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伊尹奏後廢太甲
話說太甲,乃湯王嫡孫,戊申年四月即位,伊尹輔政。太甲不明厥德,顛覆湯之典刑。伊尹諫曰:“人君喪國,皆為不明厥德,顛覆其法,不納忠言。今我主乃湯王嫡長孫,先王除暴未滿二十年,君上不速改過,勤治國政,恐諸侯來朝,公論何以處之?”太甲曰:“國家之事,有卿裁決。朕今為君,又未貪酒好貨,諸侯論朕何事?數端俱是小節,只作無益之事。”伊尹見諫不聽,鬱鬱不樂:“伊尹蒙成湯不棄,聘我會諸侯,去其暴虐殘列,以安天下。不想未二十年,出此荒政敗德之君,天下不久,必屬他人矣。”一夜無寢。
次日即入朝,會同眾文武曰:“今主上不明厥德,顛覆祖刑,難以為君。今日會同列位,奏太后別立新君,廢之為侯,列位之見何如?”眾文武曰:“明公此議,所見甚當。”伊尹見眾臣皆然,即率入後宮,同奏太后,備言:“太甲為君,不明厥德,顛覆先君典刑,臣等累諫,純不聽從,難以為君。今臣等公議,欲廢為侯,安置桐宮河北臨漳。未敢擅專,伏候太后懿旨發落。”太后聞奏;言曰:“太甲不明,既不可為君,廢一帝,必當立一帝。太甲若廢,則立何人為君?”伊尹奏曰:“臣暫攝國政,俟有德者居之。”太后謂眾文武曰:“汝諸大臣,公論同否?”群臣奏曰:“所議皆同。”太后曰:“眾見既同,可宣太甲來。”太甲隨宣至,拜伏於地。太后曰:“汝祖得天下,皆賴伊先生之功勞,今同眾文武,奏汝不明厥德,顛覆祖刑,諫汝不聽,公議廢汝為桐宮侯。可解下印緩,即往桐宮而去,毋得有違國法也。”太甲默然,只得解下印綬,垂淚拜辭太后,往桐宮而去。伊尹奏太后曰:“臣暫攝國政,玉寶是太后執掌。臣為宰輔,只統攝天下之事,太后但放心,臣決無異志,”太后曰:“卿之忠,妾亦知之,誠無負先王之志為美。”伊尹謝恩而退。
次日,伊尹齋戒沐浴,登天子之位,以攝國政。當國以朝諸侯,雖居天子之位,只著諸侯服色,坐於天子位之旁,以當諸侯。諸侯知伊尹無異志,亦各遵依,皆至朝堂,眾各悅服。伊尹令排筵宴,款待諸侯。伊尹曰:“臣不得其君,臣之不幸。君不得其臣,君之不幸。君臣和合,天下無不治者矣。今尹與列公不得其主,乃大不幸也。尹本無才德,敢代攝國政,以朝天下,今日之事,實出於不得已也。每欲歸耕,恐以小義而棄大事、故不敢偷安,權理同政,以俟太甲悔過自新,然後復其大位。今列公回國,明陳政教,所當為者謹遵法度,必廣修德教。”眾諸侯各唯唯聽命,拜辭回國。自此伊尹攝政三年,天下大治。開誠心,秉正嫉邪,去奸佞,姑置不題。
話分兩頭,且說太甲自往桐宮而來,洗心滌慮,自怨自艾,處仁遷義,身居桐宮,並無怨言。伊尹使人覘之,回報見伊尹,伊尹回奏太后,言:“太甲今居桐宮,養德改過,兢惕自持,奏知太后,太后可發懿旨,以冕服印綬,迎接太甲回朝。”太后聞奏大悅,即頒懿旨,齎冕服往桐宮,迎太甲回朝。使至桐宮,見太甲,奏知前事,獻上冕服。太甲大喜,即排駕同使回。伊尹率百官出郭外迎接。
太甲復位,眾臣慶賀,山呼畢,太甲宣伊尹上殿,命賜坐,慰勞之曰:“國家賴卿扶持之功,他日列於旗常,垂萬世不朽也。”伊尹曰:“願陛下自今洗心浴德,以社稷為重,兢兢業業,天下何患不治平也!”太甲大悅,命設宴以待群臣,月上而散。自此日修厥德,保惠庶民,不敢侮於鰥寡,諸侯鹹歸,號為太宗,治天下三十三年,壽六十一而崩。崩之日,民皆嚎哭罷市,如喪考妣。傳子沃丁立。
或問:孔明四出祈山,罵死曹真,大敗司馬懿,長安不日可得。可恨劉禪昏淫,黃皓受賄,信聽奸侫言,召回孔明,可惜前功盡廢矣!孔明豈不知劉禪之懦,黃皓之侫乎?當時何不效伊尹廢太甲之例,廢劉禪自攝國政,豈不順天行道?只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豈孔明不知有伊尹之規乎?豈孔明不知劉堪之賢可立乎?使三分天下,至司馬得一統者,孔明之賜也。或云:三國時不比商世,不能行伊尹之事,廢禪自攝國政。答曰:國政固不可自攝,廢禪輔堪為君,亦無不可。或又曰:孔明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定,故如是行。答曰:若以三分為定,亦不必六出祁山將兵書授姜維矣。愚曰:雖天數付之侫臣賊子,若孔明宜行伊尹之事,則內有賢君主國,外有孔明主兵,姜維為之參謀,而魏吳百萬之眾,銅鐵為城,難逃師徒掌握中矣。或又問曰:公無抱不平,若非天數付司馬,上方谷孔明計成,天不降滂沱大雨以滅煙火,孰能御以救之不死。夫司馬父子一死,孰為晉朝?孔明見天降雨,以救出司馬父子,亦嘆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待公今日不忿議論。答曰:噫,皆如公言,則人生不必論善惡,人生不必論長短,人生不必求名利,人生不必行計較,皆坐待天而安排至也,吾何敢信諸!聞古雲,作善天降之百祥,作不善天降之百殃。若人生坐而待數,而數果有定,作善作惡,亦無有也。吾終有不平焉!吾為釋弟子觀佛教云:不思善,不思惡,不取不捨,心如虛空,能含萬物,直心正念,即能成佛。若言萬事皆有定數,不由人為吾寧遵釋教,學做佛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