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唐紀·後唐紀七
作者:司馬光
起玄黓執徐七月,盡閼逢敦牂閏正月,凡一年有奇。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下
◎ 長興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
秋,七月,辛巳,朔方奏夏州党項入寇,擊敗之,追至賀蘭山。
己丑,加鎮海、鎮東軍節度使錢元瓘中書令。
庚寅,李存瑰至成都,孟知祥拜泣受詔。
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以湖南比年大旱,命閉南嶽及境內諸神祠門,竟不雨。辛卯,希聲卒,六軍使袁詮、潘約等迎鎮南節度使希范於朗州而立之。
乙未,孟知祥遣李存瑰還,上表謝罪,且告福慶公主之喪。自是復稱籓,然益驕倨矣。
庚子,以西京留守、同平章事李從珂為鳳翔節度使。
廢武興軍,復以鳳、興、文三州隸山南西道。
丁未,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鳳同平章事,充安國節度使。
八月,庚申,馬希范至長沙;辛酉,襲位。甲子,孟知祥令李昊為武泰趙季良等五留後草表,請以知祥為蜀王,行墨制,仍自求旌節,昊曰:“比者諸將攻取方鎮,即有其地,今又自求朝廷節鋮及明公封爵,然則輕重之權皆在群下矣;借使明公自請,豈不可邪!”知祥大悟,更令昊為己草表,請行墨制,補兩川刺史已下;又表請以季良等五留後為節度使。
初,安重誨欲圖兩川,自知祥殺李嚴,每除刺史,皆以東兵衛送之,小州不減五百人,夏魯奇、李仁矩、武虔裕各數千人,皆以牙隊為名。及知祥克遂、閬、利、夔、黔、梓六鎮,得東兵無慮三萬人,恐朝廷征還,表請其妻子。
吳徐知誥廣金陵城周圍二十里。
初,契丹既強,寇抄盧龍諸州皆遍,幽州城門之外,虜騎充斥。每自涿州運糧入幽州,虜多伏兵於閻溝,掠取之。及趙德鈞為節度使,城閻溝而戍之,為良鄉縣,糧道稍通。幽州東十里之外,人不敢樵牧;德鈞於州東五十里城潞縣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穡。至是,又於州東北百餘里城三河縣以通薊州運路,虜騎來爭,德鈞擊卻之。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畢。邊人賴之。
壬午,以鎮南節度使馬希范為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命其子仁贊攝行軍司馬,兼都總轄兩川牙內馬步都軍事。
冬,十月,己酉朔,帝復遣李存瓘如成都,凡劍南自節度使、刺史以下官,聽知祥差罷訖奏聞,朝廷更不除人;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復征也。
秦王從榮喜為詩,聚浮華之士高輦等於幕府,與相唱和,頗自矜伐。每置酒,輒令僚屬賦詩,有不如意者面毀襲抵棄。壬子,從榮入謁,帝語之曰:“吾雖不知書,然喜聞儒生講經義,開益人智思。吾見莊宗好為詩,將家子文非素習,徒取人竊笑,汝勿效也。”
丙辰,幽州奏契丹屯捺剌泊。
前影義節度使李金全屢獻馬,上不受,曰:“卿在鎮為治何如?勿但以獻馬為事!”金全,吐谷渾人也。
壬申,大理少卿康澄上疏曰:“臣聞童謠非禍福之本,妖祥豈隆替之源!故雊雉升鼎而桑谷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神馬長嘶而玉龜告兆,不能延晉祚之長。是知國家有不足懼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陰陽不調不足懼,三辰失行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涸不足懼,蟊賊傷稼不足懼;賢人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恥道消深可畏,毀譽亂真深可畏,直言蔑聞深可畏。不足懼者,願陛下存而勿論;深可畏者,願陛下修而靡忒。”優詔獎之。秦王從榮為人鷹視,輕佻峻急;既判六軍諸衛事,復參朝政,多驕縱不法。初,安重誨為樞密使,上專屬任之。從榮及宋王從厚自襁褓與之親狎,雖典兵,常為重誨所制,畏事之。重誨死,王淑妃與宣徽使孟漢瓊宣傳帝命,范延光、趙延壽為樞密使,從榮皆輕侮之。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其妻永寧公主與從榮異母,素相憎疾。從榮以從厚聲名出己右,尤忌之;從厚善以卑弱奉之,故嫌隙不外見。石敬瑭不欲與從榮共事,常思外補以避之。范延光、趙延壽亦慮及禍,屢辭機要,請與舊臣迭為之,上不許。會契丹欲入寇,上命擇帥臣鎮河東,延光、延壽皆曰:“當今帥臣可往者,獨石敬瑭、康義誠耳。”敬瑭亦願行,上即命除之。既受詔,不落六軍副使,敬瑭復辭,上乃以宣徽使硃弘昭知山南東道,代義誠詣闕。
十一月,辛巳,以三司使孟秸為忠武節度使,以忠武節度使馮贇充宣徽南院使,判三司。鵠本刀筆吏,與范延光鄉里厚善,數年間引擢至節度使;上雖知其太速,然不能違也。
乙酉,上以胡寇浸逼北邊,命趣議河東帥;石敬瑭欲之,而范延光、趙延壽欲用康義誠,議久不決。樞密直學士李崧以為非石太尉不可。延光曰:“仆亦累奏用之,上欲留之宿衛耳。”會上遣中使趣之,眾乃從崧議。丁亥,以石敬瑭為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國、威塞等軍蕃漢馬步總管,加兼侍中。
己丑,加樞密使趙延壽同平章事。
吳以諸道都統徐知誥為大丞相、太師,加領德勝節度使;知誥矢丞相、太師。
大同節度使張敬達聚兵要害,契丹竟不敢南下而還。敬達,代州人也。
蔚州刺史張彥超本沙陀人,嘗為帝養子,與石敬瑭有隙;聞敬瑭為總管,舉城附於契丹,契丹以為大同節度使。
石敬瑭至晉陽,以部將劉知遠、周瑰為都押衙,委以心腹;軍事委知遠,帑藏委瑰。瑰,晉陽人也。
十二月,戊午,以康義誠為河陽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以硃弘昭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是歲,漢主立其子耀樞為雍正,龜圖為康王,弘度為賓王,弘熙為晉王,弘昌為越王,弘弼為齊王,弘雅為韶王,弘澤為鎮王,弘操為萬王,弘杲為循王,弘為思王,弘邈為高王,弘簡為同王,弘建為益王,弘濟為辯王,弘道為貴王,弘昭為宜王,弘政為通王,弘益為定王;未幾,徙弘度為秦王。
◎ 長興四年癸巳,公元九三三年
春,正月,戊子,加秦王從榮守尚書令,兼侍中。庚寅,以端明殿學士歸義劉昫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閩人有言真封宅龍見者,閩王延鈞更命其宅曰龍躍宮。遂詣寶皇宮受冊,備儀衛,入府,即皇帝位,國號大閩,大赦,改元龍啟;更名璘。追尊父祖,立五廟。以其僚屬李敏為左僕射、門下侍郎,其子節度使繼鵬為右僕射、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以親吏吳勖為樞密使。唐冊禮使裴傑、程侃適至海門,閩主以傑為如京使;侃固求北還,不許。閩主自以國小地僻,常謹事四鄰,由是境內差安。
二月,戊申,孟知祥墨制以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
涼州大將拓跋承謙及耆老上表,請以權知留後孫超為節度使。上問使者:“超為何人?”對曰:“張義潮在河西,朝廷以天平軍二千五百人戍涼州。自黃巢之亂,涼州為党項所隔,鄆人稍稍物故皆盡,超及城中之人皆其子孫也。”
乙卯,以馬希范為武安、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
戊午,定難節度使李仁福卒;庚申,軍中立其子彝超為留後。
癸亥,以孟知祥為東西川節度使、蜀王。
先是,河西諸鎮皆言李仁福潛通契丹,朝廷恐其與契丹連兵,併吞河右,南侵關中,會仁福卒,三月,癸未,以其子彝超為彰武留後,徙彰武節度使安從進為定難留後,仍命靜難節度使藥彥稠將兵五萬,以宮苑使安重益為監軍,送從進赴鎮。從進,索葛人也。
乙酉,始下制除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
丁亥,敕諭夏、銀、綏、宥將士吏民,以“夏州窮邊,李彝超年少,未能扞御,故徙之延安,從命則有李從嚴、高允韜富貴之福,違命則有王都、李匡賓覆族之禍。”夏,四月,彝超上言,為軍士百姓擁留,未得赴鎮,詔遣使趣之。
言事者請為親王置師傅,宰相畏秦王從榮,不敢除人,請令王自擇。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薦兵部侍郎劉瓚於從榮,從榮表請之。癸丑,以瓚為秘書監、秦王傅,前襄州支使山陽魚崇遠為記室。瓚自以左遷,泣訴,不得免。王府參佐皆新進少年,輕脫諂諛,瓚獨從容規諷,從榮不悅。瓚雖為傅,從榮一概以僚屬待之,瓚有難色;從榮覺之,自是戒門者勿為通,月聽一至府,或竟日不召,亦不得食。
李彝超不奉詔,遣共兄阿囉王守青嶺門,集境內党項諸胡以自救。藥彥稠等進屯蘆關,彝超遣党項抄糧運及攻具,官軍自蘆關退保金明。
閩王璘立子繼鵬為福王,充寶皇宮使。五月,戊寅,立皇子從珂為潞王,從益為許王,從子天平節度使從溫為兗王,護國節度使從璋為洋王,成德節度使從敏為涇王。
庚辰,閩地震,閩主璘避位修道,命福王繼鵬權總萬機。初,閩王審知性節儉,府舍皆庳陋;至是,大作宮殿,極土木之盛。
甲申,帝暴得風疾;庚寅,小愈,見群臣於文明殿。
壬辰夜,夏州城上舉火,比明,雜虜數千騎救之,安從進遣先鋒使宋溫擊走之。
吳宋齊丘勸徐知誥徙吳主都金陵,知誥乃營宮城於金陵。
帝旬日不見群臣,都人忷懼,或潛竄山野,或寓止軍營。秋,七月,庚辰,帝力疾御廣壽殿,人情始安。
安從進攻夏州。州城赫連勃勃所築,堅如鐵石,斫鑿不能入。又党項萬餘騎徜徉四野,抄掠糧餉,官軍無所芻牧。山路險狹,關中民輸斗粟束藁費錢數緡,民間困竭不能供。李彝超兄弟登城謂從進曰:“夏州貧瘠,非有珍寶蓄積可以充朝廷貢賦也;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蕞爾孤城,勝之不武,何足煩國家勞費如此!幸為表聞,若許其自新,或使之徵伐,願為眾先。”上聞之,壬午,命從進引兵還。其後有知李仁福陰事者,云:“仁福畏朝廷除移,揚言結契丹為援,契丹實不與之通也;致朝廷誤興是役,無功而還。”自是夏州輕朝廷,每有叛臣,必陰與之連以邀賂遺。上疾久未平,征夏州無功,軍士頗有流言,乙酉,賜在京諸軍優給有差;既賞賚無名,士卒由是益驕。
丁亥,賜錢元瓘爵吳王。元瓘於兄弟甚厚,其兄中吳、建武節度使元瓘自蘇州入見,元瓘以家人禮事之,奉觴為壽,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賜也。”元瓘曰:“先王擇賢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瓘知忠順而已。”因相與對泣。
戊子,閩主璘復位。初,福建中軍使薛文杰,性巧佞,璘喜奢侈,文杰以聚使用求媚,璘以為國計使,親任之。文杰陰求富民之罪,籍沒其財,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銅斗火熨之。建州土豪吳光入朝,文杰利其財,求其罪,將治之;光怨怒,帥其眾且萬人叛奔吳。
帝以工部尚書盧文紀、禮部郎中呂琦為蜀王冊禮使,並賜蜀王一品朝服。知祥自作九旒冕、九章衣,車服旌旗皆擬王者。八月,乙巳朔,文紀等至成都。戊申,知祥服痛冕,備儀衛詣驛,降階北面受冊,升玉輅。至府門,乘步輦而歸。文紀,簡求之孫也。
戊申,群臣上尊號曰聖明神武廣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大赦。在京及諸道將士各等第優給。時一月之間再行優給,由是月度益窘。
太僕少卿致仕何澤見上寢疾,秦王從榮權勢方盛,冀己復進用,表請立從榮為太子。上覽表泣下,私謂左右曰:“群臣請立太子,朕當歸老太原舊第耳。”不得已,丙戌,詔宰相樞密使議之。丁卯,從榮見上,言曰:“竊聞有奸人請立臣為太子;臣幼小,且願學治軍民,不願當此名。”上曰:“群臣所欲也。”從榮退,見范延光、趙延壽曰:“執政欲以吾為太子,是欲奪我兵柄,幽之東宮耳。”延光等知上意,且懼從榮之言,即具以白上;辛未,制以從榮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九月,甲戌朔,吳主立德妃王氏為皇后。
戊寅,加范延光、趙延壽兼侍中。
癸未,中書奏節度使見元帥儀,雖帶平章事,亦以軍禮廷參,從之。
帝欲加宣徽使、判三司馮贇同平章事;贇父名章。執政誤引故事,庚寅,加贇同中書門下二品,充三司使。
秦王從榮請嚴衛、捧聖步騎兩指揮為牙兵。每入朝,從數百騎,張弓挾矢,馳騁衢路;令文士試草《檄淮南書》,陳己將廓清海內之意。從榮不快於執政,私謂所親曰:“吾一旦南面,必族之!”范延光、趙延壽懼,屢求外補以避之。以上為見己病而求去,甚怒,曰:“欲去自去,奚用表為!”齊國公主復為延壽言于禁中,雲“延壽實有疾,不堪機務。”丙申,二人復言於上曰:“臣等非敢憚勞,願與勛舊迭為之。亦不敢俱去,願聽一人先出。若新人不稱職,復召臣,臣即至矣。”上乃許之。戊戌,以延壽為宣武節度使;以山南節道節度使硃弘昭為樞密使、同平章事。制下,弘昭復辭,上叱之曰:“汝輩皆不欲在吾側,吾蓄養汝輩何為!”弘昭乃不敢言。
吏部侍郎張文寶泛海使杭州,船壞,水工以小舟濟之,風飄至天長;從者二百人,所存者五人。吳主厚禮之,資以從者儀服錢幣數萬,仍為之牒錢氏,使於境上迎侯。文寶獨受飲食,餘皆辭之,曰:“本朝與吳久不通問,今既非君臣,又非賓主,若受茲物,何辭以謝!”吳主嘉之,竟達命於杭州而還。
庚子,以前義成節度使李贊化為昭信節度使,留洛陽食其俸。
辛丑,詔大元帥從榮位在宰相上。
吳徐知誥以國中水火屢為災,曰:“兵民困苦,吾安可獨樂!”悉縱遣侍妓,取樂器焚之。
閩內樞密使薛文杰說閩王抑挫諸宗室;從子繼圖不勝忿,謀反,坐誅,連坐者千餘人。
冬,十月,乙卯,范延光、馮贇奏:“西北諸胡賣馬者往來如織,日月絹無慮五千匹,計耗國用什之七,請委緣邊鎮戍擇諸胡所賣馬良者給券,具數以聞。”從之。戊午,以前武興節度使孫岳為三司使。
范延光屢因孟漢瓊、王淑妃以求出。庚申,以延光為成德節度使,以馮贇為樞密使。帝以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康義誠為朴忠,親任之。時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禍,義誠度不能自脫,乃令其子事秦王,務以恭順持兩端,冀得自全。
權知夏州事李彝超上表謝罪,求昭雪;壬戌,以彝超為定難軍節充使。
十一月,甲戌,上餞范延光,酒罷,上曰:“卿今遠去,事宜盡言。”對曰:“朝廷大事,願陛下與內久輔臣參決,勿聽群小之言。”遂相泣而別。時孟漢瓊用事,附之者共為朋黨以蔽惑上聽,故延光言及之。
庚辰,改慎州懷化軍。置保順軍於洮州,領洮、鄯等州。
戊子,帝疾復作,己丑,大漸,秦王從榮入問疾,帝俯首不能舉。王淑妃曰:“從榮在此。”帝不應。從榮出,聞宮中皆哭,從榮意帝已殂,明旦,稱疾不入。是夕,帝實小愈,而從榮不知。從榮自知不為時論所與,恐不得為嗣,與其黨謀,欲以兵入侍,先制權臣。辛卯,從榮遣都押牙馬處鈞謂硃弘昭、馮贇曰:“吾欲帥牙兵入宮中侍疾,且備非常,當止於何所?”二人曰:“王自擇之。”既而私於處鈞曰:“主上萬福,王宜竭心忠孝,不可妄信人浮言。”從榮怒,復遣處鈞謂二人曰:“公輩殊不愛家族邪?何敢拒我!”二人患之,入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漢瓊,鹹曰:“茲事不得康義誠不可濟。”乃召義誠謀之,義誠竟無言,但曰:“義誠,將校耳,不敢預議,惟相公所使。”弘昭疑義誠不欲眾中言之,夜,邀至私第問之,其對如初。壬辰,從榮自河南府常服將步騎千人陳於天津橋。是日黎明,從榮遣馬處鈞至馮贇第,語之曰:“吾今日決入,且居興聖宮。公輩各有宗族,處事亦宜詳允,禍福在須臾耳。”又遣處鈞詣康義誠,義誠曰:“王為則奉迎。”贇馳入右掖門,見弘昭、義誠、漢瓊及三司使孫岳方聚謀於中興殿門外,贇具道處鈞之言,因讓義誠曰:“秦王言‘禍福在須臾,’其事可知,公勿以兒在秦府,左右顧望。主上拔擢吾輩,自布衣至將相,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門,置主上何地?吾輩尚有遺種乎?”義誠未及對,監門白秦王已將兵至端門外。漢瓊指衣起曰:“今日之事,危及君父,公猶顧望擇利邪?吾何愛餘生,當自帥兵拒之耳!”即入殿門,弘照、贇隨之,義誠不得已,亦隨之入。漢瓊見帝曰:“從榮反,兵已攻端門,須臾入宮,則大亂矣!”宮中相顧號哭,帝曰:“從榮何苦乃爾!”問弘昭等:“有諸?”對曰:“有之,適已令門者闔門矣。”帝指天泣下,謂義誠曰:“卿自處置,勿驚百姓!”控鶴指揮使李重吉,從珂之子也,時侍側,帝曰:“吾與爾父,冒矢石定天下,數脫吾於厄;從榮輩得何力,今乃為人所教,為此悖逆!我固知此曹不足付大事,當呼爾父授以兵柄耳。汝為我部閉諸門。”重吉即帥控鶴兵守宮門。孟漢瓊被甲乘馬,召馬軍都指揮使硃洪實,使將五百騎討從榮。從榮方據胡床,坐橋上,遣左右召康義誠。端門已閉,叩左掖門,從門隙中窺之,見硃洪實引騎兵北來,走白從榮。從榮大驚,命取鐵掩心擐之,坐調弓矢。俄而騎兵大至,從榮走歸府,僚佐皆竄匿,牙兵掠嘉善坊潰去。從榮與妃劉氏匿床下,皇城使安從益就斬之,並殺其子,以其首獻。初,孫岳頗得豫內廷密謀,馮、硃患從榮狼伉,岳嘗為之極言禍福之歸;康義誠恨之,至是,乘亂密遣騎士射殺之。帝聞從榮死,悲駭,幾落御榻,絕而復甦者再,由是疾復劇。從榮一子尚幼,養宮中,諸將請除之,帝泣曰:“此何罪!”不得已,竟與之。
癸巳,馮道帥群臣入見帝於雍和殿,帝雨泣嗚咽,曰:“吾家事至此,慚見卿等!”
宋王從厚為天雄節度使;甲午,遣孟漢瓊征從厚,且權知天雄軍府事。
丙申,追廢從榮為庶人。執政共議從榮官屬之罪,馮道曰:“從榮所親者高輦、劉陟、王說而已,任贊到官才半月,王居敏、司徒詡在病告已半年,豈豫其謀!居敏尤為從榮所惡,昨舉兵向闕之際,與輦、陟並轡而行,指日景曰:‘來日及今,已誅王詹事矣。’自非與之同謀者,豈得一切誅之乎!”硃弘昭曰:“使從榮得入光政門,贊等當如何任使,而吾輩猶有利乎!且首從差一等耳,今首已孥戮而從皆不問,主上能不以吾輩為庇奸人乎!”馮贇力爭之,始議流貶。時咨議高輦已伏誅。丁酉,元帥府判官、兵部侍郎任贊、秘書監兼王傅劉瓚、友蘇瓚、記室魚崇遠、河南少尹劉陟、判官司徒詡、推官王說等八人並長流,河南巡官李瀚、江文蔚等六人勒歸田裡,六軍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晙並貶官。瀚,回之族曾孫也;詡,貝州人;文蔚,建安人也。文蔚奔吳,徐知誥厚禮之。
初,從榮失道,六軍判官、司諫郎中趙遠諫曰:“大王地居上嗣,當勤修令德,奈何所為如是!勿謂父子至親為可恃,獨不見恭世子、戾太子乎!”從榮怒,出為涇州判官;及從榮敗,遠以是知名。遠,字上交,幽州人也。
戊戌,帝殂。帝性不猜忌,與物無競,登極之年已逾六十,每夕於宮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亂為眾所推;願天早生聖人,為生民主。”在位年穀屢豐,兵革罕用,校於五代,粗為小康。
辛丑,宋王至洛陽。
閩主尊魯國太夫人黃氏為皇太后。閩主好鬼神,巫盛韜等皆有寵。薛文杰言於閩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質諸鬼神,不能知也。盛韜善視鬼,宜使察之。”閩主從之。文杰惡樞密使吳勖,勖在疾,文杰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罷公近密,仆言公但小苦頭痛耳,將愈矣。主上或遣使來問,慎勿以它疾對也。”勖許諾。明日,文杰使韜言於閩主曰:“適見北廟崇順王訊吳勖謀反,以銅釘釘其腦,金椎擊之。”閩主以告文杰,文杰曰:“未可信也,宜遣使問之。”果以頭痛對,即收下獄,遣文杰及獄吏雜治之,勖自誣服,並其妻子誅之。由是國人益怒。
吳光請兵於吳,吳信州刺史將延徽不俟朝命,引兵會光攻建州,閩主遣使求救於吳越。
十二月,癸卯朔,始發明宗喪,宋王即皇帝位。
秦王從榮既死,硃洪實妻入宮,司衣王氏與之語及秦王,王氏曰:“秦王為人子,不在左右侍疾,致人歸禍,是其罪也;若雲大逆,則厚誣矣。硃司徒最受王恩,當時不為之辨,惜哉!”洪實聞之,大懼,與康義誠以其語白閔帝,且言王氏私於從榮,為之詗宮中事,辛亥,賜王氏死。事連王淑妃,淑妃素厚於從榮,帝由是疑之。
丙辰,以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詢為磁州刺史。硃弘昭以誅秦王立帝為己功,欲專朝政;令詢侍帝左右最久,雅為帝所親信,弘昭不欲舊人在帝側,故出之。帝不悅而無如之何。
孟知祥聞明宗殂,謂僚佐曰:“宋王幼弱,為政者皆胥史小人,其亂可坐俟也。”
辛未,帝始御中興殿。帝自終易月之制,即召學士讀《貞觀政要》、《太宗實錄》,有致治之志;然不知其要,寬柔少斷。李愚私謂同列曰:“吾君延訪,鮮及吾輩,位高責重,事亦堪憂。”眾惕息不敢應。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明州錢元珦驕縱不法,每請事於王府不獲,輒上書悖慢。嘗怒一吏,置鐵床炙之,臭滿城郭。吳王元瓘遣牙將仰仁詮詣明州召之,仁詮左右慮元珦難制,勸為之備,仁詮不從,常服徑造聽事。元珦見仁詮至,股忄栗,遂還錢塘,幽於別第。仁詮,湖州人也。
閩主改福州為長樂府。
親從都指揮使王仁達有擒王延稟之功,性慷慨,言事無所避。閩主惡之,嘗私謂左右曰:“仁達智有餘,吾猶能御之,非少主臣也。”至是,竟誣以叛,族誅之。
初,馬希聲、希范同日生。希聲母曰袁德妃,希范母曰陳氏。希范怨希聲先立不止,及嗣位,不禮於袁德妃。希聲母弟希旺為親從都指揮使,希范多譴責之。袁德妃請納希旦官為道士,不許,解其軍職,使居竹屋草門,不得預兄弟燕集。德妃卒,希旦憂憤而卒。
潞王上
◎ 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
春,正月,戊寅,閔帝大赦,改元應順。壬午,加河陽節度使兼侍衛都指揮使康義誠兼侍中,判六軍諸衛事。
硃弘昭、馮贇忌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寧國節度使安彥威、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忠正節度使張從賓,甲申,出彥威為護國節度使,以捧聖馬軍都指揮使硃洪實代之;出從賓為彰義節度使,以嚴衛步軍都指揮使皇甫遇代之。彥威,崞人;遇,真定人也。
戊子,樞密使、同平章事硃弘昭、同中書門下二品馮贇、河東節度使兼侍中石敬瑭併兼中書令。贇以超遷太過,堅辭不受;己丑,改兼侍中。
壬辰,以荊南節度使高從誨為南平王,武安、武平節度使馬希范為楚王。
甲午,以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元瓘為吳越王。
吳徐知誥別治私第於金陵,乙未,遷居私第,虛府舍以待吳主。
鳳翔節度使兼侍中潞王從珂,與石敬瑭少從明帝征伐,有功名,得眾心。硃弘昭、馮贇位望素出二人下遠甚,一旦執朝政,皆忌之。明宗有疾,潞王屢遣其夫人入省侍;及明宗殂,潞王辭疾不來,使臣至鳳翔者或自言伺得潞王陰事。時潞王長子重吉為控鶴都指揮使,硃、馮不欲其典禁兵,己亥,出為亳州團練使。潞王有女惠明為尼,在洛陽,亦召入禁中。潞王由是疑懼。
吳蔣延徽敗閩兵於浦城,遂圍建州,閩主璘遣上軍張彥柔、驃騎大將軍王延宗將兵萬人救建州。延宗軍及中塗,士卒不進,曰:“不得薛文杰,不能討賊。”延宗馳使以聞,國人震恐。太后及福王繼鵬泣謂璘曰:“吾無如卿何,卿自為謀。”文杰出,繼鵬伺之於啟聖門外,以笏擊之仆地,檻車送軍前,市人爭持瓦礫擊之。文杰善術數,自雲過三日則無患。部送者聞之,倍道兼行,二日而至,士卒見之踴躍,臠食之;閩主亟遣赦之,不及。初,文杰以為古制檻車疏闊,更為之,形如木匱,攢以鐵鋩,內向,動輒觸之。車成,文杰首自入焉。並誅盛韜。蔣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誥以延徽吳太祖之婿,與臨川王濛素善,恐其克建州奉濛以圖興復,遣使召之。延徽亦聞閩兵及吳越兵將至,引兵歸;閩人追擊,敗之,士卒死亡甚眾,歸罪於都虞侯張重進,斬之。知誥貶延徽為右威衛將軍,遣使求好於閩。
閏月,以左諫議大夫唐汭、膳部郎中、知制誥陳乂皆為給事中,充樞密直學士。汭以文學從帝,歷三鎮在幕府。及即位,將佐之有才者,硃、馮皆斥逐之。汭性過疏,硃、馮恐帝含怒有時而發,乃引汭於密近,以其黨陳乂監之。丙午,尊皇后為皇太后。
安遠節度使符彥超奴王希全、任駕兒見朝廷多事,謀殺彥超,據安州附於吳,夜,叩門稱有急遞,彥超出至聽事,二奴殺之,因以彥超之命召諸將,有不從己者輒殺之。己酉旦,副使李端帥州兵討誅之,並其黨。
甲寅,以王淑妃為太妃。
蜀將吏勸蜀王知祥稱帝。己巳,知祥即皇帝位於成都。
段譯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下長興三年(壬辰、932)後唐紀七後唐明宗長興三年(壬辰,公元932年)
[1]秋,七月朔,朔方奏夏州党項入寇,擊敗之,追至賀蘭山。
[1]秋季,七月,辛丑朔(初一),朔方上表奏報:夏州党項來侵犯,擊敗了他們,追擊到賀蘭山。
[2]己丑,加鎮海、鎮東軍節度使錢元守中書令。
[2]己丑(初九),加封鎮海、鎮東節度使錢元守中書令。
[3]庚寅,李存至成都,孟知祥拜泣受詔。
[3]庚寅(初十),李存到了成都,孟知祥拜泣著接受後唐明宗詔書。
[4]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以湖南比年大旱,命閉南嶽及境內諸神祠門,竟不雨。辛卯,希聲卒,六軍使袁詮、潘約等迎鎮南節度使希范於朗州而立之。
[4]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因湖南連年大旱,下令關閉南嶽及境內諸神祠的大門,到底沒有下雨。辛卯(十一日),馬希聲去世,六軍使袁詮、潘約等迎請鎮南節度使馬希范於朗州而擁立他為主。
[5]乙未,孟知祥遣李存還,上表謝罪,且告福慶公主之喪。自是復稱藩。
[5]乙未(十五日),孟知祥讓李存回洛陽,向朝廷上表謝罪,並報告福慶公主的喪事。從此又向後唐朝廷自稱藩屬。
[6]庚子,以西京留守、同平章事李從珂為鳳翔節度使。
[6]庚子(二十日),任用西京留守、同平章事李從珂為鳳翔節度使。
[7]廢武興軍,復以鳳、興、文三州隸山南西道。
[7]廢除武興軍,恢復鳳、興、文三州隸屬於山南西道。
[8]丁未,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鳳同平章事,充安國節度使。
[8]丁未(二十七日),後唐命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鳳以同平章事銜,充當安國節度使。
[9]八月,庚申,馬希范至長沙;辛酉,襲位。
[9]八月,庚申(十一日),荊南馬希范到達長沙;辛酉(十二日),承襲其兄馬希聲的職位。
[10]甲子,孟知祥令李昊為武泰趙季良等五留後草表,請以知祥為蜀王,行墨制,仍自求旌節,昊曰:“比者諸將攻取方鎮,即有其地,今又自求節鉞及明公封爵,然則輕重之權皆在群下矣;借使明公自請,豈不可邪!”知祥大悟,更令昊為己草表,請行墨制,補兩川刺史已下;又表請以季良等五留後為節度使。
[10]甲子(十五日),孟知祥讓李昊為武泰趙季良等五個留後起草表章,請求朝廷封孟知祥為蜀王,行使墨書制命的權力,允許他自行委任將吏,同時為他們自己請求朝廷賜給節度使的旌節,李昊說:“近來諸將攻取一方軍鎮,就占有其地域,現在又自己要求給予旌節斧鉞以及您的封爵,這樣,職位輕重的權衡就都落在下屬部眾之手了;假如您自己請封,豈不更好!”孟知祥一下明白過來,便讓李昊替自己起草表章,請求施行墨書制命,可以補授缺額的兩川刺史以下的官職;又上表請求朝廷任命趙季良等五個留後為節度使。
初,安重誨欲圖兩川,自知祥殺李嚴,每除刺史,皆以東兵衛送之,小州不減五百人,夏魯奇、李仁矩、武虔裕各數千人,皆以牙隊為名。及知祥克遂、閬、利、夔、黔、梓六鎮,得東兵無慮三萬人,恐朝廷征還,表請其妻子。
起先,安重誨圖謀占取兩川,自從孟知祥殺死李嚴,每次任命刺史,都用東方的軍隊護送他們赴任,小的州府不少於五百人,像夏魯奇、李仁矩、武虔裕,都各領數千人,號稱牙隊。及至孟知祥攻下遂州、閬州、利州、夔州、黔州、梓州六鎮,得到護從東兵不下三萬人,怕朝廷徵召東兵返回,就上表請求允許他們的妻子到駐地來。
[11]吳徐知誥廣金陵城周圍二十里。
[11]吳國徐知誥擴建金陵城周圍二十里。
[12]初,契丹既強,寇抄盧龍諸州皆遍,幽州城門之外,虜騎充斥。每自涿州運糧入幽州,虜多伏兵於閻溝,掠取之。及趙德鈞為節度使,城閻溝而戍之,為良鄉縣,糧道稍通。幽州東十里之外,人不敢樵牧;德鈞於州東五十里城潞縣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穡。至是,又於州東北百餘里城三河縣以通薊州運路,虜騎來爭,德鈞擊卻之。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畢。邊人賴之。
[12]起初,契丹已經強大,把盧龍諸州都搶掠遍了,幽州城門以外,到處是契丹的騎兵。往往從涿州運糧到幽州,契丹兵眾大多埋伏在閻溝,進行掠奪。到趙德鈞為節度使時,在閻溝築城守衛,設立良鄉縣,糧道略有通便。幽州以東十里之外,百姓不敢打柴放牧;趙德鈞在州東五十里建立潞縣城,加以守衛,靠近州城的百姓才得以進行農耕種莊稼。到此時,又在幽州東北百餘里處,建立三河縣城來疏通薊州運路,契丹騎兵來爭奪,趙德鈞便把他們擊退。九月,庚辰朔(初一),奏報三河縣城建設完畢。邊民賴以生存。
[13]壬午,以鎮南節度使馬希范為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13]壬午(初三),任用鎮南節度使馬希范為武安節度使,兼任侍中。
[14]孟知祥命其子仁贊攝行軍司馬,兼都總轄兩川牙內馬步都軍事。
[14]孟知祥命令他的兒子孟仁贊代理行軍司馬,兼任都總轄兩川牙內馬步都軍事。
[15]冬,十月,己酉朔,帝復遣李存如成都,凡劍南自節度使、刺史以下官,聽知祥差署訖奏聞,朝廷更不除人;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復征也。
[15]冬季,十月,己酉朔(初一),明宗再派李存赴成都,凡是在劍南的將吏,從節度使、刺史以下的官員,聽憑孟知祥差派任命後,向朝廷奏報即可,朝廷不再另行任命別人;只是不讓戍兵的妻子去戍所,然而對那些兵眾也不再徵召東還。
[16]秦王從榮喜為,聚浮華之士高輦等於幕府,與相唱和,頗自矜伐。每置酒,輒令僚屬賦詩,有不如意者面毀裂抵棄。壬子,眾榮入謁,帝語之曰:“吾雖不知書,然喜聞儒生講經義,開益人智思。吾見莊宗好為詩,將家子文非素習,徒取人竊笑,汝勿效也。”
[16]秦王李從榮喜歡作詩,聚集浮華放蕩的文士高輦等人在幕府中,同他們相與唱和,很是標榜自誇。每次設宴擺酒,往往讓僚屬們吟賦詩篇,有作得不如意的,當面撕毀丟棄。壬子(初四),李從榮入朝謁見,明宗對他說道:“我雖然不識文字,然而喜歡聽取儒生講說經文大義,可以開發人的智識和思考。我見莊宗皇帝喜好作詩,武將家的兒子文墨不是素所研習,只是白白讓人背地笑話,你不要效法那個。”
[17]丙辰,幽州奏丹屯捺剌泊
[17]丙辰(初八),幽州報奏:契丹人馬屯駐捺剌泊。
[18]前彰義節度使李金全屢獻馬,上不受,曰:“卿在鎮為治何如?勿但以獻馬為事!”金全,吐谷渾人也。
[18]前彰義節度使李金全屢次向朝廷獻馬,後唐明宗不接受,並說:“你在鎮所治理得怎么樣?且不要只做獻馬這樣的事!”李金全是吐谷渾的人。
[19]壬申,大理少卿康澄上書曰:“臣聞童謠非禍福之本,妖祥豈降替之源!故雉升鼎而桑谷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神馬長嘶而玉龜告兆,不能延晉祚之長。是知國家有不足懼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陰陽不調不足懼,三辰失行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涸不足懼,蟊賊傷稼不足懼;賢人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下上相徇深可畏,廉恥道消深可畏,毀譽亂真深可畏,直言蔑聞深可畏。不足懼者,願陛下存而勿論;深可畏者,願陛下修而靡忒。”優詔獎之。
[19]壬申(二十四日),大理少卿康澄上書啟奏:“為臣聽說,童謠不是禍福的根據,妖祥豈能當做興變的本源!所以,商代出現飛雉落於鼎耳而鳴、桑谷共生於朝的祥瑞,不能中止殷王宗廟之盛;晉朝發生神馬長嘶、水涌石龜的異兆,不能延緩晉國傳位之長。由此悟出國家有不足懼的事情五件,有深可畏的事情六條:陰陽不協調不足懼,三星運行失常不足懼,小人傳播訛言不足懼,山崩河涸不足懼,害蟲傷害禾稼不足懼;賢人藏匿不出深可畏,四民遷業不安深可畏,上下通同作弊深可畏,廉恥之道消亡深可畏,詆毀讚譽混淆真偽深可畏,正直言論聽不到深可畏。不足懼的事情願陛下任其存在而不必多去計較;深可畏的事情願陛下修治而不要差失。”明宗用嘉許的詔書獎勵他。
[20]秦王從榮為人鷹視,輕佻峻急;既判六軍諸衛事,復參朝政,多驕縱不法。初,安重誨為樞密使,上專屬任之。從榮及宋王從厚自襁褓與之親狎,雖典兵,常為重誨所制,畏事之。重誨死,王淑妃與宣徽使孟漢瓊宣傳帝命,范延光、趙延壽為樞密使,從榮皆輕侮之。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其妻永寧公主與從榮異母,素相憎疾。從榮以從厚聲名出己右,尤忌之;從厚善以卑弱奉之,故嫌隙不外見。石敬瑭不欲與從榮共事,常思外補以避之。范延光、趙延壽亦慮及禍,屢辭機要,請與舊臣迭為之,上不許。會契丹欲入寇,上命擇帥臣鎮河東,延光、延壽皆曰:“當今帥臣可往者獨石敬瑭、康義誠耳。”敬瑭亦願行,上即命除之。既受詔,不落六軍副使,敬瑭復辭,上乃以宣徽使朱弘昭知山南東道,代義誠詣闕。
[20]秦王李從榮為人像鷹眼一樣常常側目看人,既輕薄又尖刻;他被任用為判理六軍諸衛事務後,又參與朝政,往往驕縱不守法紀。以前,安重誨做樞密使,明宗特別依重他。李從榮及宋王李從厚從幼兒時就和他親昵戲鬧,後來,雖然成為統兵大吏,也常被安重誨所牽制,對安重誨很敬重。安重誨死後,王淑妃與宣徽使孟漢瓊宣布傳達皇帝意旨,由范延光、趙延壽做樞密使,而李從榮對他們都很輕慢、看不起。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任六軍諸衛副使,他的妻子永寧公主與李從榮是異母所生,素來就相互憎惡不和。李從榮因為李從厚的名聲比自己高,便尤其忌恨他。李從厚善於,用謙卑軟弱的姿態對待李從榮,所以嫌隙之狀表面上看不出來。石敬瑭因不願與李從榮共事,常想到外面藩鎮補領一職來避開他。范延光、趙延壽也顧慮弄不好招禍,多次請求辭去樞要職務,與可信用的老臣更換充任,明宗不答應。當時正逢契丹要來侵擾,明宗授命秉政大臣選擇可當統帥的人材去鎮守河東,范延光、趙延壽都說:“現在可任統帥去河東的只有石敬瑭、康義誠而已。”石敬瑭也願意前去,於是,明宗就任命委派他去。等到詔書下來,不落六軍副使的職位名款,石敬瑭又辭謝不受,明宗便任用宣徽使朱弘昭主持山南東道的事務,代替康義誠的職位,讓康義誠到朝廷來。
[21]十一月,辛巳,以三司使孟鵠為忠武節度使,以忠武節度使馮充宣徽南院使,判三司。鵠本刀筆吏,與范延光鄉里厚善,數年間引擢至節度使;上雖知其太速,然不能違也。
[21]十一月,辛巳(初三),任用三司使孟鵠為忠武節度使,用忠武節度使馮充任宣徽南院使,判理三司。孟鵠本來是個掌案牘的書吏,與范延光是同鄉,友誼深厚,幾年之間薦引提拔到節度使;明宗雖然曉得提拔太快,然而不能不認可。
[22]乙酉,上以胡寇浸逼北邊,命趣議河東帥;石敬瑭欲之,而范延光、趙延壽欲用康義誠,議久不決。權樞密直學士李崧以為非石太尉不可,延光曰:“仆亦累奏用之,上欲留之宿衛耳。”會上遣中使趣之,眾乃從崧議。丁亥,以石敬瑭為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國、威塞等軍蕃漢馬步總管,加兼侍中。
[22]乙酉(初七),明宗因為契丹人越來越侵逼北部邊疆,命速議選任河東統帥;石敬瑭想要承擔,而范延光、趙延壽想任用康義誠,議論了很長時間不能決定。代理樞密直學士李崧以為此任非石太尉不可,范延光說:“我也幾次奏請用他,皇上要想把他留在身邊統領宿衛軍吶。”正好明宗命內使來催促,大家便接受了李崧的意見。丁亥(初九),任用石敬瑭為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兼任大同、振武、彰國、威塞等軍蕃漢馬步總管,加兼侍中。
[23]己丑,加樞密使趙延壽同平章事。
[23]己丑(十一日),加封樞密使趙延壽同平章事。
[24]吳以諸道都統徐知誥為大丞相、太師,加領得勝節度使;知誥辭丞相、太師。
[24]吳國任用諸道都統徐知誥為大丞相、太師、加領德勝節度使;徐知誥辭卻丞相、太師。
[25]大同節度使張敬達聚兵要害,契丹竟不敢南下而還。敬達,代州人也。
[25]大同節度使張敬達集中兵力防守要害關塞,契丹兵竟然不敢南下而退還本地。張敬達是代州人。
[26]蔚州刺史張彥超本沙陀人,嘗為帝養子,與石敬瑭有隙;聞敬瑭為總管,舉城附於契丹,契丹以為大同節度使。
[26]蔚州刺史張彥超本來是沙陀人,曾經是明宗的養子,與石敬瑭有嫌隙;聽說石敬瑭當了總管,便把整個城池降附於契丹,契丹任命他為大同節度使。
[27]石敬瑭至晉陽,以部將劉知遠、周為都押衙,委以心腹;軍事委知遠,帑藏委。,晉陽人也。
[27]石敬瑭到了晉陽,任用他的部將劉知遠、周為都押衙,依靠他們做心腹;軍事委託劉知遠,財政收入委託周。周是晉陽人。
[28]十二月,戊午,以康義誠為河陽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以朱弘昭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28]十二月,戊午(十一日),任用康義誠為河陽節度使,兼任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任用朱弘昭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29]是歲,漢主立其子耀樞為雍王,龜圖為康王,弘度為賓王,弘熙為晉王,弘昌為越王,弘弼為齊王,弘雅為韶王,弘澤為鎮王,弘操為萬王,弘杲為循王,弘為思王,弘邈為高王,弘簡為同王,弘建為益王,弘濟為辯王,弘道為貴王,弘昭為宜王,弘政為通王,弘益為定王;未幾,徙弘度為秦王。
[29]這一年,南漢國主劉龔立他的兒子劉耀樞為雍王,劉龜圖為康王,劉弘度為賓王,劉弘熙為晉王,劉弘昌為越王,劉弘弼為齊王,劉弘雅為韶王,劉弘澤為鎮王,劉弘操為萬王,劉弘杲為循王,劉弘為思王,劉弘邈為高王,劉弘簡為同王,劉弘建為益王,劉弘濟為辯王,劉弘道為貴王,劉弘昭為宜王,劉弘政為通王,劉弘益為定王;沒有多久,把劉弘度調遷為秦王。
四年(癸巳、933)
四年(癸巳,公元933年)
[1]春,正月,戊子,加秦王從榮守尚書令,兼侍中。庚寅,以端明殿學士歸義劉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1]春季,正月,戊子(十一日),加封秦王李從榮擔任尚書令,兼任侍中。庚寅(十三日),任用端明殿學士歸義人劉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2]閩人有言真封宅龍見者,更命其宅曰龍躍宮。遂詣寶皇宮受冊,備儀衛,入府,即皇帝位,國號大閩,大赦,改元龍啟;更名。追尊父祖,立五廟。以其僚屬李敏為左僕射、門下侍郎,其子節度副使繼鵬為右僕射、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以親吏吳勖為樞密使。唐冊禮使裴傑、程侃適至海門,閩主以傑為如京使;侃固求北還,不許。閩主自以國小地僻,常謹事四鄰,由是境內差安。
[2]閩國有人說,閩王王延鈞未成國主之前所住的真封宅有龍出現,便把這所宅第改名為龍躍宮。接著就謁拜寶皇宮受其冊封,設定儀仗軍衛,返回王府,即位稱帝,國號大閩,實行大赦,改年號為龍啟,把自己的姓名改叫王。上尊號追謚自己的父親和祖父,立五世的廟號。任命他的僚屬李敏為左僕射、門下侍郎,他的兒子節度副使王繼鵬為右僕射、中書侍郎,二人都為同平章事;任命親信屬吏吳勖為樞密使。後唐朝廷的冊禮使裴傑、程侃正好來到閩地海門,閩主任用裴傑為如京使;程侃堅持要求北還後唐,閩主不準。閩主自己知道國小地偏,經常注意和四面鄰境搞好關係,因此閩地境內還算安定。
[3]二月,戊申,孟知祥墨制以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
[3]二月,戊申(初二),孟知祥墨制署授趙季良等人為五鎮節度使。
[4]涼州大將拓跋承謙及耆老上表,請以權知留後孫超為節度使。上問使者:“超為何人?”對曰:“張義潮在河西,朝廷以天平軍二千五百人戍涼州,自黃巢之亂,涼州為党項所隔,鄆人稍稍物故皆盡,超及城中之人皆其子孫也。”
[4]涼州大將拓跋承謙及耆老上表,請求後唐朝廷任命暫為留後的孫超為節度使。明宗問來使:“孫超是什麼人?”使者回答:“大唐宣宗時張義潮來歸河西,朝廷用天平軍二千五百人守戍涼州,自從黃巢之亂以後,涼州被党項族隔斷,鄆州隨軍來的人漸漸都死完了,孫超及城中之人都是他們的後代子孫。”
[5]乙卯,以馬希范為武安、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
[5]乙卯(初九),任用馬希范為武安、武平節度使,兼任中書令。
[6]戊午,定難節度使李仁福卒;庚申,軍中立其子彝超為留後。
[6]戊午(十二日),定難節度使李仁福去世;庚申(十四日),軍隊里立他的兒子李彝超為留後。
[7]癸亥,以孟知祥為東西川節度使、蜀王。
[7]癸亥(十七日),後唐任用孟知祥為東西川節度使、封蜀王。
[8]先是,河西諸鎮皆言李仁福潛通契丹,朝廷恐其與契丹連兵,併吞河右,南侵關中,會仁福卒,三月,癸未,以其子彝超為彰武留後,徙彰武節度使安從進為定難留後,仍命靜塞節度使藥彥稠將兵五萬,以宮苑使安重益為監軍,送從進赴鎮。從進,索葛人也。
[8]過去,河西諸鎮都說李仁福暗通契丹,後唐朝廷怕他和契丹聯合用兵,併吞河右之地,南向侵掠關中。正好,李仁福去世,三月,癸未(初七),任用他的兒子李彝超為彰武留後,調遷彰武節度使安從進為定難留後,仍然命令靜塞節度使藥彥稠帶兵五萬人,由宮苑使安重益為監軍,護送安從進赴鎮所上任。安從進是振武軍索葛人。
[9]乙酉,始下制除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
[9]乙酉(初九),明宗方始下詔,任命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
[10]丁亥,敕諭夏、銀、綏、宥將士吏民,以“夏州窮邊,李彝超年少,未能捍禦,故使之延安,從命則有李從、高允韜富貴之福,違命則有王都、李匡賓覆族之禍。”夏,四月,彝超上言,為軍士百姓擁留,未得赴鎮,詔遣使趣之。
[10]丁亥(十一日),明宗下敕文告諭夏州、銀州、綏州、宥州的將士吏民,說:“夏州貧窮邊遠,李彝超年輕,不能捍衛防禦外敵,所以讓他去延安。服從朝廷調遣就可以有李從、高允韜那樣的富貴福份,違背朝廷調遣就要遭到王都、李匡賓那樣的覆亡滅族之禍。”夏季,四月,李彝超上表奏稱,他被軍士百姓所擁護挽留,沒有能夠去延安赴任。明宗下詔派使者去催促他。
[11]言事者請為親王置師傅,宰相畏秦王從榮,不敢除人,請令王自擇。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薦兵部侍郎劉瓚於從榮,從榮表請之。癸丑,以瓚為秘盡監、秦王傅,前襄州支使山陽魚崇遠為記室。瓚自以左遷,泣訴,不得免。王府參佐皆新進少年,輕脫詔諛,瓚獨從容規諷,從榮不悅。瓚雖為傅,從榮一概以僚屬待之,瓚有難色;從榮覺之,自是戒門者勿為通,月聽一至府,或竟日不召,亦不得食。
[11]秦事的人建議給親王們設立師傅,宰相懼怕秦王李從榮,不敢派人,請求讓秦王自己選擇師傅。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薦舉兵部侍郎劉瓚給李從榮,李從榮上表請求選派他。癸丑(初七),朝廷任命劉瓚為秘書監、秦王傅,前襄州支使山陽人魚崇遠為記室。劉瓚自己以為這是降職,涕泣訴說,不能得到改免。秦王府里的參謀佐輔人員都是新進拔的少年,輕浮放蕩而好諂媚阿諛奉承,唯有劉瓚從容冷靜地進行規勸,李從榮便不高興。劉瓚雖為師傅,李從榮以對僚屬的態度對待他;劉瓚有難堪之色;李從榮覺察到了,從此告誡守門人不要給他通報,每月聽憑他一到府內,或者一天也不召見他,也不供膳。
[12]李彝超不奉詔,遣其兄阿王守青嶺門,集境內党項諸胡以自救。藥彥稠等進屯蘆關,彝超遣党項抄糧運及攻具,官軍自蘆關退保金明。
[12]李彝超不按明宗的詔書辦事,派遣他的哥哥阿王把守青嶺門,聚集境內党項諸部胡人自己救援。藥彥稠等進駐蘆關,李彝超派党項兵抄掠官軍糧運及攻城器具,官軍從蘆關退守金明。
[13]閩主立子繼鵬為福王,充寶皇宮使。
[13]閩國主王立他的兒子王繼鵬為福王,充任寶皇宮使。
[14]五月,戊寅,立皇子從珂為潞王,從益為許王,從子天平節度使從溫為兗王,護國節度使從璋為洋王,成德節度使從敏為涇王。
[14]五月,戊寅(初三),後唐朝廷立皇子李從珂為潞王,李從益為許王,皇侄天平節度使李從溫為兗王,護國節度使李從璋為洋王,成德節度使李從敏為涇王。
[15]庚辰,閩地震,閩主避位修道,命福王繼鵬權總萬機。初,閩王審知性節儉,府舍皆庳陋;至是,大作宮殿,極土木之盛。
[15]庚辰(初五),閩地地震,閩主王避位修道,命令福王王繼鵬暫管一切機務。起初,第一任閩王王審知性情節儉,府舍都比較簡陋;到此時,大肆興建宮殿,極盡土木之豪華。
[16]甲申,帝暴得風疾;庚寅,小愈,見群臣於文明殿。
[16]甲申(初九),明宗突然患風疾,庚寅(十五日),病稍好些,在文明殿接見群臣。
[17]壬辰夜,夏州城上舉火,比明,雜虜數千騎救之,安從進遣先鋒使宋溫擊走之。
[17]壬辰(十七日)夜,夏州城上點起烽火,天剛亮,各路胡兵數千人馬馳奔而至,安從進派先鋒使宋溫把他們擊走。
[18]吳宋齊丘勸徐知誥徙吳主都金陵,知誥乃營宮城於金陵。
[18]吳國宋齊丘勸徐知誥把吳主楊溥遷都金陵,徐知誥便在金陵建設宮城。
[19]帝旬日不見群臣,都人洶懼,或潛竄山野,或寓止軍營。秋,七月,庚辰,帝力疾御廣壽殿,人情始安。
[19]明宗十天不見群臣,京都的人惶恐,或者暗中流竄到山林荒野,或者躲藏到軍營。秋季,七月,庚辰(初二),明宗帶病勉強駕臨廣壽殿,人心才安定下來。
[20]安從進攻夏州。州城赫連勃勃所築,堅如鐵石,鑿不能入。又党項萬餘騎徜徉四野,抄掠糧餉,官軍無所芻牧。山路險狹,關中民輸斗粟束藁費錢數緡,民間困竭不能供。李彝超兄弟登城謂從進曰:“夏州貧瘠,非有珍寶蓄積可以充朝廷貢賦也;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蕞爾孤城,勝之不武,何足煩國家勞費如此!幸為表聞,若許其自新,或使之徵伐,願為眾先。”上聞之,壬午,命從進引兵還。
[20]安從進攻打夏州。夏州的城垣是赫連勃勃所築,堅固得像鐵石一般,斫鑿不能使它破毀。那裡又有党項四萬多騎兵在四野流動,搶掠糧食財物,致使官軍不能進行農耕、畜牧。山路又艱險又狹小,關中百姓運輸一斗米、一捆柴草,要費錢數貫,民間困若竭盡,無力供應。李彝超兄弟登上城垣對安從進說:“夏州很貧窮,沒有珍寶積畜可以充當對朝廷的貢品和財賦的地方,只是因為祖父、父親世代據守此地,不想把它丟失了。這個小小孤城,戰勝它也不足以宣揚威武,何必這樣麻煩國家勞師費財!請您上表把情況報告朝廷,如果朝廷能準許我們自新,或者派遣我們去征伐異城,我願意去打先鋒。”明宗聽說這種情況,壬午(初八),命令安從進帶兵返回。
其後有知李仁福陰事者,云:“仁福畏朝廷除移,揚言結契丹為援,契丹實不與之通也;致朝廷誤興是役,無功而還。”自是夏州輕朝廷,每有叛臣,必陰與之連以邀賂遺。上疾久未平,征夏州無功,軍士頗有流言,乙酉,賜在京諸軍優給有差;既賞賚無名,士卒由是益驕。
其後,有人知道李仁福的隱懷,指出:“李仁福怕朝廷調動他的人馬,便放風說要聯合契丹相互支援,其實契丹並未與他勾結;致使朝廷這次錯誤地興兵討伐,結果無功而還。”從此,夏州疏遠朝廷,每逢有人叛變,必然暗中與之通連勾結,來達到要求賄賂遺贈的目的。當時,明宗久病未愈,征討夏州無所獲而歸,軍士中有很多流言,乙酉(十一日),按等級優厚賞賜在京各軍;這樣,賞施沒有正當理由,士兵從此更加驕縱了。
[21]丁亥,賜錢元爵吳王。元於兄弟甚厚,其兄中吳、建武節度使元自蘇州入見,元以家人禮事之,奉觴為壽,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賜也。”元曰:“先王擇賢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知忠順而已。”因相與對泣。
[21]丁亥(十三日),賜予錢元封爵為吳王。錢元對他的兄弟們很是敦厚,他的哥哥中吳、建武節度使錢元從蘇州來朝見他。錢元用家人禮法待他,舉杯向他祝福,並說:“這是哥哥的王位,而小弟我占有了,這是兄長所賜予我的啊。”錢元說:“先王是選擇賢能而扶立的,現在君臣之位已定,元明白要忠貞順從而已。”因而兄弟相對涕泣。
[22]戊子,閩主復位。初,福建中軍使薛文杰,性巧佞,喜奢侈,文杰以聚斂求媚,以為國計使,親任之。文杰陰求富民之罪,籍沒其財,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銅斗火熨之。建州土豪吳光入朝,文杰利其財,求其罪,將治之;光怨怒,帥其眾且萬人叛奔吳。
[22]戊子(十四日),閩主王復位。起先,福建中軍使薛文杰,為人乖巧諂媚,王喜愛奢侈,薛文杰便用搜刮民財的手段來迎會他,王任用他當國計使,視為親信。薛文杰暗中探查有錢人家的罪過,抄沒其家財,被拷打的人胸背受刑,用燒紅了的銅斗烙灼。建州的土豪吳光來朝拜閩主,薛文杰看中他的財產,搜求他的罪過,將要處治他;吳光怨恨惱怒,率領自己的徒眾幾乎上萬人,反叛而奔入吳國。
[23]帝以工部尚書盧文紀、禮部郎中呂琦為蜀王冊禮使,並賜蜀王一品朝服。知祥自作九旒冕,九章衣,車服旌旗皆擬王者。八月,乙巳朔,文紀等至成都。戊申,知祥服兗冕,備儀衛詣驛,降階北面受冊,升玉輅,至府門,乘步輦以歸。文紀,簡求之孫也。
[23]明宗任命工部尚書戶文紀、禮部郎中呂琦為蜀王冊禮使,並賜蜀王一品朝服。孟知祥自己製作九旒冠冕,九章衣,車輿服飾旌旗都比照天子。八月,乙巳朔(初一),盧文紀等到達成都。戊申(初四),孟知祥穿上兗服、冠冕,準備好儀仗軍衛來到驛舍,降階行禮。面向北方接受冊封,坐上帶著玉輅的車,到達王府門前,坐著人抬的步輦而進入內庭。盧文紀是盧簡求的孫子。
[24]戊申,群臣上尊號曰聖明神武廣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大赦。在京及諸道將士各等第優給。時一月之間再行優給,由是用度益窘。
[24]戊申(初四),群臣為明宗上尊號為聖明神武廣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實行大赦。對在京城及諸道的將士,各按等級進行優賞。當時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再次實行優賞,從此用度更加困窘。
[25]太僕少卿何澤見上寢疾,秦王從榮權勢方盛,冀己復進用,表請立從榮為太子。上覽表泣下,私謂左右曰:“群臣請立太子,朕當歸老太原舊第耳。”不得已,丙戌,詔宰相樞密使議之。丁卯,從榮見上,言曰:“竊聞有奸人請立臣為太子;臣幼少,且願學治軍民,不願當此名。”上曰:“群臣所欲也。”從榮退,見范延光、趙延壽曰:“執政欲以吾為太子,是欲奪我兵柄,幽之東宮耳。”延光等知上意,且懼從榮之言,即具以白上;辛未,制以從榮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25]太僕少卿何澤看到明宗臥病,秦王李從榮權勢正在發展,他希望自己能重新得到起用,便上表請求立李從榮為太子。明宗看到表章流下眼淚,私下對左右親近的人說:“群臣請求立太子,朕自當歸老在太原舊府第了。”不得已,壬戌(十八日),下詔讓宰相、樞密使議論此事。丁卯(二十三日),李從榮謁見明宗,說道:“聽說有奸臣請陛下立臣為太子,臣年紀幼小,並且臣願意學習帶兵,不願擔當這個名義。”明宗說:“這是群臣所要求的。”李從榮退下來,去見范延光、趙延壽說:“你們執政的各位要讓我當太子,我是想奪我的兵權,把我幽禁在東宮而已。”范延光等知道明宗並不願立太子,而且畏懼李從榮講的話,就把他的話如實上奏明宗;辛未(二十七日),明宗下制書,任命李從榮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26]九月,甲戌朔,吳主立德妃王氏為皇后。
[26]九月,甲戌朔(初一),吳主立德妃王氏為皇后。
[27]戊寅,加范延光、趙延壽兼侍中。
[27]戊寅(初五),加封范延光、趙延壽兼任侍中。
[28]癸未,中書奏節度使見元帥儀,雖帶平章事,亦以軍禮廷參,從之。
[28]癸未(初十),中書上奏:節度使見元帥的儀禮,雖然帶銜平章事,仍用軍人禮節進見和參拜;批准了這樣辦。
[29]帝欲加宣徽使、判三司馮同平章事;父名章。執政誤引故事,庚寅,加同中書門下二品,充三司使。
[29]後唐明宗要加封宣徽使、判三司馮同平章事;馮的父親叫馮章。執政者弄錯了唐制舊規定,庚寅(十七日),加封馮同中書門下二品,充當三司使。
[30]秦王從榮請嚴衛、捧聖步騎兩指揮為牙兵。每入朝,從數百騎,張弓挾矢,馳騁衢路;令文士試草檄淮南書,陳己將廓清海內之意。從榮不快於執政,私謂所親曰:“吾一旦南面,必族之。”范延光、趙延壽懼,屢求外補以避之。上以為見己病而求去,甚怒,曰:“欲去自去,奚用表為!”齊國公主復為延壽言于禁中,雲“延壽實有疾,不堪機務。”丙申,二人復言於上曰:“臣等非敢憚勞,願與勛舊迭為之。亦不敢俱去,願聽一人先出。若新人不稱職,復召臣,臣即至矣。”上乃許之。戊戌,以延壽為宣武節度使;以山南東道節度使朱弘昭為樞密使、同平章事。制下,弘昭復辭,上叱之曰:“汝輩皆不欲在吾側,吾蓄養汝輩何為!”弘昭乃不敢言。
[30]秦王李從榮請求把嚴衛軍和捧聖軍的步騎兩指揮作為從屬於自己的牙兵。每逢他入朝,隨從幾百騎馬的兵勇,張著弓,帶著箭,賓士在通衢大路上;又令文士替他試著起草征討淮南的宣言,表示他將要平定海內的意志。李從榮對執政者不滿意,私下對他的親信講:“我有朝一日做了皇帝,必定把他們滅門誅殺。”范延光、趙延壽害怕,幾次請求補放在外鎮為官以躲避災禍。明宗以為他們是看到自己有病而要求離去,很惱火,說:“要走便自己走;何必上表!”趙延壽的妻子齊國公主又替趙延壽在內宮進言,說:“趙延壽確實有病,承擔不了機要重務。”丙申(二十三日),范、趙二人再次上奏明宗說:“我們不是怕辛勞,而是願意與勛舊老臣輪流擔負樞要重任。我們也不敢一下都走,希望能允許先走一個。如果新任的人不稱職,可以再把我們召回,我們必定馬上回來。”明宗這才準許了。戊戌(二十五日),外調趙延壽為為宣武節度使,另行調入山南東道節度使朱弘昭為樞密使、同平章事。明宗制命下來,朱弘昭又推辭不受,明宗斥責他說:“你們這些人都不想在我身邊,我供養你們乾什麼!”朱弘昭才不敢再說。
[31]吏部侍郎張文寶泛海使杭州,船壞,水工以小舟濟之,風飄至天長;從者二百人,所存者五人。吳主厚禮之,資以從者儀服錢幣數萬,仍為之牒錢氏,使於境上迎候。文寶獨受飲食,余皆辭之,曰:“本朝與吳久不通問,今既非君臣,又非賓主,若受茲物,何辭以謝!”吳主嘉之,竟達命於杭州而還。
[31]吏部侍郎張文寶經海路出使吳越杭州,途中船壞了,水手用小船接濟他,靠風力飄流至吳國的天長;原有隨從二百人,留存下來的只剩五人。吳國君主接待他很優厚,資助他隨從人員的儀禮服裝、錢幣數萬,仍然為他轉達公文給吳越國主錢元,讓他們派人在境界上迎候。張文寶只接受了飲食,其他東西都沒有要,並說:“本朝與吳國很長時間不通問訊了,現在既不是君主關係,又不是賓主關係,如果接受了這些東西,用什麼言詞來致謝!”吳主楊溥很讚賞他。他居然完成了朝廷委派的任務,到杭州而還。
[32]庚子,以前義成節度使李贊華為昭信節度使,留洛陽食其俸。
[32]庚子(二十七日),任用前義成節度使李贊華為昭信節度使,人留在洛陽而享受節度使的俸給。
[33]辛丑,詔大元帥從榮位在宰相上。
[33]辛丑(二十八日),明宗下詔:大元帥李從榮地位在宰相之上。
[34]吳徐知誥以國中水火屢為災,曰:“兵民困苦,吾安可獨樂!”悉縱遣侍妓,取樂器焚之。
[34]吳國徐知誥因為境內屢次遭受水火災害,說道:“軍隊和百姓生活困苦,我怎么可以獨享逸樂!”便把所有的侍妓全部打發出去,把歌舞演奏的樂器都焚燒了。
[35]閩內樞密使薛文杰說閩王抑挫諸宗室;從子繼圖不勝忿,謀反,坐誅,連坐者千餘人。
[35]閩國的內樞密使薛文杰勸說閩王王抑制控壓各個宗室;王的侄兒王繼圖很憤恨,謀反失敗,被誅殺,連坐的有一千餘人。
[36]冬,十月,乙卯,范延光、馮奏:“西北諸胡賣馬者往來如織,日用絹無慮五千匹,計耗國用什之七,請委緣邊鎮戍擇諸胡所賣馬良者給券,具數以聞。”從之。
[36]冬季,十月,乙卯(十二日),後唐范延光、馮奏稱:“西北的各族胡人賣馬的往來像穿梭,每天用於換馬交易的絹恐怕不少於五千匹,計算起來耗費國家費用達到十分之七,請朝廷委派沿邊界的鎮所,選擇各族胡人所賣馬中優良的發給價券,價購多少按數上報。”明宗同意施行。
[37]戊午,以前武興節度使孫岳為三司使。
[37]戊午(十五日),任用前武興節度使孫岳為三司使。
[38]范延光屢因孟漢瓊、王淑妃以求出;庚申,以延光為成德節度使,以馮為樞密使。
[38]范延光由於孟漢瓊、王淑妃的緣故,屢次請求明宗準許委派他到外鎮為官;庚申(十七日),任用范延光為成德節度使,而以馮為樞密使。
帝以親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康義誠為朴忠,親任之。時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禍,義誠度不能自脫,乃令其子事秦王,務以恭順持兩端,冀得自全。
明宗以親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康義誠為人淳樸忠實,很親近和信任他。當時朝廷重要和親近的官員大多要求外調以躲避秦王的加禍,康義誠料想自己不能解脫,便讓他的兒子侍奉秦王,遇事力求用恭敬順從、左右兩可的態度去對待,希望藉此保全自己。
[39]權知夏州事李彝超上表謝罪,求昭雪;壬戌,以彝超為定難軍節度使。
[39]暫任主持夏州事務的李彝超上表向朝廷謝罪,請求昭雪討伐他的罪行;壬戌(十九日),任命李彝超為定難軍節度使。
[40]十一月,甲戌,上餞范延光,酒罷,上曰:“卿今遠去,事宜盡言。”對曰:“朝廷大事,願陛下與內外輔臣參決,勿聽群小之言。”遂相泣而別。時孟漢瓊用事,附之者共為朋黨以蔽惑上聽,故延光言及之。
[40]十一月,甲戌(初二),明宗給范延光餞行,喝完了酒,明宗說:“你現在要遠離我而去,有什麼事儘管說出來。”范延光回答說:“朝廷的大事,希望陛下同內外輔佐的大臣商量決定,不要聽那些小人的話。”隨即相互流淚而別。當時,孟漢瓊弄權操縱一切,依附他的人相互結為朋黨,共同蒙蔽惑亂皇帝的耳目,所以范延光說起這些話。
[41]庚辰,改慎州懷化軍。置保順軍於洮州,領洮、鄯等州。
[41]庚辰(初八),更改慎州懷化軍為昭化軍。設定保順軍於洮州,領有洮州、鄯州等地。
[42]戊子,帝疾復作,己丑,大漸,秦王從榮入問疾,帝俯首不能舉。王淑妃曰:“從榮在此。”帝不應。從榮出,聞宮中皆哭,從榮意帝已殂,明旦,稱疾不入。是夕,帝實小愈,而從榮不知。
[42]戊子(十六日),明宗的病復發,己丑(十七日),明顯見好,秦王李從榮進宮問候,明宗低著頭不能抬起。王淑妃說:“從榮在這裡。”明宗沒有回答。李從榮出來,聽到宮中人都在慟哭,他以為明宗已經死了,第二天早上,自稱有病不進宮省問。這天晚上,明宗實際上是稍見好轉,而李從榮卻不知道。
從榮自知不為時論所與,恐不得為嗣,與其黨謀,欲以兵入侍,先制權臣。辛卯,從榮遣都押牙馬處鈞謂朱弘昭、馮曰:“吾欲帥牙兵入宮中侍疾,且備非常,當止於何所?”二人曰:“王自擇之。”既而私於處鈞曰:“主上萬福,王宜竭心忠孝,不可妄信人浮言。”從榮怒,復遣處鈞謂二人曰:“公輩殊不愛家族邪?何敢拒我!”二人患之,入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漢瓊,鹹曰:“茲事不得康義誠不可濟。”乃召義誠謀之,義誠竟無言,但曰:“義誠將校耳,不敢預議,惟相公所使。”弘昭疑義誠不欲眾中言之,夜,邀至私第問之,其對如初。
李從榮自己知道當時人心輿論對他不利,害怕繼承不了皇帝大位,便同他的黨羽策劃,要用武力入宮侍衛,先要制服權臣。辛卯(十九日),李從榮派都押牙馬處鈞告訴朱弘昭、馮說:“我要帶兵進入宮內侍候皇上疾病,並且防備非常之變,應該在哪裡居處?”朱、馮二人答稱:“請王爺自己選擇地方。”接著私下對馬處鈞說:“皇上平安無事,秦王應該竭盡心力實行忠孝之道,不可亂信壞人的胡說。”李從榮大怒,又派馬處鈞告訴朱、馮二人:“你們兩位難道不愛惜自己的家族嗎?怎么敢抗拒我!”朱、馮二人害怕,入宮報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漢瓊,都說:“這件事不得到康義誠的合作和支持就不可能辦好。”便把康義誠召入內廷和他商議辦法,康義誠竟然不拿主意,只是說:“義誠是帶兵的軍人,不敢幹預朝廷政務,我只聽從宰相大人的驅使。”朱弘昭懷疑康義誠不想當著眾人表態,夜間,把他邀請到家裡再次問他,康義誠對答得和原來一樣。
壬辰,從榮自河南府常服將步騎千人陳於天津橋。是日黎明,從榮遣馬處鈞至馮第,語之曰:“吾今日決入,且居興聖宮。公輩各有宗族,處事亦宜詳允,禍福在須臾耳。”又遣處鈞詣康義誠,義誠曰:“王來則奉迎。”
壬辰(二十日),李從榮穿著平常服裝從河南府帶領步騎兵馬千人列陣於天津橋。當日黎明,李從榮派馬處鈞到馮府第,對他說:“我今天決定進入皇宮,並且要住進準備嗣位的興聖宮。你們各位樞要大臣都各有自己的宗族,做事也應該仔細慎重,是禍是福就決定在頃刻之間了。”又派馬處鈞去見康義誠,康義誠答覆說:“只要秦王來到,我必奉迎。”
馳入右掖門,見弘昭、義誠、漢瓊及三司使孫岳方聚謀於中興殿門外,具道處鈞之言,因讓義誠曰:“秦王言‘禍福在須臾’,其事可知,公勿以兒在秦府,左右顧望!主上拔擢吾輩,自布衣至將相,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門,置主上何地?吾輩尚有遺種乎?”義誠未及對,監門白秦王已將兵至端門外。漢瓊拂衣起曰:“今日之事,危及君父,公猶顧望擇利邪?吾何愛餘生,當自帥兵拒之耳!”即入殿門,弘昭,隨之,義誠不得已,亦隨之入。
馮快馬奔入右掖門,見到朱弘昭、康義誠、孟漢瓊及三司使孫岳正聚集在中興殿門外會商,馮便把馬處鈞的傳語告訴他們,並因而責難康義誠說:“秦王說‘是禍是福決於頃刻’,這件事的利害十分清楚,您可不要因為自己兒子在秦王府中供職而左顧右望!皇上提拔我們這些人,從平民百姓高升至將相,假如讓秦王的兵卒得以進入這禁內大門,把皇上置於何等地位?我們這些人還能有遺族嗎?”康義誠還未來得及回答,監門官進來報告:秦王已經帶領兵丁到達端門之外。孟漢瓊一甩袖子站起來說道:“今天的事,危害到了皇上,您還猶豫觀望,計較個人的利害得失嗎?我怎么能愛惜自己的餘生,只能帶領兵士去抗拒他!”立即進入中興殿門,朱弘昭、馮跟著他,康義誠不得已,也隨著他進入內宮。
漢瓊見帝曰:“從榮反,兵已攻端門,須臾入宮,則大亂矣。”宮中相顧號哭,帝曰:“從榮何苦乃爾!”問弘昭等:“有諸?”對曰:“有之,適已令門者闔門矣。”帝指天泣下,謂義誠曰:“卿自處置,勿驚百姓!”控鶴指揮使李重吉,從珂之子也,時侍側,帝曰:“吾與爾父,冒矢石定天下,數脫吾於厄;從榮輩得何力,今乃為人所教,為此悖逆!我固知此曹不足付大事,當呼爾父授以兵柄耳。汝為我部閉諸門。”重吉即帥控鶴兵守宮門。孟漢瓊被甲乘馬,召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使將五百騎討從榮。
孟漢瓊見了明宗,奏報說:“秦王從榮造反了,他的兵眾已攻到端門,馬上要打進宮內來,可要大亂了。”宮裡的人相視號哭,明宗說:“從榮何苦要這樣乾!”便向朱弘昭等說:“有沒有這回事?”朱等回答說:“有這回事,剛才已經命令守門人關上了大門。”明宗指著天落淚不止,對康義誠說:“請你自己做主去處理,不要驚擾百姓!”控鶴指揮使李重吉,是李從珂的兒子,當時正侍奉在明宗身邊,明宗對他說:“我和你的父親,冒著槍林箭雨,平定了天下,幾次把我從危難中搶救出來;從榮他們這些人出過什麼力,現在竟被人教唆,幹這種悖逆不道的事!我本來就知道這種人不足以把大事託付給他們,理當召喚你父親前來,把掌兵的大權交付給他。你替我部署關閉所有宮門,把它們防守好。”李重吉立即率領控鶴兵士守衛著宮門。孟漢瓊披掛鎧甲,騎上戰馬,召來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讓他帶領五百名騎兵去討伐李從榮。
從榮方據胡床,坐橋上,遣左右召康義誠。端門已閉,叩左掖門,從門隙中窺之,見朱洪實引騎兵北來,走白從榮;從榮大驚,命取鐵掩心擐之,坐調弓矢。俄而騎兵大至,眾榮走歸府,僚佐皆竄匿,牙兵掠嘉善坊潰去。從榮與妃劉氏匿床下,皇城使安從益就斬之,並殺其子,以其首獻。初,孫岳頗得豫內廷密謀,馮、朱患從榮狼伉,岳嘗為之極言禍福之歸;康義誠恨之,至是,乘亂密遣騎士射殺之。帝聞從榮死,悲駭,幾落御榻,絕而復甦者再,由是疾復劇。從榮一子尚幼,養宮中,諸將請除之,帝泣曰:“此何罪!”不得已,竟與之。癸巳,馮道帥群臣入見帝於雍和殿,帝雨泣嗚咽,曰:“吾家事至此,慚見卿等!”
此時,李從榮正倚據著胡床,坐在橋上,讓左右侍從召喚康義誠來。由於端門已經被關閉,便叩打左掖門,並從門縫中向內窺視,看見朱洪實正率領騎兵從北面馳來,急忙報告李從榮;李從榮大為吃驚,命令取來鐵掩心盔甲披掛,坐在那裡調撥弓矢。不多久,騎兵大量奔壓過來,李從榮退避逃歸河南府署,他的僚屬都逃竄藏匿起來,牙兵搶掠嘉善坊之後潰逃四散。李從榮和他的妃子劉氏藏躲在床下,皇城使安從益就地把他們殺了,並殺了他的兒子,把他們的首級進獻朝廷。起初,孫岳參預內廷密謀陷得很深,馮、朱弘昭害怕李從榮乖戾難於應付,孫岳曾經為他們竭力剖析利害之所歸;康義誠很厭恨他,此時便趁著混亂之中暗地派騎兵把他射殺了。明宗聽說李從榮被殺,很是吃驚悲傷,幾乎從床榻上跌落下來,幾次昏蹶又復甦過來,從此病情加劇。李從榮有一個兒子還很幼小,養於宮中,眾將要求把他殺掉,明宗涕泣著說:“這孩子有什麼罪!”不得已竟把孩子交給了眾將。癸巳(二十一日),馮道帶領群臣入朝,在雍和殿覲見明宗,明宗淚下如雨,鳴咽不止,悲痛地說:“我家的事情鬧到這樣,實在慚愧見到你們眾位公卿!”
宋王從厚為天雄節度使;甲午,遣孟漢瓊征從厚,且權知天雄軍府事。
宋王李從厚正為天雄節度使;甲午(二十二日),明宗派遣孟漢瓊去徵召李從厚入朝侍疾,並使孟漢瓊暫時主持天雄軍的事務。
丙申,追廢從榮為庶人。執政共議從榮官屬之罪,馮道曰:“從榮所親者高輦、劉陟、王說而已,任贊到官才半月,王居敏、司徒詡在病告已半年,豈豫其謀!居敏尤為從榮所惡,昨舉兵向闕之際,與輦、陟並轡而行,指日景曰‘來日及今,已誅王詹事矣。’自非與之同謀者,豈得一切誅之乎!”朱弘昭曰:“使從榮得入光政門,贊等當如何任使,而吾輩猶有種乎!且首從差一等耳,今首已孥戮而從皆不問,主上能不以吾輩為庇奸人乎!”馮力爭之,始議流貶。時諮議高輦已伏誅。丁酉,元師府判官·兵部侍郎任贊、秘書監兼王傅劉瓚、友蘇瓚、記室魚崇遠、河南少尹劉陟、判官司徒詡、推官王說等八人並長流,河南巡官李浣、江文蔚等六人勒歸田裡,六軍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並貶官。浣,回之族曾孫也;詡,貝州人;文蔚,建安人也。文蔚奔吳,徐知誥厚禮之。
丙申(二十四日),追廢李從榮為平民。執政諸人共同評議李從榮所屬官吏的罪名,馮道說:“從榮所親信的是高輦、劉陟、王說而已,任贊在秦王府到官才半個月,王居敏、司徒詡在病中告假已經半年,怎能參預他的陰謀!王居敏更是受李從榮的厭惡,昨日舉兵叛亂中,向宮闕進軍的時候,李從榮同高輦、劉陟並馬而行,他指著日晷之影說:‘來日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把王詹事誅殺了。’證明王居敏不是作亂的同謀,怎能一切屬官都加以誅殺呢!”朱弘昭說:“如果李從榮能夠打進光政門,任贊那一夥人會怎樣行事,那時我們這些人還能留下遺族嗎!並且,首犯與從犯只能罪差一等,現在首犯已經拿獲受戮,而對從犯都不追問罪,皇上豈不要以為我們是在庇護奸人嗎?”馮極力為他爭辯,這才議定為流放和貶官。當時,咨議高輦已經被殺。丁酉(二十五日),元帥府判官、兵部侍郎任贊、秘書監兼王傅劉瓚、好友蘇瓚、記室魚崇遠、河南府少尹劉陟、判官司徒詡、推官王說等八人,一併長期流放到遠方為民,河南巡官李浣、江文蔚等六人勒令回歸田裡,六軍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一併貶職。李浣是唐武宗朝宰相李回的同族曾孫;司徒詡是貝州人;江文蔚是建安人。江文蔚投奔吳國,徐知誥給了他很隆重禮遇。
初,從榮失道,六軍判官、司諫郎中趙遠諫曰:“大王地居上嗣,當勤修令德,柰何所為如是!勿謂父子至親為可恃,獨不見恭世子、戾太子乎!”從榮怒,出為涇州判官;及從榮敗,遠以是知名。遠,字上交,幽州人也。
起初,李從榮行為不合常道,六軍判官、司諫郎中趙遠勸諫他說:“大王您居於優先嗣業的地位,應該經常修養德行,為什麼盡幹這些樣不妥當的事!不要以為有父子至親的關係可以依恃無恐,難道您沒有看到春秋時晉獻公殺了恭世子和漢武帝殺了戾太子的事例嗎?”李從榮聽了惱火,把他貶放為涇州判官;待到李從榮失敗,趙遠因為講過這些話而聲名流播。趙遠字上交,幽州人。
[43]戊戌,帝殂。帝性不猜忌,與物無競,登極之年已逾六十,每夕於宮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亂為眾所推;願天早生聖人,為生民主。”在位年穀屢豐,兵革罕用,校於五代,粗為小康。
[43]戊戌(二十六日),明宗去世。明宗皇帝性格不行猜忌,與外物不做競爭,登基那一年已經過了六十歲,他每天夜間在宮中焚香向天神祝告說:“我是個沙陀族胡人,由於動亂被眾人推舉出來繼位;願上天早降聖人,做百姓的君主。”他在位時糧谷多次豐收,兵戈戰亂少見,從五代時期來衡量,稍稱小康。
辛丑,宋王至洛陽。
辛丑(二十九日),宋王李從厚到達洛陽。
[44]閩主尊魯國太夫人黃氏為皇太后。
[44]閩國主王尊魯國太夫人黃氏為皇太后。
閩主好鬼神,巫盛韜等皆有寵。薛文杰言於閩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質諸鬼神,不能知也。盛韜善視鬼,宜使察之。”閩主從之。文杰惡樞密使吳勖,勖有疾,文杰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罷公近密,仆言公但小苦頭痛耳,將愈矣。主上或遣使來問,慎勿以他疾對也。”勖許諾。明日,文杰使韜言於閩主曰:“適見北廟崇順王訊吳勖謀反,以銅釘釘其腦,金椎擊之。”閩主以告文杰,文杰曰:“未可信也,宜遣使問之。”果以頭痛對,即收下獄,遣文杰及獄吏雜治之,勖自誣服,並其妻子誅之。由是國人益怒。
閩主王喜好崇拜鬼神,巫人盛韜等都受到寵信。薛文杰對閩主說:“陛下左右有很多奸臣,不詢問於鬼神,就不能知道誰是奸臣。盛韜善於見鬼,可以讓他去察看。”閩主聽從了這個意見。薛文杰厭惡樞密使吳勖,有一次正當吳勖有病,薛文杰去探望他,薛文杰對吳勖說:“主上因為您久病不愈,想罷免您的樞密職務,我對主上說您只不過患頭痛小病,已經快要好了。主上也許要派人來探問,請您慎重,不要說有其他疾病。”吳勖答應了。第二天,薛文杰唆使盛韜上奏閩主說:“剛才我見到北廟崇順王審訊吳勖謀反的事,用銅釘釘他的腦頂,並用金椎錘擊。”閩主把此事告訴薛文杰,薛說:“不一定可信,最好派人去查問一下。”吳勖果然回答說是頭病,閩主便把吳勖收拿下獄,派遣薛文杰及獄吏用各種辦法去懲治他,吳勖只得承認所誣陷的謀反罪,於是便連同他的妻兒都誅殺了。從此以後,閩國百姓更加憤怒不滿。
吳光請兵於吳,吳信州刺史蔣延徽不俟朝命,引兵會光攻建州,閩主遣使求救於吳越。
閩國土豪吳光請求吳國派兵攻閩,吳國信州刺史蔣延徽不等接受吳國朝廷的命令,便領兵與吳光會師攻打建州,閩主派使者求救於吳越國。
[45]十二月,癸卯朔,始發明宗喪,宋王即皇帝位。
[45]十二月,癸卯朔(初一),才開始發明宗喪,宋王李從厚即後唐皇帝之位,是為閔帝。
[46]秦王從榮既死,朱洪實妻入宮,司衣王氏語及秦王,王氏曰:“秦王為人子,不在左右侍疾,致人歸禍,是其罪也;若雲大逆,則厚誣矣。朱司徒最受王恩,當時不為之辯,惜哉!”洪實聞之,大懼,與康義誠以其語白閔帝,且言王氏私於從榮,為之宮中事,辛亥,賜王氏死。事連王淑妃,淑妃素厚於從榮,帝由是疑之。
[46]秦王李從榮死後,朱洪實之妻入宮,與宮中司掌衣飾的王氏說到秦王,王氏說:“秦王作為王子,不在父皇左右侍奉疾病,以致被人歸加罪名,是他自己招的;如果說他大逆不道,那是誣陷他太過份了。朱司徒是最受秦王恩寵的,當時不替他辯護,真是太可惜了。”朱洪實聽到這些話,很恐懼,與康義誠一起把這些話上奏閔帝,並說王氏同李從榮私通替李從榮刺探宮中之事,辛亥(初九),把王氏賜死。事情還牽連到王淑妃,王淑妃平素對李從榮很厚待,閔帝從此便對王淑妃產生了懷疑。
[47]丙辰,以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詢為磁州刺史。朱弘昭以誅秦王立帝為己功,欲專朝政;令詢侍帝左右最久,雅為帝所親信,弘昭不欲舊人在帝側,故出之。帝不悅而無之何。
[47]丙辰(十四日),任用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詢為磁州刺史。朱弘昭以為誅殺秦王立閔帝是自己的功勞,想要獨專朝政;而宋令詢陪侍閔帝左右最久,素來被閔帝所親信,朱弘昭不想讓舊人在皇帝身邊,所以把他調出去。閔帝不愉快,但也無可奈何。
[48]孟知祥聞明宗殂,謂僚佐曰:“宋王幼弱,為政者皆胥史小人,其亂可坐俟也。”
[48]孟知祥聽說明宗病逝,對他的僚屬親信說:“宋王年輕而軟弱,當政的都是掌理案牘的小人,可以坐著等待那裡發生亂子。”
辛未,帝始御中興殿。帝自終易月之制,即召學士讀《貞觀政要》、《太宗實錄》,有致治之志;然不知其要,寬柔少斷。李愚私謂同列曰:“吾君延訪,鮮及吾輩,位高責重,事亦堪憂。”眾惕息不敢應。
辛未(二十八日),閔帝開始駕臨中興殿處理朝政。閔帝自從結束守喪禮制之日,就召學士為他讀講《貞觀政要》、《太宗實錄》,懷有謀求天下大治的志願;然而不懂求治的要領所在,寬容軟弱,缺乏決斷。宰相李愚私下對與他同列執政的官員說:“主上的召請和諮詢,很少臨到我們這些人,我們處高位,責任重大,事情真不好辦。”大家屏住氣息不敢回答。
[49]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明州錢元驕縱不法,每請事於王府不獲,輒上書悖慢。嘗怒一吏,置鐵床炙之,臭滿城郭。吳王元遣牙將仰仁詮詣明州召之,仁詮左右慮元難制,勸為之備,仁詮不從,常服徑造聽事。元見仁詮至,股慄,遂還錢塘,幽於別第。仁詮,湖州人也。
[49]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明州錢元,驕橫放縱,不守法度,每當有事請求於王府而得不到滿足時,就上書侮慢頂抗而發泄不滿。他曾經惱怒一個屬吏,便放置在鐵床上烤炙他,焦臭氣味瀰漫滿城。吳王錢元派牙將仰仁詮到明州去召喚他,仰仁詮的左右人等擔心錢元難以制服,勸他做好應急準備,仰仁詮沒有聽從,穿著日常服裝徑直到錢元官署聽理事務。錢元看到到仰仁詮來了,嚇得直打顫。於是就回歸吳越國都杭州,被幽禁在別設的府第。仰仁詮是湖州人。
[50]閩主改福州為長樂府。
[50]閩主王把福州改為長樂府。
親從都指揮使王仁達有擒王延稟之功,性慷慨,言事無所避。閩主惡之,嘗私謂左右曰:“仁達智有餘,吾猶能御之,非少主臣也。”至是,竟誣以叛,族誅之。
>閩國親從都指揮使王仁達有擒獲叛將王延稟之功,性情慷慨,對主上奏事無所忌避。閩主厭惡他,曾經私下對其親信說:“王仁達智謀太多,我還能夠駕御他,但他不會臣服於少主。”到此時,竟誣陷他要叛亂,誅殺了他全族。
[51]初,馬希聲、殺范同日生,希聲母曰袁德妃,希范母曰陳氏。希范怨希聲先立不讓,及嗣位,不禮於袁德妃。希聲母弟希旺為親從都指揮使,希范多譴責之;袁德妃請納希旺官為道士,不許,解其軍職,使居竹屋草門,不得預兄弟燕集。德妃卒,希旺憂憤而卒。
[51]以前,楚王馬殷的眾多兒子中,馬希聲、馬希范是同一天出生的,馬希聲的母親是袁德妃,馬希范的母親為陳氏。馬希范怨恨馬希聲先立為王而不辭讓,等到馬希范接替馬希聲繼承王位後,對袁德妃很不禮貌。馬希聲的同母弟馬希旺任親從都指揮使,馬希范常常譴責他;袁德妃請求免去馬希旺的官職,讓他去做道士,馬希范不答應,解除了馬希旺的軍職,讓他居住在竹屋草門之中,不得參與兄弟間的飲宴聚會。袁德妃死後,馬希旺也憂憤而死。
潞王上清泰元年(甲午、934)
後唐潞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934年)
[1]春,正月,戊寅,閔帝大赦,改元應順。
[1]春季,正月,戊寅(初七),閔帝實行大赦,更改年號為應順。
壬午,加河陽節度使兼侍衛都指揮使康義誠兼侍中,判六軍諸衛事。
壬午(十一日),加封河陽節度使兼侍衛都指揮使康義誠兼任侍中,判理六軍諸衛事。
[2]朱弘昭、馮忌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安彥威、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忠正節度使張從賓,甲申,出彥威為護國節度使,以捧聖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代之;出從賓為彰義節度使,以嚴衛步軍都指揮使皇甫遇代之。彥威,崞人;遇,真定人也。
[2]朱弘昭、馮嫉妒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安彥威、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忠正節度使張從賓,甲申(十三日),調出安彥威為護國節度使,任用捧聖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代替他;調出張從賓為彰義節度使,任用嚴衛步軍都指揮使皇甫遇代替他。安彥威是崞縣人;皇甫遇是真定人。
[3]戊子,樞密使·同平章事朱弘昭、同中書門下二品馮、河東節度使兼侍中石敬瑭併兼中書令。以超遷太過,堅辭不受;己丑,改兼侍中。
[3]戊子(十七日),樞密使、同平章事朱弘昭,同中書門下二品馮,河東節度使兼侍中石敬瑭,都兼任中書令。馮因為越級升遷太多,堅辭不受;己丑(十八日),改兼侍中。
[4]壬辰,以荊南節度使高從誨為南平王,武安、武平節度使馬希范為楚王。
[4]壬辰(二十一日),封荊南節度使高從誨為南平王,武安、武平節度使馬希范為楚王。
[5]甲午,以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元為吳越王。
[5]甲午(二十三日),封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錢元為吳越王。
[6]吳徐知誥別治私第於金陵,乙未,遷居私第,虛符舍以待吳主。
[6]吳國徐知誥別治私第在金陵,乙未(二十四日),他遷居到私第,騰出了府舍以等待吳主楊溥來住。
[7]鳳翔節度使兼侍中潞王從珂,與石敬瑭少從明帝征伐,有功名,得眾心;朱弘昭、馮位望素出二人下遠甚,一旦執朝政,皆忌之。明宗有疾,潞王屢遣其夫人入省侍;及明宗殂,潞王辭疾不來,使臣至鳳翔者或自言伺得潞王陰事。時潞王長子重吉為控鶴都指揮使,朱、馮不欲其典禁兵,己亥,出為亳州團練使。潞王有女惠明為尼,在洛陽,亦召入禁中。潞王由是疑懼。
[7]後唐鳳翔節度使兼侍中潞王李從珂,年輕時與石敬瑭跟從明宗征伐,立過功,有聲望,又得人心;朱弘昭、馮的地位和聲望,歷來距李從珂、石敬瑭二人很遠,朱、馮一旦執掌朝政,都憎惡這兩個人。明宗有病時,潞王經常讓他的夫人入宮省候侍奉;等到明宗病逝後,潞王卻託詞有病不來,朝廷使臣到過鳳翔的人中有人自稱伺探得潞王陰私之事。當時,潞王長子李重吉在朝廷任控鶴都指揮使,朱弘昭、馮不想讓他掌管禁中兵權,巳亥(二十八日),調出任亳州團練使。潞王有個女兒李惠明出家為尼,住在洛陽,也被召入禁中。潞王李從珂由此產生疑懼。
[8]吳蔣延徽敗閩兵於浦城,遂圍建州,閩主遣上軍使張彥柔、驃騎大將軍王延宗將兵萬人救建州。延宗軍及中途,士卒不進,曰:“不得薛文杰,不能討賊。”延宗馳使以聞,國人震恐。太后及福王繼鵬泣謂曰:“文杰盜弄國權,枉害無辜,下上怨怒久矣。今吳兵深入,士卒不進,社稷一旦傾覆,留文杰何益!”文杰亦在側,互陳利害。曰:“吾無如卿何,卿自為謀。”文杰出,繼鵬伺之於啟聖門外,以笏擊之仆地,檻車送軍前,市人爭持瓦礫擊之。文杰善術數,自雲過三日則無患。部送者聞之,倍道兼行,二日而至,士卒見之踴躍,臠食之;閩主亟遣赦之,不及。初,文杰以為古制檻車疏闊,更為之,形如木匱,攢以鐵,內向,動輒觸之。車成,文杰首自入焉。並誅盛韜。
[8]吳將蔣延徽在浦城打敗閩兵,接著包圍建州,閩主王派遣上軍使張彥柔、驃騎大將軍王延宗統兵萬人救援建州。王延宗的軍隊行至中途,士兵不肯前進,揚言:“不得到薛文杰,不能去討賊。”王延宗急忙派使者上報閩主王,閩國百姓震驚和恐懼。太后和福王王繼鵬涕泣著對閩主王說:“薛文杰盜弄國家權柄,任意殘害無辜吏民,上上下下對他怨恨憤怒已經很久了。現在,吳兵深入我國國境,抗敵士兵不肯前進,社稷江山一旦傾覆,留著薛文杰有什麼好處!”當時,薛文杰也在場,互相訴說利害。王說:“我不想把你怎么樣,你自己考慮怎么辦吧。”薛文杰出來,王繼鵬暗伺在啟聖門外,用朝笏把他擊倒在地,用檻車押送軍前,市街上的人們爭著用瓦礫投擲他。薛文杰善於巫術,自稱超過三天就沒有禍患了。押送他的人聽到這個話,加倍趕路,兩天就到達軍前,士兵見了他,踴躍憤怒,割他的肉,嚼他的骨;閩主急忙派人赦免他,但已經來不及。起初,薛文杰認為按古制製造的檻車太寬鬆,便重新製作,形如木櫃,四面攢插鐵,鋒尖朝內,人一活動便要觸碰它。這種檻車剛製成,薛文杰自己首先裝進去了。與此同時,黨附薛文杰的盛韜也被殺了。
蔣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誥以延徽吳太祖之婿,與臨川王素善,恐其克建州奉以圖興復,遣使召之。延徽亦聞閩兵及吳越兵將至,引兵歸;閩人追擊,敗之,士卒死亡甚眾,歸罪於都虞候張重進,斬之。知誥貶延徽為右威衛將軍,遣使求好於閩。
蔣延徽攻建州即將攻克,徐知誥因為蔣延徽是吳太祖楊行密的女婿,與臨川王楊素來友好,害怕他攻克了建州會擁戴楊以圖恢復吳國的王權,便派人把他召回。蔣延徽也聞報閩國和吳越國的援兵將要到來,於是,引兵歸還;閩兵趁勢追擊,打敗吳兵,士兵死亡了很多,卻把責任歸罪給都虞候張重進,並把他殺了。徐知誥把蔣延徽貶降為右威衛將軍,遣派使者到閩國以求和好。
[9]閏月,以左諫議大夫唐、膳部郎中·知制誥陳義皆為給事中,充樞密直學士。以文學從帝,歷三鎮在幕府。及即位,將佐之有才者,朱、馮皆斥逐之。性迂疏,朱、馮恐帝含怒有時而發,乃引於密近,以其黨陳監之。
[9]閏正月,後唐閔帝把左諫議大夫唐和膳部郎中、知制誥陳義同時任命為給事中,充當樞密直學士。唐因擅長文學侍從閔帝,經歷宣武、河東、天雄三度遷鎮都在幕府中。及至即位稱帝,原來將佐中有才幹的,朱弘昭、馮都把他們排斥放逐出去了。唐性情迂腐疏闊,朱弘昭、馮怕遇上閔帝發怒,便把唐引入樞密近侍,而用他們的黨羽陳監視他。
[10]丙午,尊皇后為皇太后。
[10]丙午(初五),尊明宗曹皇后為皇太后。
[11]安遠節度使符彥超奴王希全、任賀兒見朝廷多事,謀殺彥超,據安州附於吳,夜,叩門稱有急遞,彥超出至聽事,二奴殺之,因以彥超之命召諸將,有不從己者輒殺之。己酉旦,副使李端帥州兵討誅之,並其黨。
[11]安遠節度使府彥超的奴僕王希全、任賀兒看到朝廷多事,很不安定,陰謀殺害符彥超,占據安州依附於吳國。某夜,叩門謊稱有緊急文書傳遞到來,符彥超出來辦事,這兩個奴僕殺了他,接著便用符彥超的名義召見諸將,有不聽從他們的,往往殺掉。己酉(初八),天剛亮,節度副使李端率領本州兵殺了他們,把他們的黨羽也都殺了。
[12]甲寅,以王淑妃為太妃。
[12]甲寅(十三日),封王淑妃為太妃。
[13]蜀將吏勸蜀王知祥稱帝;己巳,知祥即皇帝位於成都。
[13]蜀國將吏向蜀王孟知祥勸進稱帝;己巳(二十八日),孟知祥在成都即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