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五十一
作者:李延壽
梁宗室上
梁宗室上 吳平侯景 長沙宣武王懿 永陽昭王敷 衡陽宣王暢 桂陽簡王融 臨川靖惠王宏
景,崇之子也。八歲,隨父在郡,居喪以毀聞。及長好學, 才辯有識斷。仕齊爲永寧令,政爲百城最。永嘉太守范述曾居 郡,號稱廉平,雅服景爲政,乃牓郡門曰:“諸縣有疑滯者, 可就永寧令決。”以疾去官。永嘉人胡仲宣等千人詣闕表請景 爲郡,不許。永元二年,以長沙宣武王懿勛,除步兵校尉。是 冬懿遇害,景亦逃難。
武帝起兵,以景行南兗州事。時天下未定,沔北傖楚,各 據塢壁。景示以威信,渠帥相率面縛請罪,旬日境內皆平。武 帝踐阼,封吳平縣侯,南兗州刺史,加都督。詔景母毛氏爲國 太夫人,禮如王國太妃,假金章紫綬。景居州清恪,有威裁, 明解吏職,文案無壅,下不敢欺,吏人畏敬如神。會年荒,計 口振恤,又爲饘粥於路以賦之,死者給棺具,人甚賴焉。
天監七年,爲左驍騎將軍,兼領軍將軍。領軍管天下兵要, 宋孝建以來,制局用事,與領軍分權,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領 軍垂拱而已。及景在職峻切,官曹肅然,制局監皆近幸,頗不 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
尋出爲甯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八年,魏荊州刺史 元志攻潺溝,驅迫群蠻,群蠻悉度漢水來降。議者以爲蠻累爲 邊患,可因此除之。景曰:“窮來歸我,誅之不祥;且魏人來 侵,每爲矛楯,若悉誅蠻,則魏軍無礙,非長策也。”乃開樊 城受降,因命司馬朱思遠、甯蠻長史曹義宗、中兵參軍孟惠雋 擊志於潺溝,大破之。景初到州,省除參迎羽儀器服,不得煩 擾吏人。修葺城壘,申警邊備,理辭訟,勸農桑。郡縣皆改節 自勵,州內清靜,抄盜絕跡。
十三年,復爲領軍將軍,直殿省,知十州損益事,月加祿 五萬。景爲人雅有風力,長於辭令。其在朝廷,爲衆所瞻仰。 於武帝雖屬爲從弟,而禮寄甚隆,軍國大事皆與議決。
十五年,加侍中。及太尉、揚州刺史臨川王宏坐法免,詔 景以安右將軍監揚州,置佐史,即宅爲府。景越親居揚州,固 讓至於涕泣,帝弗許。在州尤稱明斷,符教嚴整。有田舍老姥 訴得符,還至縣,縣吏未即發,姥語曰:“蕭監州符如火,汝 手何敢留之!”其爲人所畏敬如此。
遷都督、郢州刺史。將發,帝幸建興苑餞別,爲之流涕。 在州復有能名。齊安、竟陵郡接魏界,多盜賊,景移書告示, 魏即焚塢戍保境,不復侵略。卒於州,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 忠。子勱。
勱字文約,弱不好弄,喜慍不形於色。位太子洗馬,母憂 去職,殆不勝喪。每一思至,必徒步之墓。或遇風雨,仆臥中 路,坐地號慟,起而復前,家人不能禁。景特所鍾愛,曰:“吾 百年後,其無此子乎。”使左右節哭。服闋,除太子中舍人。景 薨於郢鎮,或以路遠,秘其凶問,以疾漸爲辭。勱乃奔波,屆 於江夏,不進水漿者七日。廬於墓所,親友隔絕。會叔父曇下 詔獄,勱乃率昆弟群從同詣大理,雖門生故吏,莫能識之。後 襲封吳平侯,對揚王人,悲慟嗚咽,傍人亦爲隕涕。
除淮南太守,以善政稱。遷宣城內史,郡多猛獸,常爲人 患,及勱在任,獸暴爲息。又遷豫章內史,道不拾遺,男女異 路。徙廣州刺史,去郡之日,吏人悲泣,數百里中,舟乘填塞, 各齎酒肴以送勱。勱人爲納受,隨以錢帛與之。至新淦縣岓山 村,有一老姥以盤擎鰍魚,自送舟側奉上之,童兒數十人入水 扳舟,或歌或泣。
廣州邊海,舊饒,外國舶至,多爲刺史所侵,每年舶至不 過三數。及勱至,纖豪不犯,歲十餘至。俚人不賓,多爲海暴, 勱征討所獲生口寶物,軍賞之外,悉送還台。前後刺史皆營私 蓄,方物之貢,少登天府。自勱在州,歲中數獻,軍國所須, 相繼不絕。武帝嘆曰:“朝廷便是更有廣州。”有詔以本號還 朝,而西江俚帥陳文徹出寇高要,又詔勱重申蕃任。未幾,文 徹降附。勱以南江危險,宜立重鎮,乃表台於高涼郡立州。敕 仍以爲高州,以西江督護孫固爲刺史。征爲太子左衛率。
勱性率儉,而器度寬裕,左右嘗將羹至胸前翻之,顔色不 異,徐呼更衣。聚書至三萬卷,披翫不倦,尤好東觀漢記,略 皆誦憶。劉顯執卷策勱,酬應如流,乃至卷次行數亦不差失。 少交結,唯與河東裴子野、范陽張纘善。卒於道,贈侍中,諡 曰光侯。勱弟勸。
勸字文肅,少以清靜自立,封西鄉侯,位南康內史,太舟 卿。大寶元年,與南康王會理謀誅侯景,事發遇害。
勸弟勉。
勉字文祗,封東鄉侯,位太子洗馬,及勸同見害。
勉弟勃位定州刺史,封曲江鄉侯。大寶初,廣州刺史元景 仲將謀應侯景,西江督護陳霸先攻景仲,迎勃爲刺史。時湘東 王繹在荊州,雖承制授職,力不能制,遂從之。勃乃鎮嶺南, 爲廣州刺史。後江表定,以王琳代爲廣州,以勃爲晉州刺史。 魏克江陵,勃復據廣州。敬帝承制,加司徒。紹泰中,爲太尉, 尋進爲太保。及陳武禪代之際,舉兵不從,尋敗,遇害。
昌字子建,景弟也。位衡州刺史。性好酒,在州每醉,徑 出入人家,或獨詣草野,刑戮頗無期度,醉時所殺,醒或求焉, 亦無悔也。累遷兼宗正卿,屢爲有司所劾。久留都,忽忽不樂, 遂縱酒虛悸。在石頭東齋,引刀自刺而卒。弟昂。
昂字子明,位輕車將軍,監南兗州。初,兄景再爲兗州, 德惠在人,及昂來代,時人方之馮氏。征爲琅邪、彭城二郡太 守。時有女子年二十許,散發黃衣,在武窟山石室中,無所修 行,唯不甚食。或出人間,時飲少酒,鵝卵一兩枚,人呼爲聖 姑。就求子往往有效,造者充滿山谷。昂呼問無所對,以爲祅 惑,鞭之二十。創即差,失所在。中大通元年,爲領軍將軍。 久之,封湘陰侯,出爲江州刺史。卒,諡曰恭侯。
昂弟昱字子真,少而狂狷,不拘禮度,異服危冠,交遊冗 雜。尤善屠牛,業以爲常。於宅內酤酒。好騎射。歷位中書侍 郎。每求試邊州,武帝以其輕脫無威望,抑而不許。遷給事黃 門侍郎,上表請自解,帝手詔責之,坐免官。因此杜門絕朝覲。
普通五年,坐於宅內鑄錢,爲有司所奏,下廷尉,得免死, 徙臨海郡。行至上虞,有敕追還,令受菩薩戒。既至,恂恂盡 禮,改意蹈道,持戒又精潔。帝甚嘉之。
以爲晉陵太守,下車勵名跡,除煩苛,明法憲,嚴於奸吏, 旬日之間,郡中大安。俄而暴卒,百姓行號巷哭,市里爲之喧 沸,設祭奠於郡庭者四百餘人。田舍有婦女夏氏年百餘歲,扶 曾孫出郡,悲泣不自勝。其惠化所感如此。百姓相率爲立廟建 碑,以紀其德,又詣都表求贈諡。詔贈湘州刺史,諡曰恭子。
文帝十男:張皇后生長沙宣武王懿、永陽昭王敷、武帝、 衡陽宣王暢。李太妃生桂陽簡王融。融爲東昏所害,敷、暢齊 建武中卒,武帝踐阼,並追封郡王。陳太妃生臨川靖惠王宏、 南平元襄王偉。吳太妃生安成康王秀、始興忠武王憺。費太妃 生鄱陽忠烈王恢。
長沙宣武王懿字元達,文帝長子也。少有令譽,解褐齊安 南邵陵王行參軍,襲爵臨湘縣侯。歷位晉陵太守,以善政稱。 永明末,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加督。是歲,魏軍入漢中,遂 圍南鄭。懿隨機拒擊,乃解圍遁去。又遣氐帥楊元秀攻取魏歷 城等六戍。魏人震懼,邊境遂寧。
永元二年,裴叔業據豫州反,懿以豫州刺史領歷陽、南譙 二郡太守討之,叔業懼,遂降魏。武帝時在雍州,遣典簽趙景 悅說懿興晉陽之甲,誅君側之罪。懿不答。既而平西將軍崔慧 景入寇,奉江夏王寶玄圍台城,齊室大亂,馳信召懿。懿時方 食,投箸而起,率銳卒三千人入援。武帝馳遣虞安福下都說懿 曰:“誅賊之後,則有不賞之功,當明君賢主,尚或難立;況 於亂朝,何以自免。若賊滅之後,仍勒兵入宮,行伊、霍故事, 此萬世一時。若不欲爾,便放表還歷陽,托以外拒爲事,則威 振內外,誰敢不從。一朝放兵,受其厚爵,高而無人,必生後 悔。”長史徐曜甫亦苦勸,並不從。慧景遣其子覺來拒,懿擊 大破之,乘勝而進,慧景衆潰,追斬之。授尚書令、都督征討 水陸諸軍事。
時東昏肆虐,茹法珍、王咺之等執政,宿臣舊將,並見誅 夷。懿既勛高,獨居朝右,深爲法珍等所憚,乃說東昏,將加 酷害。徐曜甫知之,密具舟江渚,勸令西奔 。懿不從,曰 : “古皆有死,豈有叛走尚書令邪?”尋見留省賜藥,與弟融俱 殞。謂使者曰:“家弟在雍,深爲朝廷憂之。”中興元年,贈 司徒。宣德太后臨朝,改贈太傅。天監元年,追崇丞相,封長 沙郡王,諡曰宣武。給九旒鸞輅、黃屋左纛,葬禮依晉安平王 故事。
懿名望功業素重,武帝本所崇敬。帝以天監元年四月丙寅 即位,是日即見褒崇。戊辰,乃始贈第二兄敷、第四弟暢、第 五弟融。至五月,有司方奏追皇考皇妣尊號,遷神主於太廟。 帝不親奉,命臨川王宏侍從。七月,帝臨軒,遣兼太尉、散騎 常侍王份奉策上太祖文皇帝、獻皇后及德皇后尊號。既先卑後 尊,又臨軒命策,識者頗致譏議焉。
懿子業字靜曠,幼而明敏,仕齊爲太子舍人。宣武之難, 與二弟藻、象俱逃匿於王嚴秀家。東昏知之,收嚴秀付建康獄, 考掠備極,乃以鉗拔手爪,至死不言,竟以免禍。
天監二年,襲封長沙王,歷位秘書監,侍中,都督南兗州 刺史。運私邸米,僦人作甓以砌城,武帝善之。徙湘州,尤著 善政。零陵舊有二猛獸爲暴,無故相枕而死。郡人唐睿見猛獸 傍一人曰:“刺史德感神明,所以兩猛獸自斃。”言訖不見, 衆並異之。
業性敦篤,所在留惠。普通四年,爲侍中、金紫光祿大夫。 薨,諡曰元王。文集行於世。子孝儼嗣。
孝儼字希莊,射策甲科,除秘書郎、太子舍人。從幸華林 園,於坐獻相風烏、華光殿、景陽山等頌,其文甚美,帝深賞 異之。薨,諡曰章。子慎嗣。業弟藻。
藻字靖藝,仕齊位著作佐郎。天監元年,封西昌縣侯,爲 益州刺史。時鄧元起在蜀,自以有克劉季連功,恃宿將,輕少 藻,藻怒乃殺之。既天下草創,邊徼未安,州人焦僧護聚衆數 萬,據郫、繁作亂。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議,欲自擊之。或陳 不可,藻大怒,斬之階側。乃乘平肩輿,巡行賊壘。賊聚弓亂 射,矢下如雨,從者舉楯御箭,又命除之,由此人心大安,賊 乃夜遁。藻命騎追擊,平之。
九年,征爲太子中庶子。初,鄧元起之在蜀也,崇於聚斂, 財貨山積。金玉珍帛爲一室,名爲內藏;綺縠錦罽爲一室,號 曰外府。藻以外府賜將帥,內藏歸王府,不有私焉。及是還朝, 輕裝就路。再遷侍中。
藻性謙退,不求聞達,善屬文,尤好古體。自非公宴,未 嘗妄有所爲,縱有小文,成輒棄本。歷雍、兗二州刺史。頻蒞 州鎮,人吏鹹稱之。推善下人,常如弗及。普通六年,爲軍師 將軍,與西豐侯正德北侵渦陽,輒班師,爲有司奏,免官削爵 土。八年,復封爵。中大通三年,爲中軍將軍,太子詹事,出 爲丹陽尹。帝每稱其小字,嘆曰:“子弟並如迦葉,吾復何憂。” 入爲尚書左僕射,加侍中,固辭,不許。大同五年,遷中衛將 軍、開府儀同三司、中書令,侍中如故。
藻性恬靜,獨處一室,床有膝痕,宗室衣冠莫不楷則。常 以爵祿太過,每思屏退,門庭閒寂,賓客罕通。簡文尤敬愛之。 自遭家禍,恆布衣蒲蓆,不食鮮禽,非公庭不聽音樂,武帝每 以此稱之。
出爲南徐州刺史。侯景亂,藻遣世子彧率兵入援。及城開, 加散騎常侍。侯景遣其儀同蕭邕代之據京口,藻因感氣疾。或 勸奔江北,藻曰:“吾國之台鉉,任寄特隆,既不能誅翦逆賊, 正當同死朝廷耳。”因不食而薨。
藻弟猷,封臨汝侯,爲吳興郡守。性倜儻,與楚王廟神交, 飲至一斛。每酹祀,盡歡極醉,神影亦有酒色,所禱必從。
後爲益州刺史,侍中,中護軍。時江陽人齊苟兒反,衆十 萬攻州城,猷兵糧俱盡,人有異心。乃遙禱請救。是日有田老 逢一騎浴鐵從東方來,問去城幾里,曰“百四十”。時日已晡, 騎舉矟曰:“後人來,可令之疾馬,欲及日破賊。”俄有數百 騎如風,一騎過請飲,田老問爲誰,曰:“吳興楚王來救臨汝 侯。”當此時,廟中請祈無驗。十餘日,乃見侍衛土偶皆泥濕 如汗者。是日,猷大破苟兒。猷在州頗僭濫,客筵內遂有香橙, 不置連榻。武帝末知之,以此爲愆。還都,以憂愧成疾,卒, 諡曰靈,以與神交也。
猷子韶字德茂,初封上甲縣都鄉侯。太清初爲舍人,城陷 奉詔西奔。及至江陵,人士多往尋覓,令韶說城內事,韶不能 人人爲說,乃疏爲一卷,客問者便示之。湘東王聞而取看,謂 曰:“昔王韶之爲隆安紀十卷,說晉末之亂離。今之蕭韶亦可 爲太清紀十卷矣。”韶乃更爲太清紀。其諸議論,多謝吳爲之。 韶既承旨撰著,多非實錄,湘東王德之,改超繼宣武王,封長 沙王,遂至郢州刺史。
韶昔爲幼童,庾信愛之,有斷袖之歡,衣食所資,皆信所 給。遇客,韶亦爲信傳酒。後爲郢州,信西上江陵,途經江夏, 韶接信甚薄,坐青油幕下,引信入宴,坐信別榻,有自矜色。 信稍不堪,因酒酣,乃徑上韶床,踐蹋肴饌,直視韶面,謂曰: “官今日形容大異近日。”時賓客滿坐,韶甚慚恥。
韶弟駿字德款,善草隸,工文章,晚更習武,膂力絕人, 與永安侯確相類。位尚書殿中郎、超武將軍,封南安侯。城陷, 爲賊任約所禮。謀召鄱陽嗣王范襲約,反爲所害。
猷弟朗字靖徹,天監五年,例以王子封侯。歷太子洗馬, 桂州刺史,加都督。性倨而虐,群下患之。記室庾丹以忠諫見 害,帝聞之,使於嶺表以功自效。丹父景休位御史中丞。丹少 有俊才,與伏挺、何子朗俱爲周舍所狎。初景休罷巴東郡頗有 資産,丹負錢數百萬,責者填門。景休怒,不爲之償。既而朝 賢之丹不之景休,景休悅,乃悉爲還之。爲建康正,坐事流廣 州。
朗弟明字靖通,少被武帝親愛,封貞陽侯。太清元年,爲 豫州刺史,百姓詣闕拜表,言其德政,樹碑於州門內。及碑匠 採石出自肥陵,明乃廣營廚帳,多召人物,躬自率領牽至州。 識者笑之,曰:“王自立碑,非州人也。”
武帝既納侯景,大舉北侵,使南康王會理總兵,明乃拜表 求行。固請,乃許之。會理已至宿預,詔改以明代爲都督水陸 諸軍趣彭城,大圖進取。敕曰:“侯景志清鄴、洛,以雪讎恥。 其先率大軍,隨機撫定。汝等衆軍可止於寒山築堰,引清水以 灌彭城。大水一泛,孤城自殄,慎勿妄動。”明師次呂梁十八 里,作寒山堰以灌彭城,水及於堞,不沒者三板。魏遣將慕容 紹宗赴救,明謀略不出,號令莫行 。諸將每諮事,輒怒曰 : “吾自臨機制變,勿多言。”衆乃各掠居人,明亦不能制,唯 禁其一軍無所侵掠。
紹宗至,決堰水,明命將救之,莫肯出。魏軍轉逼,人情 大駭。胡貴孫謂趙伯超曰:“不戰何待。”伯超懼不能對。貴 孫乃入陳苦戰,伯超擁衆弗敢救,曰:“與戰必敗,不如全軍 早歸。”乃使具良馬,載其愛妾自隨。貴孫遂沒。伯超子威方 將赴戰,伯超懼其出,使人召之,遂相與南還。
明醉不能興,衆軍大敗,明見俘執。北人懷其不侵掠,謂 之義王。及至魏,魏帝引見明及諸將帥,釋其禁,送晉陽。勃 海王高澄禮明甚重,謂曰:“先王與梁主和好十有餘年,聞彼 禮佛文,常雲奉爲魏主並及先王,此甚是梁主厚意。不謂一朝 失信,致此紛擾。”因欲與梁通和,使人以明書告武帝,方致 書以慰高澄。
東魏除明散騎常侍。及聞社稷淪盪,哀泣不捨晝夜。魏平 江陵,齊文宣使送明至梁,並前所獲梁將湛海珍等皆聽從明歸。 令上黨王渙率衆送之。是時太尉王僧辯、司空陳霸先在建康, 推晉安王方智爲太宰、都督中外諸軍事,承制置百官。渙軍漸 進,明與僧辯書求迎,僧辯不從。及渙破東關,斬裴之橫,僧 辯懼,乃納明。於是梁輿東度,齊師北反。
明至,望朱雀門便長慟,迄至所止,道俗參問,皆以哭對 之。及稱尊號,改承聖四年爲天成元年,大赦境內。以方智爲 太子,授王僧辯大司馬,遣其子章馳到齊拜謝。齊遇明及僧辯 使人,在館供給宴會豐厚,一同武帝時使。及陳霸先襲殺僧辯, 復奉晉安王,是爲敬帝,而以明爲太傅、建安王 。報齊雲 : “僧辯陰謀篡逆,故誅之。”仍請稱臣於齊,永爲蕃國。齊遣行 台司馬恭及梁人盟於歷陽。明年,齊人征明,霸先猶稱蕃,將 遣使送明,疽發背死。時王琳與霸先相抗,齊文宣遣兵納永嘉 王莊主梁祀,追諡明曰閔皇帝。
永陽昭王敷字仲達,文帝第二子也。少有學業,仕齊爲隨 郡內史。招懷遠近,士庶安之,以爲前後之政莫及。明帝謂徐 孝嗣曰:“學士舊聞例不解理官,聞蕭隨郡唯置酒清言,而路 不拾遺,行何風化以至於此 ?”答曰:“古者修文德以來遠 人,況止郡境而已。”帝稱善。征爲廬陵王諮議參軍,卒。武 帝即位,贈司空,封永陽郡王,諡曰昭。天監二年,子伯游嗣。 伯游字士仁,位會稽太守,薨,諡曰恭。
衡陽宣王暢,文帝第四子也。有美名,仕齊位太常,封江 陵縣侯。卒。天監元年,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封衡陽郡王,諡 曰宣。
三年,子元簡位郢州刺史,卒於官,諡曰孝。葬將引,柩 有聲,議者欲開視。王妃柳氏曰:“晉文已有前例,不聞開棺。 無益亡者之生,徒增生者之痛。”遂止。少子獻嗣。
桂陽簡王融,文帝第五子也。仕齊位太子洗馬,與宣武王 懿俱遇害。天監元年,贈撫軍大將軍,封桂陽郡王,諡曰簡。 無子,詔以長沙宣武王第九子象嗣。
象字世翼,容止閒雅,簡於交遊,事所生母以孝聞。位丹 陽尹。象生長深宮,始親庶政,舉無失德,朝廷稱之。再遷湘 州刺史,加都督。湘州舊多猛獸爲暴,及象任州日,四猛獸死 於郭外,自此靜息,故老鹹稱德政所感。歷位太常卿,加侍中, 遷秘書監。薨,諡曰敦。子慥嗣。
慥字元貞,位元信州刺史,有威惠。太清二年,赴援台城, 遇敕還蕃。尋爲張纘所構,書報湘東王曰:“河東、桂陽二蕃, 掎角欲襲江陵。”湘東乃水步兼行至荊鎮。慥尚軍江津,不以 爲意,湘東至,乃召慥,深加慰喻,慥心乃安。後留止省內, 慥心知禍及,遂肆醜言。湘東大怒,付獄殺之。
臨川靖惠王宏字宣達,文帝第六子也。長八尺,美鬚眉, 容止可觀。仕齊爲北中郎桂陽王功曹史。宣武之難,兄弟皆被 收。道人釋惠思藏宏。及武帝師下,宏至新林奉迎。建康平, 爲中護軍,領石頭戍事。天監元年,封臨川郡王,位揚州刺史, 加都督。
四年,武帝詔宏都督諸軍侵魏。宏以帝之介弟,所領皆器 械精新,軍容甚盛,北人以爲百數十年所未之有。軍次洛口, 前軍克梁城。巨集部分乖方,多違朝制,諸將欲乘勝深入,宏聞 魏援近,畏懦不敢進,召諸將欲議鏇師。呂僧珍曰:“知難而 退,不亦善乎。”宏曰:“我亦以爲然。”柳惔曰:“自我大 衆所臨,何城不服,何謂難乎?”裴邃曰:“是行也,固敵是 求,何難之避?”馬仙琕曰:“王安得亡國之言。天子掃境內 以屬王,有前死一尺,無卻生一寸。”昌義之怒須盡磔,曰: “呂僧珍可斬也。豈有百萬之師,輕言可退,何面目得見聖主 乎!”朱僧勇、胡辛生拔劍而起曰:“欲退自退,下官當前向 取死!”議者已罷,僧珍謝諸將曰:“殿下昨來風動,意不在 軍,深恐大致沮喪,欲使全師而反。”又私裴邃曰:“王非止 全無經略,庸怯過甚。吾與言軍事,都不相入。觀此形勢,豈 能成功。”宏不敢便違群議,停軍不前。魏人知其不武,遺以 巾幗。北軍歌曰:“不畏蕭娘與呂姥,但畏合肥有韋武。”武 謂韋叡也。僧珍嘆曰:“使始興、吳平爲元帥,我相毗輔,中 原不足平。今遂敵人見欺如此。”乃欲遣裴邃分軍取壽陽,大 衆停洛口。宏固執不聽,乃令軍中曰:“人馬有前行者斬。” 自是軍政不和,人懷憤怒。
魏奚康生馳遣楊大眼謂元英曰:“梁人自克梁城已後,久 不進軍,其勢可見,當是懼我。王若進據洛水,彼自奔敗。” 元英曰:“蕭臨川雖騃,其下有好將韋、裴之屬,亦未可當。 望氣者言九月賊退,今且觀形勢,未可便與交鋒。”
張惠紹次下邳,號令嚴明,所至獨克,下邳人多有欲來降。 惠紹曰:“我若得城,諸卿皆是國人;若不能破賊,徒令公等 失鄉,非朝廷吊人本意也。今且安堵復業,勿妄自辛苦。”降 人鹹悅。
九月,洛口軍潰,宏棄衆走。其夜暴風雨,軍驚,宏與數 騎逃亡。諸將求宏不得,衆散而歸。棄甲投戈,填滿水陸,捐 棄病者,強壯僅得脫身。宏乘小船濟江,夜至白石壘,款城門 求入。臨汝侯登城謂曰:“百萬之師,一朝奔潰,國之存亡, 未可知也。恐奸人乘間爲變,城門不可夜開。”宏無辭以對, 乃縋食饋之。惠紹聞洛口敗,亦退軍。
六年,遷司徒,領太子太傅。八年,爲司空、揚州刺史。 十一年正月,爲太尉。其年冬,以公事左遷驃騎大將軍、開府 同三司之儀,未拜,遷揚州刺史。十二年,加司空。十五年, 所生母陳太妃薨,去職。尋起爲中書監,驃騎大將軍、揚州刺 史如故。
宏妾弟吳法壽性粗狡,恃宏無所畏忌,輒殺人。死家訴, 有敕嚴討。法壽在宏府內,無如之何。武帝制宏出之,即日償 辜。南司奏免宏司徒、驃騎、揚州刺史。武帝注曰:“愛宏者 兄弟私親,免宏者王者正法,所奏可。”
宏自洛口之敗,常懷愧憤,都下每有竊發,輒以宏爲名, 屢爲有司所奏,帝每貰之。十七年,帝將幸光宅寺,有士伏於 驃騎航待帝夜出。帝將行心動,乃於朱雀航過。事發,稱爲宏 所使。帝泣謂宏曰:“我人才勝汝百倍,當此猶恐顛墜,汝何 爲者。我非不能爲周公、漢文,念汝愚故。”宏頓首曰:“無 是,無是。”於是以罪免。而縱恣不悛,奢侈過度,修第擬於 帝宮,後庭數百千人,皆極天下之選。所幸江無畏服玩侔於齊 東昏潘妃,寶屧直千萬。好食鰿魚頭,常日進三百,其佗珍膳 盈溢,後房食之不盡,棄諸道路。江本吳氏女也,世有國色, 親從子女遍游王侯后宮,男免兄弟九人,因權勢橫於都下。
宏未幾復爲司徒。普通元年,遷太尉、揚州刺史,侍中如 故。七年四月薨,自疾至薨,輿駕七出臨視。及薨,詔贈侍中、 大將軍、揚州牧,假黃鉞,並給羽葆、鼓吹一部,增班劍爲六 十人,諡曰靖惠。
宏以介弟之貴,無佗量能,恣意聚斂。庫室垂有百間,在 內堂之後,關鑰甚嚴。有疑是鎧仗者,密以聞。武帝於友於甚 厚,殊不悅。宏愛妾江氏寢膳不能暫離,上佗日送盛饌與江曰: “當來就汝歡宴。”唯攜布衣之舊射聲校尉丘佗卿往,與宏 及江大飲,半醉後謂曰:“我今欲履行汝後房。”便呼後合輿 逕往屋所。宏恐上見其賄貨,顔色怖懼。上意彌信是仗,屋屋 檢視。宏性愛錢,百萬一聚,黃牓標之,千萬一庫,懸一紫標, 如此三十餘間。帝與佗卿屈指計見錢三億餘萬,餘屋貯布絹絲 綿漆蜜紵蠟朱沙黃屑雜貨,但見滿庫,不知多少。帝始知非仗, 大悅,謂曰:“阿六,汝生活大可。”方更劇飲,至夜舉燭而 還。兄弟情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數十邸出懸錢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懸上文券,期 訖便驅券主,奪其宅。都下東土百姓,失業非一。帝後知,制 懸券不得復驅奪,自此後貧庶不復失居業。晉時有錢神論,豫 章王綜以宏貪吝,遂爲錢愚論,其文甚切。帝知以激宏,宣旨 與綜:“天下文章何限,那忽作此?”雖令急毀,而流布已遠, 宏深病之,聚斂稍改。
宏又與帝女永興主私通,因是遂謀弒逆,許事捷以爲皇后。 帝嘗爲三日齋,諸主並豫,永興乃使二僮衣以婢服。僮踰閾失 屨,合帥疑之,密言於丁貴嬪,欲上言懼或不信,乃使宮帥圖 之。帥令內輿人八人,纏以純綿,立於幕下。齋坐散,主果請 間,帝許之。主升階,而僮先趣帝後。八人抱而擒之,帝驚墜 於扆。搜僮得刀,辭爲宏所使。帝秘之,殺二僮於內,以漆車 載主出。主恚死,帝竟不臨之。帝諸女臨安、安吉、長城三主 並有文才,而安吉最得令稱。
宏性好內樂酒,沈湎聲色,侍女千人,皆極綺麗。慎衛寡 方,故屢致降免。
宏子十人許,可知者七人,長子正仁字公業,位秘書丞, 早卒,諡哀世子。正仁弟正義嗣。
正義字公威,初以王子封平樂侯,位太常卿,南徐州刺史。 屬武帝幸朱方,正義修解宇以待輿駕。初,京城之西有別嶺入 江,高數十丈,三面臨水,號曰北固。蔡謨起樓其上,以置軍 實。是後崩壞,頂猶有小亭,登降甚狹。及上升之,下輦步進。 正義乃廣其路,傍施欄楯。翌日上幸,遂通小輿。上悅,登望 久之,敕曰:“此嶺不足須固守,然京口實乃壯觀。”乃改曰 北顧。賜正義束帛。後爲東揚州刺史,薨。正義弟正德。
正德字公和,少而凶慝,招聚亡命,破冢屠牛,兼好弋獵。 齊建武中,武帝胤嗣未立,養以爲子。及平建康,生昭明太子, 正德還本。天監初,封西豐縣侯,累遷吳郡太守。正德自謂應 居儲嫡,心常怏怏,每形於言。普通三年,以黃門侍郎爲輕車 將軍,置佐史。頃之奔魏。初去之始,爲詩一絕,內火籠中, 即詠竹火籠,曰:“楨幹屈曲盡,蘭麝氛氳銷,欲知懷炭日, 正是履冰朝。”至魏稱是被廢太子。時齊蕭寶寅先在魏,乃上 表魏帝曰:“豈有伯爲天子,父作揚州,棄彼密親,遠投佗國。 不若殺之。”魏既不禮之,正德乃殺一小兒稱爲己子,遠營葬 地,魏人不疑,又自魏逃歸。見於文德殿,至庭叩頭。武帝泣 而誨之,特複本封。
正德志行無悛,常公行剝掠。時東府有正德及樂山侯正則; 潮溝有董當門子暹,世謂之董世子者也;南岸有夏侯夔世子洪。 此四凶者,爲百姓巨蠹,多聚亡命,黃昏多殺人於道,謂之“ 打稽”。時勛豪子弟多縱恣,以淫盜屠殺爲業,父祖不能制, 尉邏莫能御。車服牛馬,號西豐駱馬,樂山烏牛。董暹金帖織 成戰襖,直七百萬。後正則爲劫,殺沙門,徙嶺南死。洪爲其 父夔奏系東冶,死於徒。暹坐與永陽王妃王氏亂,誅。三人既 除,百姓少安。正德淫虐不革,尋除給事黃門侍郎。
六年爲輕車將軍,隨豫章王北侵。正德輒棄軍委走,爲有 司所奏下獄。帝復詔曰:“汝以猶子,情兼常愛,故越先汝兄, 剖符連郡。往年在蜀,昵近小人,猶謂少年情志未定。更於吳 郡殺戮無辜,劫盜財物,雅然無畏。及還京師,專爲逋逃,乃 至江乘要道,湖頭斷路,遂使京邑士女,早閉晏開。又奪人妻 妾,略人子女,徐敖非直失其配匹,乃橫屍道路;王伯敖列卿 之女,誘爲妾媵。我每加掩抑,冀汝自新,了無悛革,怨讎逾 甚。遂匹馬奔亡,志懷反噬。遣信慰問,冀汝能還,果能來歸, 遂我夙志。謂汝不好文史,志在武功,令汝杖節,董戎前驅。 豈謂汝狼心不改,包藏禍胎,志欲覆敗國計,以快汝心。今當 宥汝以遠,無令房累自隨。敕所在給汝稟餼。王新婦、見理等 當停太尉間,汝余房累悉許同行。”於是免官削爵土,徙臨海 郡。未至徙所,道追赦之。八年,復封爵。
正德北還,求交朱異。帝既封昭明諸子,異言正德失職。 中大通四年,特封臨賀郡王。後爲丹陽尹,坐所部多劫盜,復 爲有司所奏,去職。出爲南兗州,在任苛刻,人不堪命。廣陵 沃壤,遂爲之荒,至人相食噉。既累試無能,從是黜廢,轉增 憤恨,乃陰養死士,常思國釁。聚蓄米粟,宅內五十間室,並 以爲倉。自征虜亭至於方山,悉略爲墅。蓄奴僮數百,皆黥其 面。
太清二年秋,侯景反,知其有奸心。景黨徐思玉在北經與 正德相知,至是景遣思玉至建鄴,具以事告。又與正德書曰: “今天子年尊,奸臣亂國,以景觀之,計日必敗。大王屬當儲 貳,中被廢辱,天下義士,竊所忿慨。大王豈得顧此私情,棄 茲億兆。景雖不武,實思自奮。”正德得書大喜,曰:“侯景 之意,暗與人同,天贊我也。”遂許之。及景至,正德潛運空 舫,詐稱迎荻,以濟景焉。朝廷未知其謀,以正德爲平北將軍, 屯朱雀航。景至,正德乃北向望闕三拜跪辭,歔欷流涕,引賊 入宣陽門。與景交揖馬上,退據左衛府。先是,其軍並著絳袍, 袍里皆碧,至是悉反之。賊以正德爲天子,號曰正平元年。初 童謠有之,故以應也;又世人相佷,必稱正平耳。
正德乃以長子見理爲太子,以女妻景。景爲丞相,與約曰: “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宮。”又令畿內王侯三日不出者,誅 之。及台城開,正德率衆揮刀欲入,賊先使其徒守門,故正德 不果。乃復太清之號,降正德爲侍中、大司馬。正德入問訊, 拜且泣。武帝曰:“惙其泣矣,何嗟及矣。”正德知爲賊所賣, 深自咎悔,密書與鄱陽嗣王契,以兵入。賊遮得書,乃矯詔殺 之。
先是,正德妹長樂主適陳郡謝禧,正德奸之,燒主第,縛 一婢,加玉釧於手,以金寶附身,聲雲主被燒死,檢取婢屍並 金玉葬之。仍與主通,呼爲柳夫人,生二子焉。日月稍久,風 聲漸露。後黃門郎張準有一雉媒,正德見而奪之。尋會重雲殿 爲淨供,皇儲以下莫不畢集。準於衆中吒罵曰:“張準雉媒非 長樂主,何可略奪!”皇太子恐帝聞之,令武陵王和止之乃休, 及出,送雉媒還之。其後梁室傾覆既由正德,百姓至聞臨賀郡 名亦不欲道。童謠云:“寧逢五虎入市,不欲見臨賀父子。” 其惡之如是。
見理字孟節,性甚凶粗,長劍短衣,出入廛里,不爲宗室 所齒。及肆逆,甚得志焉。招聚群盜,每夜輒掠劫,於大航爲 流矢所中死。正德弟正則。
正則字公衡,天監初,以王子封樂山侯。累遷太子洗馬、 舍人。恆於第內私械百姓令養馬,又盜鑄錢。大通二年,坐匿 劫盜,削爵徙鬱林。帝敕廣州日給酒肉,南中官司猶處以侯禮。
正則滋怨諸父,與西江督護靳山顧通室,招誘亡命,將襲 番禺。未及期而事發,遂鳴鼓會將攻州城。刺史元景仲命長史 元孝深討之。正則敗,逃於廁,村人縛送之,詔斬於南海。有 司請絕屬籍,收妻子。詔聽絕屬籍,妻子特原。正則弟正立。 正立字公山,初封羅平侯。母江有寵。初,正仁之亡,宏 溺情曲制,以正立爲世子。正立微有學,宏薨後,知非朝議, 表求讓兄,帝甚嘉焉。諸侯例封五百戶,正立改封實土建安縣 侯,食邑一千戶。後位丹陽尹,薨,諡曰敏。子賁嗣。
賁字世文,性躁薄。正德爲侯景所立,賁出投之,專監造 攻具,以攻台城,常爲賊耳目。南康嗣王會理謀襲景,賁與中 宿世子子邕告之,賊矯封賁竟陵王,子邕隨郡王,並改姓侯氏。 賁爲宗正卿,子邕都官尚書,專權陵蔑朝政,居嘗晝臥,見柳 敬禮、蕭勸入室驅之,賁驚起乞恩。俄而賊惡其翻覆,殺之。 正立弟正表,封封山侯,後奔樂山。正表弟正信。
正信字公理,封武化侯。與正立同生,亦被宏鍾愛。然幼 不慧,常執白團扇,湘東王取題八字銘玩之。正信不知嗤之, 終常搖握。位給事中,卒。
部分譯文
蕭勱字文約,自幼不愛玩耍,喜怒不形於色。作太子洗馬時,因母去世而辭官,由於悲痛傷身幾乎難以操辦喪事。每當想到母親,必定要徒步到墓上去。有時遇到風雨,摔倒在半路上,便坐在地上痛哭,然後起來再往前走,家裡人也阻攔不住。父親蕭景特別喜愛他,曾說:“我百年之後,怎能少了這樣的兒子呢。”吩咐左右人關照他節哀。喪服期滿後,被任為太子中舍人。蕭景死在郢州,因為路遠,別人就對他隱瞞了凶訊,而謊稱是病重。蕭勱於是奔波前往,趕到江夏,已是七天水米未進。埋葬父親後,他在墓旁結廬而眠,斷絕親友往來。這時他叔父蕭曇被朝廷逮捕下獄,他帶領家中兄弟們一起趕到大理抗訴,由於他勞累哀痛日久而形容憔悴,以至於他家的門生故吏也沒有人認出他來。後來承襲父爵為吳平侯,在冊封儀式上,面對朝廷官吏,悲痛嗚咽,旁邊人看了也為之掉淚。
作淮南太守時,因治理有方而被稱頌。後改任宣城內史,境內多猛獸,經常危害人民,蕭勱到任後,野獸的危害得到治理。又改任豫章內史,結果境內路不拾遺,男女有別而道不同行。後調任廣州刺史,當離開豫章郡時,官吏百姓都悲痛落淚,沿途幾百里舟車堵塞,人們都帶著酒食來給他送行。蕭勱都接收下來,但隨後又給予他們錢財。走到新淦縣山斤山村時,有一位老太太用盤子托著泥鰍,從送行的船側奉獻上來,又有幾十名少年跳進水裡給他拉船,又是唱歌,又是流淚。
廣州地處沿海,向來是富庶地區,外國商船到此,多被當地刺史盤剝侵奪,所以每年來船不過三幾次。自蕭勱到此,對他們秋毫無犯,於是一年就有十幾趟到來。當地的俚族人不順服,經常在海上行兇搶劫,蕭勱對他們進行討伐,俘獲的人口財物,除犒賞軍隊外,全部送交朝廷。他以前的刺史們都營私中飽,當地的土產貢品多被私吞,很少能進入朝廷倉庫。自從蕭勱到任,一年裡向朝廷進奉數次,國家軍政所需的資財,源源不斷地輸送。梁武帝感嘆道:“朝廷算是又添了一個廣州。”有詔令讓他以本號還朝,這時西江的俚人頭領陳文徹竄犯高要,於是又下詔讓蕭勱再任原職。不久陳文徹投降歸附。蕭勱認為南江地方險要,應該設立重鎮,於是上表朝廷,建議在高氵京郡設州一級建制。朝廷下令改為高州,命西江督護孫固為刺史。徵召蕭勱回朝任太子左衛率。
蕭勱生性率直有節制,而且氣量寬宏。一次手下人曾把一碗菜湯不慎打翻在他胸前,他臉色不變,慢聲叫人給他換衣服。他收藏圖書多達三萬卷,披閱觀覽而不知疲倦,尤其愛讀《東觀漢記》,大部分都能背誦下來。劉顯曾經拿著書考問他,他對答如流,甚至卷次和行數都不出錯誤。他很少結交朋友,只和河東裴子野、范陽張纘關係密切。
蕭勱死在回京的路上,追贈侍中,謚為光侯。
長沙宣武王蕭懿,字元達,是梁文帝的長子。他從小就有美譽,出仕任齊安南邵陵王的行參軍。承襲爵位為臨湘縣侯。歷任晉陵太守,以美政而得到當時人的稱讚。永明末年,任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當年,魏軍入侵漢中,進而圍困南鄭。蕭懿隨機應變,領兵出擊,魏軍於是解圍逃走。他又派氐人統率楊元秀攻打並奪取了魏國的歷城等六處戍地。魏人十分震驚,於是邊境得以安寧。
永元二年(500),裴叔業占據豫州反叛,蕭懿以豫州刺史的身份率領歷陽、南譙二郡太守前去討伐,裴叔業十分害怕,便投降了北魏。梁武帝當時在雍州,派了典簽趙景悅來勸說蕭懿興兵起義,清除國君身旁的佞臣,清算他們的罪行。但蕭懿沒有答覆。不久,平西將軍崔慧景入侵,擁戴江夏王蕭寶玄圍困台城。齊王室大亂,便派快馬送急信召蕭懿救援。當時蕭懿正在吃飯,他把筷子一扔,拍案而起,率領精兵三千人趕去救援。梁武帝又派遣虞安福飛速前往都城,勸說蕭懿:“殺賊之後,便有了蓋世的大功,即使遇到明君賢主在位,也難以自全;何況現在正是昏亂的朝廷,怎么能夠免於災禍?如果在消滅賊寇之後,立即領兵入朝,按照古代賢相伊尹、霍光的辦法實行,這是萬世難逢的機會。如果不這樣做,便上表請求回到歷陽,以抵禦外患為藉口,這樣威震天下,誰敢不聽從!否則一朝放棄兵權,接受朝廷的高官厚祿,地位很高而手下無人,以後一定會有後悔的時候。”長史徐曜甫也苦苦勸諫,蕭懿一概不聽。崔慧景派他的兒子崔覺前來接戰,蕭懿發起進攻,大敗崔覺,並乘勝前進。崔慧景的軍隊潰敗,一陣追擊,蕭懿斬了崔慧景。朝廷封他為尚書令、都督征討水陸諸軍事。
當時東昏侯蕭寶卷暴虐無道,胡作非為,茹法珍、王口亘之等人掌握朝政大權,老臣舊將都被殘殺。蕭懿功勳極高,獨自居於朝廷,茹法珍等十分害怕他,他們便勸說東昏侯,準備施毒計害死蕭懿。徐曜甫得知訊息,暗地裡準備好船隻停在江邊,勸告他往西逃亡。蕭懿不肯聽從,他說:“自古以來,人都有一死,豈有叛變逃走的尚書令?”不久,朝廷派人賜下毒藥,蕭懿和弟弟蕭融一同死去。蕭懿死前對使者說:“家弟在雍州,我深為朝廷擔憂。”中興元年(501),追贈為司徒。宣德太后臨朝聽政,又改封為太傅。天監元年(502),追尊為丞相,封長沙郡王,諡號宣武。賜給九旒的鸞車,黃屋左纛,葬禮依照晉朝安平王的規矩。
蕭懿名望功勳一向很高,梁武帝本來就很崇敬他。武帝在天監元年四月初八即位,當天立即表彰和追封蕭懿。初十,才封贈二哥蕭敷、四弟蕭暢、五弟蕭融。到五月,有關方面才上奏追尊武帝父母的封號,並將神主遷入太廟。皇帝沒有親自奉送,而讓臨川王蕭宏侍從。七月,皇帝坐在殿前平台上,派兼太尉、散騎常侍王玢奉策文追上太祖文皇帝、獻皇后和德皇后的尊號。他先封贈下輩,然後才封贈長輩,先低後高,又在殿前平台上而不是在正殿讓人奉上策文,有識者因此而譏笑和議論紛紛。
蕭淵藻字靖藝。在齊朝官為著作佐郎。梁天監元年(502),封為西昌縣侯,作益州刺史。當時鄧元起在蜀地,自恃有破劉季連的功勞,倚仗宿將的資格,輕視淵藻,淵藻於是發怒殺了他。當時天下初定,邊境未安,益州人焦僧護聚眾數萬,占據郫縣、繁縣作亂。淵藻當時不滿二十歲,會集部屬商議,打算親自去討伐。有人表示反對,淵藻大怒,把他在台階旁斬了。於是乘坐一頂平肩輿,到賊寇營壘外巡視。賊寇亂箭像雨點兒一樣射來,隨從們舉起盾牌為他遮擋,他命令拿開,於是人心安定,賊寇連夜逃走。淵藻派騎兵追擊,平定了禍亂。
天監九年(510),徵召他為太子中庶子。起先,鄧元起在蜀地時,喜歡聚斂,搜刮的財物堆成山。把金玉珍寶歸一庫房,叫作內藏;把糧食織物歸一庫房,叫作外府。淵藻把外府賞賜將帥,內藏歸於王府,不占為私有。等回朝廷時,兩袖清風,輕裝上路。後又改任為侍中。
淵藻生性謙遜退讓,不追求名聲與顯貴。善寫文章,尤其愛好古體文。但如果不是在宴享聚會的場合應酬,並不肯輕易動筆,即使寫一些短小文章,寫成後往往隨即扔掉。歷任雍、兗二州刺史。他頻繁調任數州,處處受到吏民的稱讚。他善意待人,謙虛退讓。普通六年(525),擔任軍師將軍,和西豐侯蕭正德北侵魏地渦陽,因擅自撤軍,被有關部門彈奏,免去官職,褫奪爵位與封地。普通八年(527),恢復封爵。中大通三年(531),擔任中軍將軍、太子詹事,出京作丹陽尹。武帝常愛叫他小名,感嘆說:“子弟們如果都像迦葉一樣,我還愁什麼呢?”後來入朝作尚書左僕射,加侍中銜,他堅持推辭不受,朝廷不準。大同五年(539),改任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書令,侍中不變。
淵藻性情恬靜,常常一人在屋裡獨坐,時間久了床上都被雙膝磨出痕跡。宗室顯貴們無不把他奉為楷模。淵藻常認為自己享有的爵位俸祿過多,總想減去一些。他很少與人來往,門前冷落。簡文帝特別敬重喜歡他。自從家中遭難,父親蕭懿被東昏侯殺後,經常是布衣蒲蓆,不食珍饈美味,不是參加朝會宴享不聽音樂。武帝每每因此而稱讚他。
外放為南徐州刺史。侯景作亂,淵藻派他的長子蕭..率兵救援。建康城破之後,侯景假借帝命給他加銜散騎常侍,並派他的儀同蕭邕代淵藻鎮守京口,淵藻因此鬱悶成病。有人勸他投奔江北東魏,他說:“我是國家重臣,蒙國厚恩,既然不能誅滅逆賊,只有與朝廷同歸於盡了。”於是絕食而死。
蕭淵朗的弟弟蕭淵明,字靖通。從小便受梁武帝的喜愛,被封為貞陽侯。太清元年(547),他任豫州刺史,百姓們到朝廷上表,陳敘了他的德政,將碑樹立在州門內。當石匠從肥陵采來做碑的石頭時,蕭淵明請廚夫設帳,召集了很多人,親自領人將石碑運到州里。知道的人取笑他,說:“這是大人自己立碑,並不是州人啊。”
梁武帝接納了侯景,大舉出兵攻打北方,派南康王蕭會理領兵,蕭淵明上表請求同行。因為他一再請求,武帝準許了。蕭會理當時已到了宿預,詔書又下,改派蕭淵明代蕭會理為都督,率領水陸諸軍前往彭城,準備大舉進攻。皇帝下敕書說:“侯景立志掃除鄴、洛,以報仇雪恥。他先率大軍,見機行動。你們眾軍可只行到寒山,停下築堰,引水淹彭城,大水一泛濫,孤城就會自滅,要謹慎,不要輕舉妄動。”蕭淵明的軍隊到距離呂梁十八里處,修築了寒山堰用來淹彭城,水漲到城牆上的矮牆,只剩下三板高沒淹。魏派將領慕容紹宗前去救援彭城。蕭淵明提不出謀略,他的號令沒有部隊聽從,每當將領們向他問事,他就生氣地說:“我自會隨機應變,不要多嘴。”將士各自去搶掠當地的居民,蕭淵明不能制止,只有他自己那支軍隊沒有搶掠。
慕容紹宗領兵到達以後,決開了堤堰,蕭淵明派將領去救援,但沒人肯率兵出擊。魏軍轉而進攻,人們都非常害怕。胡貴孫對趙伯超說:“不作戰還要等待什麼?”趙伯超嚇得不敢回答。胡貴孫便入陣苦戰,趙伯超領著大軍不敢救援,並說:“和敵人作戰肯定失敗,不如保全軍隊早些回去。”他便讓人備好良馬,載上自己的愛妾逃走。胡貴孫戰死。趙伯超的兒子趙威正準備前去接戰,趙伯超擔心他出兵,派人去把他召回,於是父子一起南歸。
蕭淵明這時正喝得大醉不能起來,軍隊大敗,蕭淵明被俘。北方人感激他不讓軍隊侵掠民眾,稱他為“義王”。當到魏以後,魏帝召見蕭淵明和他的眾將領,給他鬆開繩索,將他們送往晉陽。勃海王高澄用隆重的禮儀來接待他,對他說:“先王和梁王和好了十多年,聽說他作了禮佛文,常說要奉送給魏主和先王,這是梁主的厚意,沒想到一朝失信,才招致紛爭和侵擾。”魏因此想與梁通好,派人帶著蕭淵明的信去見梁武帝,梁武帝才寫信去問候高澄。
東魏任蕭淵明為散騎常侍。後來聽說國家喪亂,他不分晝夜地哭泣。魏平定了江陵,齊文宣派人送蕭淵明到梁,並讓以前所俘的梁將湛海珍等都隨蕭淵明回去,同時命上黨人王渙帶兵去送他們。當時,太尉王僧辯、司空陳霸先在建康,推晉安王蕭方智為太宰,都督內外軍事。按照以往的制度設定百官。王渙的軍隊漸漸接近建康,蕭淵明傳信給王僧辯,請求他們出迎,王僧辯不肯。後來,王渙攻破了東關,殺了裴之橫,王僧辯害怕了,才接納了蕭淵明。於是梁軍東渡,齊的軍隊回到了北方。
蕭淵明到了建康,望著朱雀門放聲大哭,到達住所才止住悲聲。一路上,人們向他問候,他都是哭著回答。蕭淵明改承聖四年(555)為天成元年,在境內大赦。他以蕭方智為太子,授王僧辯為大司馬,派兒子蕭章馳往齊拜謝。齊對待蕭淵明和王僧辯的使者,食宿供給及宴會都很豐厚,和對待梁武帝的使者一樣。後來陳霸先殺了王僧辯,再次扶持晉安王,也就是梁晉帝,而以蕭淵明為太傅、建安王,通知齊說:“王僧辯陰謀反叛篡權,所以誅滅了他。”仍然請求稱臣於齊,永做齊的藩國。齊派行台司馬恭與梁人在歷陽訂立盟約。第二年,齊人徵召蕭淵明,陳霸先仍稱藩臣,即將派使者護送蕭淵明赴齊時,蕭淵明背上長疽而死。當時王琳與陳霸先互相對抗,齊文宣派兵送永嘉王蕭莊去梁當國君,追謚蕭淵明為閔皇帝。
臨川靖惠王蕭宏字宣達,是文帝蕭順之的第六個兒子。身長八尺,鬍子和眉毛都長得漂亮,容貌舉止風度翩翩。在齊朝官任北中郎桂陽王的功曹史。其兄宣武王蕭懿遇難時,兄弟們都被抓捕,和尚惠思把蕭宏藏了起來。等梁武帝軍隊沿江東下,蕭宏到新林迎接。攻下建康後,擔任中護軍,掌管石頭戍的防務。天監元年(502),封臨川郡王,官作揚州刺史,並加都督銜。
天監四年(505),武帝令蕭宏統率各路軍馬侵魏。蕭宏由於是御弟,所統領的軍隊都器械精良,軍容強盛,北魏認為是南朝百十年來沒有過的。軍隊駐紮在洛口,前鋒攻下樑城。蕭宏不懂軍事,指揮調度缺乏常識,多與朝廷制度不合。諸將想乘勝深入敵境,蕭宏聽說魏國援軍離此不遠,畏縮膽怯不敢進軍,召集諸將商議,打算退兵。呂僧珍說:“知難而退,不是也好嗎。”蕭宏說:“我也覺得是這樣。”柳忄炎說:“我大軍所到,何城不克?怎么叫作難呢?”裴邃說:“我們這次出兵,本來就是為尋敵作戰,有什麼難需要躲避呢?”馬仙王卑說:“大王怎么能說亡國的話!天子傾全國兵馬歸你統率,只有前進一尺死,決無後退一寸生!”昌義之怒髮衝冠,嚷道:“呂僧珍該殺!哪裡有百萬大軍輕易說退卻的,那還有什麼臉面見君王呢!”朱僧勇、胡辛生拔劍而起說:“誰要退他自己退,下官決心前進戰死。”散會以後,呂僧珍向諸將道歉說:“殿下昨天風病發作,無意于軍事,如深入敵國,恐怕招致大敗,所以想保全軍隊而還。”又私下對裴邃說:“蕭宏不但完全沒有用兵的韜略,而且無能膽小得厲害。我和他談論軍事,根本是一竅不通。看這樣的形勢,怎么能成功。”蕭宏也不敢馬上就違背眾人的意見,於是就按兵不動。魏國人知道他不會打仗,就送他一套女人服飾,並編了首歌唱道:“不怕蕭娘與呂姥,只怕合肥有韋虎。”“虎”,指的是韋睿。呂僧珍嘆息說:“如果讓始興王或者吳平侯為元帥,我為輔佐,中原不難平定。現在卻讓敵人如此欺侮!”於是想派裴邃分兵攻取壽陽,而大軍仍停駐洛口。蕭宏堅決不許,並在軍中下令:“人馬有前進者斬。”從此軍中上下不和,人人心懷憤怒。
魏國奚康生派楊大眼跑到前線對元英說:“梁人自攻下樑城以後,長時間不進軍,看形勢是害怕我們,大王如果進軍占據洛水,他們一定會自己敗逃。”元英說:“蕭宏雖然蠢笨,下面還有良將韋睿、裴邃等人,也難以對付;望氣的人說過,到九月賊會退走,如今暫且觀察形勢,不可馬上和他交戰。”
張惠紹駐軍下邳,號令嚴明,他的軍隊所到必克,下邳很多人都想來歸降。惠紹說:“我如果攻下此城,各位便都是我朝的人;如果不能破賊,白白讓你們無家可歸,這不合朝廷愛民的本意。如今還是先安心各務本業,不要白費辛苦。”來投降的都很高興。
九月,洛口梁軍潰敗,蕭宏棄眾逃跑。起因是夜裡起了暴風雨,軍中驚恐,蕭宏就帶了幾騎人馬逃走。諸將找不到他,軍隊就解體往回跑。丟棄的盔甲兵器鋪滿了道路和河流。扔下了病弱者,只有強壯的才得以脫身。蕭宏乘小船過江,夜裡來到白石壘,叩門請求入城。臨汝侯蕭猷登城對他說:“百萬大軍一下子就崩潰了,國家的存亡難以預料。恐怕有奸細乘機入城作亂,城門夜間不能開。”蕭宏無言以對。城上用繩子給他吊下來飯食。張惠紹聽說洛口潰敗,便也退兵回去。
天監六年(507),改任司徒,兼太子太傅。八年(509),任司空、揚州刺史。十一年(512)正月,任太尉。那年冬天,因公事降職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還未正式任命,改任揚州刺史。十二年(513),加司空銜。十五年(516),生母陳太妃去世,辭去官職。不久又任命為中書監,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職務不變。
蕭宏妾的弟弟吳法壽性情粗暴狡詐,仗著蕭宏無所畏忌,擅自殺人。死者家屬告狀,朝廷下令嚴辦,法壽藏在蕭宏府內,便拿他沒辦法。武帝下詔把蕭宏從家裡叫出來,當天就法辦了吳法壽。南司上奏免去蕭宏司徒、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的職位,武帝批示道:“我愛護蕭宏是出於兄弟私情,罷免他是按國家法令辦事,準其所奏。”
蕭宏自從洛口戰敗,經常心懷羞慚鬱悶,京城裡只要有奸邪不法的事,往往都打著他的招牌,於是屢次被有關部門奏報,武帝也總是寬恕他。十七年(518),武帝要到光宅寺去,有人潛伏在驃騎航等待武帝夜裡經過。武帝將要出門時突然心跳,於是改從朱雀航經過。此事被發覺,這人聲稱是蕭宏指使。武帝流著淚訓誡蕭宏說:“我人才比你強百倍,坐這個位置還怕栽跟斗,你為何要這樣呢?我不是不能學周公和漢文帝把位置讓給你,只是考慮到你太愚笨。”蕭宏叩頭申辯道:“沒有這回事,沒有這回事。”於是因罪免去職位。然而還是任意放縱不肯改過,奢侈過度,府第建造得和皇宮差不多,後宅美女成百上千,都是天下的絕色佳麗。所寵幸的江無畏,其穿戴賞玩可與齊東昏侯的潘妃相比,她穿的鞋子就價值千萬。她好吃鯽魚頭,經常一天得三百個,其他珍饈也堆得滿滿的,後房的人吃不完,都扔在路上。江無畏本是吳氏女,吳家世代出美女,其親屬子女遍於王侯的後宮。吳氏子吳免有兄弟九人,倚仗權勢橫行京城。
蕭宏不久又官復司徒。普通元年(520),改任太尉、揚州刺史,侍中不變。七年(526)去世,自他有病到去世,武帝曾七次親去探視。死後,下詔追贈侍中、大將軍、揚州牧,授予黃鉞,並賜給羽葆和鼓吹一部,把他的班劍儀仗增加到六十人。謚為靖惠。
蕭宏全靠御弟的尊貴身份,沒有別的才能。他肆意聚斂財物,有近百間庫房,都在他內室後面,鎖得很嚴緊。有人疑心藏的是兵器,密報朝廷。武帝與他兄弟之情甚厚,聽了也很不高興。蕭宏喜愛他的妾江氏,吃飯睡覺一會兒也離不開。於是武帝有一天送嘉肴給江氏,說:“我要去你那兒吃飯。”只帶了一個舊時的朋友射聲校尉丘佗卿前往,與蕭宏和江氏開懷暢飲,半醉後突然對蕭宏說:“我想到你後房去看看。”說著叫上看管後房的人直奔庫房。蕭宏害怕武帝發現屯積的財物,嚇得變了臉色。武帝更以為藏的是兵器,便挨門查看。蕭宏生性愛錢,把一百萬串在一起,貼一張黃帖;一千萬作一堆,懸掛一個紫色的標籤,像這樣的共有三十多間。武帝和佗卿屈指計算,共有錢三億多。其他房子藏的是布、絹、絲、綿、漆、蜜、糹寧、蠟、硃砂、黃屑、雜貨,只見滿屋都是,不知有多少。武帝這才知道不是兵器,十分高興,對他說:“阿六,你真會過日子啊。”又回去接著痛飲,一直到夜裡才打著火把回去。兄弟間的情義更為親近和睦。
蕭宏在京城有數十處店鋪作抵押貸款的生意,常把借錢人的田宅店鋪作抵押品記在債券上,到期不能償還便把債戶趕出去,奪走他們的田宅。京都與浙東一帶的百姓不少因此失去生存依靠。武帝知道後,下令讓他放債不得奪人田宅,從此貧苦百姓才不再喪失家產。晉朝時曾有一篇《錢神論》,豫章王蕭綜因為蕭宏貪婪吝嗇,於是寫了《錢愚論》,文章很尖刻。武帝知道後就用它來勸止蕭宏,並對蕭綜說:“天下可寫的文章有多少,為什麼非要寫這個。”雖然叫他馬上毀掉這篇文章,但已流傳開去,蕭宏被它刺痛,聚斂稍有改正。
蕭宏又與武帝女兒永興公主私通,因此謀劃弒帝篡位,許諾事成之後立她為皇后。武帝曾作初三齋戒,各位公主都參與其事,永興公主讓兩個男僕穿上婢女的衣服混進去動手。男僕過門檻時掉了鞋,閣帥見鞋產生懷疑,密告丁貴嬪,丁貴嬪怕告訴武帝武帝不信,便吩咐宮帥去辦理。宮帥讓宮內八名僕役用純綿裹身,藏在螢幕後面。坐齋散了以後,永興公主果然請求離開,武帝答應了。永興公主走上台階,那兩個男僕趕到武帝身後,幕後八人把他們抱住拿下,武帝受驚嚇栽倒在屏風上。從二人身上搜出刀子,供出是蕭宏指使。武帝沒有張揚,在宮內殺了這二人,用黑色的車子把永興公主拉出宮去。公主懷恨而死,武帝到底也沒去看她。武帝的女兒臨安、安吉、長城三個公主都有文才,而安吉公主名聲最佳。
蕭宏生性好色嗜酒,沉湎於聲色,有侍女千人,都極漂亮。他處世欠謹慎,所以屢遭降免。
蕭宏有兒子十來個,可知名的七人,長子正仁字公業,官作到秘書丞,早死,謚為哀世子。正仁的弟弟正義嗣位。
蕭正德字公和,從小兇狠奸邪,結交無賴亡命徒,盜掘墳墓,屠殺耕牛,又好打獵。齊朝建武年間,梁武帝還沒有生子,收養他作兒子。等平定建康以後,生下昭明太子,正德還歸本家。天監初年,封他為西豐縣侯,逐漸升遷為吳郡太守。正德自以為本應作太子,心懷不滿,常在言語中表露出來。普通三年(522),以黃門侍郎的身份作輕車將軍,賜予設定佐史官。不久投奔魏國。離開梁朝時,作詩一首,放在火籠裡頭,即《詠竹火籠》詩。詩中說:“楨幹屈曲盡,蘭麝氛氳銷,欲知懷炭日,正是履冰朝。”到魏國後自稱是被廢太子。當時齊朝的蕭寶寅已先在魏國,向魏帝上奏說:“哪裡有伯父作天子,父親作揚州刺史,而拋棄骨肉至親,遠投他國?這樣的人不如殺了。”魏國對他不加禮遇,正德就殺了一個小孩,說是自己的兒子,埋在魏國,魏人於是不再懷疑他。後又從魏國逃回去,在文德殿謁見武帝,到殿內磕頭。武帝流著淚把他訓誡一頓,又恢復了他本來的封爵。
正德惡行不改,經常公開搶劫。當時東府城有正德和樂山侯蕭正則,潮溝有董當門的兒子董暹,即被人稱為董世子的,南岸有夏侯夔的長子夏侯洪,這四條惡棍,是百姓的大禍害。他們招攬大批亡命之徒,黃昏時在路上殺人,把這叫“打稽”。當時的功臣豪門子弟多放縱不法,專門殺人搶劫奸人妻女,父輩管束不住,官吏也制止不了。駕車的牛馬,號稱西豐駱馬,樂山烏牛。董暹用金帖織成戰襖,值錢七百萬。後來蕭正則因為搶劫,殺害和尚,被流放到嶺南,在那兒被斬。夏侯洪被他父親告發,關押在東冶的監獄裡,服刑時死去。董暹因和永陽王妃王氏通姦,被殺。三人被除後,百姓才稍得安寧。正德作惡不改。不久被任命為給事黃門侍郎。
普通六年(525),任輕車將軍,跟隨豫章王蕭綜北侵魏國。正德擅自棄軍逃走,被有關官吏彈劾下獄。武帝又下詔說:“因為你是我侄子,又曾過繼給我,所以對你倍加愛護,加官晉爵,超過你的兄長。以前在蜀地時,你親近小人,還認為你是年輕不懂事。到吳郡後變本加厲,殺戮無辜,劫盜財物,全然肆無忌憚。等回到京城以後,專門收養亡命之徒,禍害得路斷人稀,以至京城百姓門戶早閉晚開。又奪人妻妾、搶人子女。徐敖不光妻子被奪,還橫屍道路;王伯敖身為公卿,女兒被你誘作婢妾。我屢次為你遮掩,把事情壓下去,希望你能改過自新,你卻沒有一點悔改之意,反而怨憤更甚。後來隻身逃亡敵國,以親為仇。我曾派人傳信慰問,希望你能回來,結果真能回歸故國,了卻我平生之願。心想你不好讀書,志在武功,所以讓你掌兵權,領兵上陣作戰;誰知你狼心不改,包藏禍心,一心想使國家顛覆敗亡,以快你的心意。如今寬恕你到遠方去,不要讓家屬跟你同去了。我讓你所在處供應你吃穿用度。你的新婦和兒子見理可以留在太尉府,其他家屬也可以和你同去。”於是免去其官職,削去封地,流放到臨海郡。還未到流放地,半道又追上赦免了他。普通八年(527),恢復了他的封地和爵位。
正德從流放路上北歸後,設法和朱異結交。武帝封了昭明太子和其他諸王子後,朱異向武帝進言說正德還沒有應有的職分。中大通四年(532),特地封正德臨賀郡王。後來作丹陽尹時,因其下屬經常搶劫財物,又被官吏彈劾,罷免職位。外放作南兗州刺史,在任上苛刻殘暴,百姓難以忍受。廣陵富饒之地,竟成一片荒蕪,以至於人相食。屢次任用他都無能力勝任,便從此廢黜不用。這更加深了他的怨恨,於是暗地蓄養敢死之士,整天巴望國家動亂。從征虜亭到方山,都被他強占為田莊。蓄養奴僕數百人,都在臉上刺了字。
太清二年(548)秋天,侯景反,侯景的黨徒徐思玉在魏國時常和正德交往,十分投機,知道正德有奸心。於是侯景派思玉到建鄴,把侯景的打算告訴他。侯景又給正德寫信說:“如今天子年邁,奸臣亂國,據我看,敗亡之日已屈指可數。大王本為太子,半道上卻受被廢之辱,天下義士無不為之憤慨。大王怎能只顧伯侄私情而拋棄擁戴你的千萬人呢?我雖說不上勇武,卻也想奮起有所作為。”正德見信大喜說:“侯景的意思和我暗合,真是天助我也。”於是就應允給侯景作內應。等侯景軍隊到北岸,正德偷發空船,假說去運蘆荻,把侯景渡過江來。朝廷不知道正德的陰謀,委任他為平北將軍,駐軍朱雀航。侯景來到後,正德向北拜了三拜,跪下辭別,並虛欠欷流淚。然後引賊入宣陽門,與侯景在馬上互相作揖,退守左衛府。起先,他的軍隊都穿紅袍,裡邊穿青衣,這時便里外反過來穿。侯景立正德為天子,號正平元年。因為起初童謠中有“正平”之語,所以用此年號以應童謠。另外人們在發怒爭吵時,也都必口稱正平。
正德立長子見理為太子,把女兒嫁給侯景,侯景作丞相。正德和他相約說:“破城之日,不能留下蕭衍、蕭綱父子。”又下令,京畿內王侯三天內不出城投降的,殺無赦。等到攻破台城,正德領人拿刀要闖進去殺蕭衍父子,侯景令他們守門,因此正德未能得逞。侯景恢復太清年號,降正德為侍中、大司馬。正德入宮向武帝問訊,一邊下拜一邊流淚。武帝說:“你哭得怪傷心,可後悔也來不及了。”正德知道被侯景出賣,深深感到後悔,寫密信與鄱陽嗣王蕭范相約,讓他引兵入城。侯景截獲書信,借武帝之命殺了他。
當初,正德的妹妹長樂公主嫁給陳郡謝禧,正德姦污了她,放火燒了公主的宅第,捆了一個婢女,給她手上戴上玉釧,身上佩上金飾,聲稱公主被燒死,收拾婢女的屍體和金玉一塊兒埋了。繼續和公主通姦,並稱她為柳夫人,生下兩個兒子。時間稍長,逐漸露出風聲。後來黃門郎張準養了一隻雉媒,就是經過馴養用以誘捕其他野雞的野雞,正德見了把它搶去。不久碰上重雲殿作法事,皇儲以下全部匯集,張準便在眾人中罵道:“張準的雉媒不是長樂公主,怎么能隨便搶走!”皇太子怕傳到武帝耳朵里,趕緊讓武陵王勸解才平息下來。出來以後,正德把雉媒送還。後來梁朝覆亡總歸都是由於正德,百姓們甚至聽到臨賀郡名字都恥於出口。有童謠說:“寧逢五虎入市,不欲見臨賀父子。”竟是如此憎惡他。
蕭正則,字公衡,天監初年,因是王子被封為樂山侯。他多次升遷,任太子洗馬、舍人。他經常在家私自拘留百姓,讓他們養馬,又偷偷地鑄錢幣。大通二年(528),因藏匿搶劫盜竊犯人而獲罪,被削去爵位流放到鬱林。皇帝命令廣州地方官府每天供給蕭正則酒肉,南方官衙中人仍以王侯的禮節來對待他。
蕭正則對他的父輩產生了怨恨,與西江督護靳山顧串通,引誘並招來一些亡命之徒,準備攻打番禺。還未到預定的日期,他們的陰謀就暴露了,於是他們便鳴鼓聚集起來準備攻打州城。刺史元景仲命令長史元孝深討伐蕭正則,蕭正則被打敗,逃入廁所,被村民抓獲,綁起來送往官府。詔令將蕭正則在南海斬首,有關部門上表請求將他從宗族的名冊中除去,將他的妻子關押。下詔同意把他從宗族的名冊中去除,對他的妻子寬大處理。蕭正則的弟弟名蕭正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