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三十一
作者:李大師、李延壽
郭祚 張彝孫晏之 曾孫乾威 邢巒弟子昕 族孫臧 邵 李崇從弟 平 平子獎 諧
郭祚,字季祐,太原晉陽人,魏車騎將軍淮弟亮之後也。祖逸,本州別駕,前 後以二女妻司徒崔浩,一女妻浩弟上黨太守恬。太武時,浩親寵用事,拜逸徐州刺 史,假榆次侯,贈光祿大夫。父洪之,坐浩事誅。祚亡竄得免。
少孤貧,姿貌不偉,鄉人莫之識。有女巫相祚後當富貴。祚涉歷經史,習崔浩 之書,尺牘文章見稱於世。弱冠為州主簿,刺史孫小委之書記。又太原太守王希彥, 逸妻之侄也,共相賙恤,乃振。孝文初,舉秀才,對策上第,拜中書博士。轉中書 侍郎,遷尚書左丞,長兼給事黃門侍郎。祚清勤在公,夙夜匪懈,帝甚賞之。從南 征,及還,正黃門。車駕幸長安,行經渭橋,過淮廟,問祚曰:“是卿祖宗所承邪?” 祚曰:“是臣七世伯祖。”帝曰:“先賢后哲,頓在一門。”祚對曰:“昔臣先人 以通儒英博,唯事魏文。微臣虛薄,遭奉聖明,自惟幸甚。”因敕以太牢祭淮廟, 令祚自撰祭文。以贊遷洛之規,賜爵東光子。孝文曾幸華林園,因觀故景陽山。祚 曰:“山以仁靜,水以智流,願陛下修之。”帝曰:“魏明以奢失於前,朕何為襲 之於後?”祚曰:“高山仰止。”帝曰:“得非景行之謂?”遷散騎常侍,仍領黃 門。
是時,孝文銳意典禮,兼銓鏡九流,又遷都草創,征討不息;內外規略,號為 多事。祚與黃門宋弁參謀帷幄,隨其才用,各有委寄。祚承稟註疏,特成勤劇。嘗 以立馮昭儀,百官夕飲清徽後園。孝文舉觴賜祚及崔光曰:“郭祚憂勤庶事,獨不 欺我。崔光溫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勸此兩人,當勸誰也!”其見知若此。初,孝 文以李彪為散騎常侍,祚因入見,帝謂祚曰:“朕昨誤授一人官。”祚對曰:“豈 容聖詔一行,而有差異!”帝沈吟曰:“此自應有讓,因讓,朕欲別授一官。”須 臾,彪有啟云:“伯石辭卿,子產所惡,臣欲之已久,不敢辭讓。”帝嘆謂祚曰: “卿之忠諫,李彪正辭,使朕遲回,不能複決。”遂不換李彪官也。
乘輿南討,祚以兼侍中從,拜尚書,進爵為伯。孝文崩,鹹陽王禧等奏祚兼吏 部尚書。尋除長兼吏部尚書、并州大中正。宣武詔以奸吏逃刑,縣配遠戍,若永避 不出,兄弟代之。祚奏曰:“若以奸吏逃竄,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復應徙之,此 則一人之罪,禍傾二室。愚謂罪人既逃,止徙妻子,走者之身,縣名永配,於眚不 免,奸途自塞。”詔從之。尋正吏部。祚持身潔清,重惜官位。至於銓授,假令得 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下筆即云:“此人便以貴矣。”由是事頗稽滯,當時 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皆量才稱職,時又以此歸之。
出為使持節、鎮北將軍、瀛州刺史。及太極殿成,祚朝於京師,轉鎮東將軍、 青州刺史。祚逢歲不稔,闔境飢弊,矜傷愛下,多所振恤,雖斷決淹留,號為煩緩, 然士女懷其德澤。入為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并州大中正。遷尚書右僕射。
時議定新令,詔祚與侍中、黃門參議刊正。故事,令、仆、中丞騶唱而入宮門, 至於馬道。及祚為僕射,以為非盡敬之宜,言於帝,納之。下詔御在太極,騶唱至 止車門;御在朝堂,至司馬門。騶唱不入宮,自此始也。詔祚本官領太子少師。祚 曾從幸東宮,明帝幼弱,祚持一黃出奉之。時應詔左右趙桃弓與御史中尉王顯迭相 脣齒,深為帝所信,祚私事之,時人謗祚者,號為桃弓僕射、黃少師。
祚奏曰:“謹案前後考格,雖班天下,如臣愚短,猶有未悟。今須定職人遷轉 由狀,超越階級者即須量折。景明初考格,五年者得一階半。正始中,故尚書、中 山王英奏考格,被旨:“但可正滿三周為限,不得計殘年之勤。”又去年中,以前 二制不同,奏請裁決。旨云:“黜陟之體,知依舊來恆斷。”今未審舊來之旨,為 從景明之斷?為從正始為限?景明考法,東西省文武閒官悉為三等,考同任事。而 前尚書盧昶奏,上等之人三年轉半階。今之考格,復分為九等,前後不同,參差無 準。”詔曰:“考在上中者,得泛以前,有六年以上遷一階,三年以上遷半階,殘 年悉除。考在上下者,得泛以前,六年以上遷半階,不滿者除。其得泛以後,考在 上下者,三年遷一階。散官從盧昶所奏。”
祚又奏言:“考察令:公清獨著、德績超倫而無負殿者為上上,一殿為上中, 二殿為上下,累計八殿,品降至九。未審今諸曹府寺,凡考,在事公清,然才非獨 著;績行稱務,而德非超倫;乾能粗可,而守平堪任;或人用小劣,處官濟事並全 無負殿之徒:為依何第?景明三年以來,至今十有一載,準限而判,三應升退。今 既通考,未審為十年之中,通其殿最,積以為第?隨前後年斷,各自除其善惡而為 升降?且負注之章,數成殿為差,此條以寡愆為最,多戾為殿。未審取何行是寡愆? 何坐為多戾?結累品次,復有幾等?諸文案失衷應杖十者為一負,罪依律次,過隨 負記。十年之中,三經肆眚,赦前之罪,不問輕重,皆蒙宥免。或為御史所彈,案 驗未周,遇赦復任者,未審記殿得除以不?”詔曰:“獨著、超倫及才備、寡咎, 皆謂文武兼上上之極言耳。自此以降,猶有八等,隨才為次,令文已具。其積負累 殿及守平得濟,皆含在其中,何容別疑也?所云通考者,據總多年之言。至於黜陟 之體,自依舊來年斷,何足復請。其罰贖已決之殿,固非免限。遇赦免罪,準其殿 者除之。
尋加散騎常侍。時詔營明堂、國學,祚奏曰:“今雲羅西舉,開納岷、蜀;戎 旗東指,鎮靖淮、荊;漢、沔之間,復須防捍。徵兵發眾,所在殷廣。邊郊多壘, 烽驛未息,不可於師旅之際,興板築之功。且獻歲雲暨,東作將始。臣愚量謂宜待 豐靖之年,因子來之力,可不時而就。”從之。
宣武末年,每引祚入東宮,密受賞賚,多至百餘萬,雜以錦繡。又特賜以劍杖, 恩寵甚深。遷左僕射。先是,梁將康絢遏淮,將灌揚、徐。祚表曰:“蕭衍狂狡, 擅斷川瀆,役苦人勞,危亡已兆。宜敕揚州選一猛將,遣當州之兵,令赴浮山,表 裹夾攻。”朝議從之。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雍州刺史、征西將軍。
太和以前,朝法尤峻,貴臣蹉跌,便致誅夷。李沖之用事也,欽祚識乾,薦為 左丞,又兼黃門,意便滿足。每以孤門,往經崔氏之禍,常慮危亡,苦自陳挹,辭 色懇然,發於誠至。沖謂之曰:“人生有運,非可避也。但當明白當官,何所顧畏。” 自是積十數年,位秩隆重,而進趣之心,更復不息。又以東宮師傅之資,列辭尚書, 志在封侯之賞,儀同之位。尚書令、任城王澄為之奏聞。及為征西、雍州,雖喜外 撫,尚以府號不優,心望加大。執政者頗怪之。
於時領軍於忠恃寵驕恣,崔光之徒,曲躬承接。祚心惡之,乃遣子太尉從事中 郎景尚說高陽王雍,令出忠為州。忠聞而大怒,矯詔殺祚。祚達於政事。凡所經履, 鹹為稱職,每有斷決,多為故事。名器既重,時望亦深,一朝非罪見害,遠近莫不 惋惜。靈太后臨朝,遣使弔慰,追復伯爵。正光中,贈使持節、車騎將軍、儀同三 司、雍州刺史,諡文貞公。初,孝文之置中正,從容謂祚曰:“并州中正,卿家故 應推王瓊也。”祚退謂寮友曰:“瓊真偽今自未辨,我家何為減之?然主上直信李 沖吹噓之說耳。”祚死後三歲而於忠死,見祚為祟。
祚子景尚,字思和。涉曆書傳,曉星曆占候,言事頗驗。初為彭城王中軍府參 軍,遷員外郎、司徒主簿、太尉從事中郎。公強當世,善事權寵,世號曰郭尖。位 中書侍郎,未拜而卒。景尚弟慶禮,位通直郎。慶禮子元貞,武定末,定州驃騎府 長史。
張彝,字慶賓,清河東武城人也。曾祖幸,慕容超東牟太守。歸魏,賜爵平陸 侯,位青州刺史。祖準之襲,又為東青州刺史。父靈真,早卒。
彝性公強有風氣,歷覽經史,襲祖侯爵。與盧陽烏、李安人等結為親友,往來 朝會,常相追隨。陽烏為主客令,安人與彝並散令。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 高上,無所顧忌。文明太后雅尚恭謹,因會次見其如此,遂召集百寮督責之,令其 修悔,而猶無悛改。善於督察,每有所巡檢,彝常充其選,清慎嚴猛,所至人皆畏 伏,儔燈亦以此高之。遷主客令,例降侯為伯,轉太中大夫,仍行主客曹事,尋為 黃門。後從駕南征,母憂解任。彝居喪過禮,送葬自平城達家,千里步從,不乘車 馬,顏貌瘦瘠,當世稱之。孝文幸冀州,遣使弔慰,詔以驍騎將軍起之,還複本位。 以參定遷都之勛,進爵為侯。轉太常少卿,遷散騎常侍,兼侍中,持節巡察陝東河 南十二州,甚有聲稱。使還,以從征之勤,遷尚書。坐舉元昭為兼郎中,黜為守尚 書。宣武初,除正尚書,兼侍中,尋正侍中。
宣武親政,罷六輔。彝與兼尚書邢巒聞處分非常,懼,出京奔走。為御史中尉 甄琛所彈,雲“非武非兕,率彼曠野。”詔書切責之。尋除安西將軍、秦州刺史。 彝務尚典式,考訪故事,及臨隴右,彌加討習。於是出入直衛,方伯羽儀,赫然可 觀。羌、夏畏伏,憚其威整;一方肅靜,號為良牧。其年冬,太極初就,彝與郭祚 等俱以勤舊被征。及還州,進號撫軍將軍。彝表解州任,詔不許。
彝敷政隴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風,革其舊俗,人庶愛仰之。為國造佛寺,名 曰興皇,諸有罪咎者,隨其輕重,謫為土木之功,無復鞭杖之罰。時陳留公主寡居, 彝意願尚主,主亦許之。僕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譖彝擅立刑法,勞 役百姓,詔遣直後萬貳興馳驛檢察。貳興,肇所親愛,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 求其愆過,遂無所得。見代還洛,猶停廢數年。
因得偏風,手腳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將攝,稍能朝拜。久之,除光祿大夫, 加金章紫綬。彝愛好知己,輕忽下流,非其意者,視之蔑爾。雖疹疾家庭,而志氣 彌高。上《歷帝圖》五卷,起元庖犧,終於晉末,凡十六代,一百二十八帝,歷三 千二百七十年,雜事五百八十九。宣武善之。
明帝初,侍中崔光表:“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 右,器能幹世,又並為多。而近來參差,便成替後。計其階途,雖應遷陟,然恐班 秩,猶未賜等。昔衛之公叔,引下同舉;晉之士丐,推長伯游。古人所高,當時見 許。敢緣斯義,乞降臣位一階,授彼泛級。”詔加征西將軍、冀州大中正。
雖年向六十,加之風疹,而自強人事,孜孜無怠。公私法集,衣冠從事,延請 道俗,修營齋講。好善欽賢,愛獎人物,南北親舊,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微號華 侈。頗侮其疏宗舊戚,不甚存紀,時有怨憾焉。榮宦之間,未能止足,屢表在秦州 豫有開援漢中之勛,希加賞報,積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銓別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在清品。由是眾口喧喧, 謗讟盈路,立榜大巷,剋期會集,屠害其家。彝殊無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龜二 年二月,羽林武賁將幾千人,相率至尚書省詬罵,求其長子尚書郎始均不獲,以瓦 石擊打公門。上下懾懼,莫敢討抑。遂持火虜掠道中薪蒿,以杖石為兵器,直造其 第,曳彝堂下,捶撻極意,唱呼焚其屋宇。始均、仲瑀當時逾北垣而走。始均回救 其父,拜伏群小,以請父命。羽林等就加毆擊,生投之於煙火中,及得屍骸,不復 可識,唯以髻中小釵為驗。仲瑀走免。彝僅有餘命,沙門寺與其比鄰,輿致於寺。 遠近聞見,莫不惋駭。乃卒。官為收掩羽林凶強者八人斬之。不能窮誅群豎,即為 大赦,以安眾心,有識者知國紀之將墜矣。
喪還所焚宅,與始均東西分斂於小屋。仲瑀遂以創重,避居滎陽。至五月得漸 瘳,始奔父喪,詔賜以布帛。靈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惻,數月猶追言泣下, 謂諸侍臣曰:“吾為張彝飲食不御,乃至首發微有虧落。”悲痛之若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東人為州,裁千餘家。後相依合,鏇罷入冀州。積三十 年,析別有數萬戶。故孝文比校天下人戶,最為大州。彝為黃門,每侍坐,以為言。 孝文謂之曰:“終當以卿為刺史,酬先世誠效。”彝追孝文往旨,累乞本州,朝議 未許。彝亡後,靈太后云:“彝屢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違我此意。若從其請, 或不至是,悔之無及。”乃贈使持節、衛將軍、冀州刺史,諡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潔好學,才幹有美於父。改陳壽《魏書》為編年之體,廣益異 聞為三十卷。又著《冠帶錄》及諸詩賦數十篇,並亡失。初,大乘賊起於冀、瀛之 間,遣都督元遙討平之,多所殺戮,積屍數萬。始均以郎中為行台,忿軍士以首級 為功,令檢集人首數千,一時焚爇,至於灰燼,用息僥倖,見者莫不傷心。及始均 之死也,始末在煙炭之間,有焦爛之痛,論者或亦推咎焉。贈樂陵太守,謚曰孝。
子皓之,襲祖爵。武定中,開府主簿,齊受禪,爵例降。皓之弟晏之。
晏之字熙德幼孤,有至性,為母鄭氏教誨,動依禮典。從爾硃榮平元顥,賜爵 武城子。累遷尚書二千石郎中。高岳征潁川,復以為都督中兵參軍,兼記室。晏之 文士,兼有武乾。每與岳帷帳之謀,又嘗以短兵接刃,親獲首級,深為岳所嗟賞。 齊天保初,文宣為高陽王納晏之女為妃,令赴晉陽成禮。晏之後園陪宴,坐客皆賦 詩。晏之詩云:“天下有道,主明臣直;雖休勿休,永貽世則。”文宣笑曰:“得 卿箴諷,深以慰懷。”後行北徐州事,尋即真,為吏人所愛。御史崔子武督察州郡, 至北徐,無所案劾,唯得百姓制《清德頌》數篇,乃嘆曰:“本求罪狀,遂聞頌聲。” 遷兗州刺史,未拜,卒。贈齊州刺史、太常卿。子乾威。
乾威字元敬,性聰敏。涉獵群書,其世父皓謂人曰:“吾家千里駒也。”仕齊, 位太常丞。仕周,為宣納中士。隋開皇中,累遷晉王屬。王甚美其才,與河內張衡 俱見禮重,晉邸稱為二張焉。及王為太子,遷員外散騎侍郎、太子內舍人。煬帝即 位,授內史舍人、儀同三司,又以籓邸之舊,加開府。尋拜謁者大夫,從幸江都, 以本官攝江都贊務,稱為乾理。乾威嘗在塗,見一遺囊,恐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負 之而行。後數日,物主來認,悉以付之。淮南太守楊綝嘗與十餘人同來謁見,帝問 乾威曰:“其首立者為誰?”乾威下殿就視而答曰:“淮南太守楊綝。”帝謂乾威 曰:“卿為謁者大夫,而乃不識參見人,何也?”乾威對曰:“臣非不識楊綝,但 慮不審,所以不敢輕對。石建數馬足,蓋慎之至。”其廉慎皆此類也。帝甚嘉之。 於時帝數巡幸,百姓疲弊,乾威因上封事以諫,帝不悅,自此見疏。未幾卒官。有 子爽。仕至蘭陵令。
乾威弟乾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為秦州總管,選為法曹參軍。王嘗親案囚徒, 乾雄誤不持狀,口對百餘人,皆盡事情,同輩莫不嘆能。後歷壽春、陽城二縣令, 俱有政績。
邢巒,字洪賓,河間鄚人,魏太常貞之後也。族五世祖嘏,石勒頻征不至。嘏 無子,巒高祖蓋自旁宗入後。蓋孫穎,字宗敬,以才學知名。太武時,與范陽盧玄 等同征。後拜中書侍郎,改通直常侍、平城子使宋。還,以病歸鄉。久之,帝曰: “往憶邢穎長者,有學義,宜侍講東宮,今安在?”司徒崔浩曰:“穎臥病在家。” 帝遣太醫馳驛就療。卒,贈定州刺史,謚曰康,子修年,即巒父也,位州主簿。
巒少好學,負帙尋師,守貧厲節,遂博覽書傳,有文才幹略。美須髯,姿貌甚 偉。累遷兼員外散騎常侍,使齊。還,再遷中書侍郎,甚見顧遇,常參坐席。孝文 因行藥至司空府南,見巒宅,謂巒曰:“朝行藥至此,見卿宅乃住。東望德館,情 有依然。”巒對曰:“陛下移構中京,方建無窮之業。臣意在與魏升降,寧容不務 永年之宅。”帝謂司空穆亮、僕射李沖曰:“巒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 孝,詔曰:“秀、孝殊問,經、權異策,邢巒才清,可令策秀。”後兼黃門郎,從 征流北。
巒在新野,後至。帝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慮,守危邦,固逆主。至此 以來,雖未禽滅,城隍已崩,想在不遠。所以緩攻者,正待中書為露布耳。”尋除 正黃門,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遷散騎常侍,兼尚書。
宣武時,巒奏曰:“先皇深觀古今,去諸奢侈,服御尚質,不貴雕鏤,所珍在 素,不務奇彩,至乃紙絹為帳扆,銅鐵為轡勒,訓朝廷以節儉,示百姓以憂矜。逮 景明之初,承昇平之業,四疆清晏,遠近來同。於是蕃貢繼路,商估交入,諸所獻 貿,倍多於常。雖加以節約,猶歲損萬計,珍貨常有餘,國用恆不足。若不裁其分 限,便恐無以支歲。自今非為要須者,請皆不受。”帝從之。尋正尚書。
梁、溱二州行事夏侯道遷以漢中內附,詔加巒使持節、都督征梁、漢諸軍事, 進退征攝,得以便宜從事。巒至漢中,遣兵討之,賊畢款附,乘勝追奔至關城之下。 詔拜巒使持節、梁、秦二州刺史。於是開地定境,東西七百,南北千里,獲郡十四。 二部護軍及諸縣戍,遂逼涪城。
巒表曰:“揚州、成都,相去萬里。陸途既絕,唯資水路。水軍西上,非周年 不達。外無軍援,一可圖也。益州頃經劉季連反叛,鄧元起攻圍,倉庫空竭,無復 固守之意,二可圖也。蕭深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政務;今之所任並非宿將重名,皆 是左右少年而已,三可圖也。蜀之所恃,惟阻劍閣。今既克南安,已奪其險,據彼 界內,三分已一。從南安向涪,方軌任意,前軍累破,後眾喪魂,四可圖也。深藻 是蕭衍兄子,骨肉至親,若其逃亡,當無死理。脫軍走涪城,深藻何肯城中坐而受 困?五可圖也。臣聞乘機而動,武之善經,未有舍乾戚而康時,不征伐而統一。臣 以不才,屬當戎寄,上憑國威,頻有薄捷,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糧匱, 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後圖便難。輒率愚管,必將殄克。如其無功,分受憲坐。若 朝廷未欲經略,臣便為無事,乞歸侍養,微展烏鳥。”
巒又表曰:“昔鄧艾、鍾會率十八萬眾,傾中國資給,裁得平蜀。所以然者, 斗實力也。況臣才絕古人,何宜請二萬之眾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據得要險, 士庶慕義。此往則易,彼來則難,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進,已逼涪城。 脫得涪城,則益州便是成禽之物。臣誠知征戎危事,未易可為,自軍度劍閣以來, 鬚髮中白。所以勉強者,既到此地而自退不守,恐孤先皇之恩遇,負陛下之爵祿。 是以孜孜,頻有陳請。”宣武不從。又王足於涪城輒還,遂不定蜀。
巒既克巴西,遣軍主李仲遷守之。仲遷得梁將張法養女,有美色,甚惑之。散 費兵儲,專心酒色,公事諮承,無能見者。巒忿之切齒。仲遷懼,謀叛。城人斬其 首以降梁將譙希遠,巴西遂沒。武興氐楊集起等反,巒遣統軍傅豎眼討平之。巒之 初至漢中,從容風雅,接豪右以禮,撫從庶以惠。歲余之後,頗因其去就,誅滅百 姓,籍為奴婢者二百餘口,兼商販聚斂,清論鄙之。征授度支尚書。
時梁人侵軼徐、兗,朝廷乃以巒為使持節、都督東討諸軍事、安東將軍,尚書 如故。宣武勞遺巒於東堂曰:“知將軍鏇京未久,膝下難違;然東南之寄,非將軍 莫可。自古忠臣亦非無孝也。”巒曰:“願陛下勿以東南為慮。帝曰:“漢祖有云: ‘金吾擊郾,吾無憂矣。’今將軍董戎,朕何慮哉!”巒至,乃分遣將帥致討,兗 州悉平;進圍宿豫,平之。帝賜巒璽書慰勉之。
及梁城賊走,中山王英乘勝攻鍾離,又詔巒率眾會之。巒以為鍾離天險,朝貴 所具,若有內應,則所不知,如其無也,必無克狀。且俗語云“耕則問田奴,絹則 問織婢”,臣既謂難,何容強遣。巒既累表求還,帝許之。英果敗退,時人伏其識 略。
初,侍中盧昶與巒不平,昶與元暉俱為宣武所寵,御史中尉崔亮,昶之黨也, 昶、暉令亮糾巒,事成,許言於宣武,以亮為侍中。亮奏巒在漢中掠良人為婢。巒 懼,乃以漢中所得巴西太守龐景仁女化生等二十餘口與暉。化生等數人,奇色也。 暉大悅,乃背昶為巒言,雲巒新有大功,已經赦宥,不宜方為此獄,帝納之。高肇 以巒有克敵效而為昶等所排,助巒申釋,故得不坐。
豫州城人白早生殺刺史司馬悅,以城南入梁,遣其將齊苟仁率眾入據縣瓠。詔 巒持節率羽林精騎討之。封平舒縣伯,賞宿豫之功也。宣武臨東堂勞遣巒曰:“早 生走也?守也?何時平?”巒曰:“今王師若臨,士人必翻然歸順,圍之窮城,奔 走路絕,不度此年,必傳首京師。願陛下不足為慮。”帝笑曰:“卿言何其壯哉! 知卿親老,頻勞於外,然忠孝不俱,不得辭也。”於是巒率騎八百,倍道兼行。五 日於鮑口,擊賊大將胡孝智,乘勝至縣瓠,因即度汝。既而大兵繼至,遂長圍圍之。 詔巒使持節、假鎮南將軍,都督南討諸軍事。中山王英南討三關,亦次縣瓠,以後 軍未至,前寇稍多,憚不敢進。乃與巒分兵,將掎角攻之。梁將齊苟仁等二十一人 開門出降,即斬早生等同惡數十人,豫州平。巒振旅還京師,宣武臨東堂勞之。巒 曰:“此陛下聖略威靈,英等將士之力,臣何功之有?”帝笑曰:“卿匪直一月三 捷,所足稱奇。乃存士伯,讓功而弗處。”
巒自宿豫大捷及平縣瓠,志行修正,不復以財賄為懷,戎資軍實,絲毫無犯。 遷殿中尚書,加撫軍將軍,卒於官。巒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贈車騎 大將軍、瀛州刺史。初,帝欲贈冀州,黃門甄琛以巒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巒之 本郡,人情所俗。”乃從之。及琛為詔,乃雲優贈車騎將軍、瀛州刺史,議者笑琛 淺薄。謚曰文定。子遜。
遜字子言,貌雖陋短,頗有風氣。襲爵後,遷國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謁靈太 後,自陳功名之子,久抱沈屈:“臣父屢為大將,而臣身無軍國階級。臣父唯為忠 臣,不為慈父”。靈太后慨然,以遜為長兼吏部郎中。後位大司農卿,與少卿元慶 哲至相糾訟。遜銳於財利,議者鄙之。卒,贈光祿勛、幽州刺史。子祖征,開府祭 酒。父喪未終,謀反,伏法。祖征弟祖效,貌寢,有風尚。仕齊,卒於尚書郎。祖 效弟祖俊,開府行參軍。開皇中,位尚書都官郎中。巒弟偉,尚書郎中。偉子昕。
昕字子明,幼孤,見愛於祖母李氏。好學,早有才情,解褐蕩寇將軍,累遷太 尉記室參軍。吏部尚收李神俊奏昕修起居注。太昌初,除中書侍郎,加平東將軍、 光祿大夫。時言冒竊官級,為中尉所劾,免官,乃為《述躬賦》。未幾,受詔與秘 書監常景典儀注事。武帝行釋奠禮,昕與校書郎裴伯茂等俱為錄義。永熙末,昕入 為侍讀,與溫子升、魏收參掌文詔。遷鄴,乃歸河間。
天平初,與侍中從叔子才、魏季景、魏收同征赴都,尋還鄉里,既而復征。時 梁使兼散騎常侍劉孝儀等來聘,詔昕兼正員郎,迎於境上。司徒孫騰引為中郎。尋 除通直常侍,加中軍將軍。既有才藻,兼長几案。自孝昌之後,天下多務,世人競 以吏工取達,文學大衰。司州中從事宋游道以公斷見知,時與昕嘲謔,昕謂之曰: “世事同知文學外。”游道有慚色。興和中,以本官副李象使於梁。昕好忤物,人 謂之牛。是行也,談者謂之牛象斗於江南。齊文襄王攝選,擬昕為司徒右長史,未 奏,遇疾卒,士友悲之。贈車騎將軍、都官尚書、冀州刺史,謚曰文。所著文章自 有集錄。
偉弟晏,字幼平。美風儀,博涉經史,善談釋老,雅好文詠。位滄州刺史,為 政清靜,吏人安之。卒,贈尚書左僕射、瀛州刺史,謚曰文貞。晏篤於義讓,初為 南兗州,例得一子解褐,乃啟其孤弟子子慎為朝請。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 矣。後為滄州,復啟孤兄子昕為府主簿,而其子並未從宦,世人以此多之。
子亢,字子高,頗有文學。位兼通直散騎常侍。使於梁,時年二十八。後為中 外府屬,坐事死於晉陽。
巒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學尚,知名於時。假員外散騎常侍,使於宋。以將命 之勤,除建威將軍、平原太守、賜爵城平男。政清刑肅,百姓安之。卒於官。
子產,字神寶。好學善屬文,少時作《孤蓬賦》,為進所稱。舉秀才,除著作 佐郎。假常侍、鄚縣子,使於齊。產仍世將命,時人美之。歷中書侍郎、太子中庶 子,卒,朝廷嗟惜焉。贈平州刺史、樂城子,謚曰定。
祐從子虬,字神彪。著作郎敏之子也。少為《三禮》鄭氏學,明經有文思。舉 秀才上第,為中書議郎、尚書殿中郎。孝文因公事與語,問朝觀宴饗禮,虬以經對, 大合上旨。帝崩,尚書令王肅多用新儀,虬往往折以《五經》正禮。為尚書左丞, 多所糾正,台閣肅然。時雁門人有害母者,八坐奏轅之而瀦其室,宥其二子。虬駁 奏云:“君親無將,將而必誅。謀逆者戳及期親,害親者令不及子,既逆甚梟鏡, 禽獸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絕,遺育承傳,非所以勸忠孝之道,存三綱之義。若聖教 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惡止於其身者,則宜投之四裔,敕所在不聽配 匹。《盤庚》言無令易種新邑,漢法五月食梟羹,皆欲絕其類也。”奏入,宣武從 之。
後為光祿少卿。母在鄉遇患,請假歸。遇秋水暴長,河梁破絕,虬得一小船而 度。船漏滿不沒,時人異之。母喪,哀毀過禮,為時所稱。卒,贈幽州刺史,謚曰 威。虬善與人交,清河崔亮、頓丘李平並與親善。所作碑頌雜筆三十餘篇。長子臧。
臧字子良,幼孤,早立操尚,博學有藻思。年二十一,神龜中舉秀才,考上第, 為太學博士。正光中,議立明堂,臧為裴頠一室之議。事雖不行,當時稱其理博。 出為本州中從事,雅為鄉情所附。永安初,征為金部郎中,以疾不赴。轉除東牟太 守。時天下多事,在職少能廉白,臧獨清慎奉法,吏人愛之。隴西李延寔,莊帝之 舅,以太傅出除青州,啟臧為屬。領樂安內史,有惠政。後除濮陽太守,尋加安東 將軍。
臧和雅信厚,有長者之風,為時人所愛敬。為特進甄琛行狀,世稱其工。與裴 敬憲、盧觀兄弟並結友,曾共讀《回文集》,臧獨先通之。撰古來文章並敘作者氏 族,號曰《文譜》,未就,病卒,時賢悼惜之。其文筆凡百餘篇。贈鎮北將軍、定 州刺史,謚曰文。
子恕,涉學有識悟。齊武平末,尚書屯田郎。隋開皇中,尚書侍郎。卒於沂州 長史。
臧弟邵,字子才,小字吉。少時有避,遂不行名。年五歲,魏吏部郎清河崔亮 見而奇之曰:“此子後當大成,位望通顯。”十歲便能屬文,雅有才思,聰明強記, 日誦萬餘言。族兄巒有人倫鑒,謂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兒,非常人也。”少在洛 陽,會天下無事,與時名勝,專以山水游宴為娛,不暇勤業。嘗霖雨,乃讀《漢書》, 五日略能遍之,後因飲謔倦,方廣尋經史,五行俱下,一覽便無所遺。文章典麗, 既贍且速。年未二十,名動衣冠。嘗與右北平陽固、河東裴伯茂、從兄罘、河南陸 道暉等至北海王昕舍宿飲,相與賦詩,凡數十首,皆在主人奴處。旦日奴行,諸人 求詩不得,邵皆為誦之。諸人有不認詩者,奴還得本,不誤一字。諸人方之王粲。 吏部尚書隴西李神俊大相欽重,引為忘年之交。
釋巾為魏宣武挽郎。除奉朝請,遷著作佐郎,深為領軍元叉所禮。叉新除遷尚 書令,神俊與陳郡袁翻在席,叉令邵作謝表,須臾便就,以示諸賓。神俊曰:“邢 邵此表,足使袁公變色。”孝昌初,與黃門侍郎李琰之對典朝議。
自孝明之後,文雅大盛。邵雕蟲之美,獨步當時,每一文初出,京師為之紙貴, 讀誦俄遍遠近。於時袁翻與范陽祖瑩位望通顯,文筆之美,見稱先達;以邵藻思華 贍,深共嫉之。每洛中貴人拜職,多憑邵為謝章表。嘗有一貴勝初授官,大事賓食, 翻與邵俱在坐,翻意主人托其為讓表。遂命邵作之,翻甚不悅。每告人云:“邢家 小兒常客作章表,自買黃紙,寫而送之。”邵恐為翻所害,乃辭以疾。屬尚書令元 羅出鎮青州,啟為府司馬,遂在青土,終日酣賞,盡山泉之致。
永安初,累遷中書侍郎。所作詔文體宏麗。及爾硃兆入洛,京師擾亂。邵與弘 農楊愔避地嵩高山。普泰中,兼給事黃門侍郎,尋為散騎常侍。太昌初,敕令恆直 內省,給御史,令覆案尚書門下事,凡除大官,先問其可不,然後施行。除衛將軍、 國子祭酒。以親老還鄉,詔所在特給兵力五人,並令歲一入朝,以備顧問。丁母憂, 哀毀過禮。後楊愔與魏元叉及邵請置學,奏曰:
二黌兩學,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嚴;宣布下土,以彰則天 之軌。養黃髮以詢哲言,育青衿而敷典教。用能享國長久,風徽萬祀者也。爰暨亡 秦,改革其道,坑儒滅學,以蔽黔黎。故九服分崩,祚終二代。炎漢勃興,更修儒 術。故西京有六學之義,東都有三本之盛。逮自魏、晉,撥亂相因,兵革之中,學 校不絕,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稟聖自天,道鏡今古,列教序於鄉黨,敦詩書於郡國。 但經始事殷,戎軒屢駕,未遑多就,弓劍弗追。世宗統歷,聿遵先緒,永平之中, 大興板築。續以水旱,戎馬生郊,雖逮為山,還停一簣。而明堂禮樂之本,乃郁荊 棘之林;膠序德義之基,空盈牧豎之跡。城隍嚴固之重,闕磚石之工;墉構顯望之 要,少樓榭之飾。加以風雨稍侵,漸致虧墜,非所謂追隆堂構,儀刑萬國者也。伏 聞朝議以高祖大造區夏,道侔姬文,擬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 畎,即使高皇神享,闕於國陽,宗事之典,有聲無實。此臣子所以匪寧,億兆所以 佇望也。
臣又聞官方授能,所以任事,既任事矣,酬之以祿。如此則上無曠官之議,下 絕屍素之謗。今國子雖有學官之名,而無教授之實,何異免絲燕麥,南箕北哉。
昔劉向有言寔:者宜興辟雍、陳禮樂以風天下。夫禮樂所以養人,刑法所以殺 人。而有司勤勤,請定刑法,至於禮樂,則曰未敢。是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 臣以為當今四海清平,九服寧晏,經國要重,理應先營,脫復稽延,則劉向之言征 矣。但事不兩興,須有進退。以臣愚量,宜罷尚方雕靡之作,頗省永寧土木之功, 並減瑤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鐫琢之勞,及諸事役非世急者,三時農隙,修比數條。 使辟雍之禮,蔚爾而復興;諷誦之音,煥然而更作。美榭高墉,嚴壯於外;槐宮棘 寺,顯麗於中。更明古今,重遵鄉飲,敦進郡學,精課經業。如此則元、凱可得之 於上序,游、夏可致之於下國,豈不休歟。
靈太后令曰:“配饗大禮,為國之本,比以戎馬在郊,未遑修繕,今四表晏寧, 當束有司,別議經始。”累遷尚書令,加侍中。
於時與梁和,妙簡聘使,邵與魏收及從子子明被征入朝。當時文人,皆邵之下, 但以不持威儀,名高難副,朝廷不令出境。南人曾問賓司:“邢子才故應是北間第 一才士,何為不作聘使?”答云:“子才文辭實無所愧,但官位已高,恐非復行限。” 南人曰:“鄭伯猷,護軍猶得將命,國子祭酒何為不可?”邵既不行,復請還故郡。
武帝在京輔政,征之,在第為賓客。除給事黃門侍郎,與溫子升對為侍讀。宣 武富於春秋,初總朝政,崔暹每勸禮接名賢,詢訪得失,以邵宿有名望,故請征焉。 宣武甚親重之。多別引見。邵舊鄙崔暹無學術,言論之際,遂雲暹無所知解。宣武 還以邵言告暹,並道“此漢不可親近。”暹頗銜之。邵奏魏帝,發敕用妻兄李伯倫 為司徒祭酒。詔書已出,暹即啟宣武,執其專擅,伯倫官事便寢。邵由是被疏。
其後除驃騎、西兗州刺史。在州有善政,桴鼓不鳴,吏人奸伏,守令長短,無 不知之。定陶縣去州五十里,縣令妻日暮取人斗酒束脯,邵逼夜攝令,未明而去, 責其取受,舉州不識其所以。在任都不營生產,唯南兗糴粟,就濟陽食之。邵繕修 觀宇,頗為壯麗;皆為之名題,有清風觀、明月樓,而不擾公私,唯使兵力。吏民 為立生祠,並勒碑頌德。及代,吏人父老及媼嫗皆遠相攀追,號泣不絕。至都,除 中書令。
舊格制:生兩男者,賞羊五口,不然則絹十匹。僕射崔暹奏絕之。邵云:“此 格不宜輒斷。句踐以區區之越,賞法:生三男者給乳母。況以天下之大而絕此條! 舜藏金于山,不以為乏,今藏之於民,復何所損。”又準舊皆訊囚取占,然後送付 廷尉。邵以為不可,乃立議曰:“設官分職,各有司存,丞相不問斗人,虞官弓招 不進。豈使尸祝兼刀匕之役,家長侵雞犬之功。”詔並從之。
自除太常卿兼中書監,攝國子祭酒。是時朝臣多守一職,帶領二官甚少。邵頓 居三職,並是文學之首,當世榮之。幸晉陽,路中頻有甘露之瑞,朝臣皆作《甘露 頌》,尚書符令邵為之序。及文宣崩,凶禮多見訊訪,敕撰哀策。後授特進,卒。
邵率情簡素,內行修謹,兄弟親姻之間,稱為雍睦。博覽墳籍,無不通曉。晚 年尤以《五經》章句為意,窮其指要。吉凶禮儀,公私諮稟,質疑去惑,為世指南。 每公卿會議,事關典故,邵援筆立成,證引該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頃,詞致宏遠, 獨步當時。與濟陰溫子升為文士之冠,世論謂之溫、刑。鉅鹿魏收雖天才艷發,而 年事在二人之後,故子升死後,方稱邢魏焉。雖望實兼重,不以才位傲物。脫略簡 易,不修威儀,車服器用,充事而已。有齋不居,坐臥恆在一小屋。果餌之屬,或 置之樑上,賓至,下而共啖。天姿質素,特安異同,士無賢愚,皆能傾接,對客或 解衣覓虱,且與劇談。有書甚多,而不甚讎校。見人校書,笑曰:“何愚之甚!天 下書至死讀不可遍,焉能始復校此。日思誤書,更是一適。”妻弟李季節,才學之 士,謂子才曰:“世間人多不聰明,思誤書何由能得?”子才曰:“若思不能得, 便不勞讀書。”與婦甚疏,未嘗內宿。自雲嘗晝入內閣,為狗所吠,言畢便撫掌大 笑。性好談賞,又不能閒獨,公事歸休,恆須賓客自伴。
事寡嫂甚謹,養孤子恕慈愛特深。在兗州,有都信雲恕疾,便憂之廢寢食,顏 色貶損。及卒,人士為之傷心,痛悼雖甚,竟不再哭,賓客弔慰,抆淚而已。其高 情達識,開遣滯累,東門吳以還,所未有也。有集三十卷,見行於世。邵世息大寶, 有文情。孽子大德、大道,略不識字焉。
李崇,字繼長,小名繼伯,頓丘人也。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誕之子。年十四,召 拜主文中散,襲爵陳留公,鎮西大將軍。孝文初,為荊州刺史,鎮上洛,敕發秦、 陝二州兵送崇至理。崇辭曰:“邊人失和,本怨刺史,奉詔代之,但須一宣詔旨而 已。不勞發兵自防,使人懷懼。”孝文從之。乃輕將數十騎馳到上洛,宣詔綏慰, 人即帖然。邊戍掠得齊人者,悉令還之。南人感德,仍送荊州口二百許人。兩境交 和,無復烽燧之警。在州四年,甚有稱績。召還京師,賞賜隆厚。
除兗州刺史。兗土舊多劫盜,崇乃村置一樓,樓懸一鼓,盜發之處,雙槌亂擊, 四面諸村,聞鼓皆守要路。俄頃之間,聲布百里,其中險要,悉有伏人,盜竊始發, 便爾禽送。諸州置樓縣鼓,自崇始也。後例降為侯,改授安東將軍。車駕南征,詔 崇副驃騎大將軍、鹹陽王禧都督左翼諸軍事。徐州降人郭陸聚黨作逆,人多應之。 崇遣高平卜冀州詐稱犯罪,逃亡歸陸,陸納之,以為謀主。數月,冀州斬陸送之, 賊徒潰散。入為河南尹。
後車駕南討漢陽,崇行梁州刺史。氐楊靈珍遣弟婆羅與子雙領步騎萬餘,襲破 武興,與齊相結。詔崇為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率眾討之。崇槎山分進,出其 不意,表裹以襲,群氐皆棄靈珍散歸,靈珍眾減太半。崇進據赤土。靈珍又遣從弟 率五千人屯龍門,躬率精勇一萬據鷲硤。龍門之北數十里中,伐樹塞路。鷲硤之口, 積大木,聚礌石,臨崖下之,以拒官軍。崇乃命統軍慕容拒率眾五千,從他路夜襲 龍門,破之。崇自攻靈珍。靈珍連戰敗走,俘其妻子。崇多設疑兵,襲克武興。齊 梁州刺史陰廣宗遣參軍鄭猷、王思考率眾援靈珍。崇大破之,並斬婆羅首,殺千餘 人,俘獲猷等。靈珍走奔漢中。孝文在南陽,覽表大悅曰:“使朕無西顧之憂者, 李崇功也。”拜梁州刺史,手詔曰:“便可善思經略,去其可除,安其可育,公私 所患,悉令芟夷。”及錄珍偷據白水,崇擊破之,靈珍遠遁。
宣武初,征為右衛將軍,兼七兵尚書,轉左衛將軍、相州大中正。魯陽蠻柳北 喜、魯北燕等聚眾反叛,諸蠻悉應之,圍逼湖陽。游擊將軍李暉光鎮北城,盡力捍 御。賊勢甚盛,詔以崇為使持節、都督征蠻諸軍事以討之。蠻眾數萬,屯據形要, 以拒官軍。崇累戰破之,斬北燕等,徙萬餘戶於幽、並諸州。宣武追賞平氐之功, 封魏昌縣伯。
東荊州蠻樊安聚眾於龍山,僭稱大號。梁武遣兵應之。諸將擊不利,乃以崇為 鎮南將軍、都督征蠻諸軍事,率步騎討之。崇分遣諸將,攻擊賊壘,連戰克捷,生 禽樊安,進討西荊,諸蠻悉降。尋兼侍中、東道大使,黜陟能否,著賞罰之稱。出 除散騎常侍、征南將軍、揚州刺史。詔曰:“應敵制變,算非一途,救左擊右,疾 雷均勢。今朐山蟻寇,久結未殄,賊愆狡詐,或生詭劫,宜遣銳兵,備其不意。崇 可都督淮南諸軍事,坐敦威重,遙運聲算。”
延昌初,加侍中、車騎將軍、都督江西諸軍事。先是,壽春縣人苟泰有子三歲, 遇賊亡失,數年不知所在,後見在同縣趙奉伯家。泰以狀告,各言己子,並有鄰證, 郡縣不能斷。崇令二父與兒各在別處,禁經數旬,然後告之曰:“君兒遇患,向已 暴死,可出奔哀也。”苟泰聞即號啕,悲不自勝;奉伯咨嗟而已,殊無痛意。崇察 知之,乃以兒還泰,詰奉伯詐狀。奉伯款引,雲先亡一子,故妄認之。
又定州流人解慶賓兄弟,坐事俱徙揚州。弟思安背役亡歸。慶賓懼後役追責, 規絕名貫,乃認城外死屍,詐稱其弟為人所殺,迎歸殯葬。頗類思安,見者莫辨。 又有女巫陽氏自雲見鬼,說思安被害之苦,饑渴之意。慶賓又誣疑同軍兵蘇顯甫、 李蓋等所殺,經州訟之。二人不勝楚毒,各自款引。獄將決竟,崇疑而停之。密遣 二人非州內所識者,偽從外來,詣慶賓告曰:“仆住在北州,比有一人見過寄宿。 夜中共語,疑其有異,便即詰問,乃雲是流兵背役,姓解字思安。時欲送官,苦見 求及,稱‘有兄慶賓,今往揚州相國城內,嫂姓徐。君脫矜慜,為往告報,見申委 曲,家兄聞此,必重相報。今但見質,若往不獲,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 意。君欲見雇幾何?當放賢弟。若其不信,可見隨看之。”慶賓悵然失色,求其少 停。此人具以報崇,攝慶賓問之,伏引。更問蓋等,乃雲自誣。數日之間,思安亦 為人縛送。崇召女巫視之,鞭笞一百。崇斷獄精審,皆此類也。
時有泉水涌於八公山頂,壽春城中有魚數從地湧出,野鴨群飛入城,與鵲爭巢。 五月,大霖雨十有三日,大水入城,屋宇皆沒。崇與兵泊於城上,水增未已,乘船 附於女牆,城不沒者二版而已。州府勸崇棄州保北山。崇曰:“吾受國重恩,忝守 籓岳,淮南萬里,繫於吾身,一旦動腳,百姓瓦解,揚州之地,恐非國物。昔王尊 慷慨,義感黃河,吾豈愛一軀,取愧千載。但憐茲士庶,無辜同死,可桴筏隨高, 人規自脫。吾必守死此城。”時州人裴絢等受梁假豫州刺史,因乘大水,謀欲為亂, 崇皆擊滅之。又以洪水為災,請罪解任。詔曰:“夏雨泛濫,斯非人力,何得以此 辭解。今水涸路通,公私復業,便可繕甲積糧,修復城雉,勞恤士庶,務盡綏懷之 略也。”崇又表解州,不聽。是時,非崇則淮南不守矣。
崇沈深有將略,寬厚善御眾。在州凡十年,常養壯士數千人,寇賊侵邊,所向 摧破,號曰:“臥彪”,賊甚憚之。梁武惡其久在淮南,屢設反間,無所不至。宣 武雅相委重,梁無以措謀。乃授崇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萬戶郡公,諸子皆 為縣侯,欲以構崇。崇表言其狀。宣武屢賜璽書慰勉之。賞賜珍異,歲至五三,親 待無與為比。梁武每嘆息,服宣武之能任崇也。
孝明踐阼,褒賜衣馬。及梁遣其游擊將軍趙祖悅襲據西硤石,更築外城,逼徙 緣淮之人於城內。又遣二將昌義之、王神念率水軍溯淮而上,規取壽春,田道龍寇 邊城,路長平寇五門,胡興茂寇開、霍。揚州諸戍,皆被寇逼。崇分遣諸將,與之 相持;密裝船艦二百餘艘,教之水戰,以待台軍。梁霍州司馬田休等寇建安,崇遣 統軍李神擊走之。又命邊城戍主邵申賢要其走路,破之於濡水,俘斬三千餘人。靈 太后璽書勞勉。許昌縣令兼糹寧麻戍主陳平王南引梁軍,以戍歸之。崇自秋請援, 表至下余,詔遣鎮南將軍崔亮救俠石,鎮東將軍蕭寶夤於梁堰上流決淮東注。朝廷 以諸將不相赴,乃以尚書李平兼右僕射持節節度之。崇遣李神乘鬥艦百餘艘,沿淮 與李平、崔亮合攻硤石。李神水軍克其東北外城。祖悅力屈,乃降。朝廷嘉之,進 號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刺史、都督如故。
梁淮堰未破,水勢日增。崇乃於硤石戍間編舟為橋。北更立船樓十,各高三丈; 十步置一籬,至兩岸,蕃版裝治,四箱解合,賊至舉用,不戰解下。又於樓船之北, 連覆大船,東西竟水,防賊火筏。又於八公山之東南,更起一城,以備大水,州人 號曰魏昌城。崇累表解州,前後十餘上,孝明乃以元志代之。尋除中書監、驃騎大 將軍,儀同如故。出為使持節、侍中、都督四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徵拜尚書左仆 射,遷尚書令,加侍中。
崇在官和厚,明於決斷,然性好財賄,敗肆聚斂。孝明、靈太后嘗幸左藏,王 公嬪主從者百餘人,皆令任力負布絹,即以賜之。多者過二百匹,少者百餘。唯長 樂公兩手持絹二十匹而出,示不異眾而已,世稱其廉儉。崇與章武王融以所負多, 顛仆於地,崇乃傷腰,融至損腳。時人為之語曰:“陳留、章武,傷腰折股,貪人 敗類,穢我明主。”
蠕蠕主阿那瑰犯塞,詔崇以本官都督北討諸軍事以討之。崇辭於顯陽殿,戎服 武飾,志氣奮揚,時年六十九,乾力如少。孝明目而壯之,朝臣莫不稱善。遂出塞 三千餘里,不及賊而還。崇請改六鎮為州,兵編戶,太后不許。
後北鎮人破落汗拔陵反,所在回響。征北將軍、臨淮王彧大敗於五原,安北將 軍李叔仁尋敗於白道,賊眾日甚。詔引丞相、令、仆、尚書、侍中、黃門於顯陽殿, 曰:“賊勢侵淫,寇連恆,朔,金陵在彼,夙夜憂惶。諸人宜陳良策。”吏部尚書 元修義以為須得重貴,鎮壓壓恆、朔,總彼師旅,備衛金湯。詔曰:“去歲阿那瑰 叛逆,遣李崇北征,崇遂長驅塞北,返旆榆關,此一時之盛。朕以李崇國戚望重, 器識英斷,意欲還遣崇行,總督三軍,揚旌恆、朔,諸人謂可爾不?”僕射蕭寶夤 等曰:“陛下此遣,實合群望。”於是詔崇以本官加使持節、開府、北討大都督, 撫軍將軍崔暹、鎮軍廣陽王深皆受崇節度。又詔崇子光祿大夫神軌假平北將軍,隨 崇北討。崇至五原,崔暹大敗於白道之北,賊遂併力攻崇。崇與廣陽王深力戰,累 破賊眾。相持至冬,乃引還平城。深表崇長史祖瑩詐增功級,盜沒軍資。崇坐免官 爵,征還,以後事付深。
後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南叛,時除安樂王鑑為徐州刺史以討之。為法僧所敗, 單馬之。乃詔復崇官爵,為徐州大都督、節度諸軍事。會崇疾篤,乃以衛將軍、安 豐王延明代之。改除開府、相州刺史,侍中、將軍、儀同並如故。
孝昌元年,薨於位。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雍州刺史,謚曰武康,後 重贈太尉公,余如故。
長子世哲,性輕率,供奉豪侈。少經征伐,頗有將用,為三關別將,討群蠻大 破之。還,拜鴻臚少卿。性傾巧,善事人,亦以貨賂自達。高肇、劉騰之勢也,皆 與親善,故世號為李錐。為相州刺史,斥逐百姓,遷徙佛寺,逼買其地,部內患之。 崇北征之後,征兼太常卿。御史高道穆毀發其宅,表其罪過。後除涇州刺史,賜爵 衛國子。卒,贈吏部尚書、冀州刺史。
世哲弟神軌,小名青肫,受父爵陳留侯。累出征伐,頗有將領之氣。孝昌中, 靈太后淫縱,分遣腹心媼姬出外,陰求悅人。神軌為使者所薦,寵遇勢傾朝野,時 雲見幸帷幄,與鄭儼為雙。頻遷征東將軍、武衛將軍、給事黃門侍郎,常領中書舍 人。時相州刺史、安樂王鑑據州反,詔神軌與都督源子邕等討平之。後於河陰遇害。 建義初,贈侍中、司空公、相州刺史,謚曰烈。崇從弟平。
平字雲定,少有大度;及長,涉獵群書,好《禮》、《易》,頗在文才。太和 初,拜通直散騎侍郎,孝文禮之甚重。頻經大憂,居喪以孝稱。後以例降,襲爵彭 城公。累遷太子庶子。平請自效一郡,帝曰:“卿復欲以吏事自試也?”拜長樂太 守,政務清靜,吏人懷之。征行河南尹,豪右權戚憚之。宣武即位,除黃門郎,遷 司徒左長史,行尹如故。尋正尹,長史如故。
車騎將幸鄴,平上表諫,以為:“嵩都創構,洛邑俶營,雖年跨十稔,根基未 就。代人至洛,始欲向盡,資產罄於遷移,牛畜斃於輦運;陵太行之險,越長津之 難,辛勤備經,劣達京闕;富者猶損太半,貧者可以意知。兼歷歲從戎,不遑啟處。 自景明以來,差得休息。事農者未積一年之儲,築室者裁有數間之屋,莫不肆力伊、 瀍,人急其務。實宜安靜新人,勸其稼穡,令國有九載之糧,家有水旱之備。若乘 之以羈紲,則所廢多矣。”不從。
詔以本官行相州事。帝至鄴,親幸平第,見其諸子。尋正刺史。平勸課農桑, 修飾太學,簡試通儒以充博士,選五郡聰敏者以教之。圖孔子及七十二弟子於講堂, 親為立贊。前來台使,頗好侵漁。平乃畫“履武尾,踐薄冰”於客館,注頌其下, 以示誡焉。征拜度支尚書,領御史中尉。
冀州刺史、京兆王愉反於信都,以平為持節、都督北討諸軍事、行冀州以討之。 宣武臨式乾殿勞遣平,因曰:何圖今日,言及斯事!”歔欷流涕。平對曰:“愉天 迷其心,構此梟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總督之任。如其稽顙軍門,則送之大理。 若不悛待戮,則鳴鼓釁鉦,非陛下之事。”平進次經縣,諸軍大集。夜有蠻兵數千 斫平前壘,矢及平帳,平堅臥不動,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大破逆眾, 逐北至城門,遂圍城。愉與百餘騎突門走,平遣統軍叔孫頭追之。去信都八十里, 禽愉。冀州平,以本官領相州大中正。
平先為尚書令高肇、侍御史王顯所恨,後顯代平為中尉,平加散騎常侍。顯劾 平在冀州隱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狀,奏除平名。延昌初,詔復官爵,除定、冀二州 刺史。前來良賤之訟,多有積年不決;平奏不問真偽,一以景明年前為限,於是諍 訟止息。武川鎮人飢,鎮將任款請貸未許,擅開倉振恤,有司繩以費散之條,免其 官爵。平奏款意在濟人,心無不善,帝原之。遷中書令,尚書如故。孝明初,轉吏 部尚書。
平高明強濟,所在有聲,但以性急為累。尚書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勛, 靈太后乃封武邑郡公,賜縑二千五百匹。
先是,梁遣其趙祖悅逼壽春,鎮南崔亮攻之。未克,又與李崇乖貳。詔平以本 官使持節、鎮軍大將軍,兼尚書左僕射為行台,節度諸軍,東西州將,一以稟之, 如有乖異,以軍法從事。詔平長子獎以通直郎從。於是率步騎二千赴壽春,嚴勒崇、 亮,令水陸兼備,剋期齊舉。崇、亮憚之,無敢乖互。頻日交戰,破賊軍。安南將 軍崔延伯立橋於下蔡,以拒賊之援,賊將王神念、昌義之等不得進救。祖悅守死窮 城,平乃部分攻之,斬祖悅,送首於洛。以功遷尚書右僕射,加散騎常侍。平還京 師,靈太后見於宣光殿,賜以金裝刀仗一口。
時南徐州表云:梁堰淮水,日為患。詔公卿議之。平以為不假兵力,終自毀壞。 及淮堰破,太后大悅,引群臣入宴,敕平前,孝明手賜縑布百段。卒,遺令薄葬。 詔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帛七百匹。靈太后為舉哀於東堂。贈侍中、驃 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諡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於端副,夙夜在公, 孜孜匪懈,凡處機密十有餘年,有獻替之稱。所制文筆別有集錄。長子獎襲。
獎字遵穆,容貌魁偉,有當世才度。位中書侍郎、吏部郎中。以本官兼尚書, 出為相州刺史。初,元叉擅朝,獎為其親待,頻居顯職。靈太后反政,削除官爵。 孝莊初,為散騎常侍、河南尹。獎前後所歷,皆以明濟著稱。元顥入洛,顥以獎兼 尚書右僕射,慰勞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顥旨,害獎,傳首洛陽。孝武帝初,獎故 吏宋游道上書理獎,詔贈冀州刺史。子構襲。
構字祖基,少以方正見稱,襲爵武邑郡公。齊天保初,降爵為縣侯,位終太府 卿,贈吏部尚書。構早有名譽,歷官清顯,常以雅道自居,甚為名流所重。子丕, 有父風,位尚書祠部郎中。丕弟克,通直散騎常侍。獎弟諧。
諧字虔和,幼有風采。趙郡李搔嘗過元叉門下,見之,歸謂其父元忠曰:“領 軍門下見一神人。”元忠曰:“必李諧也。”問之果然。襲父先爵彭城侯。文辯為 時所稱,歷位位中書侍郎。
天平末,魏欲與梁和好,朝議將以崔甗為使主。甗曰:“文采與識,甗不推李 諧;口頰々,諧乃大勝。”於是以諧兼常侍、盧元明兼吏部郎、李業興兼通直常侍 聘焉。梁武使硃異覘客,異言諧、元明之美。諧等見,及出,梁武目送之,謂左右 曰:“朕今日遇勍敵,卿輩常言北間都無人物,此等何處來?”謂異曰:“過卿所 談。”是時鄴下言風流者,以諧及隴西李神俊、范陽盧元明、北海王元景、弘農楊 遵彥、清河崔贍為首。初通梁國,妙簡行人,神俊位已高,故諧等五人繼踵,而遵 彥遇疾道還,竟不行。既南北通好,務以俊乂相矜,銜命接客,必盡一時之選,無 才地者不得與焉。梁使每入,鄴下為之傾動,貴勝子弟盛飾聚觀,禮贈優渥,館門 成市。宴日,齊文襄使左右覘之,賓司一言制勝,文襄為之拊掌。魏使至梁,亦如 梁使至魏,梁武親與談說,甚相愛重。諧使還後遷秘書監,卒於大司農。
諧為人短小,六指,因癭而舉頤,因跛而緩步,因謇而徐言,人言李諧善用三 短。文集十餘卷。
諧長子岳,字祖仁,官中散大夫。性純至,居期慘,未曾聽婢過前;追思二親, 言則流涕。
岳弟庶,方雅好學,甚有家風。歷位尚書郎、司徒掾,以清辯知名。常攝賓司, 接對梁客,梁客徐陵深嘆美焉。庶生而天閹,崔諶調之曰:“教弟種須,以錐遍刺 作孔,插以馬尾。”庶曰:“先以此方回施貴族,藝眉有效,然後樹須。,”世傳 諶門有惡疾,以呼沱為墓田,故庶言及之。邢子才在傍大笑。除臨漳令。
《魏書》之出,庶與盧斐、王松年等訟共不平。魏收書王慧龍自雲太原人,又 書王瓊不善事;以盧同附《盧玄傳》;李平為陳留人,雲其家貧賤。故斐等喧訟, 語楊愔云:“魏收合誅。愔黨助魏,故遂白齊文宣,庶等並髡頭鞭杖二百,庶死於 臨漳獄中。庶兄岳痛之,終身不歷臨漳縣門。
庶妻,元羅女也。庶亡後,岳使妻伴之寢宿。積五年,元氏更適趙起。嘗夢庶 謂己曰:“我薄福,托劉氏為女,明旦當出,彼家甚貧,恐不能見養。夫妻舊恩, 故來相見告,君宜乞取我。劉家在七帝坊十字銜南,東入窮巷是也。”元氏不應, 庶曰:“君似懼趙公意,我自說之。”於是起亦夢焉。起寤問妻,言之符合。遂持 錢帛躬往求劉氏,如所夢得之,養女長而嫁焉。
庶弟蔚,少清秀,有襟期倫理,涉觀史傳,兼屬文詞。昆季並尚風流,長裾廣 袖,從容甚美,然頗涉疏放。唯蔚能自持公幹理,甚有時譽。坐兄庶事徙平州。後 還,位尚書左中兵郎中,仍聘陳使副。江南以其父曾經將命,甚重焉。還,坐將人 度江私市,除名。後卒於秘書丞,士友悼惜之。
蔚弟若,聰敏,頗傳家業,風采詞令,有聲鄴下。坐兄庶事徙臨海。乾明初, 追還,後兼散騎常侍。大被親狎,加儀同三司。若性滑稽,善諷誦,數奉旨詠詩, 並使說外間世事可笑樂者。凡所話談,每多會旨。嘗在省中,趨而前卻,對答學奏 事之象,和士開聞而奏之。帝每狎弄之。武成以斛律金舊老,每朝,賜羊車上殿。 金曾使人奉啟,若為舍人,誤奏雲在闕下,詔命出羊車。若重思,知金不至,竊言: “羊車、鹿車何所迎?”帝聞,亦笑而不責。又帝於後園講武,令若為吳將,皇后 皆出,引若當前,觀其進止俯仰。事罷,遣使謝之,厚加賞賜。韓長鸞等忌惡之, 密構其短,坐免官。未幾,詔複本官。隋開皇中,卒於秦王府諮議。
諧弟邕,字修穆,幼而俊爽,有逸才。位高陽王雍友。幾所交遊,皆倍年俊秀。 卒,贈洛州刺史,謚曰文。
論曰:郭祚才幹敏實,有世務之長。孝文經綸之始,獨在勤勞之地。居官任事, 可稱述焉。張彝風力謇謇,有王臣之氣,銜命擁旄,風聲克舉。俱魏氏器能之臣乎! 遭隨有命,二子俱逢世亂,悲哉!晏之、乾威,可謂亡焉不絕。邢巒以文武才策, 當軍國之任,內參機揆,外寄折衝,其緯世之器歟!子才少有盛名,鼓動京洛,文 宗學府,獨秀當年,舉必任真,情無飾智,疏通簡易,罕見其人,足為一代之模楷 也。及明崔甗之謗言,執侯景之奸使,昔人稱孟軻為勇,於文簡公見之。唯嘗短崔 暹,頗為累德。阮籍未嘗品藻人物,斯亦良有以焉。李崇風質英重,毅然秀立,任 當將相,望高朝野。平以高明幹略,效智於時,出入當官,功名克著,贊務之材也。 諧風流文辯,蓋人望乎!
部分譯文
郭祚,字季祐,太原晉陽人,是北魏車騎將軍郭淮的弟弟郭亮的後代。祖父郭逸,任本州的別駕,先後把自己的兩個女兒嫁給司徒崔浩做妻子,一個女兒嫁給崔浩的兄弟、上黨太守崔恬。太武帝時,崔浩受朝廷重用,因而,郭逸被任為徐州刺史。父親郭洪之,受崔浩的株連被殺害,郭祚因逃跑才免於一死。他從小無依無靠,貧窮潦倒,姿容相貌並不驚人,家鄉的人都不認識他。有一個女巫給他相面後認為他今後一定會大富大貴。郭祚博覽經典史籍,學習崔浩的書籍,書信和文章都聞名當世。二十歲任州主簿,刺史孫小委任他做書記。太原太守王希彥,是他祖父郭逸的妻子的侄子,不斷周濟他,才使他振作。
孝文帝初年,郭祚被舉薦為秀才,朝廷對策為上等,被任命為中書博士,轉任為中書侍郎,又提升為尚書左丞。稍後,又任給事黃門侍郎。他清廉謹慎,晝夜都不懈怠,孝文帝很賞識他。跟隨孝文帝南征,回來後任正黃門。孝文帝去長安,路經渭橋,見一座郭淮廟,問郭祚:“這裡供奉的是你的祖宗嗎?”他答道:“是我的七世伯祖。”孝文帝說:“先人賢能,後世俊哲,都出在一門。”郭祚說“:過去我的祖先淵博宏通,只侍奉魏文帝;我淺薄卑陋,遇上聖明的君主,自覺十分幸運。”孝文帝下令用由牛、羊、豬做成的最貴重的祭品祭祀郭淮廟,讓郭祚自己撰寫祭文。不久,他因參與遷都洛陽的籌劃,賜爵為東光子。孝文帝曾到華林園,順便觀看過去的景陽山。郭祚建議“:山以仁愛靜謐,水因智慧暢流。希望陛下整修這座山。”孝文帝說“:魏明帝因奢侈已失誤在前,我為什麼還要跟在他的後面學?”郭祚嘆道“:真是高山仰止。”孝文帝接著說“:難道不是景行行之嗎?”郭祚升遷任散騎常侍,仍任黃門一職。
這時,孝文帝銳意建立典章禮儀,加上銓選九品中正人才,又要遷都,一切都需創立。而不斷征討用兵,朝廷內外都需規劃謀略,國家諸事紛繁。郭祚與黃門宋弁幫助孝文帝參謀運籌,根據每個人的才幹,委以不同的重任。郭祚負責注釋經書,他終於完成了這項辛苦而繁雜的任務。孝文帝因冊立馮後的姐姐為昭儀,晚上在清徽後園宴請朝臣。孝文帝舉起酒杯賜給郭祚和崔光,說:“郭祚憂勞勤勉於國事,從不欺騙我。崔光溫和善良,見聞廣博,是我朝儒林的俊秀。不勸他兩人喝酒,應當勸誰呢?”他如此被孝文帝看重。一次,孝文帝任李彪為散騎常侍,郭祚入見孝文帝,孝文帝對他說“:我昨天誤授給一個人官職。”郭祚說“:聖上的詔書頒發,怎么能允許有差錯?”孝文帝沉吟許久說“:我自應受到責備,因為你的責備,我想另授給李彪一個別的官職。”不大一會兒,李彪有奏章送上,說:“伯石辭去公卿,子產很是厭惡。我想得到這個官職已經很久,不敢推辭。”孝文帝嘆著氣對郭祚說“:你的忠誠進諫,李彪的義正辭嚴,使我處境兩難,不能再作決定。”便不撤換李彪。
孝文帝南征,郭祚以侍中的身份隨從,又被任命為尚書,晉爵號為伯。孝文帝去世,鹹陽王元禧等人奏請朝廷任郭祚兼任吏部尚書。宣武帝下詔說:奸吏逃避刑罰,就將他發配遠方;如果長久躲著不出來,就讓他的兄弟代替。郭祚啟奏說“:如果因奸吏逃竄,流配他的兄弟,那么罪人的妻子,也應流配。這樣,一人犯罪,禍及二家。我認為罪人既然逃跑,只流配他的妻子。逃跑者本人記名永遠流配,有病也不免除。這樣,奸途就會被堵塞。”宣武帝下詔採納他的意見,不久,他正式任吏部尚書。郭祚自身廉潔清淨,愛惜官位。銓選人才,授予官職時,即使人選合適,也必定猶豫很長時間,然後才下筆批示。下筆時便說“:這人便因此獲得富貴了。”因此,事情往往被牽延耽誤,因而當時常招致怨言。然而,所選拔的人都量才稱職,人們又因此歸功於他。
出任為使持節、鎮北將軍、瀛州刺史。太極殿建成,郭祚到京城朝拜,轉任為鎮東將軍、青州刺史。遭逢荒歉,全境飢餓,郭祚憐愛災民,多方救濟。雖然決斷優柔,被人稱為繁瑣緩慢,然而,地方男女都懷念他的恩澤。他被調入朝廷,任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并州大中正。
遷任尚書右僕射。當時,議定新的法令,下詔命郭祚與侍中、黃門一起討論確定。朝廷舊例:令、僕射、中丞騎馬,由騎卒傳呼入宮,可以到馬道。郭祚任僕射,認為這是對皇上不敬重的表現,報告給了宣武帝,朝廷採納了他的建議。下詔規定,君主在太極殿,大臣入宮,傳呼開道至止車門;君主在朝堂,傳呼開道至司馬門。傳呼開道不能在宮廷中進行,就從這裡開始。朝廷下詔命郭祚以原來的官職兼任太子少師。他曾隨宣武帝到東宮,太子元詡年齡很小,郭祚將一個黃扁瓜瓜送給他。當時,應詔左右趙桃弓與御史中尉王顯互為表里,很被宣武帝所倚重。郭祚私下裡趨奉他們。誹謗郭祚的人稱為“桃弓僕射,黃扁瓜瓜少師。”
他向朝廷奏說“:過去考察官員的標準雖然頒布天下,像我這樣愚蠢淺陋,還有不明白的地方。現在,需要確定官員升遷的事由情狀,超越官階的就應該酌量折減。景明初年定的標準,五年才能升一級半。正始年間,已故尚書、中山王元英上奏考察官員的標準,聖旨批道:‘可以以滿三年為期限,多餘的月數不必計算。’另外,去年因為前兩種規定的內容不一樣,奏請聖上裁決,聖旨說‘:升遷降免的規定,應按過去制定的制度決斷。’現在不知道所說的過去的制度,究竟是指景明時候的,還是指正始時候的?景明時考察官吏的方法,是將東西兩省的文武閒官分為三等,經過考核委任官職。而前任尚書盧昶卻奏說,上等官員三年升半級。現在的考察標準又分成九等,前後說法不一樣,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朝廷下詔說:“考績在上中的,可以照顧以前的情況,任職在六年以上的升一級,三年以上的升半級,多餘的年月不算。考績在上下者,可以照顧以前的情況,任職在六年以上的升半級;不滿六年的不算,可以算在下一次考察中。考績在上下者,任職三年升一級。有官銜而無官職的官員的考察,按盧昶上奏的辦法。”
不久,加任郭祚為散騎常侍。當時,朝廷下詔建設明堂和國學,郭祚上奏說:“現在,皇家的節仗向西揮動,開闢了岷、蜀一帶;軍隊東進,平定了淮、荊大片土地;漢、沔之間,仍需加強防禦。徵集兵士和軍需,既多且廣;邊境的許多堡壘,戰火不斷。不可以在戰爭頻繁之際大興土木。況且現在又是一年伊始,春耕即將開始。我認為應等到豐收和平的年份,根據物力人力再動工,很快就會建成。”朝廷同意他的意見。
宣武末年,郭祚經常被召入東宮,朝廷常秘密地給他許多賞賜,多達一百多萬,還有許多貴重的絲綢錦繡。又賜給他劍和杖,恩寵深厚。升任為左僕射。原先,南梁將領康絢把守淮河,準備決堤淹灌揚州、徐州。郭祚上表說:“南梁的君主蕭衍太狂妄,擅自截斷河流,禍害百姓,這是他滅亡的徵兆。應命揚州選一員猛將,率領本州兵馬奔赴浮山,內外夾攻梁軍。”朝臣們經過討論同意他的建議,任他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雍州刺史、征西將軍。
太和年以前,朝廷法紀嚴厲峻刻,大臣一有差失,便招致滅族殺身。李沖管理朝政,欽佩郭祚的才幹見識,舉薦他為左丞,又兼任黃門,他因此便感到滿足。常常談起自家是孤門獨姓,早年經過崔浩案件的牽連,時常憂慮危機存亡,苦苦述說,辭色懇切,發自內心。李沖對他說“:人生自有命運安排,不是能逃避得了的。但是,當官應該明白暢達,有什麼可怕的?”此後十多年,官位隆重,而上達進取之心,毫不鬆懈。他又靠東宮太子師傅的資格,辭去尚書的職務不乾,志向在於獲得封侯的賞賜,儀同的爵位。尚書令、任城王元澄替他奏聞朝廷。等到被封為征西將軍、雍州刺史,雖喜得外任,卻因封號不優隆,期望更大。執政大臣們頗感奇怪。
當時,領軍於忠恃寵驕傲狂縱,崔光等人曲意奉迎。郭祚對他們非常厭惡,便派自己的兒子,太尉從事中郎郭景尚勸說高陽王元雍,把於忠調出朝廷,到州郡任職。於忠聽了十分惱怒,假借皇帝的詔命把郭祚殺害。
張彝,字慶賓,清河東武城人。曾祖父張幸,任慕容超屬下的東牟太守,歸順北魏,賜爵為平陸侯,位至青州刺史。祖父張淮之繼承官位,又任青州刺史。父親張靈真,早亡。
張彝性格堅強,有風骨氣節,博覽經典史書,繼承了祖父的侯爵。與盧陽鳥、李安人結成朋友。往來上朝參見君主,三個人都同行,盧陽鳥任主客令,李安人與張彝都任散客令。張彝雖然年少,卻性情豪放。出入宮庭昂首闊步,無所顧忌。文明太后喜歡恭敬謹慎的臣僚,每次會見他都是這樣,便召集百官,當面斥責他,讓他悔過改正,而他毫無悔改的表示。他擅長於督察,朝廷每次派員到下面巡視檢查,他常常是其中的人選。他清廉謹慎,嚴肅威猛,所到之處,人人畏服,同行的官員也因此稱讚他。升任主客令,循例降侯為伯,轉太中大夫,仍任主客曹的事情,不久又被封為黃門。後來跟隨孝文帝南征,因母親去世解除官職。他守喪超過禮節的規定,送葬從平城到家鄉一千多里路,他完全步行,不乘坐車馬。累得容貌消瘦憔悴,被人們所稱道。孝文帝到冀州,派使者弔唁慰問,任他為驍騎將軍而重新起用,回到朝廷又恢復原來的職務。因參與籌劃遷都立功,晉爵為侯。
宣武帝親自治理朝政,罷除六輔的官員。張彝與尚書邢巒聽說對官吏處分不按正常制度,心存畏懼,出京逃走。被御史中尉甄深彈劾,說他們“如果不是強人和兇手,為什麼跑到曠野中去?”朝廷下詔嚴厲地斥責他們。不久,任安西將軍、秦州刺史。張彝平時崇尚典範,喜歡考察舊的制度和事例。到隴右任職後,更加認真探討演習,於是官府的各種規矩,長官的儀仗,都赫然可觀。羌、夏等少數民族都因為害怕他的威猛嚴整而表示服從。所轄之地安靜無事,他被人們稱讚為良吏。這年冬天,太極殿建成,他與郭祚等人都以勤勉謹慎的舊臣身份被朝廷征回參加賀典。他回到秦州,被晉封,號為撫軍將軍。上表請求解除州刺史的官職,朝廷不同意。
張彝治理隴中,有很多創建。樹立新風,革掉舊俗,受到官民的愛戴敬仰。在那裡為國家建造了一座名叫興皇的寺院,所有犯罪的囚徒,根據罪行的輕重,罰他們到寺院工地上幹活,不再讓他們受皮鞭棍棒等刑具的拷打。這時,陳留公主正在守寡,張彝想娶她,公主也表示同意。僕射高肇也想與公主結婚,公主卻不願意。高肇十分惱怒,攻擊張彝私立刑法,役使百姓。朝廷下詔派直後萬貳興火速到秦州調查。貳興是高肇的親信,欲致張彝於死地。然而,由於張彝清白守法,尋找他的過失卻一無所得。朝廷派人代替了他的職務,調他回到洛陽,多年不安排職位。
張彝因中風,手腳不靈便,然而志氣性情毫無改變。自己認真調治休養,勉強可以上朝參拜。過了很久,被任命為光祿大夫,加授金章紫綬。張彝喜好同知己交往,輕視那些人品低下的人,不合他心意的人,他視之蔑如。雖有病在家,而志向氣節更高。向朝廷呈上自己撰寫的《歷帝圖》五卷,起於伏羲,終於晉末,共十六個朝代,一百二十八位皇帝,歷經三千二百七十年,記事五百八十九件。宣武帝很是稱讚他的功勞。
張彝雖然年近六十,又加上中風,而自強不息,孜孜不倦。不管是官府和私人組織的講解佛法的集會,還是官紳士大夫們作佛事,以及筵請僧道,齋戒講演,他都積極參與。喜好善事,欽佩賢士,獎拔人物,南北各地新朋舊友,越來越多。他營造起規模宏大的宅第,十分華麗奢侈。對他的遠房親戚則頗為怠慢,不去關心照顧,因而,不斷遭到他們的埋怨。對於榮譽地位,他總不能滿足,多次上表述說自己在秦州建有開發漢中的功勳,希望朝廷給他增加賞賜,連續多年提出這種要求,引起了朝廷的反感。
他的第二子張仲王禹給朝廷呈上奏章,要求另外訂立選拔官員的標準,將軍人們排斥在外,不把他們列入高貴的等級。因此,軍人們議論紛紛,叫喊辱罵,不絕於路。又在大街上張貼告示,約定時間聚集在一起,要殺死他的全家。張彝毫無畏懼躲避的意思,與他的兒子照樣安住在家。神龜二年(519)二月,羽林武賁帶領數千人,一起到尚書省吵罵,要抓獲他的長子張始鈞,沒有抓到。軍人們用石頭磚瓦敲打大門,上上下下都很害怕,不敢出面制止。軍人們舉著火把,又搶去路上堆放的木柴,用木棍、石頭為兵器,直衝到他的家裡,將他拉到堂下,用力捶打,高喊著點燃了他家的房子。始鈞、仲王禹兄弟倆從北面跳牆逃走。始均又回來救援他的父親,向行兇的軍人們下跪求饒,請求保留父親的性命。張彝只剩下一口氣,沙門寺與他家是近鄰,用轎將他抬到廟中。看到和聽到這件事的人,沒有不惋惜和驚異的。他因此去世,朝廷只處決了羽林軍中最兇悍的八個人,不能將所有的兇犯誅殺。為了安撫人心,其他人都被赦免。
邢巒,字洪賓,河間莫阝地人,魏朝太常邢貞的後代。同族的五世祖邢嘏,石勒多次聘請,他都沒有接受。邢嘏沒有兒子,邢巒的高祖邢蓋從旁宗過繼給他為後。邢蓋的孫子邢穎,字宗敬,因才學出眾馳名。太武帝時,他與范陽的盧玄等人一起被朝廷徵用,後來被任命為中書侍郎,以通直常侍、平城子的身份出使南朝,回來後,因病回到家鄉。過了很久,太武帝問:“回想邢穎這位長者,有學識道德,應到東宮輔導太子,現在在哪裡?”司徒崔浩說“:邢穎有病在家休息。”太武帝派太醫騎快馬到他家診治。終於不治去世。邢穎的兒子邢修年,就是邢巒的父親。
邢巒從小喜愛學習,背著書箱到處尋求老師。堅守貧困,砥礪節操,博覽群書,具有文才武略。須髯秀美,形貌魁偉,多次升遷至兼員外散騎常侍,出使南齊,歸來,再升為中書侍郎,很被孝文帝看重,經常被賜坐論事。孝文帝因服藥發散,到司空府的南面,看見邢巒的宅第,對邢巒說:“我早晨發散到了這裡,見你的住宅才停止腳步。向東可以望見皇宮,令人感到戀戀不捨。”邢巒對答說:“陛下您修建中京,建立了萬古不朽的大業。我想與我魏朝一起興旺發達,難道能不建設長久性的住宅?”孝文帝對司空穆亮、僕射李沖說:“邢巒這句話,含意很深。”
後來,他被封為兼黃門侍郎,跟隨孝文帝征討漢北。邢巒駐紮在新野,去得稍晚。孝文帝說:“伯玉被天迷住了心竅,被鬼擾亂了頭腦,堅守這座危險的城池,保護那個逆天而行的君主。我率軍到這裡以後,雖然沒有將他擒獲,城牆和護城河已被我軍攻破,料想攻取整個城池也為時不遠。我之所以不急於進攻,正是要等待你寫一篇招降的露布呀。”不久,他任正黃門,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遷任散騎常侍,兼尚書。
宣武帝時,邢巒上奏說:“先皇洞觀古今,反對奢侈,服飾用具,崇尚儉樸,不看重雕金鏤玉;所珍惜的是素雅整潔,不追求奇服異彩。所以,用紙絹做屏帷,用銅和鐵做坐騎的轡頭。用節儉訓教群臣,用憂戚對待百姓。到了景明初年,繼承前代昇平興旺的大業,四境和平清靜,遠遠近近的國家都表示臣服。於是貢奉物品的使者一個接著一個,交易貨物的商人爭相到來。各種買賣,比往常多了一倍。雖然加強管理,但是,每年損失的金錢數以萬計。國家的珍寶異貨多得用不完,而貨幣的使用常常不足。如果不限制它的外流,恐怕無法維持正常的開支。從今以後,不是十分需要的財貨,請不要接受。”宣武帝聽從了他的建議。
梁、秦兩州的當政者夏侯道遷率漢中之地表示歸附,朝廷下詔任邢巒為使持節、都督征討梁漢諸軍事,軍隊的進退征討,允許他根據情況決定舉措。邢巒率軍隊到達漢中,派兵討伐敵兵,敵兵大多投降。北魏軍隊乘勝追趕到關城的下面。朝廷又下詔書,命他為使持節、梁秦二州刺史。這次開疆拓土,東西寬七百里,南北長一千里,獲取十四郡,派軍隊戍守占領的州縣,又揮軍進逼涪城。他上表請求乘勝攻取全蜀,宣武帝不同意。
邢巒已經攻克巴西,派將領李仲遷守衛。李仲遷俘獲南梁將軍張法養的女兒。該女十分美艷,仲遷為之傾倒,動用軍需,每天沉溺於酒色之中,來辦公事的人都找不到他。邢巒對他非常惱恨。仲遷害怕,陰謀叛變,城裡的人將他殺死,投降了南梁將軍譙希遠,巴西陷落。武興氐人楊集起等率眾反叛,邢巒派統軍傅豎眼討伐,將其平定。邢巒剛到漢中,風度從容優雅,接待豪右士紳,彬彬有禮;安撫百姓,施以恩惠。一年多以後,他因為即將離任,任意誅殺百姓,將他們削籍成為奴婢的有二百多人。再加上他還對商人們進行搜刮,輿論對他十分鄙視。朝廷授給他度支尚書一職。
這時,梁軍侵犯徐州、兗州,朝廷仍派他為使持節、都督東討諸軍事、安東將軍,尚書職務不變。宣武帝在東堂慰勞邢巒,說:“我知道將軍你才回到京城不久,與家人剛剛團聚。然而,東南方面的戰事,只有將軍你才能承擔重任。自古以來忠臣們也不是沒有孝心啊。”邢巒說“:希望陛下不要憂慮東南方面的事情。”宣武帝高興地說“:漢祖說‘:金吾將軍進攻郾地,我就沒什麼擔憂了。’現在將軍你負責東南方面的軍務,我還有什麼憂慮呢?”邢巒率軍到達東南騷亂地區,分別派兵攻討。兗州被平定,又進圍宿豫,也被討平。宣武帝賜給邢巒璽書表示慰勉。
梁城的敵兵敗走,中山王元英乘勝進攻鍾離,朝廷又下詔讓邢巒率軍與他會合。邢巒認為:鍾離形勢十分險要,朝廷中有權勢的貴官在那裡指揮,如果敵軍中有我方的內應,勝負尚難預料;如果沒有內應,一定無法攻克。而且諺語說:“耕田的事去問農夫,織絹的事去問織婦。”我既然認為難於取勝,何必非去不可呢?他多次上表請求回來,宣武帝同意。元英果然敗退。當時人們都佩服他的見識與謀略。
原先,侍中盧昶與邢巒關係不和,盧昶與元暉都被宣武帝寵信。御史中尉崔亮,是盧昶的同黨,盧昶和元暉鼓動崔亮彈劾邢巒,事成之後,答應將他提升為侍中。崔亮便奏報邢巒在漢中搶掠良家人口為奴婢。邢巒恐懼,便把在漢中得到的巴西太守龐景仁的女兒化生等二十多人送給元暉。化生等人都是天生麗質,元暉十分高興,因此背叛了盧昶,反過來替邢巒說話,對宣武帝說邢巒最近立有大功,搶掠的人口已經放出,不應再為此事問罪。宣武帝採納了他的意見。高肇也認為邢巒有攻克敵人的功勞,而卻遭到盧昶的排斥,幫助邢巒申辯,所以,他才沒有坐罪受罰。
豫州城一個叫白早生的人殺死刺史司馬悅,獻城投降南梁,派他的將領齊苟仁率眾占據縣瓠。朝廷下詔命邢巒為持節,率領羽林軍精銳騎兵討伐叛軍。封他為平舒縣伯,以獎賞他在宿豫立下的大功。宣武帝在東堂對他慰勞送行,問:“白早生會逃走呢,還是會堅守?何時能夠平定?”邢巒答道:“現在,王師如果壓境,豫州城內的士人百姓一定會幡然悔悟,重新歸順。把這座處於窮途末路的城池包圍,斷絕敵兵的逃路,過不了今年,一定會將白早生傳首京城。望陛下不要掛慮在懷。”宣武帝笑著說“:你說的多么勇壯啊!我知道你家裡雙親年邁,你多年辛勞在外。然而,忠孝不能兩全,請不要推辭呀。”於是,邢巒率領八百名騎兵,星夜兼程,五天到達鮑口,進攻敵兵的大將胡孝智,乘勝到達縣瓠,馬上渡過汝水。不久,大兵接著到來,便把城池包圍起來。朝廷下詔命他為使持節、假鎮南將軍、都督南討諸軍事。中山王元英南討三關,也進抵縣瓠。因後續部隊沒有到來,前面的敵兵又比較多,害怕而不敢進攻,便與邢巒分兵成犄角之勢,向敵兵發起攻擊。梁將齊苟仁等二十一人打開了城門投降,並斬殺白早生及其同黨數十人,豫州平定。邢巒率師回京,宣武帝到東堂慰勞他。邢巒說“:這是靠陛下您的謀略和威望取得的勝利,元英等將士出力很多,我有什麼功勞呢?”
邢巒自宿豫大捷到平定縣瓠,志向行為都很端正,不再以獲取財貨為目的,凡是繳獲的物品都充作軍用,對百姓秋毫無犯。升任殿中尚書,加撫軍將軍職。在任上去世。他文武兼備,朝野上下對他都很仰望。去世後,大家都很沉痛惋惜。朝廷給他封職為車騎大將軍、瀛州刺史。開始,宣武帝想贈給他冀州刺史,黃門甄琛因為邢巒過去曾彈劾過自己,便說“:瀛州是邢巒的家鄉,人們的感情想讓他封在那裡。”朝廷同意了。等到甄琛寫成詔書,說是優贈邢巒為車騎將軍、瀛州刺史,議論者都嘲笑他淺薄。
邢邵,字子才,小字叫吉。小時候因避諱,不再叫這個名字。五歲時,北魏吏部郎,清河人崔亮看見他十分驚奇,說“:這孩子今後當有大的作為,地位和聲望都會很顯著。”十歲就能寫文章,很有才思,智慧聰明,記憶力強,每天能背誦萬餘言。族兄邢巒善於鑑別人的前程,對子弟們說:“我們家族中有這個孩子,他可不是一個平常的人。”邢邵少年時在洛陽,適逢天下太平無事,常常置身於風景名勝之中,專門以遊山玩水、宴飲集會為樂事,不再勤於學業。曾經遇雨無法外出,去讀《漢書》,五天就讀了一遍。後來因倦於飲酒集會,才又搜尋經史研讀,一目五行,一看便不遺忘。文章寫得典雅秀麗,既富贍又迅捷。不到二十歲,就馳名於達官貴人和學士名流之中。曾經與右北平的陽固、河東的裴伯茂、從兄邢罘、河南的陸道暉等人到北海王元昕家裡飲酒,一起吟誦詩篇,共得數十首,都放在主人的奴僕那裡。第二天早晨奴僕外出,人們得不到詩稿,邢邵為他們一一背誦。這些人中有不記得自己寫的詩句的,奴僕歸來取回詩稿一看,竟一字不錯。這些人將他比作王粲。吏部尚書、隴西人李神俊對他十分佩服器重,與他結成忘年之交。
進入仕途之後任魏宣武帝牽引靈車唱輓歌的挽郎,又被授予奉朝請,升任著作佐郎,深為領軍元叉所禮遇。元叉新任尚書令,李神俊與陳郡的袁翻在慶賀的宴席上,元叉命邢邵替他給朝廷起草謝表。他傾刻寫成,展示給諸位賓客。李神俊看了說:“邢邵寫的這份奏書,足可以為元公增色。”
自孝明皇帝以後,文學之風十分興盛。邢邵吟詩寫賦的才能獨步當時。每有文章寫出,京城爭相傳抄,一時紙貴,高聲朗讀的聲音傳遍遠近。當時袁翻和范陽的祖瑩地位顯赫,文筆的秀美,被先賢們稱道。因為邢邵的文章瑰麗富贍,人們十分妒嫉。洛陽每當有達官顯貴被任命新職,大多請邢邵代寫謝表。曾有一位貴顯的大官剛被朝廷授予職務,大肆宴請賓客,袁翻與邢邵都在坐。袁翻想著主人會委託他代寫謝表,然而卻請了邢邵,他因此很不高興。經常對別人說“:邢家的這個小兒常替人家寫奏章賀表,都是自買紙張,寫好後給人家送去。”邢邵恐怕被袁翻陷害,便以有病為詞辭去官職。尚書令元羅鎮守青州,讓邢邵任府司馬。他在青州終日飲酒遊樂,觀盡山川林泉的景色。
永安初年,遷任中書侍郎,所寫的詔書文體宏麗。爾朱榮進入洛陽,京師一片混亂,邢邵與弘農楊..躲避到嵩山。普泰時,他任給事黃門侍郎,不久,任散騎常侍。太昌初年,朝廷令他任職內省,授給御史職務,命他負責尚書省門下事。朝廷凡任命重要官員,都要先問他是否可以,然後再去任命。他被授予衛將軍、國子祭酒。因雙親年紀高邁,辭職還鄉。朝廷下詔破例給他五名兵士,並讓他一年入朝一次,遇事向他徵詢意見。他母親去世,悲哀痛悼,超過常禮。後來,楊..與魏收及邢邵請求朝廷辦學,啟奏說:
“學校,自虞和商時就開始興盛。所以,可以在祭祀上天時配享,以顯示它莫大的尊嚴;對社會發表各種文告,也離不開它,以申明整齊天下的規則。贍養老人,可以向他們徵詢有益的教導;培養讀書人,能夠傳播經典的內容;興辦學校,可以使國家長治久安,美德千秋萬代流傳。二世而亡的秦國,改變尊崇學校的常道,坑殺讀書人,毀滅學校,以使百姓變得愚昧。所以,天下分崩動亂,國運只有兩代。漢代學校勃興,又尊崇儒術。所以,在西京建有為帝王和宗室子弟讀書的六學,在東都設有保存皇家圖書冊籍的大型府庫。到了魏晉時期,戰亂頻繁,但在兵馬征戰中,學校並沒有停止開辦。我朝高祖孝文皇帝稟性聖明,來自天授,道德學問,照耀古今,在鄉村設立學校,在全國布教詩書。但是,由於政務繁巨,多次率軍征戰,沒有過多地考慮興學辦校,弓箭難於追回逝去的光陰。世宗宣武帝繼位,承繼先帝的意志,永平年中,大興土木,建立學校。由於水旱災害不斷發生,加之時有征討,學校雖然即將建成,卻功虧一簣。傳播禮樂的明堂,卻成了荊棘茂盛的所在;弘揚德義的學校,卻有牧童的蹤跡。
“我又聽說官吏要教給他本領,才能受職任事。任事之後,才發給他俸祿。這樣,上面就沒有關於不稱職的官吏的議論,下面就不會產生官吏屍位其政的批評。現在國子監雖然有學官的名稱,而卻沒有教授生徒的實績,何異於附著在燕麥上的菟絲,和南箕北斗那樣徒有虛名。”
靈太后看到奏表後下令說“:祭祀賞賜的禮節,是國家的根本。以往戎馬不息,沒有對學校社廟加以修繕。現在四方太平,任命有司負責修理。”邢邵遷任尚書令,加封侍中的職務。
當時,北魏與南梁通好,朝廷選拔赴梁使者。邢邵與魏收及其從子魏子明都被徵召入朝。當時的文人,都在邢邵之下。但是,因為他不莊重威嚴,雖然名望很高,卻難副其實,朝廷因而不讓他出國。南梁人曾經問北魏的禮賓司官員:“邢邵應是北朝第一個有才學的人,為什麼不讓他任使者?”北魏的官員回答說:“邢邵才華實在無愧於當使者,但他的官位已經很高,恐怕不再適合。”南人又問:“鄭伯猷原是護軍,現在已當上將軍,邢邵任國子監祭酒有什麼不可以?”邢邵沒有被選上赴梁的使者,便請求辭官回鄉。
齊文襄帝高澄在京城輔助朝政,征請邢邵到自己的府第中做賓客,授予給事黃門侍郎,與溫子升一起任侍讀。文襄帝年富力強,剛管理朝政,崔暹常勸他禮貌地接待名士賢才,請教治國的得失。邢邵過去就很有名望,所以被征請。高澄十分敬重他,經常向他請教。邢邵過去就鄙視崔暹的不學無術,言談之間,便說崔暹缺少知識和見解。高澄又將他的話告訴給了崔暹,並說:“這個人不能親近。”崔暹對他懷恨在心。邢邵上表奏請孝靜帝,起用他的妻兄李伯倫任司徒祭酒。任命的詔書已經發出,崔暹立即報告給高澄,高澄指責邢邵專擅權力,李伯倫的官職被撤銷。邢邵從此又被朝廷疏遠。
以後,任驃騎、西兗州刺史。在州中任職時有很好的政聲,官衙旁邊喊冤告狀的人敲擊的大鼓沒有響過。吏卒們的作奸犯科,官員們的是非短長,他沒有不知道的。定陶縣距州城五十里,縣令的妻子每天晚索上要人家一斗酒、一束乾肉,邢邵夜晚把縣令拘捕,天未明又把他放回,斥責他索要人家的東西,全州上下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任上不過問生產的事,惟有到南兗州糴糧,讓他們到濟陽就食。邢邵修繕庵觀廟宇,頗為宏麗壯觀,他都為之題寫匾額,有“清風觀”、“明月樓”等。建築時不動用公私財物,只役使兵卒。官吏百姓替他建立生祠,並刻碑歌頌他的功德。離職時,官民父老及老嫗都追著為他送行,哭泣聲不絕於路,到京城後任中書令。
舊制規定:一家生兩個兒子,官府賞給五隻羊;不要羊,給十匹絹。僕射崔暹奏請去掉這條規定。邢邵上表說“:這項規定不應取消。勾踐在小小的越國還立有賞法:女子生三個兒子的,公家給她雇乳母。更何況今天國家之大卻取消了這一條。舜將金隱藏在山裡,就不認為國家窮困;現在,藏富於民,國家又會有什麼損害呢?”另外,按照舊例。有司可以將囚徒關押,然後再交付廷尉。邢邵認為不能這樣。便建議說:“設立官職,分別職責,各有分工。丞相不必去過問別人打架鬥毆,掌管山澤草木的虞官不負責打仗的事。難道能讓代替鬼神接受祭祀的人去兼任廚師的勞作,讓一家之長去貪占雞犬的功勞?”朝廷下詔將這兩條建議都採納了。
他被授予太常卿,兼任中書監,攝理國子祭酒。當時,朝臣大多只任一職,兼任兩種官職的很少。邢邵身兼三職,併名列文人學士之首,世人都讚賞他。文宣帝到晉陽,路途中不斷有天降甘露的祥瑞出現,朝臣們都寫《甘露頌》,尚書讓邢邵為這些文章作序。文宣帝去世,喪事的禮節大多向他詢問,朝廷又令他撰寫悼文。後來,朝廷授給他特進。去世。
邢邵性情清簡靜素,涵養較深,處事謹慎。兄弟和親友之間,相處和睦。他博覽典章經史,通曉古今。晚年留意於《五經》,窮究其中的要旨。婚喪嫁娶的禮節,不管公私,只要向他諮詢,都會立即釋去疑惑,因而成為世人的指南。每次公卿大臣會議,事關典章和掌故,邢邵揮筆馬上寫就,引證恰當。皇帝讓他寫詔書,傾刻便成,文詞宏麗,文意深遠,獨步當時。他與濟陰的溫子升並為文人學士之冠,時人稱他們為溫、邢。巨鹿人魏收雖然天才勃發,而年齡和經歷在他們二人之後,所以,溫子升死後,世人才稱為邢、魏。
雖然他名實相符,卻不依恃才能地位輕視別人。生活簡單隨便,不修飾外表。官員們穿的服裝,坐的車馬,用的器具,他僅僅讓它們充數,並不經常使用。有好房子不住,卻經常住在一間小屋裡。果品一類的食物掛在房樑上,等有客人來,取下來一塊吃。天生的質樸簡素,不管性格與自己相同或相反,都能相安無事。對於來訪的人,不管賢能或愚笨,都盡心接待。他對著客人一邊解開衣扣尋找虱子,一邊與他們交談。藏書很多,而卻不去校對。看見別人校對書籍,笑著說“:為什麼這樣愚笨,天下書籍那么多,到死也讀不完,哪有功夫去校對?有時間想想那些有錯誤的書,便是一件有趣的事。”他的妻弟李季節是一個很有才學的人,對他說:“世間的人有很多不聰明,想找有錯誤的書哪裡能得到?”他回答說“:如果不想得到,便不用再去讀書。”
李崇,字繼長,小名繼伯,頓丘人。是文成帝的元皇后二哥李誕之的兒子。十四歲時被朝廷召見,封為主文中散,承襲陳留公的爵位,任鎮西大將軍。孝文帝初年,任荊州刺史,鎮守上洛。朝廷命秦、陝二州派兵送他上任,他表示拒絕,說“:邊地的人們相互失去和氣,本來就怨恨刺史沒有治理好。我現在奉詔前去代理,只需朝廷一道聖旨就行了,不用派兵護送,這會使人增加恐懼。”孝文帝同意,他只帶數十名人馬來到上洛,宣布朝廷的詔書進行撫綏安慰,人們馬上止息了矛盾。邊境的戍卒抓到南齊的人,他命令全部放還。南齊人感激他的恩德,便送回掠去的北魏荊州的二百多口人。兩國邊境和睦,不再有烽煙狼塵的警報。在荊州刺史任上四年,很有政績。召回京師,朝廷給他十分優厚的賞賜。
他又任兗州刺史。這一帶過去盜賊很多,李崇便在每個村莊建一座城樓,樓上懸掛一面鼓。盜賊出現時,猛烈擊鼓,四周村莊的人們聽到鼓聲就出動把守道路要口。傾刻之間,鼓聲傳遍百里,險要關口都有人埋伏。盜賊一出來,就將他們擒獲。各州都建城樓懸大鼓,就從李崇這裡開始。以後循例封他為侯,改授為安東將軍。孝文帝親自南征,命李崇為副驃騎大將軍、鹹陽王元禧都督左翼諸軍事。徐州投降北魏的郭陸聚眾叛亂,有很多人回響,李崇派高平人卜冀州詐稱犯罪,逃到郭陸那裡,郭陸接納了他,讓他做自己的參謀,過了幾個月,卜冀州斬下郭陸的人頭送來,其他賊眾潰散各處。李崇被任命為河南尹。
以後,孝文帝南討漢陽,李崇任梁州刺史。氐族楊靈珍派兄弟楊婆羅與兒子楊雙領步兵和騎兵一萬餘眾,攻破武興,與南齊結成聯盟。朝廷下詔命李崇為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率軍討伐。他率軍披荊斬棘,分路前進,出其不意,兩面夾擊敵兵。氐人都離開楊靈珍逃散,靈珍的人馬頓時少了一大半,李崇揮軍進占赤土。靈珍又派從弟楊建率五千人馬屯紮龍門,親率精銳將士一萬據守鷲硤。在龍門以北數十里的地方砍伐樹木,堵塞道路。在鷲硤的關口堆積大樹,聚集石雷石,放在崖頭上,用來抗拒官兵。李崇便命統軍慕容拒率軍五千人,從別的道路乘夜襲擊龍門,將龍門攻破。李崇親自進攻楊靈珍,靈珍連戰失敗,他的妻子被俘獲。李崇到處設定疑兵,又攻克武興。南齊梁州刺史陰廣宗派參軍鄭猷、王思考率眾救援楊靈珍,被李崇打得大敗,並將楊婆羅斬首,殺死一千多人,俘獲了鄭猷等將領。楊靈珍逃到漢中。孝文帝在南陽看到報捷的奏章,十分高興,說“:使我沒有後顧之憂,是李崇的功勞啊!”任他為梁州刺史,親手寫下詔書說:“認真思謀經略,要除去那些必須除掉的,安撫那些可以教化的。百姓和朝廷都憂患的,要全部消滅。”楊靈珍偷偷占據白水,李崇將白水攻破,楊靈珍遠遠地逃走。
宣武初年,魯陽蠻人柳北喜、魯北燕等聚眾反叛,各蠻族部落都起來回響,進逼湖陽。魏將游擊將軍李暉光鎮守北城,盡力守衛。敵兵攻勢十分猛烈,朝廷下詔命李崇為使持節、都督征蠻諸軍事,討伐蠻兵。蠻族軍隊有數萬人,駐紮在形勢險要的地方抗拒官軍。李崇多次進攻,將他們打敗,連斬魯北燕等人,將一萬多戶蠻人遷徙到幽州、并州一帶安置。
東荊州蠻人樊安在龍山聚眾反叛,越位自稱王號。梁武帝派兵接應他。魏軍進攻失利,朝廷便以李崇為鎮南將軍、都督征蠻諸軍事,率領步兵和騎兵進討。李崇派將士們進攻敵人的營壘,連連告捷,活捉樊安。又進討西荊,蠻族各軍全部投降。不久,他兼任侍中、東道大使,黜退庸劣,提拔賢能,享有賞罰分明的美譽。朝廷任他為散騎常侍、征南將軍、揚州刺史。
延昌初年,加封他為侍中、車騎將軍、都督江西諸軍事。先是壽春縣人苟泰有個三歲的小孩遇到賊兵丟失,好多年不知道下落。後來,看見小孩在同縣趙奉伯家裡。苟泰到官府告狀,雙方都說這是自己的孩子,並找來鄰居作證,郡縣的官吏無法斷案。李崇讓把雙方和這個孩子各安置在別的地方,禁止他們見面。過了幾十天,然後對他們說:“你的孩子有病,已經死去,可去奔喪致哀。”苟泰聽了立即號啕痛哭,悲不自禁;趙奉伯聽後只嘆了幾口氣,毫無悲痛的意思。李崇察知,便把孩子交給苟泰,詰問趙奉伯為什麼欺詐,趙奉伯招供說自己的孩子早先死了,所以冒認。
定州流人解慶賓兄弟倆,因犯罪被流放揚州。兄弟解思安不服刑役偷跑回來,解慶賓怕吏役追查責罰,便改變姓名籍貫,冒認城外死屍,聲言兄弟思安被人殺害,拉回來埋葬。這具死屍很像思安的模樣,看見的人都無法分辨。女巫陽氏自稱遇見了鬼,敘說思安遇害的痛苦,和在陰間忍飢挨餓的情況。慶賓又誣告軍兵蘇顯甫、李蓋等人將思安殺害,向州府告狀。蘇、李二人經不住行刑時的痛楚,都承認了罪狀。獄案將要判決,李崇懷疑,停止了審訊。他秘密派兩個不被本州人所認識的吏役,假裝從外地來,找到慶賓說:“我們住在北州,恰遇一個過路人也來住宿,一塊說話,看他有別的思慮,便詢問他的來歷。他自稱是逃避刑役的流兵,姓解名思安。當時我們想把他送到官府,他苦苦哀求,聲稱有一個哥哥叫慶賓,現在住在揚州相國城內,嫂子姓徐。您如果同情我,請替我家報個訊,申說我的委曲。家兄聽了,一定重重地酬報。現在您去我家詢問,如果去我哥哥那裡而沒有什麼收穫,再將我送官也不晚。所以,我們特來拜訪,告訴您這個情況。您想報答,我們就放了您的弟弟。如果您不信,可跟我們一起去看看。”慶賓聽完,臉上變了顏色,請求他們稍停一停。這兩個人把情況報告給了李崇,李崇將解慶賓抓來審問,他招供了實情。又問李蓋等人的情況,慶賓供說是誣告。數日之內,解思安也被人綁著押送回來。李崇把女巫找來,打了一百竹杖。
當時,有泉水流入八公山頂,壽春城內有魚多次從地下湧出,野鴨成群結隊飛入城中,與喜鵲爭巢。五月,滂沱大雨連續下了十三天,洪水灌入城內,房舍全被淹沒,李崇與兵士漂泊在城頭上。水勢繼續上漲,他又將乘船附在城頭的城牆上,城牆只剩下兩塊木板那么寬的地方沒有被淹沒。州府官員都勸李崇放棄州城到北山去,他說:“我蒙受國家的厚恩,守衛這個地方。淮南遼闊萬里,安危系在我一人身上。我一旦離開這裡,百姓傾刻四散逃去,揚州這一方土地恐怕不再成為國土。過去王尊慷慨大義,感動了黃河,我難道只愛惜自己的身軀性命,而留下千載的愧疚和遺憾嗎?只可憐這裡的庶民百姓,無辜死於洪水,可讓他們坐木筏去尋求生路。我一定死守在這裡。”這時,州人裴絢等接受南梁封給的豫州刺史職務,乘著大水,陰謀叛亂,李崇將他們擊敗消滅。他因洪水成災,請求解除職務。朝廷下詔說“:夏天雨水泛濫,不是人力造成的,何必為此辭職呢?現在,水已退去,道路暢通,公私都恢復了舊業。可以訓練軍隊,積蓄糧食,整修城池,慰勞撫恤士民,極盡安撫關懷的策略。”李崇又一次上表請求解職,朝廷不接受。這時,不是李崇淮南就不能保留。
李崇性情深沉,很有大將的謀略;待人寬厚,善於籠絡部下。在揚州刺史任上共十年,經常供養勇壯士兵數千人。敵兵侵略邊境,都被他們摧垮,號稱為“臥彪”,敵人十分懼怕。梁武帝對李崇久任淮南十分反感,多次設反間計,幾乎無所不至。但宣武帝對他十分信賴,梁武帝的陰謀無法得逞,因而常常嘆息說:“真佩服宣武帝對李崇的信任啊!”
孝明帝元詡繼位,賞賜給李崇衣服馬匹。南梁派游擊將軍趙祖悅襲擊並占據西硤石,又修築外面的城牆,逼使沿淮河居住的人搬進城內,派遣將領昌義之、王神念率水軍溯淮河西上,準備奪取壽春,梁將田道龍進犯邊城,路長平攻打五門,胡興茂謀取開、霍兩地。揚州各軍事要地都被梁軍侵逼。李崇分派將領與敵人對陣。秘密安裝二百多艘船,教他們練習水戰,嚴陣以待。南梁霍州司馬田休等進攻建安,李崇派統軍李神將他打敗,又命邊城守將邵申賢率眾扼斷敵人退路,在濡水將逃敵打敗,斬殺三千多人。靈太后送璽書對李崇慰勞。許昌縣令兼糹寧麻守城主將陳平王勾引梁軍,獻城投降。李崇從秋天開始向朝廷求援,共寫了十多道奏章,朝廷才派鎮南將軍崔亮救援硤石,命鎮東將軍蕭寶夤在南梁的轄區內挖開淮河大堤東灌。朝廷因各路將領不互相配合,便派尚書李平兼右僕射,持節統領各軍。李崇派部將李神乘戰船百餘艘,順淮河與李平、崔亮合攻硤石。李神的水軍攻克硤石東北的外城,梁守將祖悅兵力不足,表示投降。朝廷嘉獎李崇,給他晉封為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刺史和都督的職務不變。
李崇當官平和寬厚,明察是非,善於決斷,然而貪圖財貨,接受賄賂,不斷向商販們搜刮聚斂。孝明帝與靈太后曾到左邊的國庫中巡視,王公大臣和嬪妃等隨從的有一百多人,帝後命他們各儘自己的力氣到府庫中拿取布和絹,只要拿得動,都賜給他。有拿得多的超過二百匹,少的也拿了一百多匹。只有長樂公拿了二十匹,以顯示自己與眾不同,世人們因此稱讚他的廉潔。李崇與章武王元融因背負的布絹太多,跌倒在地上,李崇摔傷了腰,元融扭壞了腳。人們諷刺說:“陳留、章武,摔傷了腰,折斷了股;貪取財貨的敗類,污穢了我朝的明主。”
蠕蠕族首領阿那瞔侵犯邊境,朝廷下詔命李崇以原來的職務兼任都督北討諸軍事,討伐敵兵。李崇在顯陽殿拜辭,身穿盔甲戰袍,志氣昂揚奮發。雖已年高六十九歲,但氣度雄風有如青年。孝明帝看了連連稱讚,朝臣們也沒有不讚嘆的。李崇揮軍出塞,馳驅三千餘里,沒有趕上退去的敵人而班師回來。
他請求將六個軍鎮改為州,太后不允許。
後來,北部軍鎮的破六韓拔陵舉兵反叛,到處都回響他。征北將軍、臨淮王元..在五原被叛兵打敗;不久,安北將軍李叔仁在白道也遭遇失敗,叛兵氣焰越來越盛。朝廷下詔命丞相、令、僕射、尚書、侍中、黃門等各級官員聚集顯陽殿,說“:賊勢蔓延,連寇恆、朔等地及金陵已被他們占有。朕日夜憂懼,各位應陳奏破敵良策。”吏部尚書元修義認為需要一名權大名重的大臣,率軍進攻恆、朔,指揮軍隊,保衛國家。朝廷下詔說:“去年阿那王襄反叛,派李崇北征,他長驅塞北,返師在榆關,成為一時的盛舉。朕認為李崇威望極高,有器識,有決斷,想再派他去,統率三軍,揚威於恆、朔一帶,大家說可以嗎?”僕射蕭寶夤等奏說“:陛下的這個決定,很符合眾人的願望。”於是,朝廷下詔命李崇以本官加任使持節、開府、北討大都督,撫軍將軍崔暹、鎮軍將軍廣陽王元深都受他的指揮。又下詔命李崇的兒子李神軌為平北將軍,跟隨李崇北征。李崇率軍至五原,崔暹在白道以北被敵軍打敗,所以,敵軍便全力進攻李崇的軍隊。李崇與廣陽王元深奮力抗擊,多次打敗敵兵。雙方相持到冬天,李崇率兵退回平城。元深上表奏劾李崇的長史祖瑩靠弄虛作假為自己增加立功的級別,又侵吞軍需物資。李崇受牽連被免去官爵,召回京城,軍事指揮大權交給元深。
後來,徐州刺史元法僧獻出彭城,叛投南梁。朝廷任安東王元鑒為徐州刺史,討伐叛軍,被元法僧打敗,單人獨騎逃了回來。朝廷又下詔恢復李崇的官爵,任他為徐州大都督、節度諸軍事。適逢李崇病重,朝廷便讓衛將軍、安豐王元延明代替他。
孝昌元年(525),去世。諡號武康。
李平,字雲定,從小就有遠大的志向。長大後博覽群書,喜好《禮經》、《易經》,很有文才。太和初年,任通直散騎侍郎,孝文帝對他十分器重。他請求到一個郡任職,孝文帝說:“你想治理一個地方來試試自己的才能嗎?”任他為長樂太守。李平為政清靜簡淡,官吏和百姓都很懷念他。受徵辟為河南行尹,豪門勛戚都害怕他。宣武帝即位,任他為黃門郎,遷任司徒左長史,行尹的職務不變。不久轉為正尹,長史的官職不變。
宣武帝將到鄴地視察,李平上表進諫,認為“嵩都創建,洛陽營造,雖然已經十年,但根基還不牢固。代人到洛陽,開初還很嚮往。家裡的資產在遷移途中損失殆盡,牛羊大多死在路上,跨過了險峻的太行山,渡過了洶湧的黃河,辛苦備嘗,好不容易到達京城,富裕人家的財產還損失一大半,貧苦百姓的情況更可以想像。加上歷年來戰事不斷,百姓們無暇安居。自景明以來,才稍可得到休息。但農夫的家中沒有一年的積蓄,修蓋房子的人家中也只有數間小屋。百姓們沒有不盡力於伊河和氵廛河一帶的建設。現在,實在應該讓庶民安居樂業,鼓勵他們努力耕田,讓國家積蓄夠九年的糧食,每個家庭都可以應付水旱災害的襲擊。如果仍然限制和滋擾他們,那么,國家失掉的將會很多。”宣武帝沒有採納他的建議。
朝廷下詔命他以原來的官職管理相州的事務。宣武帝到鄴城,親自到他家,見到了他的幾位兒子。不久,任命他為刺史。李平勸導農民耕田種桑,修建太學,選拔有學問的儒生充任講學博士,從五郡的讀書人中選拔聰明敏捷的進行教育。描繪孔子和七十二弟子的畫像,掛在講堂內,親自為每幅畫像寫像贊。前任刺史頗好魚肉百姓,李平又畫“履虎尾”和“踐薄冰”兩幅畫,懸掛在客館,寫上頌文,以示警誡。被任命為度支尚書,領御史中尉的官銜。
冀州刺史、京兆王元愉在信都反叛,朝廷命李平為持節、都督北討諸軍事、行冀州刺史,討伐元愉。宣武帝在乾殿慰勞他,並為他送行,說“:怎么會有今天?”說到元愉叛亂的事,唏噓感嘆,淚流滿面。李平回答道:“元愉是鬼迷心竅,才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陛下不認為我不勇武,委任為總督的職責。如果他主動到軍門稽首投降,我便把他送到大理寺按刑法處治;如果怙惡不悛,我便揮軍鳴鼓進攻,完成陛下交給的重任。”他率軍進至經縣,叛軍也向這裡匯集。夜晚,蠻兵數千人攻打李平軍營前面的營壘,箭射進了李平的軍帳,李平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兒才安靜下來。李平指揮軍隊到冀州城南十六里,大敗敵兵,將他們向北追趕到城門處,包圍了冀州城。元愉帶一百多騎兵突圍逃走,李平派統軍叔孫頭追趕他,離信都八十里,將元愉擒獲。冀州平定,朝廷命他以本官領相州大中正職銜。
李平被尚書令高肇、侍御史王顯忌恨。後來,王顯代替李平為御史中尉,李平被加封為散騎常侍。王顯糾劾李平在冀州隱瞞人口,高肇進一步捏造罪狀,奏報朝廷解除了李平的職務。延昌初年,朝廷下詔恢復了他原來的官職爵位,任定州和冀州兩州的刺史。前來告狀的,大多為積壓多年沒有處理的舊案。他奏報朝廷,不管積案的真偽,一律以景明年以前作為界限,於是,訴訟被止息。武川鎮發生災荒,鎮將任款請求借貸,沒有得到允許,擅自打開糧倉救濟災民。有司用私散官倉這條法律處罰他,免掉了他的官職。李平上疏奏說任款的目的是為了救濟饑民,用心是好的,宣武帝原諒了他。
孝明帝繼位初,任李平為吏部尚書。李平精明強幹,所在聲望頗高,但因性情急躁而常使自己受累。
原先,南梁派將領趙祖悅進逼壽春,魏鎮南將軍崔亮進攻敵兵,未能取勝。崔亮又與魏將李崇不和。朝廷下詔命李平以本官任使持節、鎮軍大將軍,兼任尚書右僕射,統領各路軍隊。東西州的將領,都要受他指揮,如果任意行動,按軍法從事。命李平的長子李獎為通直郎,跟從他一起去前線。於是,他率步兵和騎兵二千人奔赴壽春,嚴格地指揮李崇、崔亮,令水陸兩路軍隊按時向敵人發動進攻。李崇、崔亮畏懼他,不敢違抗命令,因而互相配合。經過多日交戰,打敗敵軍。安南將軍崔延伯在下蔡建造一座橋樑,以阻擋敵人的援軍。敵將王神念、昌義之等不能前來救援。趙祖悅死守困城,李平發起進攻,斬殺趙祖悅,將他的頭顱送到洛陽。因立功他升任為尚書右僕射,加封散騎常侍銜。他回到京城洛陽,靈太后在宣光殿接見他,賜給他一根用黃金裝飾的刀仗。
這時,南徐州給朝廷送來奏章說:南梁築堰壩堵截淮水,經常為患。朝廷命公卿大臣討論。李平認為不依靠武力,堰壩最終也會自己毀壞。果然梁人築的堰壩被水衝破,靈太后十分高興,設宴招待群臣,赦免李平過去的罪過,孝明帝親手賜給他布絹一百匹。
去世,遺囑讓薄葬。
李諧,字虔和,從小就風采照人。趙郡的李搔曾在元叉那裡見到他,歸來對父親李元忠說“:我在領軍門下遇見一個神奇的人。”李元忠說“:一定是李諧。”一問,果然是他。李諧承襲了父親李平的爵位彭城侯。他的文采被當時稱道。歷任中書侍郎。
天平末年,東魏準備與南梁和好,朝臣們議論要讓崔瞱擔任出使南梁的主要使者。崔瞱說:“文采與學識,我不推重李諧;而口才舌辯,李諧卻遠遠地超過我。”於是,朝廷命李諧為兼常侍、盧元明兼吏部侍郎、李業興兼通直常侍,出使南梁。梁武帝派朱異先看看客人,朱異極力誇讚李諧、盧元明的優點。李諧等人被梁武帝接見。離開時,梁武帝目送他們,對左右的人說:“我今天遇到了強手。你們常說北邊沒有人才,這幾個人是從哪裡來的?”又對朱異說“:他們的才能超過你介紹的。”當時,鄴下評論風流人物,認為李諧以及隴西的李神俊、范陽的盧元明、北海的王元景、弘農的楊遵彥、清河的崔贍最為傑出。最初出使南梁,選拔使臣,李神俊官位已經很高,所以命李諧等五人出使。而楊遵彥中途患病回來,竟沒有成行。南北和好,必定由優秀傑出的人才互相交往;受朝廷之命接待賓客,一定選拔當時卓越俊逸的朝臣擔任,沒有才華和能力的人不得參與其事。南梁的使者每次到來,鄴下城內都要引起轟動。達官貴族的子弟都盛裝艷服,著意修飾一番,前來聚觀。國家對使者的饋贈很優厚,使者居住的館驛前門庭若市。宴請使者的時候,齊文襄帝高澄派左右的人前去觀看,主持禮賓的人每有精彩話語出口,文襄帝都鼓掌叫好。東魏的使者到南梁,也和南梁的使者到東魏一樣受到熱情款待。梁武帝親自與使者交談,相互間十分友好和尊重。李諧出使南梁後遷任秘書監。死在大司農任上。
李諧身材短小,手有六指。因為脖子上長了瘤子而不得不昂著頭,因為跛腳而走路緩慢,因為口吃而說話慢條斯理。人們都說他善於運用自己的這三個缺陷。
李庶,為人端方,有雅量,喜好學習,頗有其父李諧的風采。歷任尚書郎、司徒掾,處世以清晰明辨著名。經常擔任賓司,接待梁朝的使者。南梁的使者徐陵十分佩服他的才華。李庶天生的不長鬍須,崔諶跟他開玩笑說:“我教給你種鬍鬚的辦法,用錐子在嘴唇上扎滿小孔,插上馬尾就行了。”李庶回敬他說“:先用這個辦法在你自己身上治治你的眉毛,如果你的眉毛治好了,然後我再種鬍鬚。”人們傳說崔諶家有違於人倫的惡疾,死了都葬在呼沱墓田,所以李庶這樣說他,邢子才在旁邊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魏書》寫成後,李庶與盧斐、王松年等人一起奏報其中失實的地方。魏收寫王慧龍自稱是太原人,又寫王瓊沒有辦事能力;把盧同附在《盧玄傳》中;把李平寫成陳留人,說他家境貧窮,這些都違背史實,所以,盧斐與李庶等人要告他的狀。他們對楊..說應當把魏收斬首。楊..的黨羽偏袒魏收,便向齊文宣帝反告了他們一狀,李庶等人被剃去頭髮,抽了二百鞭,李庶死在臨漳的監獄中。李庶的哥哥李岳十分痛惜弟弟的冤死,一生都不到臨漳的城門。
李庶的妻子是元羅的女兒。他死後,兄長李岳讓自己的妻子與元氏做伴住宿。過了五年,元氏改嫁給趙起。元氏曾夢見李庶對她說:“我福分薄,要托生在劉姓家中為女,明天早晨就要出生。他家很窮,恐怕不能養活我。你我還有夫妻的舊恩,所以來告訴你,你要向劉家將我要回。劉家住在七帝坊十字街南面,向東進入一條破舊的巷子就是。”元氏沒有說話。李庶又說“:你好像怕趙起不同意,我會告訴他的。”於是,趙起也做了一個同樣的夢。趙起醒來問妻子,兩人說的一樣,便拿著錢到劉家,如夢中所說得到了他家的女兒。等到養女長大,將她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