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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游日記八

作者:徐弘祖

五月初一日余束裝寄逆旅主人符心華寓,蘭溪人。乃南抵普安北門外,東向循城行。

先是駝騎議定自關嶺至交水,至是余欲往丹霞,彼不能待,計程退價。余倉卒收行李,其物仍為夫盜去。窮途之中,屢遭拐竊,其何堪乎!復隨溪南轉過東門,又循而抵南門,有石樑跨溪上。越其南,水從西崖向南谷,路從東坡上南嶺,西眺水抵南谷,崖環壑絕,遂注洞南入。

時急於丹霞,不及西下,二里,竟南上嶺,從嶺上行。又二里,逾嶺轉而西,其兩旁山腋,多下墜之穴,蓋其地當水洞東南,其下中空旁透,下墜處,皆透穴之通明者也。又西南一里,路右一峽下迸,有岩西南向,其上甚穹,乃下探之。東門有側竇如結龕,門內窪下而中平,無甚奇幻。遂復上南行,又一里,逾嶺脊,遂西南漸下,行坡峽間。一里,過石亭壘址,其南路分兩岐:由東南者,為新、安二所、黃草壩之徑;由西南者,則向丹霞而南通樂民所道也。遂從西南下。

從嶺峽中平下者二里,東顧峽坑墜處,有水透崖南出,余疑為水洞所泄之水,而其勢頗小,上流似不雄壯。

從其西,遂西南墜坑而下。一里,抵壑中,則有溪汪然自西而東注,小石樑跨其上。曰南板橋。以別於北大道之三板橋也。其下水西自石洞出,即承水洞之下流,至是而復透山腹也。水從橋東,又合南峽一溪,東向而去,東北合軟橋下流,出北板橋而東與盤江合。其南峽之溪,則自大水塘南山嵐洞來。二溪一北一南,皆透石洞而出,亦奇矣。越南板橋南一里,溯南來溪入南峽,轉而西行峽中。又二里,則有壩南北橫截溪上,其流涌壩下注,闊七、八丈,深丈余,絕似白水河上流之瀑,但彼出天然,而此則人堰者也。壩北崖有石飛架路旁,若鷁水鳥首掉虛,而其石分竅連枝,玲瓏上透,嵌空湊合,亦突崖之一奇也。又西三里,路緣北崖而上,西越之而下,共半里,山回水轉,其水又自南向北而來者,其先東西之峽甚束,至是峽之成南北者漸寬。又循溪西崖南向行,一里,南逾一突嘴,則其南峽開而盤成大塢,南望有石樑橫跨溪上。

半里,度石樑而東,遂東南上坡,始與南來之溪別。東上半里,過一村,又東半里,轉而南稍下,共半里,逾小溪而上,過趙官屯,遂由屯村北畔東南入塢。二里,復七嶺,一里,轉峽處有水飛墜山腰。

循山嘴又西轉而南半里,隨峽東入又半里,峽中有水自東峽出,即飛瀑之上流也。小石樑跨峽而南,石碑剝落,即丹霞山《建橋記》文也。

由橋南西向盤嶺,為大水塘之道,遂由橋東向溯水而入。

其下峽中箐樹蒙密,水伏流於下,惟見深綠一道,迤邐谷底。

又東半里,內塢復開,中環為田,而水流其間。路循山南轉,半里,入竹樹間,有一家倚山隈wēi彎曲處結廬,下瞰壑中平疇而棲,余以為非登山道矣。忽一人出,呼余由其前,稍轉而東,且導余東南登嶺,乃下耕塢中去。及余躋半里,復西入樵徑,其人自塢中更高呼“稍東”,遂得正道。其處四山回合,東北皆石山突兀,而余所登西南土山,則松陰寂歷,松無挺拔之勢,而偃仆盤曲,雖小亦然。遂藉松陰,以手掬所攜飯摶tuán飯糰而食,覺食淡之味更長也。既而循坡南上者半里,又入峽西上者一里,又南逾坳脊間半里。其坳兩旁石峰,東西湧起,而坳中則下陷成井,灌木叢翳其間,杳不可窺。

已循東峰之南,又轉而東南,盤嶺半里,其兩旁石峰,又南北湧起,而峽中又下陷成窪。又稍轉東北,路成兩岐,一由北逾峽,一由東上峰。余不知所從,乃從東向而上者,其兩旁石峰,復南北湧起。半里陟其間,漸南轉,又半里,南向躋其坳,則兩旁石峰,又東西湧起。越脊南,始見西南一峰特聳,形如天柱,而有殿宇冠其上。乃西南下窪間,半里,復南上岡脊。回望所越之脊,有小洞一規,其門南向;其西有石峰如展旗,其東岡之上,復起亂峰如涌髻,而南岡則環脊而西,遂矗然起丹霞之柱焉;其中回窪下陷,底平如鏡,已展土為田,第無滴水,不堪插蒔。由岡西向躋級登峰,級緣峰西石崖,其上甚峻;已而崖間懸樹密蔭,無復西日之爍。

直躋半里,始及山門。其門西北向,而四周籠罩山頂。時僧方種豆壟坂間,門閉莫入。

久之,一徒自下至,號照塵。

啟門入余,遂以香積供。

既而其師影修至,遂憩余閣中,而飲以茶蔬。

影修又不昧之徒也,時不昧募緣安南,影修留余久駐,且言其師在,必不容余去,以余乃其師之同鄉也。余謝其意,許為暫留一日。

初二日甚晴霽。余徙倚四面,憑窗遠眺,與影修相指點。其北近山稍伏,其下為趙官屯,漸遠為普安城,極遠而一峰危突者,八納也。

相去已百里。其南稍下,而橫脊擁其後,為山嵐洞;極遠而遙峰隱隔者,樂民所之南,與亦佐縣為界者也。其西墜峽而下,為大水塘,塢中自南而北,山嵐洞之水,北出南板橋者也,隔溪則巨峰排列,亦自南而北,所謂睡寺山矣;山西即亦資孔大道,而嶺障不可見。其東僅為度脊,上堆盤髻之峰;稍遠則駢岫叢沓,迤邐東北去,為免場營方頂山之脈者也。山東南為歸順土司。普安龍土司之屬,與粵西土司同名。越其東南,為新、安二所、黃草壩諸處,與泗城接界矣。是日余草記閣中。影修屢設茶,供以雞矼zōng草名菜、櫐lěi魚腥草漿花、藤如婆婆針線,斷其葉蒂,輒有白漿溢出。花蕊每一、二十莖成一叢。莖細如髮,長半寸。綴花懸蒂間,花色如淡桃花。連叢采之。黃連頭,皆山蔬之有風味者也。

初三日飯後辭影修。影修送余以茶醬,粵西無醬。貴州間有之而甚貴,以鹽少故。而是山始有醬食。遂下山。十里,北過趙官屯,十里,東北過南板橋,七里,抵普安演武場。由其西橫嶺西度,一里,望三一溪北來,有崖當其南,知洞在是矣。

遂下,則洞門北向迎溪,前有巨石坊,題“碧雲洞天”,始知是洞之名碧雲也。

土人以此為水洞,以其上有佛者為乾洞。洞前一巨石界立門中,門分為二,路由東下,水由西入。入洞之中,則擴然無間,水循洞西,路循洞東,分道同趨,南向十餘丈,漸昏黑矣。忽轉而東,水循洞北,路循洞南,其東遂穹然大辟,遙望其內,光影陸離,波響騰沸,而行處猶暗暗也。蓋其洞可入處已分三層,其外入之門為一層,則明而較低;其內辟之奧為一層,則明而彌峻;當內外轉接處為一層,則暗而中坼,稍束如門,高穹如橋,聳豁不如內層,低垂不如外層,而獨界其中,內外回眺,雙明炯然。然從暗中仰矚其頂,又有一圓穴上透,其上亦光明開闢,若樓閣中函,恨無由騰空而上也。東行暗中者五六丈而出,則堂戶宏崇,若阿房、未央,四圍既拓,而峻發彌甚;水從東南隅下搗奧穴而去,光從西北隅上透空明而入;其內突水之石,皆如踞獅泛鳧,附壁之崖,俱作垂旂qí旗矗柱。蓋內奧之四隅,西南為轉入之橋門,西北為上透之明穴,東南為入水之深竅;而獨東北迴環迥邃,深處亦有穴高懸,其前有眢窟下墜,黑暗莫窺其底,其上有側石環之,若井欄然,豈造物者恐人暗中失足耶?由窟左循崖而南,有一石脊,自洞頂附壁直垂而下,痕隆起壁間者僅五六寸,而鱗甲宛然,或巨或細,是為懸龍脊,儼有神物浮動之勢。其下西臨流側,石畦每每,是為十八龍田。由窟右循崖而東,有一石痕,亦自洞頂附壁直垂而下,細紋薄影,是為蛇退皮,果若遺蛻粘附之形。其西攀隙而上,則明窗所懸也。其窗高懸二十丈,峻壁峭立,而多側痕錯鍔。緣之上躋,則其門擴然,亦北向而出,縱橫各三丈余,外臨危坡,上倚峭壁,即在水洞之東,但上下懸絕耳。

門內正對矗立之柱,柱之西南,即橋門中透之上層也。

余既躋明窗,鏇下觀懸龍、蛇蛻,仍由蛩góng水邊大石橋下出,飯於洞門石上。

石乃所鐫詩碑,遊人取以為台,以供飲饌。其詩乃張渙、沈思充者,詩不甚佳,而渙字極遒qiú強勁活可愛。

鐫碑欲垂久遠,而為供飲之具,將磨漶huàn模糊的辯識不保矣,亟出紙筆錄之。

仍入內洞,欲一登蛩橋上層,而崖壁懸峭,三上三卻。再後,仍登明窗東南,援矗柱之腋,透出柱南,平視蛩橋之背,甚坦而近,但懸壁無痕,上下俱絕攀踐,咫尺難度。於是復下而出洞。日已下舂,因解衣浴洞口溪石間。半截夙垢,以勝流浣濯之,甚快也!既而拂拭登途,忽聞崖上歌笑聲,疑洞中何忽有人,回矚之,乃明窗外東崖峭絕處,似有人影冉冉。余曰:“此山靈招我,不可失也。”先是,余聞水洞之上有梵龕,及至,索之無有。從明窗外東眺,層崖危聳,心異之,亦不見有攀緣之跡。及出水洞覓路,旁有小徑,隱現伏草間,又似上躋明窗者,以為此間乃斷崖絕磴耳,不意聞聲發閟,亟回杖上躋。

始向明窗之下,鏇轉而東,拾級數十層,復躋危崖之根,則裂竅成門。其門亦北向,內高二丈余,深亦如之;左有旁穴前透,多裂隙垂欞,僧以石窒之為室;右有峭峽後坼,上頗氤氳盤結,而峻不可登。洞中有金仙三像,一僧棲其間,故游者攜樽酹léi刻有雲雷紋的酒杯就酌於此。

非其聲,余將芒芒返城,不復知水洞之外,復有此洞矣。酌者僕從甚都漂亮,想必王翰林子弟,余遠眺而過之。下山,循溪溯流二里,有大道,即南門橋。遂從南門入,躡山坡北行。城中荒敝甚,茅舍離離散亂,不復成行;東下為州署,門廨無一完者。皆安酋叛時,城破鞠為丘莽,至今未復也。出北門,還抵逆旅。是晚覓夫不得,遂臥。按君是早返轅矣。

初四日覓夫不得,候於逆旅。稍散步北寺,惟有空樓層閣,而寂無人焉,乃構而未就者。還,悶悶而臥。

初五日仍不得夫。平明微雨,既止,而雲油然四布。

是日為端午,市多鬻蒲艾者。雄黃為此中所出,然亦不見巨塊。市有肉而無魚。余兀坐逆旅,囊中錢盡,不能沽濁醪láo解愁,回想昔年雉山之樂,已分霄壤。

初六日夜雨達旦。

夫仍不得。

既午,遇金重甫者,麻城人也,賈而儒,索觀余諸公手卷。為余遍覓夫,竟無至者。

初七日囊錢日罄,而夫不可得,日復一日,不免悶悶,是早,金重甫言將往荊州,余作書寄式圍叔。下午,彼以酒資奉,雖甚鮮而意自可歆欣喜。

初八日候夫雖有至者,而惡主代為掯kèn索價刁難價,力阻以去。

下午得騎,亦重價定之,無可奈何也。

余所遇惡人,如衡陽劫盜,狗場拐徒,並此寓竊錢去者,共三番矣。此寓所竊,初疑為騎夫,後乃知為符主也。人之無良如此!夫劫盜、拐徒無論,如南寧梁沖宇、寶檀僧,並此人,俱有害人之心。余以萬里一身,脫其虎口,亦幸矣!

初九日平明,以行李付騎,別金重甫乃行。

是早,雲氣濃郁。

從普安北門外第一溪橋北,循西峽入,過稅司前,漸轉西南,皆溯小溪西岸行。西山崇隆,小瀑屢屢從山巔懸注。

南五里,始西南登坡,是為雲南坡。初二里稍夷,又一里半甚峻,過一脊而西,復上坳,共一里,為馬鞍嶺。越而西,遂循嶺西向西南行,於是升降在嶺頭,盤折皆西南,俱不甚高深。五里,稍降塢中,為坳子哨。

先是每處有打哨之苦,此為第一哨。

今才奉憲禁,並於一處,過無問者。又南越一坳,大雨淋漓。

仍前,升降大峰之西,冒雨又十五里而至海子鋪。

山塢稍開,頗大,中有水塘,即所謂海子也。有小城在其南,是為中火鋪。普安二十二哨,俱於此並取哨錢,過者苦焉。

先各哨分取,今並取於此。

哨目止勒索駝馬擔夫,見余輩亦不甚阻撓,余乃入城,飯於肆。復出南門,南向登山。五里,遇駝馬方牧于山坡,雨復大至,余乃先行。升降高下,俱依東大山而南,兩旁多眢yuān乾枯的井井墜坑,不辨水從何出。又五里為大河鋪,有水自鋪東平瀉坡陀下,漫流峽中,路隨之而南。天乃大霽,忽雲破峰露,見西南有山甚高,土人稱為黑山。

雲氣籠罩,時露一班,直上與天齊。望而趨五里,大河之水,已漸墜深塹,似從西北坼峽去。

路東南緣嶺透峽東下,則山環塢合間,中窪為塘,水滿其中,而四面皆高,不知出處。又東透坳下,塢間又復窪而成塘,與前雖有高下,而瀦水莫泄同之。又東緣南峰而轉,越其東,則東塢大開,深盤遠錯,千塍環壑於下。度其地在丹霞山南、山嵐洞西南,余謂壑底水即北透山嵐者。征之土人,云:“西峰下有入水洞,水墜穴去,不知所出。”從西峰稍下,共五里,是為何郎鋪。越鋪南,又上嶺,仍依東嶺行,回望雲籠高峰,已在西北,時出時沒,興雲釀雨,皆其所為。

雖山中雨候不齊,而眾山若惟瞻其馬首者。

循東嶺南下峽中,有溪自南而來,溯之行其東岸。

共五里,路忽由水渡西岸,而暴雨漲流,深涌莫能越。方欲解衣赴之,忽東山之上有呼者,戒莫渡,招余東上嶺行。余從之,遂從莽棘中上東嶺。已得微道,隨之南二里,得北來大道,果從東嶺上降者。蓋涉溪者乃西道,從嶺者乃東道,水涸則從西,水漲則從東也。西流之中,有一線深坑,涸時橫板以渡,茲漲沒無影,非其人遙呼,幾不免馮píng徒步過河之險矣。從東嶺下一里,則大道西瀕溪,道中水漫數寸,仍揭而溯之。一里,有石樑跨溪上。其溪自南抵東山之麓,至是橫折而西,從梁下抵西山之麓,乃轉北去。蓋其源發於西南火燒鋪西分水嶺,按《志》,分水嶺在普安西南百二十里,即此。北流經此,又北抵黑山、何郎之南,不知所泄,即土人亦莫能悉也。石樑西麓,有穴紛駢縱橫如“亦”字,故名其地曰亦字孔,今訛為亦資孔,乃土音之溷也。

梁南半里,即為亦字孔驛,有城倚西山下,而水繞其東焉。

比至,雷雨大作。宿於西門內周鋪。

譯文

五月初一日我捆好行裝寄放在旅店主人符心華的寓所中,〔符心華是蘭溪人。〕於是往南來到普安城北門外,向東沿著城牆走。〔在此之前,與馬幫商定從關嶺到交水,到這裡後我想前往丹霞山去,他們不能等,計算了旅程退了餘款。我倉粹之間收拾行李,其中的物品仍然被馬夫偷去了。走投無路之間,屢次遭到拐騙偷竊,那怎么經受得起啊門再順著溪流向南轉過東門,又沿溪流抵達南門,有石橋跨在溪上。過到橋南,溪水從西邊山崖流向南面的山谷中,路從東面的山坡上到南邊的山嶺,往西遠眺,溪水流到南面的山谷後,山崖環抱,壑谷斷絕,水流便往南注入洞中。此時急於去丹霞山,來不及向西下去。•二里,竟自往南上嶺,在嶺上前行。又行二里,越過嶺轉向西走,嶺兩旁的山側,有很多下陷的洞穴,大概此地正當水洞的東南方,山腹之下中間是空的,四通八達,下陷之處,都是通有洞穴透進光亮的地方了。又往西南行一里,路右向下迸裂開一條峽谷,有個岩洞朝向西南方,洞口上部隆起很高,於是下峽去探察此洞。東邊的洞口有個側洞,好像建造的佛完,洞口以內下窪但洞中平坦,沒有什麼奇特變幻之處。於是再上山往南行,又是一里,越過嶺脊,就向西南逐漸下坡,行走在山坡與峽谷之間。一里,路過一處石塊壘砌的石亭的廢址,在它南邊路分為兩條岔道:由東南方向去的,是去新、安二所和黃草壩的小徑;由西南去的,就是通向丹霞山而後向南通往樂民所的道路了。於是從西南方下走。在山嶺峽谷中平緩下走了二里路,向東回頭看峽坑下墜之處,有股水流穿透山崖往南流出,我懷疑是水洞中外泄的水,可水勢很小,上游似乎不怎么雄壯。從水流的西側,就往西南向坑谷中下走。一里,來到壑谷中,就有條溪水浩浩蕩蕩自西往東流注,小石橋跨在溪上,叫做南板橋。〔以區別於北邊大道上的三板橋。〕橋下的流水自西邊的石洞中流出,立即連線水洞的下游,到這裡便又穿透山腹流出來。溪水從橋東流去,又會合南面山峽中的溪流,向東而去,在東北方匯入軟橋下游之水,流出北板橋後往東與盤江合流。那條南面峽中流來的溪流,就是自大水塘南邊山嵐洞流來的。兩條溪流一北一南,都是透過石洞流出來的,也算奇特了。越過南板橋往南行一里,溯南來的溪流走入南面的山峽,轉向西行走在峽中。又行二里,就有座水壩呈南北向橫截在溪上,水流涌過堤壩下瀉,寬七八丈,深一丈多,極似白水河上游的瀑布,但那一處是天然形成的,而此處卻是人工建水壩形成的了。水壩北邊的山崖上有塊岩石飛架在路旁,好像凌空的船頭,而且這塊岩石分出許多孔洞,如樹枝相連,玲瓏剔透,上部露出亮光,湊聚在一起鑲嵌在空中,也是突出的懸崖中的奇觀了。又向西三里,路沿著北面的山崖往上走,向西越過山崖下行,共有半里,山回水轉,那條溪水又自南向北而來,流來此之前東西向的峽谷十分狹窄,流到這裡呈南北向的峽谷漸漸寬了起來。又順著溪流西面的山崖向南行,一里,往南越過一個突出來的山嘴,就見它南面的山峽開闊起來迴繞成大山塢,往南望去有座石橋橫跨在溪上。半里,過了石橋往東走,於是向東南上坡,這才與南來的溪流分開。往東上坡半里,路過一個村莊,又向東半里,轉向南略略下行,共半里路,越過小溪往上走,經過越官屯,便由趙官屯村北側旁往東南進入塢中。二里,再上嶺,一里,山峽轉折處有水流飛墜到山腰。沿著山嘴又由西轉向南行半里,順著峽谷往東進去又走半里,峽中有水流自東方峽谷中流出,這就是飛流瀑布的上遊了。小石橋跨過峽谷往南去,有塊已剝落的石碑,就是丹霞山《建橋記》的碑文了。

從橋南向西盤繞于山嶺之上,是到大水塘的路,於是由橋頭向東溯溪水入山。路下方峽中警深樹密,溪水伏流於下,唯見一道深綠色,道巡於谷底。又往東半里,山內山塢重又開闊起來,環繞著塢中墾為農田,而水流在田間流淌。路順著山勢往南轉,半里,步入竹叢樹林之間,有一家人靠著山彎建了房屋,下瞰著壑谷中平坦的田野居住,我以為這不是登山的路了。忽然間有一人出門來,呼喚我到他屋前,稍稍轉向東,並且引導我往東南登嶺,這才下到塢中耕地去了。待我上登了半里時,又向西走上了打柴的小徑,那個人從塢中又高聲呼叫“稍偏東一點”,終於找到了正道。此處四面群山合攏圍繞著,東北面都是突兀的石山,則我所登的西南面的土山,卻松蔭寂靜。松樹沒有挺拔的氣勢,卻樹幹堰仆,盤繞屈曲,雖小樹也這樣。於是借著松樹樹蔭,用手捧著隨身帶來的飯,團成飯糰子吃,覺得吃淡飯更有滋味。隨即順著山坡往南上走半里,又進峽向西上走一里,又往南翻越在山坳山脊間半里。這個山坳兩旁的石峰,在東西兩面聳起,但山坳中卻下陷成深井,灌木成叢密蔽其間,杳然不可窺測。不久沿著東峰的南側,又轉向東南,盤繞在嶺上半里,山嶺兩旁的石峰,又在南北兩面聳起,而峽中又下陷成窪地。又稍稍轉向東北,路分成兩條岔道,一條由北邊穿過山峽,一條由東面上登山峰。我不知從哪裡走,只好從向東而上的那條路走,路兩旁的石峰,又一次在南北兩面聳起。半里路都跋涉在山峰之間,漸漸向南轉,又走半里,向南登上山坳,就見兩旁的石峰,又在東西兩面聳起。越到山脊南面,這才見到西南方一座山峰獨自聳立,形狀如同擎天柱,可峰頂上有殿宇。於是向西南下到窪地間,半里,再往南登上岡脊。回頭望翻越過的山脊,有個圓圓的小洞,洞口向南;脊西有石峰如迎風招展的族旗,它東邊的山岡之上,又聳起亂峰,如高盤的髮髻,而南面的山岡則山脊環繞著往西而去,於是巍然聳起柱子般的丹霞山;其中下陷成環形的窪地,底部平展如鏡,已經翻土成田,但只是沒有一滴水,木能插秧。由岡頭向西沿石階登峰,石階沿著峰西側的石崖走,上去的路非常陡峻;不久崖壁間懸垂著的密樹蔭蔽,不再有西下烈日照射的灼熱了。一直上登半里,這才來到山門。寺門朝向西北方,而四周籠罩在山頂之上。此時僧人正在山坡上的土壟間種豆,大門關著無法進去。很久之後,一個徒弟自下面到來,〔法號叫照塵。〕開門讓我進去,便拿出寺中的飯食供作晚餐。不久他的師傅影修到來了,就讓我在閣中歇息,並拿來茶水蔬果給我飲用。影修又是不昧的徒弟了,當時不昧到安南衛去化緣,影修挽留我多住些時間,並且說,如果他師傅在,必定不會容許我離開,因為我是他師傅的同鄉。我謝過他的好意,答應為此暫留一天。初二日十分晴朗。我不時徘徊在樓閣的四面,憑窗遠眺,與影修互相指點景色。山北邊近處的山微微起伏,山下是趙官屯,漸漸遠去是普安城,極遠處有一座山峰高高突起的地方,是八納山。〔相距已有百里。〕山南面稍下去,有一道橫向的山脊圍在它後邊,那是山嵐洞;極遠處有山峰隱約出現,是樂民所的南邊,是與亦佐縣交界之處。山西面深墜入峽中去的,是大水塘,塢中自南往北的,是山嵐洞之水,往北流到南板橋的溪流;隔著溪流就有巨大的山峰排列,也是自南往北,就是所謂的睡寺山了;山西邊就是通往亦資孔的大道,可被山嶺攔住了不能看見。山東面僅是延伸而過的山脊,脊上堆著一座似盤狀髮髻的山峰;稍遠處就是並列的山巒重重疊疊,透邀向東而去,是兔場營方頂山的山脈了。山東南方是歸順土司。〔普安龍土司的下屬,與粵西的土司名稱相同。〕越過它的東南,是新、安二所和黃草壩各地,與灑城奸l交界。這一天我在樓閣中起草筆記。影修多次擺設了茶點等候著,拿來雞蘿菌、蔚漿花〔藤如婆婆們使用的針線,折斷它的葉蒂,就有白色的漿液溢出。花蕊每一二十根成一簇,蕊絲細如頭髮,長有半寸。花朵連綴懸掛於葉蒂之間,花色如淡桃花。成叢採摘。〕和黃蓮頭供餐,都是山菜中有風味的。

初三日飯後辭別了影修,影修拿茶醬送給我。〔粵西沒有醬。貴州境內有醬但卻非常昂貴,是由於缺少食鹽的緣故。而到了此山才開始有了醬吃。〕於是下山,十里,往北路過趙官屯,十里,向東北過了南板橋,七里,到達普安衛的演武場。由演武場西邊往西橫越山嶺,一里,望見三一溪由北流來,有山崖位於溪南,心知洞在這裡了。於是走下去,就見洞口向北迎著溪流,洞前有座巨大的石牌坊,題著“碧雲洞天”,這才知道此洞的名字叫碧雲了。〔當地人把此洞稱為水洞,把它上面有佛像的洞稱為乾洞。〕有一塊巨石立在洞口中央,把洞口一分為二,路由東面一側下去,水由西邊一側流進去。進到洞中,卻空蕩蕩沒有阻隔,水順洞的西側流,路沿洞的東側走,分道趨向同一方向,向南走十多丈,漸漸昏黑下來。忽然轉向東,水順著洞的北側流,路沿著洞的南側走,洞的東面竟然彎隆而起十分寬闊,遙望洞內,光影陸離,波濤之聲沸騰,但行走之處仍然是暗暗的。大體上此洞從可以進入之處已分為三層:那由外面進來的洞口為一層,明亮卻較低矮;洞內空闊的深處為一層,明亮而且愈加高大;在內外轉接之處為一層,黑暗而且中間裂開,略略束緊如像門洞,高高隆起好似橋洞,高聳開闊之處不如內層,低矮下垂不如外層,但獨自隔在其中,從內外兩層回頭眺望,兩頭望去都光輝明亮。然而從黑暗中抬頭注視洞頂,又有一個圓圓的洞穴通往上面,那上邊也很光明開闊,如像是樓閣包藏在其中,恨不能騰空而上了。向東在黑暗中行走了五六丈便出來,就見廳堂門戶宏偉高大,好像阿房宮、未央宮,四周既已開闊,而高峻之處愈甚;水流從東南隅往下沖搗深穴而去,亮光從西北隅頂上透過明亮的虛空射入;洞內突出水面的岩石,都好像是盤踞著的雄獅、浮水的野鴨,附著在洞壁上的石崖,全如下垂的旗子、矗立的柱子的模樣。大略洞內深處的四個角落,西南方是轉進來的橋洞,西北面是上透亮光的洞穴,東南邊是水流進去的深穴;而唯獨東北方迴環深邃,深處也有洞穴高懸著,它前邊有個乾枯的窟窿深陷下去,黑暗得不能窺見洞底,窟窿上面有側立的岩石環繞著它,好像井欄一樣,難道是造物主擔心人在黑暗中失足跌下去嗎?由窟窿左邊沿著石崖往南走,有一條石脊,自洞頂順著洞壁一直垂下來,那條石痕在壁上隆起之處僅有五六寸,可鱗甲宛然,有的巨大有的細小,這就是懸龍脊,儼然有神龍浮動的氣勢。它的下方西面臨水處的側邊,農田狀的岩石一片片,這是十八龍田。由窟窿右邊沿著石崖往東走,有一條石痕,也是自洞順著洞壁一直垂下來,鱗紋細小,身影薄薄的,這是蛇蛻皮,果然好似蟒蛇蛻皮後粘附著的形態。從它西邊攀著裂縫上登,就到了明亮的天窗高懸之處。那天窗高懸在二十丈高的地方,高峻的洞壁峭立,但側面有很多鋒刃狀的石痕錯落其間。沿著這些石痕上登,就見那洞口寬闊,也是向北出去,縱橫各有三丈多,外面下臨險坡,上面緊依峭壁,就在水洞的東邊,只是上下高懸路絕罷了。洞口內正對著矗立的石柱,石柱的西南,就是橋洞中通的上層了。我登上明亮的天窗後,隨即下去觀覽了懸龍脊和蛇蛻皮,仍由拱橋下出來,在洞口的石板上吃飯。石板是鐫刻著文的石碑,遊人用來作桌子,以便陳放酒食。碑上的詩是張渙、沈思充所題,詩不怎么好,不過張渙的字寫得極為遒勁活潑可愛。刻碑是想要流傳久遠,卻用來作為供飲酒的器具,將要磨損漫願保不住了,急忙拿出紙筆抄錄了詩文。仍舊進入內洞,想要登到上層的拱橋上去一次,可崖壁懸峻陡峭,三度上登三次退下來。再後來,仍登到明亮天窗的東南方,攀援到矗立石柱的側面,鑽到石柱南邊,在水平方向上看見拱橋的背部,十分平坦而且很近,但高懸的石壁上沒有石痕,上上下下都絕無攀附踐踏之處,咫尺之間難以飛度。於是又下來出洞。已是日落之時,於是脫了衣服在洞口的溪石之間沐浴。半年來的積垢,用清澈的溪流來洗滌淨,十分痛快呀!不久擦拭乾淨上路,忽然聽到山崖上有歡歌笑語之聲,疑惑洞中怎么突然有了人,回頭注視洞中,原來是那明亮天窗外東面山崖上的懸崖絕壁處,似乎有人影影綽綽。我說:“這是山中神靈在招喚我,不可失去機會。”這以前,我聽說水洞之上有佛完,到來之時,四處搜尋佛完又沒有。從明亮天窗外向東眺望,層層山崖高聳,對此心裏面很奇怪,也不見有可攀緣的痕跡。到出了水洞找路時,旁邊有小徑,隱約出現在倒伏的草叢間,又似乎是上登明亮天窗的路,以為這裡是懸崖石瞪斷絕了,意想不到能聽見人聲。發現了這個隱秘的去處,連忙掉轉手杖上登。開始時向著明亮天窗之下走,隨即轉向東,沿台階上了數十層,再次登到危崖的根部,就見洞穴裂成門。洞口也是向北,裡面高二丈多,深處也如此;左邊有旁洞通到前方,有很多裂縫和下垂的窗棍狀的石片,僧人用石塊把它堵塞起來作為屋子;右邊有陡峭的峽谷在後面裂開,頂上盤繞著氮氯的煙氣,可太陡峻不能登上去。洞中有如來佛的三尊塑像,一個和尚住在洞中,先前見到的那些遊人帶著酒蹲在此處飲酒。不是他們的聲音,我將茫茫然返回城裡,不再會知道水洞之外,還有此洞了。飲酒人的隨從僕人都十分漂亮,想必是王翰林的子弟,我遠遠望到他們便走過去了。下山後,沿著溪水逆流走二里,有大道,就是南門橋。於是從南門入城,踏著山坡往北行。城中十分荒涼破舊,茅屋散亂,不再成行;往東下去是州衙門,門庭官衙無一完好之處。這都是安邦彥賊首叛亂時,城被攻破,長成荒丘叢莽,至今未能恢復的緣故。出了北門,回到旅店。這天晚上未能找到腳夫,便睡了。〔這天早上巡按大人踏上歸途。〕

初四日找不到腳夫,在旅店中等候。到北寺中去稍微散散步,唯有空樓層閣,寂靜無人,這是尚未建成的寺院。回來,心情悶悶地躺下。

初五日仍然找不到腳夫。天明時下起小雨,雨停之後,濃雲四布。這天是端午節,市場上賣營蒲艾葉的人很多。雄黃是這一帶出產的東西,然而也不見有大塊的。集市中有肉卻無魚。我端坐在旅店中,口袋中的錢完了,不能買濁酒解愁,回想起去年在雛山時的歡樂,已是天地之別。

初六日夜間下雨通宵達旦。腳夫仍然找不到。中午之後,遇上了金重甫,他是麻城人,既是商人又是讀書人,索取我帶著的諸公的書畫手卷觀賞,替我四處尋找腳夫,竟然沒有願來的人。初七日袋中錢一天天告罄,可腳夫找不到,日復一日,不免悶悶不樂。這天早上,金重甫講到將要前往荊州,我寫了封信寄給式圍叔。下午,他拿了些酒錢來奉送,雖然很少,但心裡自然感到很欣喜。

初八日坐等腳夫。雖然有來的人,但是可惡的店主代為抬價刁難,〔店主就是符心華,我的錢就是被他偷去的。〕竭力阻撓以致離開了。下午找到了坐騎,也是重金議定的,無可奈何呀!〔我所遇到的壞人,如衡陽搶劫的強盜,狗場堡拐騙的歹徒,加上此處寓所中把錢偷去的人,一共是三次了。在此寓所偷竊的人,起初懷疑是馬夫,後來才知道是符店主。人沒有天良竟然如此!搶劫的強盜、拐騙的歹徒暫且不論,如像南寧的梁仲宇、寶檀和尚,加上此人,全都有害人之心。我以在萬里之外的孑然一身,能逃脫他的虎口,也是萬幸了!

初九日黎明,把行李交付給馬夫,告別金重甫便動身了。這天早上,雲氣濃郁。從普安城北門外溪流上第一座橋的北面,沿著西面的山峽進去,路過稅司門前,漸漸轉向西南,都是在小溪西岸逆水行走。西邊的山高峻彎隆,小瀑布屢屢從山頂懸空下注。往南行五里,開始向西南登坡,這是雲南坡。起初的二里路稍微平緩些,又一里半+分陡峻,越過一條山脊往西行,再登上山坳,共一里,是馬鞍嶺。越到嶺西,就沿著嶺西向西南行,於是在嶺頭上上下下,曲曲折折都是向西南行,都不怎么高不怎么深。五里,漸次降到塢中,是坳子哨。〔這以前每處都有哨所檢查的麻煩,此處是頭一個哨所。今天剛才接到禁令,各地哨卡撤銷,合併於一處,這裡無人查問。〕又向南越過一個山坳,忽然大雨傍沱,仍舊前行。在一座大山峰的西面上上下下,冒雨又走了十五里才來到海子鋪。山塢漸漸開闊起來,很大,塢中有水塘,就是所謂的海子了。有座小城在水塘南邊,這是中火鋪。普安衛的二十二個哨所,都在此一併收取過哨所稅費,過路的人痛苦不堪。〔先前各哨所分別收取,現在合併在此收取。〕哨所的頭目只勒索馬幫挑夫,見到我們這幫人也不怎么阻撓,我便進了城,在飯館中吃了飯。再走出南門,向南登山。五里,遇上馬幫正在山坡上放牧,大雨再次來臨,我便先走了。上上下下,高高低低,都是靠著東面的大山往南行,兩旁有許多枯井陷坑,分辨不出水從哪裡流出去。又走五里是大河鋪,有水流自鋪東平緩地瀉到山坡下,四處漫溢流到峽中,路隨著水流往南走。這時天空大晴,忽然雲破峰露,見到西南方有座山十分高,〔當地人稱為黑山。〕被雲氣籠罩著,此時露出一些,筆直上聳與天一般高。望著此山趕了五里地,大河之水,已漸漸墜入深塹中去,似乎是從西北方裂開峽谷流去。路往東南沿著山嶺穿過山峽向東下走,就見在群山環繞山塢合攏之間,中央下窪成水塘,水貯滿塘中,但四面地勢都高,不知水從何處流出去。又往東穿過山坳下行,山塢間又再次下窪成水塘,與前邊那個水塘雖有高低的區別,可積水無處外泄與前者相同。又向東繞著南面的山峰轉,繞到它的東邊,就見東面的山塢十分開闊,盤繞到深處,在遠方錯落有致,千百塊田滕環繞於下方的壑谷。估計此地在丹霞山南邊、山嵐洞的西南,我認為壑底的水流就是往北穿流過山嵐洞的河水。向當地人驗證這個看法,回答說:“西峰下有個進水的洞,水墜入洞穴中流去,不知從何處流出。”從西峰漸漸下走,共五里,這是何郎鋪。越過鋪南,又上嶺,仍然靠著東嶺走。回頭望雲霧籠罩的高峰,已在西北方,時出時沒,興雲作雨,都是此峰釀成的,雖然山中降雨的氣象條件不一致,可是群山就像對它唯命是從的樣子。沿著東嶺往南下到峽中,有溪水自南流來,溯流在溪水東岸行走。共行五里,路忽然由水中渡到西岸,可暴雨後水流高漲,水深浪涌不能越過去。正打算脫衣赴水,忽然東山之上有人呼叫,告訴不要渡水,招喚我向東上嶺走。我聽從他的話,就從草莽荊棘中登上東嶺。不久找到小道,順著小道往南行二里,遇到北邊來的大道,果然是從東嶺上下降的路。原來涉溪過去的路是西道,從嶺上走的路是東道,溪水乾涸時就從西道走,水漲時便從東道走。西道溪流之中,有一條深坑,乾涸時橫放木板走過去,此時水漲木板漂沒得無影無蹤了,不是那個人遠遠呼叫,幾乎免不了徒步涉水過河的危險了。從東嶺下行一里,就有條大道,西側瀕臨溪流,道上的水淹了幾寸深,仍需提衣逆流而行。一里,有座石橋跨在溪上。這條溪水從西南方流抵東山山麓,流到這裡橫著折向西,從橋下流到西山山麓,於是轉向北流去。大概它發源於西南方火燒鋪西面的分水嶺,〔根據志書,分水嶺在普安城西南一百二十里,就是指此。〕往北流經此地,又向北流抵黑山、何郎的南面,不知泄往何處,就是本地人也不能詳知了。石橋西邊的山麓上,有些孔洞紛雜並列,縱橫排列,如個“亦”字,故而把此地起名叫亦字孔,今天錯讀成亦資孔,是土話的方音混淆了。橋南半里處,就是亦字孔騷,有城緊靠在西山下,而溪水繞到城東。及到城下時,雷雨大作。住宿在西門內的周家店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