”
當時親王和外戚大多請求皇上增加恩惠,杜范援引前朝杜衍的例子,都沒同意,把皇帝的賜恩詔書全都駁回。杜范請求撥出堂除的缺額給吏部,以肅清中書的事務,只留下書庫、架閣、京教和重要地區官員的任命權。人們都認為這樣不妥當,太學生也上書講這件事,皇上把這些反對意見給杜范看,杜范上奏說:“三四十年來,權臣左右國政,用國家的爵祿來買賣自己私人的恩惠,取吏部的缺額來歸堂除,太學生們也對自己的所見所聞習慣了,就認為近年來的有弊害的政事是祖宗定下的法度。如果認為我說的對,上下都堅決遵守,那么說好話的人一定多而誹謗就停止了。”不久,來參加選拔和調動的人沒有滯留的,符合資格的人都得到好的官職,眾人才對他信服。
皇上命令宰執分別列舉當前的弊病和可以推行的政事,杜范上奏十二件事:
一是使任用和免退官員公正,希望進用和斥退人才都參考本國人的評論,那么鑽空子的人就沒有空子可鑽。二是儲備有才能的人,朝內的官員,則是把宰執的人選儲備在侍從、台諫中,把侍從、台諫的人選儲備在卿監、郎官中;朝外的郡守、統帥,則以長江流域的通判為幕府、郡守的後備人選,以長江流域的郡守為統帥的後備人選;其他官職都這樣,這就不會在需要的時候出現缺乏人才的擔憂。三是嚴肅推薦人才,應該下詔書告訴朝內外的官員,凡是推薦人才一定要寫明負責哪些方面、工作成績、事情的真實情況,不許只寫讚揚的話,朝廷的記錄跟推薦人說的不符合,推薦人要受到處罰,仍詔命侍從、台諫不許答應士子的請託而推薦他。四是懲治貪污受賄,自今往後,有上報貪污受賄罪案件的,馬上派人到下面去勘察驗證,果真有贓證,一定按祖宗的法典懲治,沒有事實根據,而是監司荒謬地用貪污受賄來誣陷人的,也根據情況給以懲罰,台諫根據傳聞而彈劾某人貪污受賄,也進行勘察驗證。五是職責專一,吏部的官員不應該兼任給事中、舍人,京尹不應該兼戶部、吏部的官職,經筵也一定要設專職官員。六是長期擔任一種官職,朝廷內管理財賦、獄訟、銓選和其他煩瑣、重要部門的官職,一定要在任滿三年後再提升或調轉,地方上的監司、郡守,也一定讓他連任,那些不稱職的則要立即罷斥。七是壓抑僥倖,向朝廷內外宣布,每個人都致力自己的職事,朝廷上不因為打破先例而過分施恩,宮廷中不因為私人的請託而廢除法度;對有功績的老臣、王侯貴戚,不把國家的爵祿輕易地授予他們。八是把軍權交給武將要慎重。九是備齊武器、糧食等軍事物資。十是招納地方上的豪強。十一是效仿祖宗的方田法,疏導成水渠,縱橫交錯,互相能連線、灌溉,用挖溝的土,修成田間的路,不應兩匹馬在路上並排奔跑,不許排隊而行,像曹瑋守衛陝西的制度,則是敵人騎兵來了以後,所到之處都有阻攔,而溝以里又可以耕種和駐兵,比陸地強多了。十二是治理邊防、管理財政,實際是當前最緊迫的事,有懂得治理邊防、善於管理財政的人,應該搜求尋訪上報給朝廷。
當時孟珙掌握重兵長期駐紮在長江上游,朝廷一向懷疑他難以控制,這時孟珙也寫信來祝賀。杜范給他回信說“:古人認為大將和宰相和睦則士子就心悅而依附,從此我們只應該同心協力,以身殉國。像用不良的手段進行駕馭、控制的事,不是杜范值得做的。”孟珙非常感動和佩服。不久,大元軍隊大舉侵入五河,渡過長江中游,設定營寨,並且用重兵牽制合肥,命令不要互相救援,作為一定攻取壽春的計畫。杜范命令維揚、鄂渚的兩位統帥分別調兵從東西兩面來策應,最後終於取勝。杜范按功勞的大小進行獎賞,沒有不符合事實的,士兵們都很高興。
不久,杜范去世,他被贈為少傅,諡號是“清獻”。他的著述,有古律詩歌詞五卷,雜文六卷,奏疏的文稿十卷,外製三卷,《進故事》五卷,《經筵講義》三卷。
楊簡,字敬仲,慈谿人。乾道五年(1169)被推舉參加進士考試,被任命為富陽主簿。恰好陸九淵路過富陽,他們問答時互相投合,於是就確定了老師和弟子之禮。富陽百姓多經商而不懂學問,楊簡興學養士,文風更加振興。
楊簡任紹興府司理,他親臨鄉間牢獄,詳細地聽犯人自己的陳述。越州是陪都,台府鼎立,楊簡保持中立,只跟從有理的一方。一個府史觸怒統帥,統帥下令審訊他,楊簡匯報說府史無罪,統帥又下令審查他的平時表現,楊簡說:“小吏有罪哪能免,現在他確實無罪,一定要挑他過去的錯依法處理,我不敢從命。”統帥大怒,楊簡請假上交這件事,更是據理力爭。常平使者朱熹推薦他,先前,丞相史浩亦推薦楊簡,被差遣為浙西撫乾,他對長官張木勻說,應該趁荒年防備不測。張木勻就命令楊簡統領三將兵,楊簡對他們施以恩信,拿出諸葛亮的正兵法練兵,軍政大修,眾人十分高興和睦。
楊簡改任山乘縣知縣。遭父喪,他服喪期滿後,為樂平縣知縣,他興辦學校,訓導學生,學生聽到他的話有流淚的。有楊、石二個少年在民間為害,楊簡把他們投入獄中,給他們講明利害,他們都醒悟,願意自己贖罪。從此樂平縣的人都以訴訟為恥,晚上沒有偷竊的,路不拾遺。紹熙五年(1194),楊簡被召為國子博士。楊、石二個少年率縣中的人送他走出本縣以外,稱他為“楊父”。恰好朝廷貶斥丞相趙汝愚,祭酒李祥反對並申辯,楊簡上書說:“原先形勢危急,軍民將潰亂,社稷將傾覆,是陛下親眼所見。趙汝愚冒著萬死使國家轉危為安,人情安定,趙汝愚的忠心,是陛下知道的,不需要再深入辯明。我是祭酒的僚屬,每天都用義訓導學生,如果見利忘義,怕禍忘義,我認為這很可恥。”不久,楊簡也遭貶斥,為主管崇道觀。他再被任用,轉為朝奉郎。嘉泰四年(1204),賞給他緋衣銀魚,任朝散郎,權且派到全州,因言事被罷職,為主管仙都觀。
嘉定元年(1208),寧宗改弦更張,楊簡被任命為秘書郎,轉為朝請郎,升為秘書省著作佐郎兼權兵部郎官。百官輪次奏對,他極力講治國的關鍵,消災免禍的方法,這些在金國傳誦,人們為之流淚。因旱、蝗災皇上下詔求直言,楊簡上封事,認為旱、蝗災的本源,近在人心。他兼任考功郎官、禮部郎官,被任命為著作郎、將作少監。入朝奏對,他同皇上一問一答,漏壺過了八刻他才離開,皇上目送他很久。他兼任國史院編修官兼實錄院檢討官,因在當面奏對時他所建議的沒實行,請求到地方任職,他被任命為溫州知州。到溫州後,他發布文告首先罷去妓女的名籍,尊敬賢能的人。販私鹽的五百人結成群路過轄境,分司乾官傳檄讓永嘉縣尉和水寨兵逮捕他們。巡尉不向郡守匯報,楊簡驚駭地說:“這能輕舉妄動嗎?萬一招致變亂,就給朝廷帶來憂患。兵權在郡將手中,違犯節制是不嚴格執行天子的命令,違犯節制應該斬首。”他設旗在巡尉庭下,召劊子手站在兩旁,郡中屬官穿戴整齊站在西邊。楊簡一一列舉巡尉的罪狀,下令殺他,郡中屬官們相繼替巡尉表達悔罪的意願,很久才釋放了巡尉,他上奏罷去分司,他的紀律就是這樣。寓居的官僚買百姓的土地還欠錢,楊簡追他的僕人責成他還給百姓欠款。有權勢的大戶人家的宅第阻礙官家的河道,楊簡當天就把宅第拆除了,城中百姓十分高興,把官河叫“楊公河”。
皇上派使者到郡中視察,使者是楊簡先世僕人的後代,楊簡到郊外去迎接他,使者不敢承受,從小道到州中進入客人的位置。楊簡聽說後不敢入城,往來傳達信息好幾次,他才驅車返回。楊簡將下車,使者趕緊出來站在戟門外,楊簡也趕緊出來站在使者旁邊,叩頭而拜說:“你是天子的使者,我不敢不恭敬。”使者說“:我是你家僕人的兒子,禮有高低貴賤之分。”楊簡說:“我是守臣,使者身負天子的委命,屈臨敝邑,你是天子的使者,我不敢不恭敬。”楊簡就在使者的西側一起走進府衙,他在北面向東面的使者施禮,楊簡走時就常在使者的西側,腳步在使者後面,上台階時,他不敢先上,就在西邊的台階上和使者一起走,腳步很恭敬不敢在主人的位置上就座。使者說“:這是你的府衙,禮有主次之分。”楊簡說“:《春秋》講,王人官雖卑但被授以大事,照例寫在大國之上,這是尊奉天子。何況現在天子的使者呢?”楊簡極力堅持,使者極力推辭,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使者知道不能改變楊簡的態度,就說“:我不明智,怎敢不順承你尊奉天子的大義。”就拱手而出。使者到客館中,楊簡才以客禮與他相見。典章制度長期被廢棄,郡中人頭一次看到這些禮儀,沒有不驚愕地引頸舉足觀看,屏住呼吸站在那裡的。
楊簡在郡中廉潔、勤儉、自我約束,他的日常生活用品都很簡單,他常說:“我敢用老百姓的膏血養肥自己嗎!”城中百姓間很和睦沒有爭鬥聲,百姓愛他如同父母,都畫他的像侍奉他。他升為駕部員外郎,老少沿路攙扶著全城人哭著送他。他入朝奏對,說:“把喜歡順承,厭惡異己的私情全部丟掉,好的政令都施行,壞的政令都廢除,那么百姓的怨恨自然消失,也不會發生禍亂。”楊簡改任工部員外郎,百官輪次奏對,他又說應選擇賢良,讓他們久任官職。他升為軍器監兼工部郎官,轉為朝奉大夫,又升為將作監兼國史院編修官兼實錄院檢討官,轉為朝散大夫。
金人遭饑荒,來歸宋朝的人每天數以千萬計,邊境的官員在淮水邊射殺這些人。楊簡悲傷地說:“得土地易,得人心難。近海內外,都是我國的臣民,中原地區陷沒敵境的百姓,逃出受塗炭的慘境,投奔慈父母的懷抱,我們還吝惜那點糧食而阻止並殺害他們,他們祈求逃脫死亡卻很快就死了,這樣做難道符合上帝安撫四方的思想嗎?”他當天就上奏,哀痛地講了這些,朝廷沒答覆。正巧他得病,更極力請求辭職,於是就以直寶謨閣的身份主管玉局觀。他升為直寶文閣主管明道宮、秘閣修撰主管千秋鴻禧觀。特被授予朝請大夫、右文殿修撰主管鴻慶宮,賜給他紫衣金魚。他進升為寶謨閣待制、提舉鴻慶宮,賜給他金帶。
理宗即位後,楊簡升為寶謨閣直學士,賜給他金帶。寶慶元年(1225),他轉為朝議大夫、慈谿縣男,不久被授予華文閣直學士、提舉佑神觀,得到奉朝請的待遇。詔命他入宮拜見皇上,楊簡多次推辭。他被授予敷文閣直學士,歷次加官為中大夫,仍提舉鴻慶宮,不久以寶謨閣學士、太中大夫的身份辭官,他去世後,被贈官為正奉大夫。
楊簡著有《甲稿》、《乙稿》、《冠記》、《昏記》、《喪禮家記》、《家祭記》、《釋菜禮記》、《石魚家記》,還有《己易》、《啟蔽》等書,他論述治國最重要的有五條,其次有八條。一是謹慎地選擇左右大臣、近臣、小臣;二是選擇賢能的人讓他們長期在朝內外任職;三是罷去科舉而實行鄉舉里選來選拔人才;四是罷去法術道術和貪色;五是整頓軍隊,用諸葛武侯的正兵法訓練士兵,以備不測。其次有八條:一是募兵屯田,以便節省養兵的費用;二是限制百姓私田,以便逐漸恢復井田;三是罷去妓女名籍,以使她們從良;四是逐漸罷去和買、折帛及其他無名的賦稅和榷酤,以便禁止人們聚飲;五是選賢人教給他們大學,他們學成後,讓他們分別負責各州的學校,再讓他們分別選出縣裡、鄉里的人集中在一起教這些人,這些人學成後,讓他們分別負責自己縣、鄉的學校;六是取《周禮》和古書,討論並領會出現在可行的就實行;七是禁止淫樂;八是著書以便去掉邪說。這是楊簡的志向。後來在鹹淳年間,制置使劉黻在他的住處建成慈湖書院。楊簡的門人叫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