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三十九
崔季舒,字叔正,博陵安平人。父瑜之,[二]魏鴻臚卿。季舒少孤,性明敏,涉獵經史,長於尺牘,有當世才具。年十七,為州主簿,為大將軍趙郡公琛所器重,言之於神武。神武親簡丞郎,補季舒大行台都官郎中。
文襄輔政,轉大將軍中兵參軍,甚見親寵。以魏帝左右,須置腹心,擢拜中書侍郎。文襄為中書監,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三]又季舒善音樂,故內伎亦通隸焉,內伎屬中書,自季舒始也。文襄每進書魏帝,有所諫請,或文辭繁雜,季舒□修飾通之,得申勸戒而已。靜帝報答霸朝,恆與季舒論之,云:"崔中書是我妳母。"轉黃門侍郎,領主衣都統。雖□在魏朝,而心歸霸府,密謀大計,皆得預聞。於是賓客輻湊,傾心接禮,甚得名譽,勢傾崔暹。暹嘗於朝堂屏人拜之曰:"暹若得僕射,皆叔父之恩。"其權重如此。
時勛貴多不法,文襄無所縱舍,外議以季舒及崔暹等所為,甚被怨疾。及文襄遇難,文宣將赴晉陽,黃門郎陽休之勸季舒從行,曰:"一日不朝,其閒容刀。"季舒性愛聲色,心在閒放,遂不請行,欲恣其行樂。司馬子如緣宿憾,及尚食典御陳山提等共列其過狀,由是季舒及暹各鞭二百,徙北邊。
天保初,文宣知其無罪,追為將作大匠,再遷侍中。俄兼尚書左僕射、儀同三司,大被恩遇。乾明初,楊愔以文宣遺旨,停其僕射。遭母喪解任,起復,除光祿勛,兼中兵尚書。出為齊州刺史,坐遣人渡淮互市,亦有贓賄事,為御史所劾,會赦不問。武成居藩,曾病,文宣令季舒療病,備盡心力。大寧初,追還,引入慰勉,累拜度支尚書、開府儀同三司。營昭陽殿,□令監造。以判事式為胡長仁密言其短,出為西兗州刺史。為進典簽於吏部,被責免官,又以詣廣寧王宅,決馬鞭數十。及武成崩,不得預於哭泣。久之,除膠州刺史,遷侍中、開府,食新安、河陰二郡乾。加左光祿大夫,待詔文林館,監撰御覽。加特進、監國史。季舒素好圖籍,暮年轉更精勤,兼推薦人士,□勸文學,時議翕然,遠近稱美。
祖珽受委,奏季舒總監內作。珽被出,韓長鸞以為珽黨,亦欲出之。屬車駕將適晉陽,季舒與張雕議:以為壽春被圍,大軍出拒,信使往還,須□節度;兼道路小人,或相驚恐,雲大駕向□,畏避南寇;若不啟諫,必動人情。遂與從駕文官連名進諫。時貴臣趙彥深、唐邕、段孝言等初亦同心,臨時疑貳,季舒與爭未決。長鸞遂奏云:"漢兒文官連名總署,聲雲諫止向□,其實未必不反,宜加誅戮。"帝即召已署表官人集含章殿,以季舒、張雕、劉逖、封孝琰、裴澤、郭遵等為首,並斬之殿庭,長鸞令棄其屍於漳水。自外同署,將加鞭撻,趙彥深執諫獲免。季舒等家屬男女徙北邊,[四]妻女子婦配奚官,小男下蠶室,沒入貲產。
季舒大好醫術,天保中,於徙所無事,更銳意研精,遂為名手,多所全濟。雖位望轉高,未曾懈怠,縱貧賤□養,亦為之療。
庶子長君,尚書右外兵郎中。[五]次鏡玄,著作佐郎。並流於遠惡。未幾,季舒等六人妻以年老放出。後南安王思好更稱朝廷罪惡,以季舒等見害為詞,悉召六人兄弟子侄隨軍趣晉陽。事敗,長君等並從戮,六人妻又追入官。周武帝滅齊,詔斛律光與季舒等六人同被優贈,季舒贈開府儀同大將軍、定州刺史雲。
祖珽,字孝征,范陽遒人也。父瑩,魏護軍將軍。珽神情機警,詞藻遒逸,少馳令譽,為世所推。起家秘書郎,對策高第,為尚書儀曹郎中,典儀注。嘗為冀州刺史万俟受洛制清德頌,其文典麗,由是神武聞之。時文宣為□州刺史,署珽開府倉曹參軍,神武口授珽三十六事,出而疏之,一無遺失,大為僚類所賞。時神武送魏蘭陵公主出塞嫁蠕蠕,魏收賦出塞及公主遠嫁詩二首,珽皆和之,大為時人傳詠。
珽性疏率,不能廉慎守道。倉曹雖雲州局,乃受山東課輸,由此大有受納,豐於財產。又自解彈琵琶,能為新曲,招城市年少歌為娛,游集諸倡家。與陳元康、穆子容、任冑、元士亮等為聲色之游。諸人嘗就珽宿,出山東大文綾□連珠孔雀羅等百餘疋,令諸嫗擲樗蒲賭之,以為戲樂。[六]參軍元景獻,故尚書令元世雋子也,其妻司馬慶雲女,是魏孝靜帝姑博陵長公主所生。珽忽迎景獻妻赴席,與諸人遞寢,亦以貨物所致。其豪縱淫逸如此。常云:"丈夫一生不負身。"已文宣罷州,珽例應隨府,規為倉局之間,致請於陳元康,元康為白,由是還任倉曹。珽又委體附參軍事攝典簽陸子先,並為畫計,請糧之際,令子先宣教,出倉粟十車,為僚官捉送。神武親問之,珽自言不受署,歸罪子先,神武信而釋之。珽出而言曰:"此丞相天緣相鑒,然實孝征所為。"性不□放縱,曾至膠州刺史司馬世雲家飲酒,遂藏銅迭二面。□人請搜諸客,果於珽懷中得之,見者以為深恥。所乘老馬,常稱騮駒。又與寡婦王氏奸通,每人前相聞往復。裴讓之與珽早狎,於□中嘲珽曰:"卿那得如此詭異,老馬十歲,猶號騮駒;一妻耳順,尚稱娘子。"於時喧然傳之。後為神武中外府功曹,神武宴僚屬,於坐失金叵羅,竇泰令飲酒者皆脫帽,於珽髻上得之,神武不能罪也。後為秘書丞,領舍人,事文襄。州客至,請賣華林遍略。文襄多集書人,一日一夜寫畢,退其本曰:"不須也。"珽以遍略數帙質錢樗蒲,文襄杖之四十。又與令史李雙、倉督成祖等作晉州啟,請粟三千石,代功曹參軍趙彥深宣神武教給,城局參軍事過典簽高景略,疑其定不實,[七]密以問彥深,彥深答都無此事,遂被推檢,珽即引伏。神武大怒,決鞭二百,配甲坊,加鉗,其谷倍征。未及科,會□州定國寺新成,神武謂陳元康、溫子升曰︰"昔作芒山寺碑文,時稱妙絕,今定國寺碑當使誰作詞也?"元康因薦珽才學,□解鮮卑語。乃給筆札就禁所具草。二日內成,其文甚麗。神武以其工而且速,特恕不問,然猶免官散參相府。文襄嗣事,以為功曹參軍。及文襄遇害,元康被傷創重,倩珽作書屬家累事,□云:"祖喜邊有少許物,宜早索取。"珽乃不通此書,喚祖喜私問,得金二十五鋌,唯與喜二鋌,余儘自入己。盜元康家書數千卷。祖喜懷恨,遂告元康二弟叔諶、季璩等。叔諶以語楊愔,愔嚬眉答曰:"恐不益亡者。"因此得停。文宣作相,珽擬補令史十餘人,皆有受納,據法處絞,上尋舍之。又盜官遍略一部。事發,[八]文宣付從事中郎王士雅推檢,[九]並書與平陽公淹,令錄珽付禁,勿令越逸。淹遣田曹參軍孫子寬往喚,珽受命,便爾私逃。黃門郎高德正副留台事,謀云:"珽自知有犯,驚竄是常,但宣一命向秘書,稱"奉□州約束須五經三部,仰丞親檢校催遣",如此則珽意安,夜當還宅,然後掩取。珽果如德正圖,遂還宅。薄晚,就家掩之,縛珽送廷尉。據犯枉法處絞刑。文宣以珽伏事先世,諷所司命特寬其罰,遂奏免死除名。天保元年,復被召從駕,依除免例,參於晉陽。
珽天性聰明,事無難學,凡諸伎藝,莫不措懷,文章之外,又善音律,解四夷語及陰陽占候,醫藥之術尤是所長。文宣帝雖嫌其數犯憲,而愛其才伎,令直中書省,掌詔誥。珽通密狀,列中書侍郎陸元規,□令裴英推問,元規以應對忤旨,被配甲坊。除珽尚藥丞,尋遷典御。又奏造胡桃油,復為割截免官。文宣每見之,[一○]常呼為賊。文宣崩,普選勞舊,除為章武太守。會楊愔等誅,不之官,授著作郎。數上密啟,為孝昭所忿,□中書門下二省斷珽奏事。
珽善為胡桃油以塗畫,乃進之長廣王,因言"殿下有非常骨法,孝征夢殿下乘龍上天"。王謂曰:"若然,當使兄大富貴。"及即位,是為武成皇帝,擢拜中書侍郎。帝於後園使珽彈琵琶,和士開胡舞,各賞物百段。士開忌之,出為安德太守,轉齊郡太守,以母老乞還侍養,詔許之。會江南使人來聘,為中勞使。[一一]尋為太常少卿、散騎常侍、假儀同三司,掌詔誥。初珽於乾明、皇建之時,知武成陰有大志,遂深自結納,曲相祗奉。武成於天保世頻被責,心常銜之。珽至是希旨,上書請追尊太祖獻武皇帝為神武,高祖文宣皇帝改為威宗景烈皇帝,以悅武成,從之。
時皇后愛少子東平王儼,願以為嗣,武成以後主體正居長,難於移易。珽私於士開曰:"君之寵幸,振古無二,宮車一日晚駕,欲何以克終?"士開因求策焉。珽曰:"宜說主上,雲襄、宣、昭帝子俱不得立,今宜命皇太子早踐大位,以定君臣。若事成,中宮少主皆德君,此萬全計也。君此且微說,令主上粗解,珽當自外上表論之。"士開許諾。因有彗星出,太史奏雲除舊布新之徵。珽於是上書,言:"陛下雖為天子,未是極貴。按春秋元命苞云:『乙酉之歲,除舊革政。』今年太歲乙酉,宜傳位東宮,令君臣之分早定,且以上應天道。"並上魏獻文禪子故事。帝從之。由是拜秘書監,加儀同三司,大被親寵。
既見重二宮,遂志於宰相。先與黃門侍郎劉逖友善,乃疏侍中尚書令趙彥深、侍中左僕射元文遙、侍中和士開罪狀,[一二]令逖奏之。逖懼不敢通,其事頗泄,彥深等先詣帝自陳。帝大怒,執珽詰曰:"何故毀我士開?"珽因厲聲曰:"臣由士開得進,本無欲毀之意,陛下今既問臣,臣不敢不以實對。士開、文遙、彥深等專弄威權,控制朝廷,與吏部尚書尉瑾內外交通,共為表里,賣官鬻獄,政以賄成,天下歌謠。若為有識所知,安可聞於四裔!陛下不以為意,臣恐大齊之業隳矣。"帝曰:"爾乃誹謗我!"珽曰:"不敢誹謗,陛下取人女。"帝曰:"我以其儉餓,故收養之。"珽曰:"何不開倉賑給,乃買取將入後宮乎?"帝益怒,以刀環築口,鞭杖亂下,將撲殺之。大呼曰:"不殺臣,陛下得名,殺臣,臣得名。若欲得名,莫殺臣,為陛下合金丹。"遂少獲寬放。珽又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知可如何?"帝又怒曰:"爾自作范增,以我為項羽邪!"珽曰:"項羽人身亦何由可及,但天命不至耳。項羽布衣,率烏合□,五年而成霸王業。陛下藉父兄資,財得至此,臣以項羽未易可輕。臣何止方於范增,縱張良亦不能及。張良身傅太子,猶因四皓,方定漢嗣。臣位非輔弼,疏外之人,竭力盡忠。勸陛下禪位,使陛下尊為太上,子居宸扆,於己及子,俱保休祚。蕞爾張良,何足可數。"帝愈恚,令以土塞其口,珽且吐且言,無所屈撓。乃鞭二百,配甲坊,尋徙於光州。刺史李祖勛遇之甚厚。別駕張奉禮希大臣意,上言:"珽雖為流囚,常與刺史對坐。"□報曰:"牢掌。"奉禮曰:"牢者,地牢也。"乃為深坑,置諸內,苦加防禁,桎梏不離其身,家人親戚不得臨視。夜中以蕪菁子燭熏眼,因此失明。
武成崩,後主憶之,就除海州刺史。是時陸令萱外乾朝政,其子穆提婆愛幸。珽乃遺陸媼弟悉達書曰:"趙彥深心腹深沉,欲行伊、霍事,儀同姊弟豈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耶?"和士開亦以珽能決大事,欲以為謀主,故棄除舊怨,虛心待之。與陸媼言於帝曰:"襄、宣、昭三帝,其子皆不得立,今至尊猶在帝位者,實由祖孝征。此人有大功,宜報重恩。孝征心行雖薄,奇略出人,緩急真可憑仗。且其雙盲,必無反意,請喚取問其謀計。"從之,入為銀青光祿大夫、秘書監,加開府儀同三司。和士開死後,仍說陸媼出彥深,以珽為侍中。在晉陽,通密啟請誅琅邪王。其計既行,漸被任遇。
又太后之被幽也,珽欲以陸媼為太后,撰魏帝皇太后故事,為太姬言之。謂人曰:"太姬雖雲婦人,寔是雄傑,女媧已來無有也。"太姬亦稱珽為國師、國寶。由是拜尚書左僕射,監國史,加特進,入文林館,總監撰書,封燕郡公,食太原郡乾,給兵七十人。所住宅在義井坊,旁拓□居,大事修築,陸媼自往案行。勢傾朝野。斛律光甚惡之,遙見竊罵云:"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計數!"常謂諸將云:"邊境訊息,處分兵馬,趙令嘗與吾等參論之。盲人掌機密來,全不共我輩語,止恐□他國家事。"又珽頗聞其言,因其女皇后無寵,以謠言聞上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令其妻兄鄭道蓋奏之。帝問珽,珽證實。又說謠云:"高山崩,槲樹舉,盲老翁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語。"珽□雲"盲老翁是臣",雲與國同憂戚,勸上行,語"其多事老母,似道女侍中陸氏"。帝以問韓長鸞、穆提婆,□令高元海、段士良密議之,□人未從。因光府參軍封士讓啟告光反,遂滅其族。
珽又附陸媼,求為領軍,後主許之。詔須覆奏,取侍中斛律孝卿署名。孝卿密告高元海,元海語侯呂芬、穆提婆云:"孝征漢兒,兩眼又不見物,豈合作領軍也。"明旦面奏,具陳珽不合之狀,□書珽與廣寧王孝珩交結,無大臣體。珽亦求面見,帝令引入。珽自分疏,並雲與元海素相嫌,必是元海譖臣。帝弱顏不能諱,曰:"然。"珽列元海共司農卿尹子華、太府少卿李叔元、平準令張叔略等結朋樹黨。遂除子華仁州刺史,叔元襄城郡太守,叔略南營州錄事參軍。陸媼又唱和之,復除元海鄭州刺史。珽自是專主機衡,總知騎兵、外兵事。內外親戚,皆得顯位。後主亦令中要數人扶侍出入,著紗帽直至永巷,出萬春門向聖壽堂,每同御榻論決政事,委任之重,□臣莫比。
自和士開執事以來,政體隳壞,珽推崇高望,官人稱職,內外稱美。復欲增損政務,沙汰人物。始奏罷京畿府,並於領軍,事連百姓,皆歸郡縣。宿衛都督等號位從舊官名,文武章服並依故事。又欲黜諸閹□及□小輩,推誠朝廷,為致治之方。陸媼、穆提婆議頗同異。珽乃諷御史中丞麗伯□令劾主書王子□納賄,[一三]知其事連穆提婆,欲使贓罪相及,望因此坐,□及陸媼。猶恐後主溺於近習,欲因後黨為援,請以皇后兄胡君瑜為侍中、中領軍,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為御史中丞。陸媼聞而懷怒,百方排毀,即出君瑜為金紫光祿大夫,解中領軍,君璧還鎮梁州。皇后之廢,頗亦由此。王子□釋而不問。珽日益以疏,又諸宦者更共譖毀之,無所不至。後主問諸太姬,憫默不對,及三問,乃下□拜曰:"老婢合死,本見和士開道孝征多才博學,言為善人,故舉之,比來看之,極是罪過,人實難知。老婢合死。"後主令韓長鸞檢案,得其詐出□受賜十餘事,以前與其重誓不殺,遂解珽侍中、僕射,出為北徐州刺史。珽求見後主,韓長鸞積嫌於珽,遣人推出□閣。珽固求面見,坐不肯行。長鸞乃令軍士牽曳而出,立珽於朝堂,大加誚責。上道後,令追還,解其開府儀同、郡公,直為刺史。
至州,會有陳寇,百姓多反。珽不關城門,守埤者皆令下城靜坐,街巷禁斷行人,□犬不聽鳴吠。[一四]賊無所聞見,不測所以,疑惑人走城空,不設警備。珽忽然令大叫,鼓譟聒天,賊大驚,登時走散。後復結陣向城,珽乘馬自出,令錄事□軍王君植率兵馬,仍親臨戰。賊先聞其盲,謂為不能拒抗。忽見親在戎行,彎弧縱鏑,相與驚怪,畏之而罷。時穆提婆憾之不已,欲令城陷沒賊,雖知危急,不遣救援。[一五]珽且戰且守十餘日,賊竟奔走,城卒保全。卒於州。
子君信,涉獵書史,多諸雜藝。位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陳使副,中書郎。珽出,亦見廢免。君信弟君彥,容貌短小,言辭□訥,少有才學。隋大業中,位至東平郡書佐。郡陷翟讓,因為李密所得,密甚禮之,署為記室,軍書羽檄皆成其手。及密敗,為王世充所殺。
珽弟孝隱,亦有文學,早知名。詞章雖不逮兄,亦機警有辯,兼解音律。魏末為散騎常侍,迎梁使。時徐君房、庾信來聘,名譽甚高,魏朝聞而重之,接對者多取一時之秀,盧元景之徒並降階攝職,更遞司賓。孝隱少處其中,物議稱美。
孝隱從父弟茂,頗有辭情,然好酒性率,不為時重。大寧中,以經學為本鄉所薦,除給事,以疾辭,仍不復仕。珽受任寄,故令呼茂,茂不獲已,暫來就之。珽欲為奏官,茂乃逃去。
校勘記
[一] 北齊書卷三十九 按此卷原缺,後人以北史卷三二崔季舒傳、卷四七祖珽傳補,但文字也間有異同。
[二] 父瑜之 諸本"瑜之"作"子瑜",三朝本、百衲本作"瑜之"。按魏書卷五七崔挺傳見從弟瑜之,即崔季舒父。北史卷三二崔挺傳云:"珽從父子瑜",意謂珽從父之子名瑜,瑜之雙名去"之"字。後人校北齊書,誤讀北史,以"子瑜"二字連讀,遂改"瑜之"為"子瑜",誤。今從三朝本。
[三] 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 諸本"總"下衍"管"字,今據北史卷三二崔季舒傳刪。
[四] 季舒等家屬男女徙北邊 按下云:"妻女子婦配奚官,"則婦女不徙北邊。這句"男女"當作"男子"。
[五] 尚書右外兵郎中 諸本"右外兵郎中"作"右丞兵部郎中"。按隋書卷二七百官志,北齊無兵部,五兵尚書所屬有右外兵曹,郎中一人。諸本皆誤,今從北史卷三二改。
[六] 由此大有受納至以為戲樂 三朝本、百衲本、汲本、局本及冊府卷七三○八六八六頁此段作"大文綾並連珠孔雀羅等百餘疋,令諸嫗擲樗蒲,調新曲。招城市年少,歌為娛。游諸倡家,與陳元康、穆子容、任冑、元士亮等為聲色之游。"按南、北、殿三本此段全同北史卷四七祖珽傳,當即依北史改。北齊書補本祖珽傳的原文當如三朝本及冊府,乃是刪節顛倒北史文字而成。然文義不如北史明白,今從南本。
[七] 宣神武教給城局參軍事過典簽高景略疑其定不實 三朝本、百衲本及冊府卷七三○八六八六頁"事"字在"典簽"下作"過典簽事",他本及北史卷四七、冊府卷八三九九九六一頁作"事過典簽",又"疑其"下無"定"字。按此句文字疑有訛脫。但南北朝時州長官的批示、命令必經典簽覆核,所以說"事過典簽",今從他本及北史。
[八] 皆有受納據法處絞上尋舍之又盜官遍略一部事發 南本無"據法處絞,上尋舍之"八字,當是脫文。北本、殿本依北史卷四七改作"皆有受納,而諮取教判□盜官遍略一部,時又除殿本訛"際"珽秘書丞兼中書舍人。還鄴後其事皆發。"三朝本、百衲本、汲本、局本及冊府卷七三○八六八六頁並如上摘句。按北齊書此傳補入時原文當同三朝等本,乃節錄北史,括取大意,而"據法處絞,上尋舍之"八字又為北史所無。合上"皆有受納"一條觀之,知此傳雖出北史,□非直鈔,頗疑也采自某種史鈔,於北史本有增刪,非補此傳者所改竄。此段文字可通,北本乃補所不必補,今從三朝本。
[九] 文宣付從事中郎王士雅推檢 北史卷四七"雅"字注"闕",冊府卷七三○八六八六頁亦無此字。通志卷一五五作"淹",乃涉下"平陽公淹"而衍。疑"士"下本闕一字,作"雅"也因涉下"推"字而衍誤。
[一○] 文宣每見之 諸本"見"作"規",北史卷四七及冊府卷七三○八六八六頁作"見",南本據北史改。按"規"是"規勸",於文義不協,當因涉上"陸元規"而訛,今從南本。
[一一] 為中勞使 北史卷四七"中"作"申"。疑"中"字訛。
[一二] 乃疏侍中尚書令趙彥深侍中左僕射元文遙侍中和士開罪狀 三朝本、百衲本、北本、汲本、殿本無"侍中左僕射元文遙"八字,南本、局本依北史卷四七增。按下文祖珽明以"士開、文遙、彥深"並提,這裡不應刪去文遙,北本也因知其不合,於"和士開"下加一"等"字。今從南本。
[一三] 珽乃諷御史中丞麗伯□令劾主書王子□納賄 諸本"□"作"律",百衲本作"□"。按"麗伯□"當是"酈伯偉"之訛。伯偉歷見魏書卷四二酈范傳,本書卷三○崔暹傳補,北史卷三○慮潛傳、卷八一劉晝傳及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二二李功曹墓誌。其人乃酈范孫,名中,歷官御史及冀州、仁州刺史,趙郡太守。武平四年五七三與盧潛等守壽陽,為陳所虜。祖珽當國在武平三年,這時伯偉為御史中丞,時間亦無不合。當是"酈"省作"麗","偉"訛作"□",當時彳旁常寫作□,"□"即"律"字,三朝本已下各本遂徑作"律。"
[一四] 街巷禁斷行人□犬不聽鳴吠 三朝本、百衲本、汲本,無"不聽鳴吠"四字,南、北、殿、局四本及北史卷四七有但南本"不聽"訛"不敢"。按冊府卷六九一八二四一頁也有此四字,當是三朝等本脫去,今從北、殿諸本。
[一五] 雖知危急不遣救援 三朝本、百衲本、汲本"遣"作"追",下無"救援"二字。他本依北史改作。按"不追"意謂不追其還鄴,似亦可通。但當時城方被圍,即使穆提婆對祖珽沒有仇恨,也不應忽追刺史入朝。今從他本。
譯文
崔季舒,字叔正,博陵安平人氏。父瑜之,魏鴻臚卿。季舒少年時為孤兒。聰明機敏,涉獵經史,長於尺牘,有當世之才。十七歲,為州主簿,被大將軍趙郡公琛器重,並向神武作了推薦。神武親自檢查丞郎有無缺額後,補季舒大行台都官郎中。
文襄輔政,轉季舒大將軍中兵參軍,並且十分地寵信他。認為在魏帝的身旁,應該安置自己的心腹,故擢季舒為中書侍郎。文襄行中書監,將門下的大事移歸中書處理,由於季舒通音樂,所以內伎也統統隸屬該部。內伎屬中書,從季舒開始。文襄每每向魏帝上書,或進諫,或奏請,因文辭繁雜,季舒就幫助修改潤飾,所以就起到了很好的勸誡作用。靜帝回報高祖的霸朝,時常同季舒討論,說:“崔中書是我的奶母。”轉黃門侍郎,領主衣都統。季舒身在魏廷,心卻歸順了霸朝,密謀大計,均能參預。正是這樣的緣故,使得賓客輻湊,傾心相接,而甚得聲譽,其勢力超過了崔暹。暹曾經在朝堂上背著人的面向季舒跪拜,說:“暹如果得到了僕射之職,就該感謝叔父您的恩德。”其權重達到了如此地步。
這個時期,勛戚權貴們多有不法,都受到了文襄的懲罰,朝臣們認為是季舒以及崔暹等人的操縱,於是非常怨恨妒嫉他們。文襄遇難,文宣準備趕赴晉陽,黃門郎陽休之勸季舒陪同前往,說:“一天不朝,其空隙可以放刀。”季舒愛好聲色,心在閒逸,故沒有請求從行,準備恣意行樂。司馬子如與季舒舊有矛盾,這樣他便和尚食典御陳山提等人一同條列其過失,致使季舒、崔暹各受鞭笞二百,流放北邊。
天保初,文宣帝知道季舒無罪,追拜其為將作大匠,又遷侍中。不久兼尚書左僕射、儀同三司,大得恩遇。乾明初,楊忄音依照文宣遺令,罷免了他的僕射之職。遭母喪解除所有官位,起復,除光祿勛,兼中兵尚書。出朝為齊州刺史,因派人赴南朝互市,加之又有贓賄事,受連坐,被御史彈劾,遇赦令而未加追究。武成居藩,曾患病,文宣下令季舒幫助治病,季舒竭盡了心力。太寧初,追還朝廷,引入宮中慰勉,拜度支尚書、開府儀同三司。建設昭陽殿,敕令季舒監造。由於判事的格式不合標準,被胡長仁檢舉,出為西兗州刺史。因為進奉典簽到吏部之事,遭責罰而被免官,再加上前往廣寧王宅,受鞭打數十下。武成帝死,朝廷不準他進入哭泣官員的佇列。好長時間,才拜他為膠州刺史,遷侍中、開府,食新安、河陰二郡乾。加左光祿大夫,待詔文林館,監撰《御覽》。加特進,監修國史。季舒一向嗜好圖書文籍,晚年更是精勤,他推薦人才,獎勸文學,時論稱美,遠近聞名。
祖珽執掌朝政,奏請季舒總監內作。..被逐出朝廷,韓長鸞認為季舒是..黨,也準備把他趕走,適逢車駕將要巡幸晉陽,季舒同張雕商議:偽稱壽春被敵包圍,需要派出大軍救援,信使往返,當有人節度;加之道路小人,互相驚恐,都說大駕向并州,是為了躲避南寇;如果不加奏啟報告,人心必定發生動搖,於是便同從駕的文武百官聯名進諫。此時貴臣趙彥深、唐邕、段孝言等開始也站在崔季舒一邊,不久,心生疑惑,改變了主意。季舒同他們進行爭論,也沒有決定下來。長鸞便向皇帝上書說:“漢兒文官們聯名進諫,聲稱車駕不要巡幸并州,事實上不一定沒有叛逆之心,應該將他們全部斬首。”帝馬上召集在奏疏上署名了的官員於含章殿,將季舒、張雕、劉逖、封孝琰、裴澤、郭遵等為首的一批人,全部殺死在殿庭之中,韓長鸞又下令棄屍於漳水。朝官之外參預簽名的,也要給以鞭撻,幸虧趙彥深苦諫,帝才作罷。季舒等家的成年男子發配北邊,妻女子婦收留在奚官局,小男下蠶室,資產也全部沒收入官。
季舒特好醫術,天保中,在發配之地時間充裕,更加勤奮鑽研,以致成了高手名家,經他診治的人,大多痊癒。哪怕身份地位提高了,也不曾懈怠,即使是貧賤廝養,亦會幫忙治療。
庶子長君,尚書右外兵郎中。次子鏡玄,著作佐郎。均被流放到惡遠之地。未幾,季舒等六人的妻子以年老的緣故被釋放。後來南安王思好再次提到朝廷的罪惡,借季舒等被害為辭,召來了六人所有的兄弟子侄等隨軍入晉陽。事敗,長君等同被殺戮,六人之妻又被追還入官。周武帝滅齊,詔斛律光與季舒等六人同受優贈,季舒得開府儀同大將軍、定州刺史。
祖珽,字孝征,范陽遒縣人氏。父瑩,魏護軍將軍。珽神情機警,詞藻勁逸,年輕時就有聲譽,為當時推崇。起家秘書郎,對策高第,任尚書儀曹郎中,主掌儀注。曾幫冀州刺史万俟受洛製作《清德頌》,其文典雅,就連神武也知道了此事。時文宣為并州刺史,署 珽開府倉曹參軍。神武向珽口授三十六事,離府後寫成奏疏,沒有漏失一事,使得僚佐們大為驚嘆。神武護送魏蘭陵公主出嫁蠕蠕,魏收賦《出塞》及《公主遠嫁詩》二首,珽唱和,被人們廣泛傳詠。
珽性格疏率,不能廉潔守道。倉曹雖說是州屬,卻收納山東的課輸,因此珽藉機大肆營私,家產十分豐贍。珽會彈琵琶,能制新曲,召集城中少年歌舞為樂,併入倡家遊戲。與陳元康、穆子容、任胄、元士亮等為聲色之游。這些人曾在珽家住宿,他拿出山東大文綾以及連珠孔雀羅等百餘匹,讓婦女們投擲樗蒲賭博,作為助興的節目。參軍元景獻,故尚書令元世雋的兒子,其妻是司馬慶雲的女兒,即魏孝靜帝的姑姑、博陵長公主所生。珽突然邀請景獻之妻赴席,與在他家裡的官員們挨個睡覺,這是用貨物吸引來的。依此可見其豪縱淫逸。珽經常聲稱:“丈夫一生不負身。”不久文宣罷州,依例珽隨府撤走,但他不想離開倉局,就走陳元康的門路,元康向文宣求情,珽便繼續留任倉曹。珽又委身投靠參軍事攝典簽陸子先,兩人策劃,在出糧的時候,令子先假傳教令,拉出十車粟谷,卻被僚官當場抓獲解送晉陽,神武親自審問,珽為自己開脫,將罪責推到子先身上,神武聽信其話,釋放了他。珽獲釋後說:“我們的丞相明鑑,但這事確實是我做的。”珽放縱不羈,他曾赴膠州刺史司馬世雲家中飲酒,將二面銅碟偷偷地藏到身上。廚師請主人搜查,果然在珽的懷中找了出來,看到的人深深地為他感到恥辱。他常說所騎的老馬是騮駒。還與寡婦王氏通姦,常當著第三人的面約定來往的時間。裴讓之與珽很早就是好朋友,他當著眾人的面嘲弄珽說:“你哪能這樣的詭異?老馬十歲,說是騮駒;其妻耳順,還稱娘子。”引得人們哄堂大笑,此話也就廣為流傳了。後為神武中外府功曹,神武宴享僚屬,在座位上遺失了金叵羅,竇泰請飲酒的人們都脫下帽子,很快就在珽的髮髻上找到了,可是神武並沒有責罰他。後為秘書丞,兼領舍人,服事文襄。州中客人來訪,售賣《華林遍略》,文襄集中了很多寫書手,一天一夜便將此書抄寫完畢,之後退還其書,說:“不要了。”珽將《遍略》中的幾帙換成錢賭博,文襄發覺後杖打了他四十。他又與令史李雙、倉督成祖等製作晉州奏啟,向朝廷求粟三千餘石,代替功曹參軍趙彥深宣布神武教令,說是送給城局參軍的。教令經典簽高景略審定,懷疑有假,私底下詢問彥深,彥深說沒有此事,於是問題暴露,珽馬上坦白。神武大怒,鞭笞二百,發配甲坊,戴上腳鐐,雙倍徵收其谷。還沒來得及科罰,適逢并州定國寺建成,神武問陳元康、溫子升說:“昔日製作《芒山寺碑》文,時稱妙絕,今《定國寺碑》應該讓誰來作詞?”元康趁機推薦珽有才學,又通曉鮮卑語。帝讓人送給筆墨紙硯在拘留之處讓珽撰寫。兩天之內就完成了,而且文辭十分華麗。由於工巧快速,神武特別地寬恕了他,但還是沒有給他官職,讓其散參相府。文襄嗣事,讓他做了功曹參軍。當文襄遇難,元康身受重傷時,央求珽幫忙寫信託付家事,還說:“祖喜手頭有少量物品,應該快些要他交還給我。”珽沒有給他寫信,叫來祖喜審問,得金二十五釒廷,但只給了喜兩釒廷,其餘的入了私囊。還盜竊了元康家書籍幾千卷。祖喜大為不滿,將此事告訴了元康的弟弟叔諶、季璩。叔諶又向楊忄音告狀,忄音皺著眉頭說:“這恐怕對死者不利。”此事就被擱了下來。文宣為丞相,珽計畫補充十多個令史,並收下了這些人的賄賂,事發,應處絞刑,帝很快就饒恕了他。又盜竊官府《遍略》一部。被人揭發後,文宣交付給從事中郎王士雅推檢,並寫信給平陽公淹,請將珽事報告朝廷關進牢獄,不要讓他逃走。淹派田曹參軍孫子寬去召喚,珽聽從吩咐,很快逃走了。黃門郎高德正副留台事,商量說:“珽自知有罪,驚慌而逃,但向秘書傳布命令,稱‘接并州指令,需要《五經》三部,仰仗功曹親自檢校送上’,這樣,珽便會安下心來,夜晚就會回家,然後乘其不備之時將他抓獲。”珽果然像德正預料的那樣,回到了家中。傍晚,在其家抓到了他,綁送廷尉。依法處以絞刑。文宣看在珽服事先世的情份上,指示有關官員寬大處理,於是奏啟朝廷免除死罪除去官籍。天保元年(550),又受召從駕,依照除免條例,赴晉陽參拜。
珽天資聰明,無所不通,凡諸伎藝,莫不精通,文章之外,又善音律,還通曉四夷語言以及陰陽占候,醫藥之術更是擅長。文宣雖然討嫌他多次犯法,但喜愛他的才技,便命令他在中書省值班,主掌詔誥。珽秘密條列中書侍郎陸元規的過失上奏,帝敕令裴英審問,元規在回答問題時違背皇帝意旨,被發配甲坊。除珽為尚藥丞,尋遷典御。又奏請生產胡桃油,由於從中飽私囊,被免官。文宣每次見到他,都要喊他為賊。文宣崩,朝廷勞問勛舊,除珽為章武太守。適逢楊忄音等人遭受誅殺,珽未赴任,授著作郎。多次向帝上奏密啟,惹得孝昭惱怒,敕中書門下二省核查珽所奏報的事情。
珽善於用胡桃油塗畫,還送給長廣王,乘機進言:“殿下有異於常人的骨相,孝征我夢見殿下乘著飛龍上了天。”王說:“如果這樣,我會讓兄大富大貴的。”及即位,是為武成皇帝,擢拜珽為中書侍郎。在後園帝讓珽彈琵琶,和士開跳胡舞,各得賞物百段。士開嫉忌珽,使其出任安德太守,轉齊郡太守,以母親年邁乞求歸家侍養,詔書同意。江南派使者來聘,珽為中勞使。很快任太常少卿、散騎常侍、假儀同三司,掌管詔誥。乾明、皇建年間,珽知武成有大的志向,便想法交結,竭力迎奉。天保時,武成多次受到責罰,於是便含恨在心。此時,珽迎合旨意,上書請求追尊太祖獻武皇帝為神武皇帝,高祖文宣皇帝改為威宗景烈皇帝,用以取悅武成。武成按其上書辦理了這件大事。
皇后寵愛少子東平王儼,想讓他為皇嗣,武成認為後主體正居長,難以改易。珽私底下對士開說:“你得寵幸,自古無二,宮車一日晚駕,怎么能夠有一個好的終結?”士開便向珽請教謀略。珽說:“應該遊說皇上,稱襄、宣、昭帝之子都不能立為後嗣,現在需要讓皇太子早登大位,以此安定居臣。若事情成功,中宮少主均對你感恩,這為萬全之計。你暫且大略地講一下,讓主上有個基本了解,我則在外邊上表建議。”士開同意了。彗星出現,太史奏稱是除舊布新的徵兆。珽乘機上書,說:“陛下雖為天子,但不算極貴。按《春秋元命苞》:‘乙酉之歲,除舊革政。’今天太歲是乙酉,宜傳位給東宮,令君臣的名份早些決定,也好上應天道。”並同時將魏獻文帝禪位於子之事奏報。帝依從珽的建議。於是拜珽為秘書監,加儀同三司,大受親寵。
珽被二宮寵幸,便引發了他為宰相的欲望。早些年珽與黃門侍郎齊逖親密無間,就請逖上疏稱侍中、尚書令趙彥深,侍中、左僕射元文遙,侍中和士開有罪。珽懼怕不敢呈送,其事很快泄露,彥深等先到皇宮陳述,帝聽到匯報後大怒,抓來珽責問說:“憑什麼誹謗我的士開?”珽高聲地喊叫:“臣本來是在士開的幫助下得官的,沒有詆毀他的想法,陛下今天既然問到了我,我就不敢不說實話了。士開、文遙、彥深等人玩弄權勢,控制朝廷,同吏部尚書尉瑾等內外勾結,互為表里,賣官鬻獄,政以賄成,天下歌謠。若被有識之士知道,哪裡能夠告訴四裔?陛下不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我擔心大齊的天下就要丟掉了。”帝道:“你這是誹謗我!”珽答:“不敢誹謗,陛下娶下人之女為妃。”帝道:“女孩飢餓,我不忍心,就收養了她。”珽說:“為什麼不開倉向百姓分發糧食,卻要收買民女放置後宮?”帝聽後越發惱怒,用刀環築打珽的嘴,接著又用鞭子亂抽,想把他打死。珽大喊大叫:“不殺我,陛下會得到好名聲;殺了我,我會得到好名聲。您想得好名聲,就不要殺我,我為您煉製金丹。”帝停止了抽打。珽又說:“陛下有一范增卻不能用,行嗎?”帝又發怒,說:“你自比范增,把我當成項羽啦?”珽說:“項羽的才能本領高強,只是沒有天命的照應。項羽一介平民,率領烏合之眾,五年時間就成就了霸業。陛下憑藉父兄的功業,才做了皇帝,我認為不能小看項羽。我怎能同范增相比,即使張良,我也趕不上。張良輔佐太子,還需藉助四皓的力量,才算是決定了漢的後嗣。我位不在輔弼,而是疏外之人,竭力盡忠,勸請陛下禪讓,使陛下尊為太上皇,讓兒子位居帝座,於己於子,都有大利。小小張良,何足掛齒。”帝更加惱火,令左右用土堵住他的口,珽邊吐邊喊,無所屈服。被鞭打二百,配作甲坊,不久流放光州。光州刺史李祖勛待他甚厚。別駕張奉禮迎合大臣意旨,上書說:“珽雖是流囚,但經常與刺史同座。”敕答:“牢掌。”奉禮解釋說:“牢,地牢。”令人挖一深坑,把珽放在內里,並嚴加看管,桎梏不準離身,家人親戚也不得探視。半夜時分用蕪菁的種子熏眼,珽的眼睛被弄瞎了。
武成死,後主想起了珽,就在光州拜他為海州刺史。此時陸令萱干預朝政,其子穆提婆受到寵信。珽便給陸媼弟悉達寫信,說:“趙彥深心思深沉,欲行伊尹、霍光故事,儀同的姊弟怎會得到平安?何不趕早使用智士?”和士開也認為珽能決斷大事,想讓其作謀主,所以就拋棄舊怨,虛心待他。士開和陸媼對帝說:“襄、宣、昭三帝,其子都沒有繼位,現在至尊能獨享帝位,祖孝征起了很大作用。此人立有大功,應該用重恩報答。孝征德行不厚,但奇特的謀略遠在人上,朝廷的緩急大事只有他才是倚仗。再說他已雙目失明,肯定沒有了逆心,請把他叫來聽聽他的主意。”帝接受了兩人的建議,徵召入朝,授銀青光祿大夫、秘書監,加開府儀同三司。和士開死後,依然勸說陸媼將彥深調出京城,拜珽為侍中。在晉陽,向帝陳密啟請殺琅笽王。其計施行,慢慢地受到了重用。
太后遭幽禁,珽想讓陸媼為太后,就撰寫魏帝皇太后的故事,為太姬陸媼宣傳。珽還對他人講:“雖說太姬是婦人,但也是一位雄傑,女媧以來還沒有的人物。”太姬也稱譽珽是國師、國寶。由是拜尚書左僕射、監國史,加特進,入文林館,總監撰書,封燕郡公,食太原郡乾,給兵力七十人。珽住在義井坊,嫌住宅狹小,就拆掉鄰居的住房,大興土木,陸媼親自前往察看。權傾朝野。斛律光十分憎惡,遠遠地看見他後就要小聲地罵:“多事乞求小人,想做的事就不計後果。”斛律光常常對領兵將領們說:“邊境訊息,調遣兵馬,趙令公經常同我們這幫人議論商討。瞎子主持朝政之後,完全不徵求我們的意見,恐怕國家大事就要壞在他的手頭。”珽多次聽到同樣內容的話,乘著他的女兒也就是皇后的失寵,用謠言的形式上報皇帝說:“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令妻兄鄭道蓋奏告。帝問珽,珽證實是事實。又稟報了一條謠言:“高山崩,槲樹舉,瞎老頭背上挨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語。”還解釋說:“瞎老頭是我。”稱與國家同憂戚,勸上行,云:“其多事老母,好像說的是女侍中陸氏。”帝就此事詢問韓長鸞、穆提婆,並讓高元海、段士良密秘商議,眾人沒有依從。操縱斛律光的府參軍封士讓密告光反叛,這才藉機誅殺了光的九族。
珽又投靠陸媼,索要領軍,後主同意了。詔令說必須復奏,要侍中斛律孝卿簽名準許。孝卿將此事偷偷地告訴了高元海,元海又對侯呂芬、穆提婆說:“孝征漢兒,兩眼又看不見東西,怎么能做領軍啦?”第二天朝見後,大講珽不能做領軍的理由,同時還說珽與廣寧王孝珩交結,沒有大臣的禮節。珽也請求面見皇帝,帝令人帶他進來。珽陳述自己的想法,還說他與元海一向不睦,元海肯定要陷害他的。帝城府不深,說是事實。珽又指出元海勾結司農卿尹子華、太府少卿李叔元、平準令張叔略諸人結朋樹黨。帝便除子華仁州刺史,叔元襄城郡太守,叔略南營州錄事參軍。陸媼也隨聲附合,又拜元海鄭州刺史。從此之後,珽專主機密,總知騎兵、外兵事。其內外親戚,也都得到了顯要官位。後主亦令幾位近侍扶侍珽出出進進,戴著紗帽直至永巷,出萬春門朝聖壽堂走去。後主時常與珽坐在御榻上討論政事,其委任之重,所有的大臣無法同他比擬。
自從和士開主事之後,政體毀壞,珽選拔名士,官人稱職,內外頌美。又想增損政務,淘汰人物。始奏罷除京畿府,合併於領軍,其原有百姓,歸入郡縣。宿衛都督等號位依從舊的官名,文武官的章服也一同依照舊例。又想貶黜閹豎及其群小,推誠朝廷,為安定國家的方略。陸媼、穆提婆的議論與珽的主張很不一致。珽便慫恿御史中丞麗伯律讓其彈劾主書王子沖收納賄賂,他知道此事與穆提婆有牽連,想使贓罪相及,希望兩人連坐,並嫁禍陸媼。珽又擔心後主被近衛包圍,就想藉助後黨的力量作為支援,請求拜皇后之兄胡君瑜為侍中、中領軍,又徵召君瑜兄長梁州刺史君璧,想讓他作御史中丞,陸媼知道後心懷不滿,想方設法進行詆毀,馬上出君瑜為金紫光祿大夫,解除中領軍之職,君璧依然回鎮梁州。皇后被廢,這也是原因之一。寬恕王子沖而不加推問。珽一天天受到疏遠,加上諸多宦官對他的詆毀,幾乎達到了無所不至的程度,其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後主問太姬,太姬默然不語,第三次提問後,太姬突然起身跪拜說:“老婢該死!聽和士開稱讚孝征多才博學,說是大好人,所以推薦了他。現在看來,罪孽深重,人難相信。老婢該死!”後主命令韓長鸞檢案,搞清楚了珽詐矯出敕和受賜十多件事,因為帝與其相約死罪不殺,朝廷只得解除了珽的侍中、僕射之職,出為北徐州刺史。珽求見後主,韓長鸞很是厭惡,派人將他推出鯢閣。珽堅決要求拜見,坐在地下就不動了。長鸞又讓軍士拖走,放入朝堂,大肆譏誚責罵。動身後,後主派人追回,撤掉了開府儀同、郡公,只做刺史。
到北徐州後,恰逢陳兵寇掠,百姓多有反叛。珽不關城門,讓守城的兵士從城牆上下來,靜坐在兵營之中,街巷內不準人行走,雞犬也不許鳴叫,陳兵見城中死寂一片,不知底細,懷疑全城的人跑光了,而未設警備。珽突然命令人們大喊大叫,一時鼓譟之聲震天,陳人大吃一驚,馬上逃走。繼而重新結集,組成陣勢攻城,珽騎馬親自領兵衝出城來,令錄事參軍王君植率領兵馬,由他現場指揮戰鬥。陳人先聽說珽是瞎子,以為他不能組織力量抵拒。猛然看到他在戎行之中,張弓搭箭,接連不斷地射著,十分驚詫懼怕,故不戰而退。此時穆提婆遺憾不已,很想城陷後,讓珽遭陳人俘虜,雖然明白情況緊急,卻不派人援助珽。珽且戰且守十多天,陳人退走,城終於未被敵人奪去。死在州刺史位上。
珽子君信,涉獵書史,多偏重雜藝。位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陳副使,中書郎。珽出朝,君信官職被免。君信弟君彥,身材矮小,言語遲鈍,少有才學。隋大業中,位至東平郡書佐,郡為翟讓攻陷,而被李密所得,密對他十分禮遇,署為記室,軍書羽檄等都由其製作。密敗,被王世充誅殺。
珽弟孝隱,亦有文學,很早就有名聲。他的詞章雖然不及兄長,但也是機警善辯,通曉音律。魏末為散騎常侍,迎梁使者。時徐君房、庾信來聘,名譽極高,魏朝廷聽說後,十分看重他們,安排招待的人都是國內的俊秀,盧元景之徒都降階充任是職,依次遞換著陪同梁朝的客人。孝隱為接待者中的一員,所以時論稱讚。
孝隱從父弟茂,頗有辭情,但卻好酒使性,不為時論所重。太寧中,因經學被本鄉人推舉,除給事,託辭身體有病,沒有入仕。珽執掌大權後,派人請茂入京,茂無奈,進京投靠。珽打算為他求官。知道後,茂逃走了。
珽族弟崇儒,博學有辭藻,年輕時以才幹知名。武平末,為司州別駕、通直常侍。入周,任容昌郡太守。隋開皇中,死在宕州長史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