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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五十

李德輝

李德輝,字仲實,通州潞縣人。生五歲,父且卒,指德輝謂其家人曰:“吾為吏,治獄不任苛刻,人蒙吾力者眾,天或報之,是兒其大吾門乎!”及卒,德輝號慟如成人。適歲凶,家儲粟才五升,其母舂蓬稗、炊藜莧而食之。德輝天性孝悌,操履清慎,既就外傅,嗜讀書,束於貧,無以自資,乃輟業。年十六,監酒豐州,祿食充足,甘旨有餘,則市筆札錄書,夜誦不休。已乃厭糟曲,嘆曰:“志士顧安此耶!仕不足以匡君福民,隱不足以悅親善身,天地之間,人壽幾何,惡可無聞,同腐草木也!”乃謝絕所與游少年,求先生長者講學,以卒其業。

時世祖在潛藩,用劉秉忠薦,使侍裕宗講讀,乃與竇默等皆就辟。癸丑,憲宗封宗親,割京兆隸世祖潛藩,擇廷臣能理財賦者俾調軍食,立從宜府,以德輝與孛得乃為使。時汪世顯宿兵利州,扼四川衿喉,以規進取,數萬之師仰哺德輝。乃募民入粟綿竹,散錢幣,給鹽券為直,陸挽興元,水漕嘉陵,未期年而軍儲充羨,取蜀之本基於此矣。

中統元年,為燕京宣撫使。燕多劇賊,造偽鈔,結死黨殺人。德輝悉捕誅之,令行禁止。然事多不白中書,由是忤平章王文統意,去位。三年,文統以反誅,德輝遂起為山西宣慰使。權勢之家籍民為奴者,鹹按而免之,復業近千人。

至元元年,罷宣慰司,授太原路總管。時潛藩故傅相無有出為二千石者,帝以太原難治,故以德輝為守。至郡,崇學校,表孝節,勸耕桑,立社倉,一權度,凡可以阜民者無不為之。嘉禾瑞麥,六出其境。五年,征為右三部尚書。人有訟財而失其兄子者,德輝曰:“此叔殺之無疑。”遂竟其獄。權貴人為請者甚眾,德輝不應,罪狀既明,請者乃慚服。七年,帝以蝗旱為憂,命德輝錄囚山西、河東。行至懷仁,民有魏氏發得木偶,持告其妻挾左道為厭勝,謀不利於己。移數獄,詞皆具。德輝察其冤,知其有愛妾,疑妾所為,將構陷其妻也。召妾鞫之,不移時而服,遂杖其夫而論妾以死。

皇子安西王鎮關中,奏以德輝為輔,遂改安西王相。至則視瀕涇營牧故地,可得數千頃,起廬舍,疏溝澮,假牛、種、田具與貧民二千家,屯田其中,歲得粟麥芻藁萬計。十二年,詔以王相撫蜀。時重慶猶城守不下,朝廷各置行樞密院於東、西川,合兵萬人圍之。德輝至成都,兩府爭遣使咨受兵食方略,德輝戒之曰:“宋已亡矣,重慶以彈丸之地,不降何歸?政以公輩利其剽殺,民不得有子女,懼而不來耳。向日兵未嘗戰,中使奉璽書來赦,公輩既不能正言明告,嚴備止攻,以須其至,反購得軍吏杖之,偽為得罪,使懼而叛去,水陸之師雷鼓繼進,是堅其不下也。中使不諭詐計,竟以不奉明詔復命。如是者,非玩寇而何!況復軍政不一,相訾紛紛,朝夕敗矣,豈能成功哉!”德輝出,未至秦,瀘州叛,而重慶圍果潰,再退守瀘州。十四年,詔以德輝為西川行樞密院副使,仍兼王相。諸軍既發,德輝留成都給軍食。是年,復瀘州。十五年,再圍重慶,逾月拔之,紹慶、南平、夔、施、思、播諸山壁水柵皆下。而東川樞府,猶故將也,懲前與西川相觀望致敗,惡相屬,願獨軍圍合州。德輝乃出合俘系順慶獄者縱之,使歸語州將張珏,以天子威德遠著,宋室既亡,三宮皆北,我朝含弘,錄功忘過,能早自歸,必取將相,與夏、呂比。又為書,以禮義禍福反覆譬解之,以為:“汝之為臣,不親於宋之子孫,合之為州,不大於宋之天下,彼子孫已舉天下而歸我,汝猶偃然負阻窮山,而曰吾忠於所事,不亦惑哉!且昔此州之人不自為謀者,以國有主,恥被不義之名,故爾得制其死命。主今亡矣,猶欲以是行之,則戲下盜遇君,竊君首以徼福一旦,不難也。”珏未及報,而德輝還王邸。既而合州遣李

興、張郃十二人詗事成都,皆獲之,釋不殺,復為書縱歸,使諭其將王立如諭珏者,而辭益剴切。立亦計夙與東府有深怨,懼誅,即使興等導帥乾楊獬懷蠟書,間至成都降。德輝從兵才數百人,赴之。東府害其來,皆曰:“公昔為書招珏,誠亦極矣,竟無功而還。今立,珏牙校也,習狙詐不信,特以計致公來。使與吾爭垂成之功,延命晷刻耳,未必誠降。”德輝曰:“昔合以重慶存,故力可以同惡,今已孤絕,窮而來歸,亦其勢然。吾非攘人之功者,誠懼公等憤其後服,誣以嘗抗蹕先朝,利其剽奪,而快心於屠城也。吾為國活此民,豈計汝嫌怒為哉!”即單舸濟江,薄城下,呼立出降。安集其民,而罷置其吏,合人自立而下,家繪事之。川蜀平,復以王相還邸。

十七年,置行中書省,以德輝為安西行省左丞。是年,西南夷羅施鬼國既降復叛,詔雲南、湖廣、四川合兵三萬人討之。兵且壓境,德輝適被命在播,乃遣安圭馳驛止三道兵勿進,復遣張孝思諭鬼國趣降。其酋阿察熟德輝名,曰:“是活合州李公耶,其言明信可恃。”即身至播州,泣且告曰:“吾屬百萬人,微公來,死且不降,今得所歸,蔑有二矣。”德輝以其言上聞,乃改鬼國為順元路,以其酋為宣撫使。其後有以受鬼國馬千數譖德輝於朝者,帝曰:“是人朕所素知,雖一羊不妄受,寧有是耶!”

德輝卒年六十三,蠻夷聞訃,哭之哀如私親,為位而祭者動輒千百人。合州安撫使王立,衰絰率吏民拜哭,聲震山谷,為發百人護喪興元。播州安撫使何彥請率其民立廟祀之。

張雄飛

張雄飛,字鵬舉,琅琊臨沂人,父琮,仕金,守盱眙。金人疑之,罷其兵柄,徙居許州。尋復命守河陰,仍留家人於許。雄飛幼失母,琮妾李氏養之。國兵屠許,惟工匠得免。有田姓者,琮故吏也,自稱能為弓,且詐以雄飛及李氏為家人,由是獲全,遂徙朔方,雄飛時方十歲。至霍州,李欲逃,恐其累己,雄飛知之,頃刻不去左右,李乃變服與俱還,寓潞州。雄飛既長,往師前進士王寶英於趙城。金亡,雄飛不知父所在,往來澤、潞,求之十餘年,常客食僧舍。已而入關陝,歷懷、孟、潼、華,終求其父弗得,遂入燕。居數歲,盡通國言及諸部語。

至元二年,廉希憲薦之於世祖,召見,陳當世之務,世祖大悅。授同知平陽路轉運司事,搜抉蠹弊,悉除之。帝問處士羅英,誰可大用者,對曰:“張雄飛真公輔器。”帝然之,命驛召雄飛至。問以方今所急,對曰:“太子天下本,願早定以系人心。閭閻小人有升斗之儲,尚知付託,天下至大,社稷至重,不早建儲貳,非至計也。向使先帝知此,陛下能有今日乎?”帝方臥,矍然起,稱善者久之。他日,與江孝卿召見,帝曰:“今任職者多非材,政事廢弛,譬之大廈將傾,非良工不能扶,卿輩能任此乎?”孝卿謝不敢當。帝顧雄飛,雄飛對曰:“古有御史台,為天子耳目,凡政事得失,民間疾苦,皆得言;百官奸邪貪穢不職者,即糾劾之。如此,則紀綱舉、天下治矣。”帝曰:“善。”乃立御史台,以前丞相塔察兒為御史大夫,雄飛為侍御史,且戒之曰:“卿等既為台官,職在直言,朕為汝君,苟所行未善,亦當極諫,況百官乎!汝宜知朕意。人雖嫉妒汝,朕能為汝地也。”雄飛益自感勵,知無不言。參議樞密院事費正寅素憸狡,有告其罪者,詔丞相線真等與雄飛雜治之。請託交至,雄飛無所顧,盡得其罪狀以聞,正寅與其黨管如仁等皆伏誅。會議立尚書省,雄飛力爭於帝前,忤旨,左遷同知京兆總管府事。宗室公主有家奴逃渭南民間為贅婿。主適過臨潼,識之,捕其奴與妻及妻之父母,皆械繫之,盡沒其家貲。雄飛與主爭辨,辭色俱厲。主不得已,以奴妻及妻之父母、家貲還之,惟挾其奴以去。

入為兵部尚書。平章阿合馬在制國用司時,與亦麻都丁有隙,至是,羅織其罪,同僚爭相附會,雄飛不可曰:“所犯在制國用時,平章獨不預耶?”眾無以答。秦長卿、劉仲澤亦以忤阿合馬,皆下吏,欲殺之,雄飛亦持不可。阿合馬使人啖之,曰:“誠能殺此三人,當以參政相處。”雄飛曰:“殺無罪以求大官,吾不為也。”阿合馬怒,奏出雄飛為澧州安撫使,而三人竟死獄中。時澧州初下,民懷反側,雄飛至,布宣德教以撫綏之,民遂安。有巨商二人犯匿稅及毆人事,僚佐受賂,欲寬其罪,雄飛繩之益急。或曰:“此細事,何執之堅?”雄飛曰:“吾非治匿稅毆人者,欲改宋弊政,懲不畏法者爾。”細民以乏食,群聚發富家廩,所司欲論以強盜,雄飛曰:“此盜食,欲救死,非強也。”寬其獄,全活者百餘人。澧西南接溪洞,徭人乘間抄掠居民,雄飛遣楊應申等往諭以威德,諸徭悉感服。

十四年,改安撫司為總管府,命雄飛為達魯花赤,遷荊湖北道宣慰使。有告常德富民十餘家與德山寺僧將為亂,眾議以兵討之。雄飛曰:“告者必其仇也。且新附之民,當以靜鎮之,兵不可遽用,苟有他,吾自任其責。”遂止,徐察之,果如所言。先是,荊湖行省阿里海牙以降民三千八百戶沒入為家奴,自置吏治之,歲責其租賦,有司莫敢言。雄飛言於阿里海牙,請歸其民於有司,不從。雄飛入朝奏其事,詔還籍為民。

十六年,拜御史中丞,行御史台事。阿合馬以子忽辛為中書右丞,行省江淮,恐不為所容,奏留雄飛不遣,改陝西漢中道提刑按察使。未行,阿合馬死,朝臣皆以罪去。拜參知政事。阿合馬用事日久,賣官鬻獄,紀綱大壞,雄飛乃先自降一階,於是僥倖超躐者皆降之。忽辛有罪,敕中貴人及中書雜問,忽辛歷指宰執曰:“汝曾使我家錢物,何得問我!”雄飛曰:“我曾受汝家錢物否?”曰:“惟公獨否。”雄飛曰:“如是,則我當問汝矣。”忽辛遂伏辜。二十一年春,冊上尊號,議大赦天下,雄飛諫曰:“古人言:無赦之國,其刑必平。故赦者,不平之政也。聖明在上,豈宜數赦!”帝嘉納之,語雄飛曰:“大獵而後見善射,集議而後知能言,汝所言者是,朕今從汝。”遂降輕刑之詔。

雄飛剛直廉慎,始終不易其節。嘗坐省中,詔趣召之,見於便殿,謂雄飛曰:“若卿可謂真廉者矣。聞卿貧甚,今特賜卿銀二千五百兩、鈔二千五百貫。”雄飛拜謝,將出,又詔加賜金五十兩及金酒器。雄飛受賜,封識藏於家。後阿合馬之黨以雄飛罷政,詣省乞追奪賜物,裕宗在東宮聞之,命參政溫迪罕諭丞相安童曰:“上所以賜張雄飛者,旌其廉也,汝豈不知耶?毋為小人所詐。”塔即古阿散請檢核前省錢穀,復用阿合馬之黨,竟矯詔追奪之。塔即古阿散等俄以罪誅,帝慮校核失當,命近臣伯顏閱之。中書左丞耶律老哥勸雄飛詣伯顏自辨,雄飛曰:“上以老臣廉,故賜臣,然臣未嘗敢輕用,而封識以俟者,政虞今日耳,又可自辨乎?”二十一年,盧世榮以言利進用,雄飛與諸執政同日皆罷。二十三年,起為燕南河北道宣慰使,決壅滯,黜奸貪,政化大行。卒於官。

子五人:師野,師諤,師白,師儼,師約。師野宿衛東宮時,荊湖行省平章政事阿里海牙入覲,言之宰相,欲白皇太子,請以師野為荊南總管,雄飛固止之。歸謂師野曰:“今日欲有官汝者,汝宿衛日久,固應得官,然我方為執政,天下必我私汝,我一日不去此位,汝輩勿望有官也。”其介慎如此。

張德輝

張德輝,字耀卿,冀寧交城人。少力學,數舉於鄉。金貞祐間兵興,家業殆盡。試掾史台,會盜殺卜者,有司縱跡之,獲僧匿一婦人,搒掠誣服,獄具,德輝疑其冤,其後果得盜。趙秉文、楊綎鹹器其材。金亡,北渡,史天澤開府真定,闢為經歷官。歲乙未,從天澤南征,籌畫調發,多出德輝。天澤將誅逃兵,德輝救止,配令穴城。光州蓽山農民為寨以自固,天澤議攻之,德輝請招之降,全活甚眾。

歲丁未,世祖在潛邸,召見,問曰:“孔子歿已久,今其性安在?”對曰:“聖人與天地終始,無往不在。殿下能行聖人之道,性即在是矣。”又問:“或雲,遼以釋廢,金以儒亡,有諸?”對曰:“遼事臣未周知,金季乃所親睹。宰執中雖用一二儒臣,余皆武弁世爵,及論軍國大事,又不使預聞,大抵以儒進者三十之一,國之存亡,自有任其責者,儒何咎焉!”世祖然之。因問德輝曰:“祖宗法度具在,而未盡設施者甚多,將如之何?”德輝指銀盤,喻曰:“創業之主,如制此器,精選白金良匠,規而成之,畀付後人,傳之無窮。當求謹厚者司掌,乃永為寶用。否則不惟缺壞,亦恐有竊而去之者矣。”世祖良久曰:“此正吾心所不忘也。”又訪中國人材,德輝舉魏璠、元裕、李冶等二十餘人。又問:“農家作勞,何衣食之不贍?”德輝對曰:“農桑天下之本,衣食之所從出者也。男耕女織,終歲勤苦,擇其精者輸之官,余粗惡者將以仰事俯育。而親民之吏復橫斂以盡之,則民鮮有不凍餒者矣。”歲戊申春,釋奠,致胙於世祖,世祖曰:“孔子廟食之禮何如?”對曰:“孔子為萬代王者師,有國者尊之,則嚴其廟貌,修其時祀,其崇與否,於聖人無所損益,但以此見時君崇儒重道之意何如耳。”世祖曰:“今而後,此禮勿廢。”世祖又問:“典兵與宰民者,為害孰甚?”對曰:“軍無紀律,縱使殘暴,害固非輕;若宰民者,頭會箕斂以毒天下,使祖宗之民如蹈水火,為害尤甚。”世祖默然,曰:“然則奈何?”對曰:“莫若更遣族人之賢如口溫不花者,使掌兵權,勛舊則如忽都虎者,使主民政,若此,則天下均受賜矣。”

是年夏,德輝得告,將還,更薦白文舉、鄭顯之、趙元德、李進之、高鳴、李盤、李濤數人。陛辭,又陳先務七事:敦孝友,擇人才,察下情,貴兼聽,親君子,信賞罰,節財用。世祖以字呼之,賜坐,錫賚優渥。有頃,奉旨教胄子孛羅等。壬子,德輝與元裕北覲,請世祖為儒教大宗師,世祖悅而受之。因啟:“累朝有旨蠲儒戶兵賦,乞令有司遵行。”從之。仍命德輝提調真定學校。

世祖即位,起德輝為河東南北路宣撫使,下車,擊豪強,黜贓吏,均賦役。耆耋不遠數千里來見,曰:“六十年不復見此太平官府矣。”戴之若神明。西川帥紐鄰重取兵千餘人,守吏畏其威,莫敢申理,隸鳳翔屯田者八百餘人,屯罷,兵不歸籍;會簽防戍兵,河中浮梁故有守卒,不以充數。悉條奏之,帝可其請。兵後孱民多依庇豪右,及有以身傭藉衣食,歲久掩為家奴,悉遣還之為民。

二年,考績為十路最。陛見,帝勞之,命疏所急務,條四事:一曰嚴保舉以取人材;二曰給俸祿以養廉能;三曰易世官而遷都邑;四曰正刑罰而勿屢赦。帝嘉納焉。遷東平路宣慰使。春旱,禱泰山而雨。東平賦夥獄繁,視河東相倍蓰,凡遇贓奸,悉窮之,不少貸。奏免遠輸豆粟二十萬斛,和糶粟十萬斛。寶合丁議賦繭絲,令民稅而後輸。德輝曰:“是誣上以毒下也,且後期之責孰任之!”遂罷其事。孀婦馬氏,將鬻其女以代納逋賦,分己俸代償之,仍蠲其額。

至元三年秋,參議中書省事。五年春,擢侍御史,辭不拜。有言沿邊將校冒代軍士、虛糜廩幣者,敕按之,奏曰:“在昔將校,備嘗艱阻,與士卒同甘苦,今年少子弟襲爵,或以微勞進用,豈知軍旅之事乎!致使朝廷遣使覆按,此省院素失約束耳。痛繩之則人不自安,第易其部署,選武毅才略者任之,庶使軍政自新。又時委司憲者體究,庶革其弊。”有旨命德輝議御史台條例,德輝奏曰:“御史,執法官。今法令未明,何據而行?此事行之不易,陛下宜慎思之。”有頃,復召曰:“朕慮之熟矣,卿當力行之。”對曰:“必欲行之,乞立宗正府以正皇族,外戚得以糾彈,女謁毋令奏事,諸局承應人皆得究治。”帝良久曰:“其徐行之。”德輝請老,命舉任風憲者,疏烏古倫貞等二十人以聞。

初,河東歉,請於朝,發常平貸之,並減其秋租有差。賦役不均,官吏並緣為奸,賦一征十年,不勝其困苦,民率流亡。德輝閱實戶編,均其等第,出納有法,數十年之弊一旦革去。

德輝天資剛直,博學有經濟器,毅然不可犯,望之知為端人,然性不喜嬉笑。與元裕、李冶遊封龍山,時人號為龍山三老雲。卒年八十。

馬亨

馬亨,字大用,邢州南和人。世業農,以貲雄鄉里。亨少孤,事母孝,金季習為吏。庚寅,太宗始建十路徵收課稅使,河北東西路使王晉辟亨為掾,以才幹稱。甲午,晉薦於中書令耶律楚材,授轉運司知事,尋升經歷,擢轉運司副使。庚戌,太保劉秉忠薦亨於世祖,召見潛邸,甚器之。既而籍諸路戶口,以亨副八春、忙哥撫諭西京、太原、平陽及陝西五路,俾民弗擾。既還,圖山川形勢以獻,余使者多以賄敗,惟亨等各賜衣九襲。癸丑,從世祖征雲南,留亨為京兆榷課所長官。京兆,藩邸分地也,亨以寬簡治之,不事掊克,凡五年,民安而課裕。丁巳,憲宗遣阿藍答兒等核藩府錢穀,亨時輦歲辦課銀五百鋌,輸之藩府,道出平陽,適與之遇。亨策曰:“見之則銀必拘留,不見則必以罪加我,與其銀弗達王府,寧獲罪焉。”避而過之,阿藍答兒果怒,遣使逮之王府。世祖詢亨曰:“汝往,得無摭汝罪耶?”對曰:“無害,願一行。”乃慰遣亨。既至,拘系之,窮治百端,竟無所得,惟以支竹課分例錢充公用,及僦公廨輦運腳價為不應,勒償其直而已。世祖知其誣,更賜銀三十二鋌。己未,從世祖攻鄂州,洎北還,遣亨馳驛往西京等處罷所簽軍,並撫諭山西、河東、陝右、漢中。既還,復遣轉餉江上軍實。

中統元年,世祖即位,陝西、四川立宣撫司,詔亨議陝西宣撫司事。尋賜金符,遷陝西四川規措軍儲轉運使。時阿藍答兒等叛,亨與宣撫使廉希憲、商挺合謀,誅劉太平等,悉定關輔。尋建行省,命亨兼陝西行省左右司郎中。時興元畜糧五萬石,欲轉餉大安軍,計傭直萬緡,眾推亨往,時丁內艱,以攝省府事強起之。至則以兵官丁產均其役,不閱月而事集,無勞民傷財之嘆。興元判官費正寅狡悍不法,莫有能治之者。亨白省府,欲以法繩之,反誣構行省前保關中有異謀,詔右丞粘合圭讞之,亨力辨之,冤構釋然。

四年,遷陝西五路西蜀四川廉訪都轉運使。未幾,朝廷以考課檄諸路轉運司,至則並轉運司入總管府,鹹奪其制書,授亨工部侍郎、解鹽副使。亨乃上言:“以考課定賞罰,其人甫集,而一切罷之,則是非安在?宜還其命書,俾仕者有所勸勉。”從之。亨復上便宜六事:“一曰東宮保傅當用正人,以固國本;二曰中書大政,擇任儒臣,以立朝綱;三曰任相惟賢,官不必備,今宰相至十七員,宜加裁汰;四曰左右郎署毗贊大政,今用豪貴子弟,豈能贊襄;五曰六曹之職分理萬機,今止設左右二部,事何由辦;六曰建元以來,便民條畫已多,有司往往視為文具,宜令憲司糾舉,務在必行。”疏聞,帝即召見,有旨:“卿比安在,胡不早言?”亨對曰:“新自陝西來覲。”帝諭曰:“卿久著忠勤,自今不令卿遠出矣。”

至元三年,進嘉議大夫、左三部尚書,尋改戶部尚書,金谷出納,有條不紊。時有賈胡,恃制國用使阿合馬,欲貿交鈔本,私平準之利,以增歲課為辭。帝以問亨,對曰:“交鈔可以權萬貨者,法使然也。法者,主上之柄,今使一賈擅之,廢法從私,將何以令天下?”事遂寢。亨又建言立常平、義倉,謂備荒之具,宜及舉行。而時以財用不足,止設義倉。七年,立尚書省,仍以亨為尚書,領左部。亨上言:“尚書省專領金谷百工之事,其銓選宜歸中書,以示無濫。”尋為平章阿合馬所忌,以誣免官。會國兵圍襄、樊,廷議河南行省調發軍餉,詔以阿里為右丞、姚樞為左丞、亨為僉省任其事,水陸供饋,未嘗有闕,亨之力為多。十年,還京師,帝方欲柄用之,遽嬰末疾。十四年,卒,年七十一。

子紹庭,雲南諸路肅政廉訪司副使。

程思廉

程思廉,字介甫,其先洛陽人,元魏時以豪右徙雲中,遂家東勝州。父恆,國初佩金符,為沿邊監榷規運使、解州鹽使。思廉用太保劉秉忠薦,給事裕宗潛邸,以謹愿聞。命為樞密院監印,平章政事哈丹行省河南,署為都事。丞相史天澤尤器之。時方規取襄樊,使任轉餉,築城置倉以受粟,轉輸者與民爭門,不時至,思廉令行者異路。粟至,多露積,一夕大雨,思廉安臥不起,省中召詰之,思廉曰:“此去敵近,中夜騷動,眾必驚疑,或致他變。縱有漂濕,不過軍中一日糧耳。”聞者韙之。

至元十二年,調同知淇州,徙東平路判官,入為監察御史,以劾權臣阿合馬系獄。其黨巧為機阱,思廉居之泰然,卒不能害。累遷河北河南道按察副使。道過彰德,聞兩河歲飢,而征租益急,欲止之。有司謂法當上請,思廉曰:“若然,民已不堪命矣。”即移文罷征,後果得請。二十年,河北復大飢,流民渡河求食,朝廷遣使者,集官屬,絕河止之。思廉曰:“民急就食,豈得已哉!天下一家,河北、河南皆吾民也。”亟令縱之。且曰:“雖得罪死不恨。”章上,不之罪也。衛輝、懷孟大水,思廉臨視賑貸,全活甚眾。水及城不沒者數板,即修堤防,露宿督役,水不為患,衛人德之。遷陝西漢中道按察使,以母老不赴。俄丁母憂。

二十六年,立雲南行御史台,起復思廉為御史中丞。始至,蠻夷酋長來賀,詞若遜而意甚倨,思廉奉宣上意,綏懷遠人,且明示禍福,使毋自外,聞者懾服。雲南舊有學校,而禮教不興,思廉力振起之,始有從學問禮者。

成宗即位,除河東山西廉訪使。太原歲飼諸王駝馬一萬四千餘匹,思廉為請,止飼千匹。平陽諸郡歲輸租稅於北方,民甚苦之,思廉為請,得輸河東近倉。舊法,決事鹹有議答,權歸曹吏,思廉自判牘尾,某當某罪,吏皆束手。

思廉累任風憲,剛正疾惡,言事剴切,如請早建儲貳、訪求賢俊、辨車服、議封謚、養軍力、定律令,皆急務也。與人交有終始,或有疾病死喪,問遺周恤,往返數百里不憚勞,仍為之經紀家事,撫視其子孫。其於家族,尤盡恩意。好薦達人物,或者以為好名,思廉曰:“若避好名之譏,人不復敢為善矣。”卒,年六十二,謚敬肅。

烏古孫澤

烏古孫澤,字潤甫,臨潢人。其先女真烏古部,因以為氏。祖璧,仕金為明威將軍、資用庫使,從金主遷汴。汴城陷,轉徙居大名。父仲,倜儻有奇節,遭金季世,憤無所施,用高言危行,親交避之,遂縱酒陽狂以自晦,然教澤特嚴。澤性剛毅,讀書舉大略,一切求諸己,不事章句,才幹過人。

世祖將取江南,澤以選輸鈔至淮南餉軍,丞相阿術見而奇之,補淮東大都督府掾。至元十四年,元帥唆都下兵閩、越,見澤,與語而合,即辟元帥府提控案牘。時宋廣王據福州,改元炎興,度我軍且至,遂入于海,復聚兵甲子門。其將張世傑攻泉州,興化守臣陳瓚舉郡應之。文天祥置都督府於南劍州,守臣張清行都督府事,謀復建寧。閩中郡縣往往復從宋,江東大擾。唆都時軍浙東,建、信告急,唆都謀於眾曰:“我軍當何先?”澤曰:“彼據閩、廣,而我往浙右,非策之善。譬之伐木,務除其根,當先向南。”會行省檄唆都,與左丞塔出會兵甲子門,遂度兵閩關,八戰而至南劍,殺其守臣張清,宋師遂退。冬十月,收福州,進攻興化,拔之。唆都怒其民反覆,下令屠城,澤屢諫不聽,復前說曰:“世傑不虞我軍遽至,方急攻泉州,謀固其植。我新得泉州,民志未固,旦暮且失守。比我定興化,整兵而南,彼樹植將日固矣。莫若開其遺民,使走泉南扇動之,世傑將膽落而走。是我不戰而完泉州,捷於吾兵之馳救也。”唆都喜,開南門縱民去,因得脫死者甚眾。世傑得逃民,知興化已破,乃解泉州圍去。唆都至泉州,部署別將,裝大艦趣甲子門,自將下漳州,軍于海豐,引精騎與塔出會。十二月,入廣州。十五年春正月,還擊潮州,守將馬發備御甚固,澤曰:“潮人所以城守不下者,以外多壁壘,為之援應也。第翦其外應,潮必覆矣。”乃分兵攻其一大壘,破之,余壘盡散走,二旬而潮拔,馬發死焉。既而文天祥軍潰於江西,廣王暨張世傑死於海中,唆都還軍福建。

夏五月,詔立行中書省於福建,以唆都行參知政事,澤行省都事,從朝京師,命知興化軍,賜金織衣,賞其善謀也。繼改興化軍為路,授澤行總管府事,民歌舞迎候於道曰:“是吾民復生之父母也。”喜極而繼以泣。郡新殘於兵,白骨在野,首下令掩埋之;又衣食其流離之民,有棄子於道者,置慈幼曹籍而撫育之。郡中惡年少喜為不義,以資求竄名卒伍,冀後得計功版授。官吏恐激變,不敢詰,澤悉追毀所授,誅其尤無良者,貪暴始戢。始陳瓚以郡應張世傑,民多戰死者,至是,吏援例將籍其產,澤語吏曰:“國家至仁,誅止陳瓚,從瓚者猶蒙宥,民奈何連坐!”亟為令曰:“民不幸詿誤從陳瓚誅,及斗死無後者,其田廬貲產並給其族姻,有司無所與。”吏不能逆,乃止。當江南未定,盜賊所在有之,民自相什伍,保衛鄉里。及時平,行省議籍為兵,上下洶洶,澤白行省曰:“國兵非少,今籍民以示少,非所以安反側也。且當籍者眾,民或有他心。”議遂格。澤又興學校,召長老及諸生講肄經義,行鄉飲酒禮,旁郡聞而慕之。興化故號多士,士鹹知嚮慕,以澤與常袞、方儀並肖像祠於學官。

至元二十一年,調永州路判官。湖廣平章政事要束木貪縱淫虐,誅求無厭。或妄言初歸附時,州縣長吏及吏胥富人比屋斂銀,將輸之官,銀已具而事遂中止。要束木即下令,責民自實,使者旁午,隨地置獄,株連蔓引,備極慘酷,民以考掠瘐死者載道,所獲不貲,要束木盡掩有之。有使至永,澤戒吏美供帳,豐酒食,務順適其意。使者感愧,無所發其毒,因間以利害曉之,一郡由是獲安,是歲,盜起寶慶、武崗,皆永旁郡也。行省遣澤討平之,俘獲五百餘人,簡出其詿誤者百有五十人,上書言狀,誅其首惡者三十一人,余得減死。二十六年,丞相桑哥建議考校錢穀,天下騷動。澤嘆曰:“民不堪命矣。”即自上計行省。要束木怒曰:“郡國錢糧無不增羨,永州何為獨不然!此直孫府判倚其才辨慢我,亟拘系之,非死不釋也。”明年,桑哥敗,要束木伏誅,澤始得釋。

二十九年,湖廣平章政事闊里吉思薦澤才堪將帥,以行省員外郎從征海南黎。黎人平,軍還,上功,授廣南西道宣慰副使。秋七月,並左右兩江道歸廣西宣慰司,置都元帥府,澤為廣西兩江道宣慰副使、僉都元帥府事。兩江荒遠瘴癘,與百夷接,不知禮法,澤作《司規》三十有二章,以漸為教,其民至今遵守之。又省廄置二十二所,以紓民力。歲飢,上言蠲其田租,發象州、賀州官粟三千五百石以賑饑者,既發,乃上其事。時行省平章哈剌哈孫察其心誠愛民,不以專擅罪之。邕管徼外蠻數為寇,澤循行並徼,得厄塞處,布畫遠邇,募民伉健者四千六百餘戶,置雷留那扶十屯,列營堡以守之。陂水墾田,築八堨以節瀦泄,得稻田若干畝,歲收谷若干石為軍儲,邊民賴之。海北元帥薛赤乾贓利事覺,行省檄澤驗治。澤馳至雷州,盡發其奸贓,縱所掠男女四百八十二口、牛數千頭,金銀器物稱是,海北之民欣忭相慶。

御史台言:烏古孫澤奉使知大體,如汲長孺;為將計萬全,如趙充國。可屬大任。”詔擢為海北海南廉訪使。故例,圭田至秋乃入租,後遂計月受之,澤視事三月,民輸租計米五百石,澤曰:“夫子有言,事君者先其事,後其食。吾蒞政日淺,而受祿四倍,非情所安。”量食而入,余悉委學官,給諸生以勸業。常曰:“士非儉無以養廉,非廉無以養德。”身一布袍數年,妻子樸素無華,人皆言之,澤不以為意也。

雷州地近海,潮汐齧其東南,陂塘鹼,農病焉。而西北廣衍平袤,宜為陂塘,澤行視城陰,曰:“三溪徒走海,而不以灌溉,此史起所以薄西門豹也。”乃教民浚故湖,築大堤,堨三溪瀦之,為斗門七,堤堨六,以制其贏耗;釃為渠二十有四,以達其注輸。渠皆支別為閘,設守視者,時其啟閉,計得良田數千頃,瀕海廣澙並為膏土。民歌之曰:“舄鹵為田兮,孫父之教。渠之泱泱兮,長我粳稻。自今有年兮,無旱無澇。”

至大元年,改福建廉訪使。澤宿有德於閩,閩人安之。有芝五色產於憲司之澄清堂,士民以為澤之所致。以母年逾八十,求歸養長沙。歲余,母喪,澤以哀毀卒。妻杜,以夫死,飲食不入口者十有三日,不死,乃復食。澤積官自承直郎至中大夫,謚正憲。

子良禎,仕至中書右丞,以功名終。

趙炳

趙炳,字彥明,惠州灤陽人。父弘,有勇略,國初為征行兵馬都元帥,積階奉國上將軍。炳幼失怙恃,鞠於從兄。歲飢,往平州就食,遇盜,欲殺之,兄解衣就縛。炳年十二,泣請代兄,盜驚異,舍之而去。甫弱冠,以勛閥之子,侍世祖於潛邸,恪勤不怠,遂蒙眷遇。世祖次桓、撫間,以炳為撫州長,城邑規制,為之一新。己未,王師伐宋。未幾,北方有警,括兵斂財,燕薊騷動。王師北還,炳遠迓中途,具以事聞,追所括兵及橫斂財物,悉歸於民,世祖嘉其忠。

中統元年,命判北京宣撫司事。北京控制遼東,番夷雜處,號稱難治。時參知政事楊果為宣撫使,聞炳至,喜曰:“吾屬無憂矣。”三年,括北京鷹坊等戶丁為兵,蠲其賦,令炳總之。時李璮叛,據濟南,炳請討之。國兵圍城,炳將千人獨當北面,有所俘獲,即縱遣去,曰:“脅從之徒,不足治也。”濟南平,入為刑部侍郎,兼中書省斷事官。時有攜妓登龍舟者,即按之以法,未幾,其人死,其子犯蹕訴冤,詔讓之,炳曰:“臣執法尊君,職當為也。”帝怒,命之出,既而謂侍臣曰:“炳用法太峻,然非循情者。”改樞密院斷事官。濟南妖民作亂,賜金虎符,加昭勇大將軍、濟南路總管。炳至,止罪首惡,餘黨解散。歲凶,發廩賑民,而後以聞,朝廷不之罪也。遷遼東提刑按察使,遼東聞其來,豪猾屏跡。

至元九年,帝念關中重地,風俗強悍,思得剛鯁舊臣以臨之,授炳京兆路總管,兼府尹。皇子安西王開府於秦,詔治宮室,悉聽炳裁製。王府吏卒橫暴擾民者,即建白,繩以法。王命之曰:“後有犯者,勿復啟,請若自處之。”自是豪猾斂戢,秦民以安。有旨以解州鹽賦給王府經費,歲久,積逋二十餘萬緡,有司追理,僅獲三之一,民已不堪。炳密啟王曰:“十年之逋,責償一日,其孰能堪!與其裒斂病民,孰若惠澤加於民乎!”王善其言,遽命免徵。會王北伐,詔以京兆一年之賦充軍資,炳復請曰:“所征逋課,足佐軍用,可貸歲賦,以蘇民力。”令下,秦民大悅。十四年,加鎮國上將軍、安西王相。王府冬居京兆,夏徙六盤山,歲以為常。王既北伐,六盤守者構亂,炳自京兆率兵往捕,甫及再旬,元惡授首。十五年春,六盤再亂,復討平之。王還自北,嘉賞戰功,賚賜有加。是歲十一月,王薨。

十六年秋,被旨入見便殿,帝勞之曰:“卿去數載,衰白若此,關中事煩可知已。”詢及民間利病,炳悉陳之,因言王薨之後,運使郭琮、郎中郭叔雲竊弄威柄,恣為不法。帝臥聽,遽起曰:“聞卿斯言,使老者增健。”飲以上尊馬潼。改中奉大夫、安西王相,兼陝西五路西蜀四川課程屯田事,余職如故,即令乘傳偕敕使數人往按琮等。至則琮假嗣王旨,入炳罪,收炳妻孥囚之。時嗣王之六盤,徙炳等於平涼北崆峒山,囚閉益嚴。炳子仁榮訴於上,即詔近侍二人馳驛而西,脫炳,且械琮黨偕來。琮等留使者,醉以酒,先遣人毒炳於平涼獄中。其夜星隕,有聲如雷,年五十九,實十七年三月也。帝聞之,撫髀嘆曰:“失我良臣!”俄械琮等百餘人至,帝親鞫問,盡得其情,既各伏辜,命仁榮手刃琮、叔雲於東城,籍其家以付仁榮。仁榮曰:“不共戴天之人,所蓄之物,皆取於民,何忍受之!”帝善之,別賜鈔二萬二千五百緡,為治喪具。國朝舊制,無賻臣下禮,蓋殊恩也。六月,詔雪炳冤,特贈中書左丞,謚忠愍。

子六人:仁顯,早亡。次仁表,仁榮,仁旭,仁舉,仁軌。仁榮仕至中書平章政事;余俱登顯仕。

譯文

李德輝,字仲實,通州潞縣人。五歲時父親去世,家境貧寒,母親舂稗子煮野菜度日。德輝天性孝順,好讀書,但家貧只得輟學。十六歲為豐州監酒,其俸祿先孝敬母親,有餘則買些書籍,夜間誦讀不休。他不願再做監酒,嘆息道:“志士怎能幹這事;做官不能輔助君王,不能造福萬民,不做官也不能使親歡悅,不能自我修養。天地之間,人生幾何,豈可默默無聞,同腐草一般!”於是謝絕與一般少年交遊,去向老師求教。

世祖為太子時,由於劉秉忠的推薦,德輝得以與竇默一同徵召入朝,侍裕宗講讀。憲宗三年(1253),帝封宗親為王,將京兆地方分封給世祖,要選派廷臣中能理財的人去負責軍糧的供給。德輝與孛得乃二人當選。汪德臣屯兵於利州,扼四川咽喉,規划進取四川,其數萬軍隊食糧靠德輝調度供給。德輝號召百姓把糧食送到綿竹,他用錢幣和鹽券來償還糧食的價格,然後由陸路運到興元,水路由嘉陵江下運。不到一年軍備充足,為日後取蜀奠定了基礎。

中統元年(1260),任德輝為燕京宣撫使。燕地多大盜,造偽鈔,結死黨殺人。德輝全部捕殺,以後令行禁止。他在做這些事時並未報告中書省,因此得罪了平章王文統而被撤職。中統三年,王文統謀反伏誅,因而德輝被起用為山西宣慰使。他在山西,將被權勢之家抑為奴隸的平民,一律釋放為民,因此而復業者近千人。

至元元年(1264),撤銷山西宣慰司,授德輝為太原路總管。德輝在太原興辦學校,旌表節孝,鼓勵農業,設立社倉,統一度量衡,總之,凡對民有利的事無不為之,連續六年都出現嘉禾瑞麥這種顯示吉祥的兆征。至元五年,召回朝任右三部尚書。有人因爭財產,其兄之子被殺,訴訟於官府,德輝判定是死者叔父所殺。許多人請權貴人說情,德輝不答應,告訴他們罪證確鑿,說情者無話可說。七年,世祖以蝗災旱災為憂,德輝奉命去山西、河東複查囚徒的罪狀,藉以消除災害。行至懷仁,有個姓魏百姓發現一個木偶,拿去官府告他妻子以左道旁門之術來害他。審理多次,供詞俱在。德輝察覺其中有冤情,又知道此控告者有愛妾,因而懷疑是妾所為,藉以陷害其妻。提妾審訊,不久妾供認了,於是對其夫判處杖刑,論妾死罪。

皇子安西王鎮守關中,奏請以德輝為輔臣,朝廷任德輝為安西王之相。德輝到任後,視察沿涇河的牧地,見可開墾成田的有數千頃。便在那裡建房屋、疏溝渠,遷貧民二千家在此屯田,借給他們耕牛、種子、農具。這樣,每年得粟、麥、草料數以萬計。至元十二年,朝廷詔令德輝以王相之職去安撫四川。當時,重慶為宋軍所據,元軍久攻不下,朝廷於東川、西川各設立行樞密院,會集萬人兵力圍攻重慶。德輝到達成都,東西兩川行樞密院都派人來向他諮詢得籌軍糧的方略。德輝告誡他們說:“宋朝已亡,重慶這個彈丸之地,不降又能怎樣。但公等好剽劫殺戮,百姓害怕,不來歸順。過去,尚未開戰,朝廷派太監奉詔書來宣布赦令,公等不能將朝廷赦令向百姓宣布,以等待百姓歸順,而是做了些使百姓懼怕的事,所以儘管我水陸兩軍擂鼓進攻,而仍然不能攻下重慶。而且軍政不是一條心,相互攻擊,這樣下去早晚是要失敗的,豈能成功!”德輝走後,還未至秦,瀘州反叛,重慶圍城之軍遭到失敗,退守瀘州。

至元十四年,朝廷任命德輝為西川行樞密院副使,仍兼王相,留成都負責軍糧的供應。這年又收復瀘州。十五年,再圍重慶,費時一個多月才攻克。接著又攻下紹慶、南平、夔州、施州、思州、播州諸山寨。東川樞府仍是原來的將官,鑒於前與西川相觀望導致失敗,不肯共同行動,願單獨圍攻合州。德輝釋放了關押在順慶獄中的合州宋軍俘虜,要他們回去對宋守將張珏說,大元天子威德遠揚,宋朝已經滅亡,皇帝、皇后和太后都到了燕京,元朝氣量寬大,有功記功,不記前過,若能早日歸順,必授以將相之職位,與夏、呂一樣。還寫了封信,反覆說明禮義禍福,其中說:“你雖為宋朝臣子,但不會比宋朝皇室子孫更親,合州也不會比宋朝的江山大,而宋室子孫也將其天下歸我大元朝,你卻還在恃山水之險進行抵抗,認為是在盡忠,是多么糊塗!過去此州百姓不歸附元朝,是因為宋朝皇帝尚在,怕蒙受不義之名,故你還可以掌握他們生死命運。如今皇帝沒有了,而你還要像以往那樣,有一天你部下的壞人會將你的頭取去換得他們的幸福。”還未等到張珏的回信,德輝就回成都王府去了。

合州宋軍守將派李興、張..等十二人去偵察成都的動向,都被捕。德輝沒有殺他們,而是全部釋放,讓他們帶信給合州宋將王立,信的內容與前致張珏的一樣,只是言辭更誠懇些。王立過去與東川樞府有深怨,怕投降後被殺,便派李興等引導帥府中一個能幹人楊獬,懷著秘密書信由小道至成都求降。德輝只帶數百兵率去合州。東川樞府怕德輝來爭功,對他說:“往日公寫信給張珏投降,極其誠懇,但終無功而還。今王立只不過是張珏部下一位校官,為人狡詐不可信,特用計把公引來,企圖讓你與我們爭功,而他們可苟延殘喘,未必是真降。”德輝說“:過去合州是因為重慶還未被攻下,他們可以共同抵抗。如今重慶已下,他孤立無援,走投無路而來歸降,是形勢所迫。我來並非要奪你們的功勞,是怕你們惱怒他們直到現在投降,進行大屠殺。我是為拯救合州人民生命而來,豈計較你們的嫌惡!”便單身渡江到合州城下,呼王立出降,安撫百姓,廢除原宋朝的官吏。合州人自王立以下,家家畫他的像敬仰他。四川平定後,德輝作為王相仍回王府。

十七年,設定行中書省,以德輝為安西行省參知政事。這年,西南少數民族的羅施鬼國降而復叛。朝廷命雲南、湖廣、四川合兵三萬征討。元已大兵壓境,這時德輝正在播州,忙派安王圭去阻止三路兵馬勿進,又遣張孝思去鬼國勸降。鬼國酋長阿察聞德輝之名,說道:“是拯救合州人性命的李公嗎?其言可信。”立即親去播州對德輝說:“我國百萬人,若不是公來,寧死也不投降。今得歸順,決無二心。”德輝將阿察的一番誠意上報朝廷,於是改鬼國為順元路,以其酋長為宣撫使。其後有人向朝廷誣告德輝受鬼國千匹馬的賄賂,世祖說:“此人朕所素知,雖一羊也不隨便接收,哪有受鬼國賄賂的事!”

德輝六十三歲而卒,蠻夷聞訃,哀慟如喪親屬,立位祭奠之人動輒千百。合州安撫使王立,著孝服率吏民哭拜,聲震山谷,發百人護靈柩回興元。播州安撫使奏請立廟祭祀。

張雄飛,字鵬舉,琅笽臨沂人。父張琮,曾在金朝做官,守盱眙。金人懷疑他,罷其兵權,徙居許州。雄飛自幼失母,由琮妾李氏撫養。蒙古兵屠殺許州百姓,只有工匠倖免。有個姓田的人,原為張琮的部屬,自稱能制弓,且偽稱雄飛及李氏為其家人,因此雄飛一家人也得以免遭屠殺,遷居北方,這時雄飛才十歲。到了霍州,李氏想逃走,雄飛知道後時刻不離開她,李氏這才回來,住在潞州。雄飛長大成人,於趙城拜進士王寶英為師。金朝亡,雄飛不知父親下落,在澤州、潞州間來回尋找,長達十年之久,常寄住在寺廟中。其後入關陝,歷經懷、孟、潼、華,始終沒有尋到父親,於是入燕。在那裡住了幾年,學會了蒙語及諸部語言。

至元二年(1265),廉希憲將雄飛舉薦於世祖。雄飛被召見,陳奏他對當時政務的一些意見。世祖大喜,授同知平陽路轉運司事。他在那裡查出並清除了一些弊政。世祖問處士羅英,誰可重用。羅英回答說“:張雄飛是真正相材。”世祖點頭稱是,召雄飛回朝,問他當今所急需辦的事是什麼。雄飛說“:太子為天下之根本,願早立太子以系人心。街巷的百姓只有升斗食糧的家產,還曉得要有繼承人。天下之大,社稷之重,若不早立太子則不是正確國策。如果先帝也早立太子,陛下能有今日?”世祖原是躺著聽他陳奏的,聽完了他的話,突然起來連聲說好。

有天,世祖召見他與江孝卿,問道:“今任職官員多非才幹之人,以致政事沒有辦好,如大廈將倒,非能工巧匠不足以扶正,你們能勝任否?”孝卿忙表示不敢當此重任,辭謝。皇帝看看雄飛,雄飛回答說“:古代有御史台,為天子耳目,凡政事得失,民間疾苦,都要陳奏;百官中有貪婪不稱職的,立即糾劾。如此,則紀綱整肅,天下大治。”世祖認為他的意見很好,立即設立御史台,任前丞相塔察兒為御史大夫,雄飛為侍御史,而且告誡說:“卿等既為台官,職責就是直言規勸。朕是你們的皇帝,如果所行不善,也應當進諫,何況對於百官!你們應體會朕的意圖。若有人嫉妒你們,朕也是支持你們的。”雄飛更加感動不已,勉勵自己知無不言。

參議樞密院事費正寅,是個奸佞狡猾之徒,有人指控其罪行,朝廷詔丞相糹泉真等與雄飛共同審理。不少人相繼來為費正寅說情,雄飛一概拒絕,查明其全部罪狀,奏報朝廷,將費正寅與其黨管如仁等一起處決。朝廷要設立尚書省,雄飛向皇帝極力提出反對意見,違背了世祖的旨意,被調為同知京兆總管府事。京兆宗室公主家有個家奴逃到渭南一戶百姓家做上門女婿,主人過臨潼時發現了,捕其奴與其妻及妻之父母,投入監獄,沒其家產。雄飛與這家宗室爭辯,辭色俱厲。主人不得已,釋放奴之妻及其父母,還其家產,只是把那個家奴帶走了。

雄飛入朝為兵部尚書。平章阿合馬在負責制國用司時,與亦麻都丁不和,羅織罪名,而同僚爭相作證。雄飛問這些人“:這些罪過都發生在阿合馬負責制國用司之時,難道與他無關?”這些人無言對答。秦長卿、劉仲澤都因為得罪了阿合馬,被交有關部門處置,定死罪。雄飛持反對意見。阿合馬派人去對雄飛說:“若同意殺亦麻都丁、秦長卿、劉仲澤三人,可任你為參政。”雄飛說:“殺無罪來換取大官,我不為也。”阿合馬惱羞成怒,奏請將雄飛調出京任澧州安撫使。上述三人終死於獄中。

時澧州初為元軍占領,百姓有反元之心。雄飛到任後,宣布皇帝恩德,進行安撫,百姓心平氣和。有兩個大商犯逃稅及打人罪,官吏受賄,欲寬大處理。雄飛則嚴厲地繩之以法。有人勸他說“:這是小罪,何必那么堅持。”雄飛說:“我主要不是要治這逃稅打人罪的商人,而是要改變宋朝留下的弊政,懲那些不畏法的人。”貧民缺糧,聚眾打開富家糧倉,當地官府對他們要以強盜論處。雄飛說:“他們只是為了活命而偷盜糧食,不是強盜。”對他們加以寬大,免於死刑的有千餘人。澧州西南連線溪洞,瑤族人不時搶掠居民,雄飛派楊應申宣布朝廷威德,瑤民都受感動,表示順服。

至元十四年,改安撫司為總管府,命雄飛為達魯花赤,後調為荊湖北道宣慰使。有人告發常德富民十餘家與德山寺的和尚共謀作亂。官府打算派兵討伐。雄飛說“:告發者必與被告者有仇,而且對於新歸附的百姓,要保持和平,不可隨意用兵。如果有什麼事發生,由我負責。”後經訪察,果如雄飛所言。早先,荊湖行省阿里海牙將降民三千八百戶沒為家奴,自設官統治,每年責令他們交納租賦,官府不敢過問。雄飛先去勸阿里海牙把他沒為家奴的降民歸於官府。阿里海牙不肯,雄飛入朝奏報皇帝,皇帝詔令阿里海牙把沒為奴隸的降民釋放為民。

至元十六年,拜御史中丞,行御史台事。阿合馬之子忽辛為中書右丞,巡視江淮,但恐不為雄飛所容,奏請改雄飛為陝西漢中道提刑按察使。尚未啟程,阿合馬被殺,朝臣中與阿合馬有牽連者都因罪免職,雄飛拜為參知政事。阿合馬執政日久,賣官鬻獄,紀綱大壞。雄飛先自降一級,於是那些僥倖越級提拔的人也都降官一級。忽辛有罪,皇帝令有權勢的宦官及中書省共同審理,忽辛指著一個審問他的官員說“:你們曾用過我家的錢物,有什麼資格審問我?”雄飛說:“我曾接受你家錢物沒有?”忽辛說:“只有公沒有。”雄飛說:“這樣說來,我應該審問你了。”忽辛伏罪。二十一年春,為世祖上尊號,準備大赦天下。雄飛進諫說“:古人有言,無赦之國,其刑必平。也就是說,大赦是因為有不平之政,今皇上聖明,豈可一赦再赦。”世宗很稱讚,對雄飛說“:大獵而後見善射,集議而後知能言,你所說是正確的,朕今聽從你的。”於是停止頒發輕刑之詔。

雄飛為人剛直,廉潔謹慎,始終不變節。有天在中書省,世祖下詔召他至便殿,對他說:“卿可說是真正廉潔的人。聽說卿甚貧,今特賜銀二千五百兩,鈔二千五百貫。”雄飛拜謝,正要退出,又詔加賜金五十兩及金酒器。雄飛將受賜金銀封藏於家中。後來阿合馬的黨徒見雄飛辭官,到中書省去要求追奪雄飛受賜之物。裕宗在東宮聞知,命參政溫迪罕告訴丞相安童:“皇上之所以賜雄飛,是表揚他的廉潔,你豈能不知?不要為小人所欺詐。”塔即古阿散請查核前中書省之錢穀,復用阿合馬黨羽,竟假傳聖旨追奪了張雄飛所受賜的財物。不久,塔即古阿散等因罪伏誅。皇帝怕清查中書省錢糧不當,命近臣伯顏監督。中書左丞耶律老哥勸雄飛去向伯顏辯白。雄飛說:“皇上認為老臣廉潔,故賜臣錢財,然臣未曾敢輕用,一直封存,正是考慮到會有今日,又有什麼可以辯白的?”二十一年,盧世榮因自稱能為朝廷謀利,得到重用,雄飛與其他執政大臣皆同日罷官。二十三年,起任燕南、河北道宣慰使,他疏通河道,清除奸貪,政治清明。卒於任。

有子五人:師野、師諤、師白、師儼、師約。師野為皇子宿衛。阿里海牙曾奏請師野為荊南總管,雄飛制止,回家對師野說“:你本當應該為官,但我方為執政,天下人必認為是我徇私。我一日不去此位,你們就不要指望當官。”其操行謹慎於此可見。

張德輝,字耀卿,冀寧交城人。年少時勤學,鄉試中舉。金貞..年間曾向御史台謀求一官半職。當時有盜殺一算命先生,官府追索,捕獲某僧人藏一婦人,認為該僧為殺人犯,屈打成招。德輝懷疑這是樁冤案,後來果捕獲那真正殺人的盜賊。趙秉文、楊忄造都器重其材。金亡後,德輝渡黃河去北方,史天澤在真定召他任經歷官。太宗七年(1235),隨軍南征,為天澤出謀劃策。天澤要誅殺逃兵,德輝勸止。光州蓽山農民建寨自衛,天澤要攻取,德輝建議招降,使寨中農民免兵刀之災。

定宗二年(1247),世祖在王府召見德輝,問他:“孔子去世已久,如今他所說的性在哪裡?”回答說“:聖人與天地共始終,無處不在。殿下能行聖人之道,孔子的性也就在這裡。”又問:“有人說,遼因為信佛而亡,金因為好儒學而亡,有這話嗎?”回答說:“遼朝的事臣未能全知,金朝則是親眼所見,宰臣中雖用一二儒臣,而其餘都是世襲的武將,軍國大事又不讓儒臣參與。以儒生而進為宰臣的,大抵只占三十分之一。金國之存亡,自有人應負責任,儒臣有何過錯?”世祖點頭稱是,又問德輝:“祖宗的法度俱在,而許多未能付諸實施,該如何是好?”德輝指著銀盤比喻說:“開創國家大業者,如製造這銀器,要精選白金良匠,按一定規矩製作而成,交給後人,傳之無窮。但應交給謹慎厚道的人掌管,才永為珍寶。否則不僅會損壞,而且恐有被偷去的危險。”世祖沉思了好久說道“:這是我所不能忘懷的。”又詢問中原人材,德輝舉出魏..、元裕、李冶等二十餘人。又問“:農家辛苦勞動,為何還衣食不足?”德輝回答說:“農桑為天下之本,衣食之源。農民男耕女織,終年勤苦,而將其最好的交納於官,剩下粗惡者用以上養父母,下育兒女。而地方官吏又橫徵暴斂,搜刮一空,人民哪有不受凍挨餓的?”

定宗三年春,行祭奠孔子之禮。世祖問德輝“:為何要對孔子行祭奠禮?”回答說“:孔子為萬代主宰天下者之師,所以歷代君主都尊敬他。把他的廟修建得十分莊嚴肅穆,按時祭祀。崇敬他與否,對聖人無利也無害,但可以見君王崇儒重道之意如何。”世祖說:“從今以後,此禮勿廢。”又問:“領兵與治民,哪個最危害百姓?”回答說“:軍無紀律,任其殘暴,為害固然不輕;但是,治民之官,對人民橫徵暴斂,毒害天下,使祖宗之民如在水火之中,為害尤甚。”世祖沉默無言,過了一會兒又問:“那怎么辦?”德輝回答道:“莫若派遣皇族中之賢者如口溫不花這樣的人,執掌兵權;舊日勛臣如忽都虎這樣的人,使他主管民政,這樣,則天下均受到皇上的恩賜了。”

是年夏,德輝告假還家,臨行前又舉薦白文舉、鄭顯之、趙元德、李進之、高鳴、李般木、李濤等數人。辭別皇帝時,又奏陳首先要辦的七事:提倡孝友,選擇人才,體察民情,重視聽取各種意見,親近君子,信賞必罰,節省財用。世祖對張德輝不呼其名而呼其字,賜坐,賞賜優厚。不久,德輝奉旨教育貴族子弟孛羅等。憲宗二年(1252),德輝與元裕在北方朝見皇帝,請世祖為儒教的大宗師,世祖高興地接受了。德輝等就此進一步啟奏:“歷朝有旨免除儒戶的兵賦義務,乞下令有關政府部門遵行。”世祖同意,命德輝領導和管理真定學校事務。

世祖即位,起任德輝為河東南北路宣撫使。他下車伊始,便打擊豪強,罷黜貪官污吏,平均賦役負擔。七八十歲的老人不遠數百里來看他,說道:“六十年來也沒有見到像今天這樣太平的官府了。”把德輝奉若神明。戰亂後一些貧弱小民多依託於豪強的庇護,有的為人幫工來謀衣食,日子一長,他們被抑為奴隸。德輝把他們都釋放回家為民。

至元二年(1265),考核地方官吏政績,德輝為十路之最。朝見皇帝時,帝慰勞他,命他疏陳當前所應辦的急務,他條陳四事:一、嚴格保舉制以取人才;二、給俸祿以保持官吏的廉潔,發揮他們的才能;三、改變官職的世襲制,並把他們遷到別的都城;四、刑罰公正而不要多次實行大赦。帝稱讚並加採納。調任東平路宣慰使。東平賦重,訴訟多,比河東多一至五倍,一遇贓官,更加緊搜括,毫不寬容。德輝奏請免除百姓向遠處交納豆粟二十萬斛,而由政府向民間徵購粟十萬斛抵其數。寡婦馬氏要把自己女兒賣掉以交納所欠賦稅,德輝用自己的薪俸代她交納,而且免除今後賦稅。

至元三年秋,德輝參議中書省事。五年春,升為侍御史,德輝辭謝。有人奏報沿途將校冒領軍士糧餉,世祖下令審查,德輝奏道:“過去將校與士卒同甘共苦,如今少年子弟或是襲父兄爵位,或是只做點事就升職任用,他們哪知軍旅之事,致使朝廷要遣使去審查。這是省院失於約束。但若嚴厲地繩之以法,則人人自危。只有改變部署,選勇武剛強有才略的任將校,這樣可使軍政改過自新。又時常委任監察官,可革除其弊端。”朝廷旨令德輝擬定御史台條例,德輝奏道:“御史是執法官。今法令不明,根據什麼來執法?此事行之不易,陛下應慎思考慮。”不久,復召德輝入宮,對他說“:朕已考慮成熟,卿當盡力行之。”德輝說:“如果一定要我執行,那就請求設立宗正府以糾正皇族的違法行為,外戚可以受到彈劾。女眷不準來奏事,否則,諸局承辦人都得追究查辦。”世祖沉默了許久才說“:這事慢慢實行。”德輝以年老請求辭讓。皇帝命他舉薦堪任監察官的人。他推舉了烏古倫貞等二十人。

原先,河東歉收,德輝請示朝廷,開常平倉貸糧與民,並減秋稅。該地區賦役不均,官吏相互為奸,賦稅一征十年,民不堪其苦,相率逃亡。德輝核實戶口,均其賦役,錢糧出納有定規,數十年之弊一旦革除。

德輝稟性剛直,博學,有經邦濟世之才,一看就知道他是端正人。但不喜嬉笑。與元裕、李冶同游於封龍山,當時人號為“龍山三老”。享年八十歲而終。

馬亨,字大用,邢州南和人。家世代務農,為鄉里的財主。亨少失父,非常孝敬母親。金代末年學習做官。太宗二年(1230),始建十路徵收課稅使,河北東西路使王晉召馬亨為部屬,亨以才幹稱著。太宗六年,王晉把馬亨薦與中書令耶律楚材,授轉運司知事,不久升經歷,又升轉運司副使。

定宗皇后二年(1250),太保劉秉忠把馬亨推薦與世祖,世祖召見,甚是器重。其後登記諸路戶口時,派亨去輔助八春、忙哥等撫慰西京、太原、平陽及陝西五路,使民安居樂業。回朝,將那裡的山川形勢繪圖獻與朝廷。其他使臣差不多都因受賄而罷官,只有亨等各受賜衣九套。憲宗三年(1253),世祖征雲南,留亨為京兆榷課所長官。京兆是世祖的封藩地,亨簡政寬刑,不橫徵暴斂,經過五年,人民安居樂業,賦稅充足。

憲宗七年,朝廷遣阿藍答兒等核實世祖藩府的錢穀,亨當時正把去年所辦課銀五萬鋌運送到藩府,經過平陽與阿藍答兒相遇。亨內心盤算“:讓他們看見了,必然會把所征課銀拿去;不讓他們看見,則必以罪加我。與其不能把銀運送到王府,勿寧我自己獲罪。”於是迴避了阿藍答兒。阿藍答兒知道後果然大怒,派人去王府逮捕馬亨。世祖問亨“:你去不是會數你的罪狀嗎?”回答說:“不要緊,我願一行。”世祖安慰他一番。到了阿藍答兒那裡,對他進行百般審訊,始終一無所得,只是將竹課分例錢充作公用以及賞付租賃官署和運輸費而已。世祖知道是冤枉了馬亨,賜銀三十二鋌。憲宗九年,隨世祖攻鄂州。世祖北還燕京,派亨馳往西京停止徵兵,並安撫山西、河東、陝右、漢中。回來後又為江南元軍運送糧餉。

中統元年(1260),世祖即位,設立陝西、四川宣撫司,詔令馬亨參與陝西宣撫司事。不久,賜金符,調為陝西四川規措軍儲轉運使。阿藍答兒等反叛,亨與宣撫使廉希憲、商挺合謀,誅劉太平等,平定關輔。不久建行省,命亨兼陝西行省左右司郎中。當時,興元儲糧五萬石,欲轉輸大安軍為軍餉,計運輸力役費萬緡,推亨督運。亨母親去世,服喪期未滿即被起復為攝省府事。亨到任則按兵官丁戶均其勞役,不到一月就把這件事辦完,不勞民傷財。興元判官費寅,為人狡猾強悍不法。無人能管轄他。亨請求省府對他繩之以法,他竟反誣行省在關中有異謀,朝廷詔令右丞粘合王圭審問,亨極力辯白,才弄清這樁冤情。

中統四年,調亨為陝西五路西蜀四川廉訪都轉運使。不久,朝廷令諸路轉運司至京進行成績考核,到京則將轉運使併入總管府,收回原來的任命書,同時授亨為工部侍郎、解鹽副使。亨上書問:“以考課定賞罰,而諸轉運使來又罷他們的官,像這樣,是非安在?應還給他們的任命書,使為官者有所勉勵。”朝廷依從。亨又上言六事:一、太子的太保太傅套用正人,以固國本;二、中書省的執政大臣,須擇任儒臣,以確立朝綱;三、任相惟賢,官不必多,今宰相多至十七人,應加裁汰;四、左右郎參助大政,而今用豪貴子弟,豈能有所贊助;五、六部各有其職,分理萬機,今只設左右兩部,事情如何辦理;六、建元以來,有關便民措施也多有規劃,而官府往往視為空文,應令監察部門糾劾,務在必行。世祖看到奏章後,召問他“:卿近來在哪裡,何不早言?”亨答:“新近自陝西來朝見陛下。”帝告諭:“卿久以忠心勤謹稱著,自今以後不令卿遠行。”

至元三年,亨進升嘉議大夫、左三部尚書,不久改為戶部尚書,錢糧出入皆有條不紊。有西域商人,恃制國用使阿合馬之勢,以增加每年課稅為名,欲買下交鈔發行權,私奪政府管制物價之利。帝將此事問亨,亨說:“交鈔之可以交易萬貨,這是法律的力量。法者,是皇上的權力,今讓一商人去操縱,廢法徇私,將如何行令於天下?”於是使那個西域商人的意圖未能實現。亨又建議設立常平倉、義倉,作為備荒之用。終因財力不足只設義倉。

七年,設立尚書省,以馬亨為尚書,領左部。亨上書說“:尚書省專管錢穀及百工之事,官吏的選拔任命應歸中書省,這樣才有章無濫。”不久,因受平章阿合馬的忌刻,被誣告免官。時逢元軍圍襄樊,朝廷決定由河南行省調發軍餉,詔令阿里為河南行省右丞,姚樞為左丞,亨為僉省任其事。軍餉水陸供應,不曾中斷,其中亨出力最多。

至元十年,還至京師,世祖方欲授權重用,突然四肢癱瘓。至元十四年(1277)卒,年七十一歲。

烏古孫澤,字潤甫,臨潢人。其祖先為女真烏古部,因以烏古為姓。祖父名璧,為金朝明威將軍、資用庫使,隨金朝皇帝遷到汴京。汴京陷落,遷居大名。父名仲,豪爽,灑脫不拘,但教其子孫澤卻特嚴。

孫澤天性剛毅,讀書只理解其大略,不拘泥於詞句,才幹過人。世祖準備進取江南,選派澤送鈔到淮南作為軍餉,丞相阿術一見就認為他有奇才,任他為淮東大都督府的屬官。

至元十四年(1277),元帥唆都進軍閩、越,見孫澤,與他交談,很合得來,便留元帥府管理文書檔案。這時,宋廣王占據福州,改元炎興,預料元軍將至,逃入海中,聚兵於甲子門。其將張世傑攻泉州,興化守臣陳瓚回響。文天祥置都督府於南劍州,守臣張清行都督府事,圖謀收復建寧。閩中郡縣往往又順從宋軍,江東很不安寧。這時唆都正在浙東,建寧、信州告急。唆都與將商議:“我軍當以何為先?”孫澤曰“:彼占據閩、廣,而我住浙右,此非良策。比如伐木,務除其根,當先向南。”這時行省令唆都與左丞塔出會兵於甲子門,越過閩關,歷經八戰而至南劍,殺守臣張清,宋軍退卻。

冬十月,元軍收復福州,攻下興化。唆都惱怒興化民反覆無常,下令進行大屠殺。孫澤屢諫不聽,最後又勸道:“世傑不顧我軍會突然到來,正急攻泉州,企圖在這裡站穩腳根。我軍新得泉州,民心未定,早晚都可能失守。近來我軍占領興化,整兵向南,他們的根基將日益穩固。不如釋放百姓,讓他們到泉南進行煽動,世傑將害怕而逃走,我軍不戰而奪取了泉州,這比我們派兵去援救要快得多。”唆都樂意,開南門放百姓出去,從而免遭屠殺。他們逃到泉州,世傑知興化已失,便解泉州之圍而去。唆都至泉州,安排其他軍將卒乘坐大艦直趨甲子門,自己領兵下漳州,屯兵海豐,引精騎與塔出會合。十二月進入廣州。

十五年春日,元軍回師攻潮州,宋軍守將馬發防守堅固,孫澤認為:“潮州宋軍堅守,我們久攻不下,是因為城外多壁壘為應援,逐一除掉這些外應,潮州城必被攻克。”於是以一支兵馬攻其一大壘,其他堡壘的宋軍逃走,經二十天戰鬥,攻下潮州,馬發戰死。其後,文天祥軍又在江西被打敗,廣王趙籨及張世傑投海而死。唆都率軍回到福建。

同年夏五月,詔立福建行中書省,以唆都為行參知政事,孫澤行省都事。二人入京師朝見世祖,世祖又命孫澤知興化軍,賜金織衣,以嘉獎他善於出謀劃策。其後改興化軍為興化路,授孫澤行總管府事。當地百姓稱他為“再生之父母”。孫澤下令掩埋在戰爭中死亡士兵的屍骨,賑救流離失所的貧民,設立慈幼官,專收養被遺棄的孤兒。郡中一些惡少好乾不義之事,用錢來取得兵籍,希望日後能論功授官。官吏怕激起他們反抗,不敢查究。孫澤取消他們的軍籍,誅殺最不安分守己的人,他們的貪暴行為才有所收斂。

原先陳瓚據興化郡回響張世傑,該郡百姓多有戰死者,如今,地方官吏按例要沒收死亡百姓的家產。孫澤對這些官吏說“:國家最講仁慈,只殺陳瓚,那些隨從瓚的人還蒙赦宥,為何要牽連百姓!”立即下令:“民不幸誤隨陳瓚被誅,及戰死無後者,其田產房屋都給其同族或親戚,官府不得沒收。”當時江南未定,到處都有盜賊出沒,百姓自己組織起來保衛鄉里。後來漸漸太平無事,行省決定將組織起來的百姓征為兵卒。上下議論紛紛。孫澤對行省說:“國家的兵本不少,現在又將百姓征為兵卒,反而使人們認為國家兵不足,這不能安撫人們反抗之心。而被征為兵的人很多,會使百姓起來反抗朝廷。”於是取消這個決議。孫澤又興辦學校,召集長老及諸生講解經義,行鄉飲酒禮。鄰郡聞知羨慕不已。興化原稱多士之鄉,儒士都知嚮慕賢能,他們把孫澤與常袞、方儀畫像供奉於學館。

至元二十一年,孫澤調任永州路判官。湖廣平章政事要束木貪贓縱淫,誅求無厭。有人妄言平定湖廣之初,州縣長官及下屬吏員、富人,要挨家征銀交納於官。百姓把銀子已準備好了而沒有來得及交納。要束木立即下令,強迫百姓自報已準備了多少銀兩,派人搜取,到處設定監獄,以極為慘酷的刑罰迫使百姓交出來,嚴刑致死者眾多,且株連了許多人。要束木是要用此辦法把搜刮來的錢財據為己有。他派人到永州來,孫澤囑咐下屬官吏對來使好好招待,務必順他的意。這位使者受到感動,沒有在永州為非作歹。孫澤不時對他講明利害,這樣才使永州沒有受到要束木的騷擾。這年,寶慶、武岡的百姓反叛,而永州則安然無事。行省派孫澤去鎮壓反叛的百姓,俘獲五百餘人,把其中受連累的一百五十人釋放,誅殺為首者三十一人,其餘免死。

二十六年,丞相桑哥建議查核各地官府所存錢糧,於是天下騷動不安,孫澤嘆息道“:百姓又要遭殃了!”立即自報本路錢糧數目。要束木大怒“:各郡錢糧無不增加,永州為何不增?這是孫府判(澤)在欺騙我,立即把他關押起來,至死不放。”第二年,桑哥倒台,要束木伏誅,孫澤才被釋放出來。

二十九年,湖廣平章政事闊里吉思向朝廷舉薦,說孫澤有將帥之才,於是命他以行省員外郎之職隨征海南黎族。平黎之後,孫澤因功授廣南西道宣慰副使。元貞元年(1295)七月,將左右兩江道劃歸廣西宣慰司,置都元帥府,孫澤為廣西兩江道宣慰副使、僉都元帥府事。兩江地方遙遠,與百夷連線,不知禮法,孫澤做《司規》三十二章,進行教育,其民一直遵守。他又削減驛站二十二所以減輕人民負擔。年成不好,奏請免除當年田租,並發放象州、賀州官粟三千五百石賑濟饑民,然後再上報行省。當時行省平章哈剌哈孫察知孫澤是誠心愛民,不以專擅之罪論處。邕州境外蠻夷多次寇邊,孫澤巡視邊境,在遠近險要地方,募強壯之民四千六百戶,置雷留那扶十屯,讓他們在這些地方建立營堡,屯田守邊。這些屯民開墾田地,修建水渠,得稻田若干畝,每年收谷若干石,作為軍糧,邊民也賴此為生。海北元帥薛赤乾貪贓事被揭發,行省令孫澤查處。孫澤至雷州,查獲其全部貪贓枉法及為非作歹的事,釋放被掠男女四百八十二口、牛數千頭、金銀器物若干,海北百姓為此歡欣鼓舞,相互慶賀。

御史台奏稱:“烏古孫澤奉使識大體,如汲長孺一樣;為將計策周到,如趙充國一樣,可委以重任。”於是詔升孫澤為海北海南廉訪使。按舊例,作為地方長官的祭田,到秋季才收租,後來卻計月徵收。孫澤到任三月,民輸納給他的租米計五百石。孫澤說:“孔子教導說,為君主效力的人,首先是要辦好事,然後才領取俸祿。我來此視事時間不久,而祿四倍,於情不安。”量其所需而領取,其餘的交給學校以鼓勵學生努力學習。他常說“:做官的若不儉樸則不能養廉,不養廉則不能養德。”他一件布袍穿了數年,妻子樸素無華,人們說這樣不體面,而孫澤全不在意。

雷州地近大海,潮汐衝擊東南地區,陂塘多為鹽鹼,為害農業。西北則是平川之地,宜修塘堰。孫澤巡視城北,見有三條小河流入大海,而未用來灌溉農田。於是他教民疏浚舊湖,築大堤,堵截三條河流之水,匯成小湖泊,又建立七座閘、六道堤,以控制水量,疏通二十四條渠,使水流到農田,渠上又設閘門,看守者按需要進行開關。這樣得良田數千頃,使瀕海的鹽鹼地成為良田沃土。百姓做歌稱頌“:把鹽鹼地變為良田啊,為孫父所教導。渠水嘩嘩地流啊,長我田中水稻。從今年開始啊,無旱無澇。”

至大元年(1308),改任福建廉訪使。孫澤曾有恩德於閩,故閩人安居樂業。有五色芝蘭生長於廉訪司之“澄清堂”,士民認為是孫澤恩德的表現。因母已年過八十,孫澤請求回長沙奉養。一年後母親去世,孫澤悲傷過度而卒。孫澤為官自承直郎直至中大夫。謚“正憲”。

趙炳字彥明,惠州灤陽人。父趙弘,有勇有謀,元初為征行兵馬都元帥,官階至奉國上將軍。炳自幼失父母,由堂兄撫育。十二歲那年,因饑荒往平州去投親靠友,途中遇盜,兄將被殺,炳哭著請求代兄死。盜很驚異,也很感動,把他們都放走了。剛二十歲,因為是勛臣之子,侍奉世祖於王府,勤謹不懈,蒙世祖鍾愛。世祖至桓州、撫州間,以炳為撫州長官。炳就任後,進行整頓,城邑為之一新。憲宗九年(1259),蒙古大軍伐宋。不久北方有警,官府徵兵及搜括民間財物,使燕、薊騷動。蒙古軍北還,炳在中途迎接聖駕,把北方所發生的事一一向世祖報告,並受命去追查所徵兵卒,將搜括的民財都歸原主,世祖嘉獎其忠誠。

中統元年(1260),命炳去兼管北京(大寧路)宣撫司事。北京控制遼東,該地區民族複雜,號稱難治之地。當時,參知政事楊果為宣撫使,聞炳至,高興地說“:我們無憂了。”中統三年,征北京鷹坊等戶丁為兵,免其賦稅,令炳總管其事。李王..反叛,占據濟南,炳請領兵征討。官軍圍城,炳領兵千人獨當北面,將所俘叛軍立即釋放回去,對他們說:“你們是脅從,不治罪。”

濟南李王..反叛平息,炳入朝任刑部侍郎兼中書省斷事官。有人攜帶妓女登龍舟遊玩,炳按法處治。不久,這個人死了,其子乘皇帝出行時,攔車訴冤。世祖譴責趙炳,炳說:“臣執法以尊君,職務應當如此。”帝怒,命他出去。其後對侍臣說“:炳用法太嚴,然不是徇私情的人。”改他為樞密院斷事官。濟南妖民作亂,命炳去鎮壓,賜金虎符,加昭勇大將軍、濟南路總管之職。炳至濟南,只懲辦首惡,其餘全予釋放。年成欠收,炳發官倉糧食賑濟,而後再奏報朝廷,朝廷也不認為他有罪過。調遼東提刑按察使,遼東聞炳來,豪強姦猾之徒再不敢胡作非為了。

至元九年(1272),帝念關中重地,風俗強悍,想找一個剛毅耿直的老臣去管理,因而授炳為京兆路總管兼府尹。皇子安西王開府於秦,皇帝詔建宮室,一切由炳裁決。王府吏卒橫暴擾民者,炳即向上級陳述自己意見,對違法者加以懲處。安西王說:“今後有犯法者,不必稟告,可自行處治。”從此以後,豪猾之徒收斂了許多,秦地百姓才得安寧。朝廷決定,將解州的鹽課作為王府經費。年深月久,拖欠二十餘萬緡,官府追征,僅收三分之一,民已負擔不了。炳私下對王說“:十年所欠之課,責令一日還清,誰能做得到?與其催征使民困苦,不若施恩惠於民。”王認為此話有理,立即下令免徵。王奉詔北伐,且令以京兆一年的賦稅充作軍費。炳又請示道“:徵收往年所欠的賦稅,足以用為軍費,今年的賦稅可免徵,以減輕百姓負擔。”王同意,下令免徵,秦地百姓皆大歡喜。

至元十四年,加鎮國上將軍、安西王相。安西王冬季居京兆,夏季住在六盤山,年年如此。王已北伐,六盤山守者作亂,炳自京兆率兵去鎮壓,兩旬之內捕殺首惡。十五年春,六盤山再度作亂,他又去討平。王自北邊回來,嘉賞炳的戰功。是年十一月,安西王去世。

十六年秋,炳奉旨入京,於便殿拜見皇帝,帝慰勞他,頗有感慨地說“:卿去了幾年,頭髮斑白,衰老至如此,關中之事,其煩多可知。”問及民間情形,炳一一陳奏,指出在王去世後,運使郭琮、郎中郭叔雲盜竊權力,為非作歹。世祖原是躺著的,聽了趙炳的陳奏,立即起身,對他表示非常滿意,賜他白馬奶,改任中奉大夫、安西王相兼陝西五路西蜀四川課程屯田事,並立即派人去審查郭琮等罪行。琮則假造安西王旨令,誣告趙炳,將炳及其妻室兒女囚禁起來,把炳等遷移到平涼北之崆峒山,囚禁更嚴。炳之子仁榮向朝廷申訴,朝廷詔令近侍二人去把炳解救出來,逮捕琮黨。琮等把朝廷使臣灌醉,用藥毒死炳於平涼獄中,時炳年五十九歲。這是十七年三月的事。帝聞知嘆息道“:失我良臣!”將琮等百餘逮捕至京,世祖親自審問,處死。十七年六月,炳的冤情得到昭雪。特贈中書左丞,謚“忠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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