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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七十五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包拯 吳奎 趙抃(子屼)唐介(子淑問 義問 孫恕)

包拯,字希仁,廬州合肥人也。始舉進士,除大理評事,出知建昌縣。以父母皆老,辭不就。得監和州稅,父母又不欲行,拯即解官歸養。後數年,親繼亡,拯廬墓終喪,猶裴徊不忍去,里中父老數來勸勉。久之,赴調,知天長縣。有盜割人牛舌者,主來訴。拯曰:"第歸,殺而鬻之。"尋復有來告私殺牛者,拯曰:"何為割牛舌而又告之?"盜驚服。徙知端州,遷殿中丞。端土產硯,前守緣貢,率取數十倍以遺權貴。拯命制者才足貢數,歲滿不持一硯歸。

尋拜監察御史里行,改監察御史。時張堯佐除節度、宣徽兩使,右司諫張擇行、唐介與拯共論之,語甚切。又嘗建言曰:"國家歲賂契丹,非御戎之策。宜練兵選將,務實邊備。"又請重門下封駁之制,及廢錮贓吏,選守宰,行考試補蔭弟子之法。當時諸道轉運加按察使,其奏劾官吏多摭細故,務苛察相高尚,吏不自安,拯於是請罷按察使。

去使契丹,契丹令典客謂拯曰:"雄州新開便門,乃欲誘我叛人,以刺疆事耶?"拯曰:涿州亦嘗開門矣,刺疆事何必開便門哉?"其人遂無以對。

歷三司戶部判官,出為京東轉運使,改尚書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徙陝西,又徙河北,入為三司戶部副使。秦隴斜谷務造船材木,率課取於民;又七州出賦河橋竹索,恆數十萬,拯皆奏罷之。契丹聚兵近塞,邊郡稍警,命拯往河北調發軍食。拯曰:"漳河沃壤,人不得耕,刑、洺、趙三州民田萬五千頃,率用牧馬,請悉以賦民。"從之。解州鹽法率病民,拯往經度之,請一切通商販。除天章閣待制、知諫院。數論斥權幸大臣,請罷一切內除曲恩。又列上唐魏鄭公三疏,願置之坐右,以為龜鑑。又上言天子當明聽納,辨朋黨,惜人才,不主先入之說,凡七事;請去刻薄,抑僥倖,正刑明禁,戒興作,禁妖妄。朝廷多施行之。除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嘗建議無事時徙兵內地,不報。至是,請:"罷河北屯兵,分之河南兗、鄆、齊、濮、曹、濟諸郡,設有警,無後期之憂。借曰戍兵不可遽減,請訓練義勇,少給餱糧,每歲之費,不當屯兵一月之用,一州之賦,則所給者多矣。"不報。徙知瀛州,諸州以公錢貿易,積歲所負十餘萬,悉奏除之。以喪子乞便郡,知揚州,徙廬州,遷刑部郎中。坐失保任,左授兵部員外郎、知池州。復官,徙江寧府,召權知開封府,遷右司郎中。

拯立朝剛毅,貴戚宦官為之斂手,聞者皆憚之。人以包拯笑比黃河清,童稚婦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師為之語曰:"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舊制,凡訟訴不得徑造庭下。拯開正門,使得至前陳曲直,吏不敢欺。中官勢族築園榭,侵惠民河,以故河塞不通,適京師大水,拯乃悉毀去。或持地券自言有偽增步數者,皆審驗劾奏之。

遷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奏曰:"東宮虛位日久,天下以為憂,陛下持久不決,何也?"仁宗曰:"卿欲誰立?"拯曰:"臣不才備位,乞豫建太子者,為宗廟萬世計也。陛下問臣欲誰立,是疑臣也。臣年七十,且無子,非邀福者。"帝喜曰:"徐當議之。"請裁抑內侍,減節冗費,條責諸路監司,御史府得自舉屬官,減一歲休暇日,事皆施行。

張方平為三司使,坐買豪民產,拯劾奏罷之;而宋祁代方平,拯又論之;祁罷,而拯以樞密直學士權三司使。歐陽修言:"拯所謂牽牛蹊田而奪之牛,罰已重矣,又貪其富,不亦甚乎!"拯因家居避命,久之乃出。其在三司,凡諸管庫供上物,舊皆科率外郡,積以困民。拯特為置場和市,民得無擾。吏負錢帛多縲系,間輒逃去,並械其妻子者,類皆釋之。遷給事中,為三司使。數日,拜樞密副使。頃之,遷禮部侍郎,辭不受,尋以疾卒,年六十四。贈禮部尚書,謚孝肅。

拯性峭直,惡吏苛刻,務敦厚,雖甚嫉惡,而未嘗不推以忠恕也。與人不苟合,不偽辭色悅人,平居無私書,故人、親黨皆絕之。雖貴,衣服、器用、飲食如布衣時。嘗曰:"後世子孫仕宦,有犯贓者,不得放歸本家,死不得葬大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若孫也。"初,有子名繶,娶崔氏,通判潭州,卒。崔守死,不更嫁。拯嘗出其媵,在父母家生子,崔密撫其母,使謹視之。繶死後,取媵子歸,名曰綖。有奏議十五卷。

吳奎,字長文,濰州北海人。性強記,於書無所不讀。舉《五經》,至大理丞,監京東排岸。慶曆宿衛之變,奎上疏曰:"涉春以來,連陰不解,《洪範》所謂'皇之不極,時則有下伐上'者。今衛士之變,起於肘腋,流傳四方,驚駭群聽。聞皇城司官六人,其五已受責,獨楊懷敏尚留。人謂陛下私近幸而屈公法,且獲賊之際,傳令勿殺,而左右輒屠之。此必其黨欲以滅口,不然,何以不奉詔?"遂乞召對面論,仁宗深器之。再遷殿中丞,策賢良方正入等,擢太常博士、通判陳州。

入為右司諫,改起居舍人,同知諫院。每進言,惟勸帝禁束左右奸幸。內東門闌得賂遺物,下吏研治,而開封用內降釋之。奎劾尹魏瓘,出瓘越州。彭思永論事,詔詰所從受。奎言:"御史法許風聞,若窮核主名,則後誰敢來告以事?是自塗其耳目也。"上為罷不問。郭承祐、張堯佐為宣徽使,奎連疏其不當,承祐罷使,出堯佐河中。

皇祐中,頗多災異,奎極言其徵曰:"今冬令反燠,春候反寒,太陽虧明,五星失度,水旱作沴,饑饉荐臻,此天道之不順也。自東徂西,地震為患,大河橫流,堆阜或出,此地道之不順也。邪曲害政,陰柔蔽明,群小紛爭,眾情壅塞,西、北貳敵,求欲無厭,此人事之不和也。夫帝王之美,莫大於進賢退不肖。今天下皆謂之賢,陛下知之而不能進;天下皆謂之不肖,陛下知之而不能退。內寵驕恣,近習回撓,陰盛如此,寧不致大異乎?又十數年來下令及所行事,或有名而無實,或始是而終非,或橫議所移,或奸謀所破,故群臣百姓,多不甚信,以謂陛下言之雖切而不能行,行之雖銳而不能久。臣願謹守前詔,堅如金石,或敢私撓,必加之罪,毋為人所測度,而取輕於天下。"

唐介論文彥博,指奎為黨,出知密州。加直集賢院,徙兩浙轉運使。入判登聞檢院、同修起居注、知制誥。奉使契丹,會其主加稱號,要入賀。奎以使事有職,不為往。歸遇契丹使於塗,契丹以金冠為重,紗冠次之。故事,使者相見,其衣服重輕必相當。至是,使者服紗冠,而要奎盛服。奎殺其儀以見,坐是出知壽州。

至和三年,大水,詔中外言得失。奎上疏曰:"陛下在位三十四年,而儲嗣未立。在禮,大宗無嗣,則擇支子之賢者。以昭穆言,則太祖、太宗之曾孫,所宜建立,以系四海之望。俟有皇子則退之,而優其禮於宗室,誰曰不然?陛下勿聽奸人邪謀,以誤大事。若倉卒之際,柄有所歸,書之史冊,為萬世嘆憤。臣不願以聖明之資,當危亡之比。此事不宜優遊,願蚤裁定。定之不速,致宗祀無本,鬱結群望,推之咎罰,無大於此。"帝感其言,拜翰林學士,權開封府。

奎達於從政,應事敏捷,吏不敢欺。富人孫氏辜榷財利,負其息者,至評取物產及婦女。奎發孫宿惡,徙其兄弟於淮、閩,豪猾畏斂。居三月,治聲赫然。除端明殿學士、知成都府,以親辭,改鄆州,復還翰林,拜樞密副使。治平中,丁父憂,居喪毀瘠,廬於墓側,歲時潔嚴祭祀,不為浮屠事。

神宗初立,奎適終制,以故職還朝。逾月,參知政事。時已召王安石,辭不至,帝顧輔臣曰:"安石歷先帝朝,召不赴,頗以為不恭。今又不至,果病耶,有所要耶?曾公亮曰:"安石文學器業,不敢為欺。"奎曰:"臣嘗與安石同領群牧,見其護短自用,所為迂闊。萬一用之,必紊亂綱紀。"乃命知江寧。

奎嘗進言:"陛下在推誠應天,天意無他,合人心而已。若以至誠格物,物莫不以至誠應,則和氣之感,自然而致。今民力困極,國用窘乏,必俟順成,乃可及他事。帝王所職,惟在於判正邪,使君子常居要近,小人不得以害之,則自治矣。"帝因言:"堯時,四凶猶在朝。"奎曰:"四凶雖在,不能惑堯之聰明。聖人以天下為度,未有顯過,固宜包容,但不可使居要近地爾。"帝然之。御史中丞王陶,以論文德不押班事詆韓琦,奎狀其過。詔除陶翰林學士,奎執不可。陶又疏奎阿附。陶既出,奎亦以資政殿大學士知青州。司馬光諫曰:"奎名望清重,今為陶絀奎,恐大臣皆不自安,各求引去。陛下新即位,於四方觀聽非宜。"帝乃召奎歸中書。及琦罷相,竟出知青州。明年薨,年五十八。贈兵部尚書,謚曰文肅。

奎喜獎廉善,有所知輒言之,言之不從,不止也。少時甚貧,既通貴,買田為義莊,以賙族黨朋友。沒之日,家無餘資,諸子至無屋以居,當時稱之。

趙抃,字閱道,衢州西安人。進士及第,為武安軍節度推官。人有赦前偽造印,更赦而用者,法吏當以死。抃曰:"赦前不用,赦後不造,不當死。"讞而生之。知崇安、海陵、江原三縣,通判泗州。濠守給士卒廩賜不如法,聲欲變,守懼,日未入,輒閉門不出。轉運使檄抃攝治之,抃至,從容如平時,州以無事。

翰林學士曾公亮未之識,薦為殿中侍御史,彈劾不避權幸,聲稱凜然,京師目為"鐵面御史。"其言務欲朝廷別白君子小人,以謂:"小人雖小過,當力遏而絕之;君子不幸詿誤,當保全愛惜,以成就其德。"溫成皇后之喪,劉沆以參知政事監護,及為相,領事如初。抃論其當罷,以全國體。又言宰相陳執中不學無術,且多過失;宣徽使王拱辰平生所為及奉使不法;樞密使王德用、翰林學士李淑不稱職;皆罷去。吳充、鞠真卿、刁約以治禮院吏,馬遵、呂景初、吳中復以論梁適,相繼被逐。

抃言其故,悉召還。呂溱、蔡襄、吳奎、韓絳既出守,歐陽修、賈黯復求郡。抃言:"近日正人端士紛紛引去,侍從之賢如修輩無幾,今皆欲去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諂事權要,傷之者眾耳。"修、黯由是得留,一時名臣,賴以安焉。

請知睦州,移梓州路轉運使,改益州。蜀地遠民弱,吏肆為不法,州郡公相饋餉。抃以身帥之,蜀風為變。窮城小邑,民或生而不識使者,抃行部無不至,父老喜相慰,奸吏竦服。召為右司諫。內侍鄧保信引退兵董吉燒煉禁中,抃引文成、五利、鄭注為比,力論之。陳昇之副樞密,抃與唐介、呂海、范師道言升之奸邪,交結宦,進不以道。章二十餘上,升之去位。抃與言者亦罷,出知虔州。虔素難治,抃御之嚴而不苛,召戒諸縣令,使人自為治。令皆喜,爭盡力,獄以屢空。嶺外仕者死,多無以為歸,抃造舟百艘,移告諸郡曰:"仕宦之家,有不能歸者,皆於我乎出。"於是至者相繼,悉授以舟,並給其道里費。召為侍御史知雜事,改度支副使,進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時賈昌朝以故相守魏,抃將按視府庫,昌朝使來告曰:"前此,監司未有按視吾藏者,恐事無比,若何?抃曰:"舍是,則他郡不服。"竟往焉。昌朝不悅。初,有詔募義勇,過期不能辦,官吏當坐者八百餘人。抃被旨督之,奏言:"河朔頻歲豐,故應募者少,請寬其罪,以俟農隙。"從之。坐者獲免,而募亦隨足。昌朝始愧服。加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以寬為治。抃向使蜀日,有聚為妖祀者,治以峻法。及是,復有此獄,皆謂不免。抃察其亡他,曰:"是特酒食過耳。"刑首惡而釋餘人,蜀民大悅。會榮諲除轉運使,英宗諭諲曰:"趙抃為成都,中和之政也。"

神宗立,召知諫院。故事,近臣還自成都者,將大用,必更省府,不為諫官。大臣以為疑,帝曰:"吾賴其言耳,苟欲用之,無傷也。"及謝,帝曰:"聞卿匹馬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為政簡易,亦稱是乎?"未幾,擢參知政事。抃感顧知遇,朝政有未協者,必密啟聞,帝手詔褒答。

王安石用事,抃屢斥其不便。韓琦上疏極論青苗法,帝語執政,令罷之。時安石家居求去,抃曰:"新法皆安石所建,不若俟其出。"既出,安石持之愈堅。抃大悔恨,即上言:"制置條例司建使者四十輩,騷動天下。安石強辯自用,詆天下公論以為流俗,違眾罔民,順非文過。近者台諫侍從,多以言不聽而去;司馬光除樞密,不肯拜。且事有輕重,體有大小。財利於事為輕,而民心得失為重;青苗使者於體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為大。今去重而取輕,失大而得小,懼非宗廟社稷之福也。"奏入,懇乞去位,拜資政殿學士、知杭州,改青州,時京東旱蝗,青獨多麥,蝗來及境,遇風退飛,盡墮水死。

成都以戍卒為憂,遂以大學士復知成都。召見,勞之曰:"前此,未有自政府往者,能為朕行乎?"對曰:"陛下有言,即法也,奚例之問?"因乞以便宜從事。既至蜀,治益尚寬。有卒長立堂下,呼諭之曰:"吾與汝年相若,吾以一身入蜀,為天子撫一方。汝亦宜清謹畏戢以率眾,比戍還,得余貲持歸,為室家計可也。"人喜轉相告,莫敢為惡,蜀郡晏然。劍州民私作僧度牒,或以為謀逆告,抃不師畀獄吏,以意決之,悉從輕比。謗者謂其縱逆黨,朝廷取具獄閱之,皆與法合。茂州夷剽境上,懼討乞降,乃縛奴將殺之,取血以受盟。抃使易用牲,皆歡呼聽命。

乞歸,越州。吳越大飢疫,死者過半。抃盡救荒之術,療病,埋死,而生者以全。下令修城,使得食其力。復徙杭,以太子少保致仕,而官其子屼提舉兩浙常平以便養。屼奉抃遍游諸名山,吳人以為榮。元豐七年,薨,年七十七。贈太子少師,謚曰清獻。

抃長厚清修,人不見其喜慍。平生不治貲業,不畜聲伎,嫁兄弟之女十數、他孤女二十餘人,施德煢貧,蓋不可勝數。日所為事,入夜必衣冠露香以告於天,不可告,則不敢為也。其為政,善因俗施設,猛寬不同,在虔與成都,尤為世所稱道。神宗每詔二郡守,必以抃為言。要之,以惠利為本。晚學道有得,將終,與屼訣,詞氣不亂,安坐而沒。宰相韓琦嘗稱抃真世人標表,蓋以為不可及雲。

屼字景仁。由蔭登第,通判江州,改溫州,代還,得見。時抃已謝事,神宗命為太僕丞,擢監察御史。以父老請外,提舉兩浙常平。元祐中,復為御史。上疏言:"治平以前,大臣不敢援置親黨於要塗,子弟多處管庫,甚者不使應科舉,與寒士爭進。自王安石柄國,持內舉不避親之說,始以子雱列侍從,由是循習為常。資望淺者,或居事權繁重之地;無出身者,或預文字清切之職,今宜杜絕其源。"又言:"台諫之臣,或稍遷其位,而陰奪言責;或略行其言,而退與善地;或兩全並立,苟從講解;或置而不問,外示包容。使忠鯁之士,蒙羞難退,皆朝廷所宜深察也。"傅堯俞、王岩叟、梁燾、孫升以事去,屼言:"諸人才能學術,為世推稱;忠言嘉謨,見於已試,宜悉召還朝。"所言皆切時務。

避執政親嫌,改都官員外郎,出提點京東刑獄。元符中,歷鴻臚、太僕少卿。曾布知樞密院,將白為都承旨,蔡卞摭其救傅堯俞事,遂不用。未幾卒。

初,抃廬母墓三年,縣榜其里曰"孝弟"。處士孫侔為作《孝子傳》。及〈山兀〉執父喪,而甘露降墓木。屼卒,子云又以毀死,人稱其世孝。

唐介,字子方,江陵人。父拱,卒漳州,州人知其貧,合錢以賻,介年尚幼,謝不取。擢第,為武陵尉,調平江令。民李氏貲而吝,吏有求不厭,誣為殺人祭鬼。岳守捕其家,無少長楚掠,不肯承。更屬介訊之,無他驗。守怒白於朝,遣御史方偕徙獄別鞫之,其究與介同。守以下得罪,偕受賞,介未嘗自言。

知莫州任丘縣,當遼使往來道,驛吏以誅索破家為苦。介坐驛門,令曰:"非法所應給,一切勿與。稍毀吾什器者,必執之。"皆帖伏以去。沿邊塘水歲溢,害民田,中人楊懷敏主之,欲割邑西十一村地豬漲潦,介築提蘭之,民以為利。通判德州,轉運使崔嶧取庫絹配民而重其估。介留牒不下,且移安撫司責數之。嶧怒,數馳檄按詰,介不為動。既而果不能行。

入為監察御史里行,轉殿中侍御史。啟聖院造龍鳳車,內出珠玉為之飾。介言:"此太宗神御所在,不可喧瀆;後宮奇靡之器,不宜過制。"詔亟毀去。張堯佐驟除宣徽、節度、景靈、群牧四使,介與包拯、吳奎等力爭之,又請中丞王舉正留百官班庭論,奪其二使。無何,復除宣徽使、知河陽。介謂同列曰:"是欲與宣徽,而假河陽為名耳,不可但已也。"而同列依違,介獨抗言之。仁宗謂曰:"除擬本出中書。"介遂劾宰相文彥博守蜀日造間金奇錦,緣閹侍通宮掖,以得執政;今顯用堯佐,益自固結,請罷之而相富弼。又言諫官吳奎表里觀望,語甚切直。帝怒,卻其奏不視,且言將遠竄。介徐讀畢,曰:"臣忠憤所激,鼎鑊不避,何辭於謫?"帝急召執政示之曰:"介論事是其職。至謂彥博由妃嬪致宰相,此何言也?進用冢司,豈應得預?"時彥博在前,介責之曰:"彥博宜自省,即有之,不可隱。"彥博拜謝不已,帝怒益甚。梁適〈口七〉介使下殿,修起居注蔡襄趨進救之。貶春州別駕,王舉正言以為太重,帝鏇悟,明日取其疏入,改置英州,而罷彥博相,吳奎亦出。又慮介或道死,有殺直臣名,命中使護之。梅堯臣、李師中皆賦詩激美,由是直聲動天下,士大夫稱真御史,必曰唐子方而不敢名。

數月,起監郴州稅,通判潭州,知復州,召為殿中侍御史。遣使賜告。趣詣闕下。入對,帝勞之曰:"卯遷謫以來,未嘗以私書至京師,可謂不易所守矣。"介頓首謝,言事益無所顧。他日請曰:"臣既任言責,言之不行將固爭,爭之重以累陛下,願得解職。"換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為開封府判官,出知揚州,徙江東轉運使。御史吳中復言,介不宜久居外。文彥博再當國,奏:"介向所言,誠中臣病,願如中復言。"然但徒河東。

久之,入為度支副使,進天章閣待制,復知諫院。帝自至和後,臨朝淵默。介言:"君臣如天地,以交泰為理。願時延群下,發德音,可否萬幾,以幸天下。"又論:宮禁乾丐恩澤,出命不由中書,宜有以抑絕;賜予嬪御之費,多先朝時十數倍,日加無窮,宜有所朘損;監司薦舉,多得文法小吏,請令精擇端良敦樸之士,毋使與憸薄者同進;諸路走馬承受凌擾郡縣,可罷勿遣,以權歸監司;兗國公主夜開禁門,宜劾宿衛主吏,以嚴宮省。帝悉開納之。

御史中丞韓絳劾宰相富弼,弼家居求罷,絳亦待罪。介與王陶論絳以危法中傷大臣,絳罷。介嫌於右宰相,請外,以知荊南。敕過門下,知銀台司何郯封還之,留權開封府。鏇以論罷陳昇之,亦出知洪州。加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樞密直學士、知瀛州。

治平元年,召為御史中丞。英宗謂曰:"卿在先朝有直聲,故用卿,非繇左右言也。"介曰:"臣無狀,陛下過聽,願獻愚忠。自古欲治之主,亦非求絕世驚俗之術,要在順人情而已。祖宗遺德餘烈,在人未遠,願覽已成之業以為監,則天下蒙福矣。明年,以龍圖閣學士知太原府。帝曰:"朕視河東,不在中執法下,暫煩卿往耳。"夏人數擾代州邊,多築堡境上。介遣兵悉撤之,移諭以利害,遂不敢動。

神宗立,以三司使召。熙寧元年,拜參知政事。先時,宰相省閱所進文書於待漏舍,同列不得聞。介謂曾公亮曰:"身在政府而文書弗與知,上或有所問,何辭以對?"乃與同視,後遂為常。帝欲用王安石,公亮因薦之,介言其難大任。帝曰:"文學不可任耶?吏事不可任耶?經術不可任耶?"對曰:"安石好學而泥古,故論議迂闊,若使為政,必多所變更。"退謂公亮曰:"安石果用,天下必困擾,諸公當自知之。"中書嘗進除目,數日不決,帝曰:"當問王安石。"介曰:"陛下以安石可大用,即用之,豈可使中書政事決於翰林學士?臣近每聞宣諭某事問安石,可即行之,不可不行,如此則執政何所用,恐非信任大臣之體也。必以臣為不才,願先罷免。"

安石既執政,奏言:"中書處分札子,皆稱聖旨,不中理者十八九,宜止令中書出牒。"帝愕然。介曰:"昔寇準用札子遷馮拯官不當,拯訴之,太宗謂:'前代中書用堂牒,乃權臣假此為威福。太祖時以堂帖重於敕命,遂削去之。今復用札子,何異堂帖?'張洎因言:'廢札子,則中書行事,別無公式。"太宗曰:'大事則降敕,其當用紥子,亦須奏裁。'此所以稱聖旨也。如安石言,則是政不自天子出,使輔臣皆忠賢,猶為擅命,苟非其人,豈不害國?"帝以為然,乃止。介自是數與安石爭論。安石強辯,而帝主其說。介不勝憤,疽發於背,薨,年六十。

介為人簡伉,以敢言見憚。每言官缺,眾皆望介處之,觀其風采。神宗謂其先朝遺直,故大用之。然居政府,遭時有為,而扼於安石,少所建明,聲名減於諫官、御史時。比疾亟,帝臨問流涕,復幸其第吊哭,以畫像不類,命取禁中舊藏本賜其家。贈禮部尚書,謚曰質肅。子淑問、義問,孫恕。

淑問字士憲。第進士,至殿中丞。神宗以其家世,擢監察御史里行,諭以謹家法、務大體。淑問見帝初即位,銳於治,因言:"中旨數下,一出特斷,當謹出納、別枉直,使命令必行。今詔書求直言,而久無所施用,必欲屈群策以起治道,願行其言。"初,詔侍臣講讀。淑問言:"王者之學,不必分章句、飾文辭。稽古聖人治天下之道,歷代致興亡之由,延登正人,博訪世務,以求合先王,則天下幸甚。"河北飢,流人就食京師,官振廩給食,來者不止。淑問曰:"出粟不繼,是誘之失業而就死地也。"條三策上之。

滕甫為中丞,淑問力數其短,帝以為邀名,乃詔避其父三司使,出通判復州。久之,知真州,提點湖北刑獄,言新法不便,乞解使事,黜知信陽軍,以病免。數年,起知宣州,徙湖州,入為吏部員外郎。又引疾求外,帝以為避事,降監撫州酒稅。哲宗立,司馬光薦其行己有恥,難進,召為左司諫,以病致仕,數月卒。

義問字士宣。善文辭,鎖廳試禮部,用舉者召試秘閣,父介引嫌罷之。熙寧中,辟京西轉運司管勾文字。神宗覽本道章奏,知義問所為。以其名訪輔臣,因黃好謙領使事,諭之曰:"唐義問風力強敏,行且用矣,可面詔之。"尋以為司農管當公事。方行手實法,所在騷然。義問言:"今造簿甫二歲,民不堪命,不宜復改為。"從曾孝寬使河東,還奏事,記利害綱目於笏,帝取而熟視之,歷舉以問,應析如流。帝喜曰:"欲見卿,非今日也。"擢湖南轉運判官。一路敷免役錢,又分戶五等,儲其羨為別賦,號"家力錢",義問奏除之。移使京西,文彥博守西都,義問求罷去。彥博告以再入相時,嘗薦其父,晚同為執政,相得甚歡,故義問乃止。時陝西大舉兵,多亡卒,所至成聚。義問請令詣官自陳,給券續食,人以為便。會有不悅之者,免歸。

元祐中,起知齊州,提點京東刑獄、河北轉運副使。屬邑尉因捕盜誤遺火,盜逸去,民家被焚,訟尉故縱火。郡守執尉,抑使服,義問辨出之,方旱而雨。用彥博薦,加集賢修撰,帥荊南,請廢渠陽諸砦。蠻楊晟秀斷之以叛,即拜湖北轉運使,討降之,復砦為州。進直龍圖閣,以集賢殿修撰知廣州。章惇秉政,治棄渠陽罪,貶舒州團練副使。後七年,復故官,知潁昌府,卒。

恕,崇寧初,為華陽令,以不能奉行茶法,忤使者,謝病免歸。其弟意方為南陵令,亦以病自免,兄弟杜門躬耕。恕尋以宣教郎致仕。靖康元年,御史中丞許翰言其高行,詔起為監察御史。意亦以宰相吳敏薦,召對,而貧不能行,竟餓死江陵山中。

論曰:拯為開封,其政嚴明,人到於今稱之。而不尚苛刻,推本忠厚,非孔子所謂剛者乎:奎博學清重,君子人也。抃所至善治,民思不忘,猶古遺愛。介敢言,聲動天下,斯古遺直也。夫聽諫者,明君所難,以唐文皇猶弗終於魏徵,觀四臣面諍,鯁吭逆心,或不能堪,而仁宗容之無咈,誠盛德之主哉!屼世孝,淑問難進,義問強敏,恕高行不隕家聲,有足美雲。

部分譯文

包拯,字希仁,是廬州合肥縣人。當初考取進士後,拜官為大理評事,出任建昌知縣。因為父母都年事已高,他推辭不去就職。又調和州監稅,父母更不願隨行,他便辭官回家奉養。過了幾年,雙親相繼去世,包拯就在墓旁造屋居住守孝,到守喪期滿,仍然徘徊不忍離去,鄰里父老曾多次過來勸他結束守喪。過了很久,包拯才去吏部接受調選,便做了天長知縣。有個盜者割了一人家的牛舌,失主來縣抗訴,包拯說:“只管回去,把牛殺了賣掉。”過後不久又有一人來縣報告,說有人私自殺牛,請予處理。包拯對這個人說“:你為什麼割了人家的牛舌又反來告他的狀?”盜竊者聽後十分驚恐,立即服罪了。調任端州知州,升遷為殿中丞。端州地方出產上好的硯台,以前的州官借進貢之名,大都從這裡索取幾十倍的進貢量去贈送權貴。包拯為了杜絕這種弊端,叫做硯台的人只做足夠進貢的數量。他在那裡一年任期屆滿,沒有拿一個端硯回來。

接著,拜監察御史里行,改任監察御史。這時,張堯佐做了節度、宣徽兩使,右司諫張擇行、唐介和包拯共同參他升官不當,言辭十分激切。又曾建議皇帝:“國家每年給契丹納幣來求和,這不是抵擋敵人的辦法,而應當訓練一個強大的軍隊,選任有謀略的將領,致力加強邊境防務。”又請求重視門下封駁的規定,以及罷免、禁錮貪官污吏,選擇有德有才的人擔任州縣長官,對補蔭弟子實行考試錄取的辦法。當時,各道轉運使兼任按察使,他們奏劾官吏大多拾取人家無關原則的細小事故,專門以這種苛察相誇耀來表現自己,使官吏們憂心不安,包拯於是請求朝廷廢止了按察使的設定。

一次,他出使契丹。契丹授意接待官員,問包拯:“你們在雄州城新近開闢了便門,是打算引誘我們的叛人,用來刺探我們的邊防情報嗎?”包拯回答說“:你們在涿州不是也開了便門,刺探邊情為什麼一定要用開便門的辦法呢?”這位官員無言以對。

歷任三司戶部判官,出任京都轉運使,改任尚書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遷陝西,又轉調河北,入朝任三司戶部副使。秦州、陝州、斜谷一帶官府衙門的造船材木,大都向百姓征來;而且秦、成等七州交付河橋所用竹索,一年常在數十萬竿,對這些負擔,包拯上奏後都免去。契丹在關塞附近聚集軍隊,邊境的州郡逐漸發來警報,朝廷命令包拯到河北徵調軍用糧草。包拯上書說“:漳河一帶是一片肥沃的土地,然而人們不得耕種生產,邢州、氵名州、趙州有民田一萬五千頃,大多被用來牧馬,請把這些土地全部交還百姓,讓他們耕作種植。”朝廷聽從了這個意見。解州池鹽的專賣法令,不利於百姓,包拯到那裡籌劃,請準一律聽憑自由買賣。

拜天章閣待制、知諫院。這期間,他幾次上朝時指斥權幸大臣,請求廢止一切宮廷內部的封官和私恩。又列呈唐代魏徵的三疏,希望皇帝放在座右,用來作為借鑑。並向仁宗進言:應當明智地聽取和接受合理的意見,明辨幫派的問題,愛惜人才,不要先聽什麼就信什麼,共七件事;請求免去冷酷寡恩的人,抑制投機取巧的行為,端正刑法,彰明禁令,戒除不必要的建造,禁止邪說和妄言。朝廷對於包拯的這些建議大多予以施行。

拜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以前,包拯曾經建議,在邊境無戰事時將軍隊遷到內地,沒有得到答覆。這時他又上書請求:“停罷河北屯兵,將這些軍隊分散到黃河以南的兗、鄆、齊、濮、曹、濟各郡,如果有情況,也無後顧之憂。假如說兵不可以一下子大量削減,那么請訓練義勇,少給糧食,這樣每年所需費用,還不到屯兵一個月所需要的費用,一州所收的賦稅支付後還有多的。”又沒有得到答覆。遷任瀛州知州,各州都用公錢進行貿易,多年來已虧付十餘萬貫,包拯上奏請求都予以免除。因為兒子死去,包拯請求到近便而事簡的郡任職,於是被改任揚州知州,遷廬州知州,又升為刑部郎中。因舉薦人材失當,包拯受到處分,被降職為兵部員外郎、池州知州。

包拯恢復官職調任江寧府知府,又被從江寧府召回,代理開封知府,升遷右司郎中。包拯在朝治事剛強堅定,那些貴戚、宦官因而有所收斂,一聽見他都十分害怕。人們把包拯的笑臉比作黃河變清那樣難得見到,兒童婦女也知道他的名字,稱他為“包待制”。京城的人流傳一句話說:“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舊日的規定,凡是來衙門訴訟的人,進門後不能夠直行到大堂階下。包拯改變陳規,打開府中正門,使他們得以直接到堂前陳述是非,從而使胥吏不敢欺負他們。宦官和豪門貴族為自己修建園榭,侵占了惠民河邊的土地,因此使河道阻塞不通。恰好京城發了一次大水,包拯便下令將那些樓台亭閣全部拆掉。有人手持地契去找包拯,說地契上就是這樣寫的。包拯審核地契後,發現地契已被塗改,增加了步數,於是他將此事上報仁宗,使那人受到了制裁。

升遷諫議大夫、權且代理御史大夫。包拯上奏說“:東宮太子的位置空缺已經很久了,天下人都為此感到擔憂,陛下這么長久地不作出決定,是為什麼呢?”仁宗問他說“:你認為立誰為好呢?”包拯回答道“:臣下無能,還沒有考慮,我請求早立太子,是為宗廟萬世之大計著想的。陛下問我想立誰,這是懷疑我。我已是七十歲的人了,又沒有兒子,並不是為自己和後代邀寵考慮的啊!”仁宗聽了大為高興,說:“這件事還要慢慢商議。”請求裁減內侍,減少不必要的費用,按條文督促各路監司盡忠職守,御史府可以自己舉薦所屬官員,減少官吏一年的休假日期,這些建議都得以施行。

張方平做三司使時,因為買土豪的財產,包拯上章彈劾,使他罷了官;宋祁接替了張方平,包拯又彈劾他;宋祁被免後,就由包拯以樞密直學士暫代三司使。對此歐陽修說“:包拯是所謂牽牛踩踏了田而奪了人家的牛,處罰已經很重了,可他又貪圖肥缺來做那個職務,不也是過分了嗎?”包拯因此待在家裡,以躲避代理三司的命令,過了很久才出來任職。他主持三司期間改變了過去的一些做法,以前,凡是各種封藏於倉庫供皇帝用的物品,都從各地科派,造成百姓困難。包拯特此設立市場,公私實行公平買賣,此後百姓不再受到侵憂。原來司里吏員欠下金錢布匹,大多受到監禁,其中有些人往往逃走,就連帶拘禁了他們的妻子兒女,像這一類情形的包拯都釋放了他們。升遷為給事中,為三司使。幾天以後,拜樞密副使。不久,調任禮部侍郎,他推辭不受,鏇即因患病逝世,終年六十四歲。死後封贈禮部尚書,諡號孝肅。

包拯性格嚴峻正直,他厭惡官吏做事苛刻,為人敦厚,雖然十分痛恨壞人,但未嘗不推重以忠恕待人。他不輕易與人相交,不會用偽裝的甜言笑臉來討別人喜歡,平時沒有私人請託的書信,舊友、親戚同鄉都斷絕往來。地位雖然顯貴,可是衣服、器用、飲食同當平民時一樣。他經常囑咐說“:我的後代子孫做了官,若有犯貪污罪的,就不得回老家,死了不許葬在祖墳中。不順從我的心意,就不是我的子孫。”早先,包拯有一個兒子名叫糹意,娶崔氏為妻,任潭州通判,已死。其妻崔氏一直守節,至死都沒有再嫁人。包拯曾經逐走一位偏房,這位小妾在自己父母家生了一個兒子,崔氏暗地裡照顧她們母子,派人精心地看護她們。糹意死後,崔氏就接回了這位小妾的兒子,取名為糹延。包拯共有奏章十五卷。

吳奎,字長文,濰州北海人。記憶力強,博覽群書。通過《五經》科貢舉考試,官至大理寺丞,監管京東排岸司的工作。仁宗慶曆年間御前侍衛政變後,吳奎上書說:“開春以來,陰雨連綿,氣候反常。正如《洪範》所說:‘上樑不正,則會導致以下犯上的。’中央發生兵變,動搖根本,影響極壞。聽說皇城司官六人中已處罰五人,只一楊懷敏留用。人們說皇上任人唯親,以情枉法。活捉反賊後,您下令留活口,有人卻擅自殺掉了,這些人必然是反賊的同黨,殺人是為了滅口,否則,為什麼不聽指揮?”於是請求仁宗召見面議,深受仁宗器重。再升為殿中丞、策賢良方正人等,又升為太常博士、陳州通判。

後調回京城任右司諫,又改任起居舍人、同知諫院,專給皇上提建議。多次極言進諫,都是勸仁宗約束近侍佞媚拍馬之輩。內東門司亂收賄賂,交給吏部追究時,開封府鑒於他們是親近皇帝的官吏,就把他們釋放了。吳奎於是上書彈劾開封府尹魏馞,結果魏馞被調到越州。彭思永論事時,仁宗追問其中一些訊息來源,吳奎代答說:“按照法律,御史有權保護其訊息的來源,如果盤根問底,那以後還有誰敢為我們提供情況?這豈不是自己遮掩自己的耳目嗎?”仁宗於是不再追問了。郭承佑、張堯佐任宣徽使,吳奎接連上書說他們不稱職,結果郭免職,張調到河陽。

皇..年間,天災頗多,吳奎分析其症候說“:今年冬暖春寒,太陽不夠明亮,五大行星運行失度,水旱二災作惡,饑荒接踵而至,這是天道不順;從東到西,地震為患,黃河改道,地面還冒出山來,這是地道不順;邪惡勢力妨害朝政,陰險小人擋住了皇上的光明,爾虞我詐,明爭暗鬥,下情難以上達,西夏、遼國二敵,慾壑難填,這是人事不和。帝王的品德最重要的就是親近君子而斥退小人。現在有天下公認的賢才,您知道了卻不提拔;天下公認的宵小,您識破了卻不斥退。嬪妃驕恣,近侍邪惡,陰風如此旺盛,怎能不導致天災人禍?幾十年來您發下的檔案或開展的一些工作,有些是有名無實,有些被下面的官吏變了樣,有些因遷就莫衷一是的議論而改變,有些被奸賊蓄意破壞。因而全國上下,都已不大相信政令的權威,以為皇上說得再好也未必行動,即使雷厲風行地行動一陣子也未必能堅持辦好,不過是一陣風而已。我希望皇上能將以前下發的檔案堅決執行,堅定不一,持之以恆,誰敢阻撓,嚴懲不貸,不要被人猜疑而被天下人輕視。”

唐介彈劾文彥博時,指責吳奎是文彥博同黨,於是調吳奎任密州知州。後任集賢院直院,又轉任兩浙轉運使。又回京師供職於登聞檢院,任同修起居注、知制誥。出使遼國,正碰上遼主加稱號,要他進去慶賀。吳奎認為職有分工,沒有去。回國時路上遇到遼國使者。遼國以金冠為大,紗冠次之。老規矩是,兩國使者相近,服飾體現出的品級應相當。這次遼國的使者是紗冠,而吳奎是盛服。於是吳奎降其服飾等級以會見遼使。回國後他也因此而被調任壽州知州。

至和三年鬧水災,詔令朝野議論朝政得失。吳奎上書說“:皇上在位三十四年了,還未確定皇位繼承人。據禮制,嫡系無子,就要在旁系中擇賢而立。就左昭右穆的血統而言,應立太祖、太宗的曾孫為太子,這是眾望所歸。等您有親子後再改立,而給曾立為太子的人以一定地位,誰說不合理呢?皇上不要聽小人的鬼話,誤了大事。若變生倉促,以致大權旁落,記錄在史冊上,也為萬代後人所嘆惜憤恨。我不願意皇上以如此賢明的資質而遇到不測。這件事不能猶豫,但願您早日決定。不迅速定奪,宗族即無所本。導致宗族不和的最大原因就是無所本。”仁宗被他感動,拜官翰林學士,兼開封府知府。

吳奎在開封從政,機智果斷,下吏不敢欺瞞。富人孫氏放高利貸,欠債的人受其迫害,直至被奪家產、妻女。吳奎收集孫氏的歷年罪惡,發配孫氏兄弟到淮、閩,土豪劣紳從此不敢作惡了。任職三月,政績顯赫。升任端明殿學士、成都府知府。為避親諱,改任鄆州。又回翰林院,拜為樞密副使。英宗治平年間,父死,悲痛傷身,在墓旁搭棚守墓,逢年過節時以潔淨食物莊嚴地祭奠,不舉行佛教禮儀。

神宗即位時,吳奎剛守滿孝,官復原職。一月後,升任參知政事。當時神宗已經召見王安石,王不來,神宗對左右大臣說“:王安石是先帝的大臣,先帝請不動,我很以為他不恭順。現在又請不來,是真的病了嗎?還是有什麼條件呢?”曾公亮說“:王安石是個學者,不會玩弄權術的。”吳奎卻說:“我曾與王安石共事,此人有錯不認,剛愎自用,其主張也很迂闊。萬一受重用,必然紊亂朝綱。”於是命王安石任江寧知府。

吳奎曾對神宗說:“陛下對天誠敬,天意無他,只是合人心罷了。若以至誠待萬物,萬物無不回報以至誠,則上下祥和的氣氛自然形成。現在民力凋敝,國庫空虛,必須先安民,才能談其他。帝王的職責,就在於判斷正邪,使君子常常居於關鍵職位,小人無法傷害,天下自然就大治了。”神宗反駁說:“以堯的聖明,朝廷也有四凶。”吳奎說:“四凶雖然在,但不能妨害堯的聖明。聖人以天下為己任,小人沒有顯著的劣行時,就應該包容,不能以潛在的可能性處罰人。只不過不能把他們放在重要崗位上。”神宗認為有道理。御史中丞王陶,因為韓琦不去文德殿押班而彈劾韓琦跋扈,吳奎揭發王陶的險惡用心。皇上下令改任王陶為翰林學士,吳奎仍堅決反對,王陶又反告吳奎阿附韓琦。王陶被調出京城,吳奎也以資政殿大學士任青州知州。司馬光勸皇帝說“:吳奎名聲好,德高望重,現在因為王陶而貶謫吳奎,恐怕大臣們會感到不安而辭官。皇上剛即位,這樣做會不利於您的形象的。”神宗乃召回吳奎去中書任職。韓琦罷相後,吳奎出任青州知州,一年後逝世,享年五十八歲。追認兵部尚書,諡號文肅。

吳奎喜好獎掖廉潔善良之人,知無不言,皇上不聽他的他就不罷休。出身貧寒,當官後,買田修“義莊”,救濟鄉鄰親友。死時家無餘財,兒子們甚至無房子可住,為時人稱道。

趙抃,字閱道,衢州西安人。進士及第後,任武安軍節度推官。有人在大赦前偽造公章,在大赦後使用,執法人員認為他該死,趙抃說:“大赦前沒有使用,大赦後沒有製造,不該死。”終使得罪犯免於一死。歷任崇安、海陵、江原三縣知縣,泗州通判。濠州知州不按規定給士卒發放衣食等物,兵士揚言要兵變。知州害怕了,太陽還未下山就緊閉城門不辦公了。轉運使函令趙抃代他處理此事。趙抃到濠州,像平時一樣從容辦公,該州才太平了。

翰林學士曾公亮不認識趙抃,卻舉薦他為殿中侍御史。彈劾不避權貴佞幸,美譽雀起,京師稱之為“鐵面御史”。他極力要求朝廷區分君子、小人,以為:“小人雖然過失小,也應努力清除;君子不幸犯了過失,卻應保全愛惜,以成就其德行。”溫成皇后死,劉沆以參知政事身份監辦喪事,為相後,仍兼監護喪事。趙抃認為這種一身多任有礙政體,又說宰相陳執中不學無術,錯失又多;宣徽使王拱辰自己及手下人頗有不法行為;樞密使王德用、翰林學士李淑不稱職:這些人於是都被罷免。

吳充、鞠真卿、刁約因制裁禮儀院吏佐,馬遵、呂景初、吳中復因為議論梁適,相繼被放逐。趙抃為他們辯護,都被召回。呂溱、蔡襄、吳奎、韓絳出任地方官後,歐陽修、賈黯又請求出任郡官。趙抃向皇上說:“最近品行端正之士紛紛出走,皇上身邊的賢才如歐陽修這樣的已沒有幾個。現在想到地方上去的人,都是因為他們為人正直,不事權貴。真令眾臣傷心啊。”皇上於是留用歐陽修、賈黯,一代名臣,得以保全。

趙抃請求調任睦州知州,改任梓州路轉運使,又改任益州。蜀地地遠民窮,官吏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州郡公然互相行賄。趙抃以身作則,蜀地風氣為之一變。窮城小鎮,老百姓有的一生沒見過朝廷命官,而趙抃足跡無所不至,父老鄉親大感欣慰,奸狡的官吏不得不悚懼服從。

趙抃又被召回京師任右司諫。內侍鄧保信勾引退兵董吉在宮中煉丹,趙抃比之為文成、五利、鄭注等妖道,極力指斥其不是。陳昇之任副樞密,趙抃與唐介、呂誨、范師道共同揭露陳昇之奸邪,勾結宦官,不是通過正常渠道上來的。上書二十多次,升之垮台,趙抃同彈劾者也一道被撤職,趙抃出任虔州知州。虔州一向難治,趙抃的統治嚴厲而不苛刻,將政令下達給各縣令,層層監督,人自為治。各縣令都願意人盡其力,監獄為之一空。嶺外做官的死了,多半無法歸葬,趙抃造船百隻,告誡各郡說:“官宦人家有無法回家的,我都幫助。”於是來求助的人接踵而至,趙抃都給他們船隻、盤纏。

後來回京任侍御史知雜事,又改任度支副使,升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當時曾任宰相的賈昌朝主管魏,趙抃要檢察府庫,昌朝派人來勸告說:“以前的監司是從不檢察我的庫藏的。沒有先例怎么辦?”趙抃說:“魏郡不查,其他郡就不會服氣。”堅持查了,昌朝很不高興。當時,官吏因不能按期招募夠義勇鄉兵而受罰的已達八百餘人,趙抃奉詔督責此事,他回報皇帝說:“河朔地區由於連年豐收,故鄉民應募的少,請從寬處理那些官吏,等農閒時再說。”皇上答應了。受罰者被平反,義勇也招募足了。昌朝才羞愧地對趙抃心悅誠服了。

趙抃又任龍圖閣學士、成都府知府,以寬為治。趙抃從前出使蜀州時,對聚眾搞迷信活動的治以嚴刑峻法。這次重來,又有人犯同樣的罪,都以為在劫難逃了。趙抃看罪犯沒有其他劣行,就說“,這僅僅是騙酒食的小過失。”只處罰了首惡,放了其他人,蜀人大為高興。正值榮..任轉運使,英宗對砎說:“趙抃治理成都,行的是中和之政。”

神宗即位後,召趙抃知諫院。照老規矩,近臣從成都回來就會擔負重任,必然去省府任職,不當諫官。大臣大惑不解,神宗說:“我是想發揮他仗義直言的優點,將採納他的主張,不是小看他。”趙抃謝恩時,神宗說:“聽說你單身匹馬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政策寬鬆平和,也能幹唇槍舌劍的諫官嗎?”不久,升為參知政事。趙抃感謝皇上的知遇之恩,朝政有不妥當處,總是秘密上告,神宗也常親筆回書表揚他。

王安石當權,趙抃屢屢反對他的主張。韓琦也上書反映青苗法對民間的危害。神宗同執政大臣們商量後,停止了青苗法。王安石正在家休假,想辭官。趙抃說:“新法都是王安石創立,不如等他假滿歸來再說。”王安石回來後,推行新法更堅決。趙抃非常悔恨幫他,向神宗說“:制置條例司設使者四十餘人,擾亂天下。安石善於詭辯,剛愎自用,詆毀天下公論為庸俗,違背眾議,欺瞞民眾,文過飾非。近來諫官們多因說話無人聽而辭職,司馬光受聘樞密,不肯赴任。而且事有輕重,體有大小,一時的財富利潤是輕,人心的得失才是重;青苗使者的去取榮辱是小,左右大臣的取捨為大。現在因小失大,去重取輕,我擔心這不是國家的福氣啊!”

奏章送給皇上後,請求辭官,被任命為資政殿學士、杭州知州,改任青州知州。當時京東旱災、蝗災,青州麥多,蝗蟲飛到青州邊境,遇狂風阻遏,都落水淹死了。成都因為戍卒困擾,趙抃以大學士身份再任成都。皇上召見時慰勞說:“還沒有過從中央政府下到成都去的先例,你能為了我破一次例嗎?”趙抃回答說“:陛下的話就是法律,何必管例不例呢?”因而請求允許他相機行事。

到成都後,政令比上次更寬簡。有個卒長站在堂下,趙抃喊他說:“我同你年歲相當,我單身匹馬入蜀,為天子鎮撫一方。你也應清廉謹慎威嚴地統率士卒,等戍期滿,分得些余財回家,替妻兒考慮,豈不好?”人們欣喜地奔走相告,不敢再為惡,蜀郡一片昇平景象。劍州有人偽造和尚的度牒,被告為企圖謀反,趙抃不將案件交給司法人員,而由自己判斷,皆從輕處理。誹謗者誣告趙抃縱容叛黨,朝廷取來審案記錄一看,認為趙抃的判決都符合法律。茂州少數民族在邊境搶掠後,害怕官府討伐,請求投降,就綁了一個奴隸,想殺死後取血為盟。趙抃讓他們改用牲口,放了奴隸,大家都欣然聽令。

趙抃請求回來後,改任越州。吳越鬧饑荒,人口死亡過半。趙抃奮力救荒,治病救人,掩埋死者,使生者得以保全。讓老百姓修城,以使他們得到..口錢。又調任杭州,以太子少保的身份退休,其子山兀被封為提舉兩浙常平,以便就近照顧他的晚年。山兀帶他遍游江南名山大川,吳人感到自豪。元豐七年,趙抃死,享年七十七歲。追贈為太子少師,諡號“清獻”。

趙抃忠厚淳樸,善良溫和,喜怒不形於色。平生不治家產,不養歌伎,幫兄弟之女十餘人、其他孤女二十餘人辦嫁妝,其他撫恤孤寡貧寒之事,不可勝數。白天所做之事,晚上必然服飾莊重地燒香,告訴上天,凡是不能對天說的事就不做。從政時,因地制宜,不同情況不同政策,在虔州和成都的政績,尤其為世人稱道。神宗以後每次訓導這二郡的繼任,都要把趙抃作為楷模。總之,以增加人民財富為根本。晚年修行煉道,頗有心得,臨死與兒子趙山兀訣別時,說話仍有條有理,安然去世。宰相韓琦曾稱道說:趙抃真是世人表率,我也趕不上。

唐介,字子方,江陵人。父唐拱死於漳州時,眾人知道唐家貧窮,想湊錢為他送葬,唐介雖然年齡幼小,卻婉言謝絕了眾人的好意。後被人提拔為武陵縣尉,又調任平江縣令。李財主富有而吝嗇,官吏們對他巧取豪奪沒有得到滿足,誣告他殺人祭鬼。岳州太守逮捕他家老小,不分皂白地加以拷打,都不承認。又派唐介去刑訊,沒有什麼證據。太守大怒,向朝廷報告,朝廷派御史方偕下來,換一個監獄分別審問李家老小,結果與唐介所審相同。太守以下全部受罰,方偕受賞,唐介也沒有主動請功。

唐介又調任莫州任丘縣知縣。任丘處於遼使往返的道路上,驛站官吏常被使者敲詐勒索,苦不堪言。唐介坐在驛站門口,傳令說:“法令沒有規定供應的一概不得供應,膽敢毀壞我處的一草一木,就堅決關押。”使者都服服帖帖地離開了。邊境水塘年年發大水,淹沒良田,中人楊懷敏主持治理,用城西四十一村蓄洪,唐介主持築堤,老百姓受了益。又改任德州通判,轉運使崔嶧拿庫存絹帛高價配售給老百姓,唐介扣住這道命令不下達,並向安撫司揭發此事。崔嶧大為不滿,數次派人追逼唐介快快下文。唐介總是拖延,最後終於沒有執行這道命令。

後來調到京城任監察御史里行,又改任殿中侍御史。啟聖院新造“龍鳳車”,裝飾珠玉,唐介批評說:“這裡是太宗的牌位所在,不可喧鬧褻瀆;後宮稀奇侈靡的玩具,也不能超出制度的規定。”皇上立即下令毀了龍鳳車。張堯佐一步登天的詔命草擬升任宣徽、節度、景靈、群牧四使,唐介與包拯、吳奎等極力反對,又請中丞王舉正同百官一起討論,結果剝奪了張堯佐兩個官職。不久,張堯佐又被任用為宣徽使、河陽知府,唐介對百官說“:皇上是想封他宣徽使,而以河陽知府為名,我們不能就此罷休啊。”然而百官都明哲保身,只唐介堅決出面反對。仁宗說“:任職令是中書省下的。”唐介於是彈劾宰相文彥博在蜀之日曾私自織造錯金的奇妙錦緞,勾結宦官,在皇宮尋找內應,才謀得相位;現在又重用張堯佐,顯然是想勾結得更緊。建議皇帝撤掉文彥博,任用富弼為相。又批評諫官吳奎腳踩兩隻船,措詞嚴厲。

仁宗大怒,拒絕看他的奏章,聲稱要把他調到偏遠的地方去。唐介慢慢讀完皇帝的意見後說:“臣受忠義的鼓舞,坐監獄、赴刑場也在所不懼,怎會害怕邊遠地方呢?”仁宗急忙召見執政大臣說“:唐介發表意見是他的職責。至於說文彥博是通過我的嬪妃才得到宰相職位的,豈有此理?啟用宰相,嬪妃豈得干預?”當時文彥博在旁,唐介指責說:“彥博應該反躬自省,假使有這種醜事,不能隱瞞。”彥博不停地謝罪,仁宗更加惱怒。梁適喝斥唐介,讓他下殿,修起居注蔡襄也上前救護他。結果,仁宗把他降級為春州別駕。王舉正認為這個處罰太重了,仁宗醒悟過來,第二天又改派到英州,撤了文彥博的職,吳奎也貶到地方去了。仁宗怕唐介死在路上,自己背上傷害耿直大臣的惡名,就派中使護送他。梅堯臣、李師中都作熱情地讚美他,從此他坦率耿直嫉惡如仇的美名轟動天下,士大夫們談論“真正的御史”時,都必然說“唐子方”,而不敢直呼其名。

幾月後,受提拔主管郴州稅務,任潭州通判、復州知州,又被召回京城任殿中侍御史。到朝廷謝恩時,仁宗慰勞他說:“您從被降職到地方以來,從未寫信回來談私事,可算是操守堅貞啊。”唐介叩頭謝恩,從此議論時事更無所顧忌。不久對仁宗說:“臣既然擔當御史,說的不被聽從必然要力爭,爭得太激烈了就會得罪陛下,希望能辭職。”於是調任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開封府判官,又任揚州知州,再轉任江東轉運使。御史吳中復向仁宗說:“唐介不應該長期擔任地方官。”文彥博重當宰相後也對仁宗說“:唐介從前對我的批評,確實很針對我的缺點,希望您能採納中復的意見。”但仁宗只調他到河中。

很久以後,調回京城任度支副使,升天章閣待制,再到諫院任職。仁宗從至和年以後,很少與臣下勾通。唐介說:“君臣關係好比是天地,天地交泰,才是正理。希望能經常召集群臣,做些指示,共同討論事情,以造福於天下。”又說:“後宮不該替別人向皇上伸手要官;詔命的草擬不通過中書的情況,應該設法制止;賜給嬪妃的錢物,已比前代多幾十倍,而且還在天天增長,沒有止境,應有所限制;監司推薦的官員多是些只會深文周納、咬文嚼字的具體辦事員,請您下令,精選品行端正、善良敦厚的才子,不可使歹毒刻薄者混入;派往各地的採購人員欺侮地方,應撤回,所需物品直接交給監司採辦;兗國公主夜晚擅自開啟禁宮的門,應警告宿衛人員的主管,嚴格宮禁的規章制度。”這些建議都被採納了。

御史中丞韓絳彈劾宰相富弼,富弼回家請求辭職,韓絳也等待處罰。唐介與王陶批評韓絳中傷大臣,結果韓被免職。唐介與右宰相不和,請求外調,任荊南知府。任命書經過門下省時,被知銀台司何郯扣住退回,於是重新留任為開封代理知府。不久因為彈劾了陳昇之,調任洪州知州。又被任命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樞密直學士、瀛州知州。

英宗治平元年,唐介回京任御史中丞。英宗說“:您在先朝時有敢於仗義直言的美譽,因此我才任用您,不是聽了左右人的建議才用您的。”唐介說“:臣沒有什麼優點,陛下把我說得太好了,我願意對您盡忠盡力。自古以來想求得天下大治的君主,都不一定要找到驚世駭俗、空前絕後的政策,主要的思路不過是順乎人心而已。祖宗傳下的治世良方,現在都還有蹤可尋,望您能以祖宗已經完成了的大業為鏡子,天下就會沾您的光了。”次年,唐介以龍圖閣學士的身份任太原知府,英宗對他說:“我認為黃河以東地區的重要性,不在中央政府執法官之下,暫時麻煩您去擔此重任吧。”西夏常常侵擾代州邊境,並在邊境修築了多個堡壘。唐介派兵撤掉了這些堡壘,發函對西夏曉以利害,於是夏人就不敢再動了。

神宗即位後,召他回來任三司使。熙寧元年(1068),升為參知政事。從前,宰相在待漏舍審閱下面送來的文書時,同僚不能知道。唐介對曾公亮說“:政府官員不了解文書的內容,皇上一旦問起來怎么回答?”從此才容許同僚同看,後來就習以為常了。神宗想起用王安石,曾公亮也順勢推薦他,唐介卻說王安石難當大任。神宗說“:王安石的文學才氣不夠嗎?治政能力不夠嗎?經術不夠嗎?”唐介回答說:“王安石雖然有學問,但泥古不化,會讀書不會活用,因而迂腐頑固,若讓他執掌政事,必然會劇烈地變更傳統。”散朝後又對曾公亮說“:如果王安石真的受重用,天下必然受害,你們應該明了這一點。”中書省曾呈送擬任官員表,幾天無法決定,皇帝說“:可以請王安石最後裁定。”唐介說“:您以為王安石可以重用,重用就是了,豈能讓中書省把政事交給一個翰林學士來決斷?臣近來聽說您常讓某事某事請王安石決定,王同意就辦,不同意就不行,既然這樣,宰相等官還有什麼用?這恐怕不是信任大臣,必然是認為臣等無才。我願意先被罷官。”

王安石任宰相後,啟奏皇上說:“皇上直屬的中書省處理政務的答刂子(下行文書),都用聖旨的名義,不合理的卻有十之八九,應該只讓中書省發牒(平行文書)。”神宗吃了一驚。唐介說:“從前寇準發答刂子(下行文書)調馮拯的官職,不合理,遭到馮拯的控告,太宗認為‘:前代中書省只用堂牒(平行文書),權臣趁機作威作福。太祖看到中書的堂帖(下行文書)比聖旨還威風,就取消了中書行下行文書的權力。現在又重新用答刂子(下行文書),這與堂帖有什麼不同呢?’張洎解釋說:‘廢掉了答刂子(下行文書),那中書省行文就沒有格式可參照了。’太宗說‘:重要的事由皇帝直接發敕,該用答刂子的小事,也應該先請示皇帝。’所以以後中書的答刂子都稱為聖旨。像王安石所說的,那政令就不是皇上所發了。如果宰相忠誠有才,也是越權,若不是那么忠誠能幹,豈不誤了國家大事?”神宗覺得有理,才沒有變更。唐介從此多次同王安石爭論。王強辭奪理,而神宗又偏袒他,唐介不勝羞憤,背上發疽而死,年六十歲。

唐介為人淳樸豪爽,以敢講真話而為人所懼。每次言官空缺,朝野都希望唐介能補任,以便看他發揮才幹。神宗稱他是先帝遺留給他的忠臣,因而很重用他。但他直接管政事之後,正應大展所長,卻受王安石阻擾,少所建樹,聲名反而不如他擔任諫官、御史時。病重時,神宗問起他的病情就哭,還親往他的宅第弔唁他,因為畫師所畫的遺像不太準確,神宗還拿出皇宮中收藏的畫像賜給他的家人。追認禮部尚書,諡號“質肅”。兒子叫淑問、義問,孫子名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