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呂布張邈臧洪傳
呂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驍武給并州。刺史丁原為騎都尉,屯河內,以布為主簿,大見親待。靈帝崩,原將兵詣洛陽。[一]與何進謀誅諸黃門,拜執金吾。進敗,董卓入京都,將為亂,欲殺原,並其兵觽。卓以布見信於原,誘布令殺原。布斬原首詣卓,卓以布為騎都尉,甚愛信之,誓為父子。
注[一]英雄記曰:原子建陽。本出自寒家,為人麤略,有武勇,善騎射。為南縣吏,受使不辭難,有警急,追寇虜,輒在其前。裁知書,少有吏用。
布便弓馬,膂力過人,號為飛將。稍遷至中郎將,封都亭侯。卓自以遇人無禮,恐人謀己,行止常以布自韂.然卓性剛而褊,忿不思難,嘗小失意,拔手戟擲布。布拳捷避之,[一]為卓顧謝,卓意亦解。由是陰怨卓。卓常使布守中合,布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覺,心不自安。
注[一]詩曰:“無拳無勇,職為亂階。”註:“拳,力也。”
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壯健,厚接納之。後布詣允,陳卓幾見殺狀。時允與僕射士孫瑞密謀誅卓,是以告布使為內應。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布遂許之,手刃刺卓。語在卓傳。允以布為*(奮威)
**[奮武]*將軍,假節,儀比三司,進封溫侯,共秉朝政。布自殺卓後,畏惡涼州人,涼州人皆怨。由是李傕等遂相結還攻長安城。[一]布不能拒,傕等遂入長安。卓死後六旬,布亦敗。[二]將數百騎出武關,欲詣袁術。
注[一]英雄記曰:郭汜在城北。布開城門,將兵就汜,言“且卻兵,但身決勝負”。
汜、布乃獨共對戰,布以矛刺中汜,汜後騎遂前救汜,汜、布遂各兩罷。
注[二]臣松之案英雄記曰:諸書,布以四月二十三日殺卓,六月一日敗走,時又無閏,不及六旬。
布自以殺卓為術報讎,欲以德之。術惡其反覆,拒而不受。北詣袁紹,紹與布擊張燕於常山。
燕精兵萬餘,騎數千。布有良馬曰赤兔。[一]常與其親近成廉、魏越等陷鋒突陳,遂破燕軍。
而求益兵觽,將士鈔掠,紹患忌之。布覺其意,從紹求去。紹恐還為己害,遣壯士夜掩殺布,不獲。事露,布走河內,[二]與張楊合。紹令觽追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
[三]注[一]曹瞞傳曰:時人語曰:“人中有呂布,馬中有赤兔。”
注[二]英雄記曰:布自以有功於袁氏,輕傲紹下諸將,以為□相署置,不足貴也。
布求還洛,紹假布領司隸校尉。外言當遣,內欲殺布。明日當發,紹遣甲士三十人,辭以送布。布使止於帳側,偽使人於帳中鼓箏。紹兵臥,布無何出帳去,而兵不覺。夜半兵起,亂斫布黙被,謂為已死。明日,紹訊問,知布尚在,乃閉城門。布遂引去。
注[三]英雄記曰:楊及部曲諸將,皆受傕、汜購募,共圖布。布聞之,謂楊曰:“布,卿州里也。卿殺布,於卿弱。不如賣布,可極得汜、傕爵寵。”楊於是外許汜、傕,內實保護布。
汜、傕患之,更下大封詔書,以布為潁川太守。
張邈字孟卓,東平壽張人也。少以俠聞,振窮救急,傾家無愛,士多歸之。太祖、袁紹皆與邈友。辟公府,以高第拜騎都尉,遷陳留太守。董卓之亂,太祖與邈首舉義兵。
汴水之戰,邈遣韂茲將兵隨太祖。袁紹既為盟主,有驕矜色,邈正議責紹。紹使太祖殺邈,太祖不聽,責紹曰:“孟卓,親友也,是非當容之。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
邈知之,益德太祖。
太祖之徵陶謙,敕家曰:“我若不還,往依孟卓。”後還,見邈,垂泣相對。其親如此。
呂布之拾袁紹從張楊也,過邈臨別,把手共誓。紹聞之,大恨。邈畏太祖終為紹擊己也,心不自安。興平元年,太祖復征謙,邈弟超,與太祖將陳宮、從事中郎許汜、王楷共謀叛太祖。
宮說邈曰:“今雄傑並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觽,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眄,亦足以為人豪,而反制於人,不以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若權迎之,共牧兗州,觀天下形勢,俟時事之變通,此亦縱橫之一時也。”邈從之。太祖初使宮將兵留屯東郡,遂以其觽東迎布為兗州牧,據濮陽。郡縣皆應,唯鄄城、東阿、范為太祖守。太祖引軍還,與布戰於濮陽,太祖軍不利,相持百餘日。是時歲旱、蟲蝗、少谷,百姓相食,布東屯山陽。二年間,太祖乃盡復收諸城,擊破布於鉅野。布東奔劉備。[一]邈從布,留超將家屬屯雍丘。太祖攻圍數月,屠之,斬超及其家。邈詣袁術請救未至,自為其兵所殺。[二]注[一]英雄記曰:布見備,甚敬之,謂備曰:“我與卿同邊地人也。布見關東起兵,欲誅董卓。布殺卓東出,關東諸將無安布者,皆欲殺布爾。”請備於帳中坐婦黙上,令婦向拜,酌酒飲食,名備為弟。備見布語言無常,外然之而內不說。
注[二]獻帝春秋曰:袁術議稱尊號,邈謂術曰:“漢據火德,絕而復揚,德澤豐流,誕生明公。公居軸處中,入則享於上席,出則為觽目之所屬,華、霍不能增其高,淵泉不能同其量,可謂巍巍蕩蕩,無與為貳。何為舍此而欲稱制?恐福不盈眥,禍將溢世。
莊周之稱郊祭犧牛,養飼經年,衣以文繡,宰執鸞刀,以入廟門,當此之時,求為孤犢不可得也!“按本傳,邈詣術,未至而死。而此雲諫稱尊號,未詳孰是。
備東擊術,布襲取下邳,備還歸布。布遣備屯小沛。布自稱徐州刺史。[一]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備,備求救於布。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備,今可假手於術。”
布曰:“不然。
術若破備,則北連太山諸將,吾為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也。“便嚴步兵千、騎二百,馳往赴備。靈等聞布至,皆斂兵不敢復攻。布於沛西南一里安屯,遣鈴下請靈等,靈等亦請布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也。弟為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但喜解□耳。“布令門候於營門中舉一隻戟,布言:”諸君觀布射戟小支,一發中者諸君當解去,不中可留決□。“布舉弓射戟,正中小支。諸將皆驚,言”將軍天威也“!
明日復歡會,然後各罷。
注[一]英雄記曰:布初入徐州,書與袁術。術報書曰:“昔董卓作亂,破壞王室,禍害術門戶,術舉兵關東,未能屠裂卓。將軍誅卓,送其頭首,為術掃滅讎恥,使術明目於當世,死生不愧,其功一也。昔將金元休向兗州,甫詣*(封部)**[封丘]*,為曹操逆所拒破,流離迸走,幾至滅亡。將軍破兗州,術復明目於遐邇,其功二也。術生年已來,不聞天下有劉備,備乃舉兵與術對戰;術憑將軍威靈,得以破備,其功三也。將軍有三大功在術,術雖不敏,奉以生死。將軍連年攻戰,軍糧苦少,今送米二十萬斛,迎逢道路,非直此止,當駱驛復致;若兵器戰具,它所乏少,大小唯命。”布得書大喜,遂造下邳。典略曰:元休名尚,京兆人也。尚與同郡韋休甫、第五文休俱著名,號為三休。尚,獻帝初為兗州刺史,東之郡,而太祖已臨兗州。尚南依袁術。術僭號,欲以尚為太尉,不敢顯言,私使人諷之,尚無屈意,術亦不敢強也。建安初,尚逃還,為術所害。其後尚喪與太傅馬日磾喪俱至京師,天子嘉尚忠烈,為之咨嗟,詔百官弔祭,拜子瑋郎中,而日磾不與焉。英雄記曰:布水陸東下,軍到下邳西四十里。備中郎將丹楊許耽夜遣司馬章誑來詣布,言“張益德與下邳相曹豹共爭,益德殺豹,城中大亂,不相信。丹楊兵有千人屯西白門城內,聞將軍來東,大小踴躍,如復更生。
將軍兵向城西門,丹楊軍便開門內將軍矣“。布遂夜進,晨到城下。天明,丹楊兵悉開門內布兵。布於門上坐,步騎放火,大破益德兵,獲備妻子軍資及部曲將吏士家口。
建安元年六月夜半時,布將河內郝萌反,將兵入布所治下邳府,詣廳事合外,同聲大呼攻合,合堅不得入。布不知反者為誰,直牽婦,科頭袒衣,相將從溷上排壁出,詣都督高順營,直排順門入。順問:“將軍有所隱不?”布言“河內兒聲”。順言“此郝萌也”。
順即嚴兵入府,弓弩並射萌觽;萌觽亂走,天明還故營。萌將曹性反萌,與對戰,萌刺傷性,性斫萌一臂。順斫萌首,黙輿性,送詣布。布問性,言“萌受袁術謀。”“謀者悉誰?”性言“陳宮同謀。”時宮在坐上,面赤,傍人悉覺之。布以宮大將,不問也。
性言“萌常以此問,性言呂將軍大將有神,不可擊也,不意萌狂惑不止。”布謂性曰:“卿健兒也!”善養視之。創愈,使安撫萌故營,領其觽。
術欲結布為援,乃為子索布女,布許之。術遣使韓胤以僭號議告布,並求迎婦。沛相陳珪恐術、布成婚,則徐、揚合從,將為國難,於是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輔贊國政,威靈命世,將征四海,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圖太山之安。今與術結婚,受天下不義之名,必有累卵之危。”布亦怨術初不己受也,女已在塗,追還絕婚,械送韓胤,梟首許市。珪欲使子登詣太祖,布不肯遣。會使者至,拜布左將軍。布大喜,即聽登往,並令奉章謝恩。[一]登見太祖,因陳布勇而無計,輕於去就,宜早圖之。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太祖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登陰合部觽以為內應。
注[一]英雄記曰:初,天子在河東,有手筆版書召布來迎。布軍無畜積,不能自致,遣使上書。朝廷以布為平東將軍,封平陶侯。使人于山陽界亡失文字,太祖又手書厚加慰勞布,說起迎天子,當平定天下意,並詔書購捕公孫瓚、袁術、韓暹、楊奉等。布大喜,復遣使上書於天子曰:“臣本當迎大駕,知曹操忠孝,奉迎都許。臣前與操交兵,今操保傅陛下,臣為外將,欲以兵自隨,恐有嫌疑,是以待罪徐州,進退未敢自寧。”
答太祖曰:“布獲罪之人,分為誅首,手命慰勞,厚見褒獎。重見購捕袁術等詔書,布當以命為效。”太祖更遣奉車都尉王則為使者,齎詔書,又封平東將軍印綬來拜布。太祖又手書與布曰:“山陽屯送將軍所失大封,國家無好金,孤自取家好金更相為作印,國家無紫綬,自取所帶紫綬以籍心。將軍所使不良。袁術稱天子,將軍止之,而使不通章。朝廷信將軍,使復重上,以相明忠誠。”
布乃遣登奉章謝恩,並以一好綬答太祖。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同曹公,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一獲,而卿父子並顯重,為卿所賣耳!卿為吾言,其說云何?”登不為動容,徐喻之曰;“登見曹公言:”待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養鷹,飢則為用,飽則揚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術怒,與韓暹、楊奉等連勢,遣大將張勛攻布。布謂珪曰:“今致術軍,卿之由也,為之奈何?”珪曰:“暹、奉與術,卒合之軍耳,策謀不素定,不能相維持,子登策之,比之連雞,勢不俱棲,可解離也。”布用珪策,遣人說暹、奉,使與己併力共擊術軍,軍資所有,悉許暹、奉。於是暹、奉從之,勛大破敗。[一]注[一]九州春秋載布與暹、奉書曰:“二將軍拔大駕來東,有元功於國,當書勛竹帛,萬世不朽。今袁術造逆,當共誅討,奈何與賊臣還共伐布?布有殺董卓之功,與二將軍俱為功臣,可因今共擊破術,建功於天下,此時不可失也。”暹、奉得書,即回計從布。布進軍,去勛等營百步,暹、奉兵同時並發,斬十將首,殺傷墮水死者不可勝數。
英雄記曰:布後又與暹、奉二軍向壽春,水陸並進,所過虜略。到鍾離,大獲而還。既渡淮北,留書與術曰:“足下恃軍強盛,常言猛將武士,欲相吞滅,每抑止之耳!布雖無勇,虎步淮南,一時之閒,足下鼠竄壽春,無出頭者。猛將武士,為悉何在?足下喜為大言以誣天下,天下之人安可盡誣?
古者兵交,使在其閒,造策者非布先唱也。相去不遠,可復相聞。“布渡畢,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布騎皆於水北大咍笑之而還。時有東海蕭建為琅邪相,治莒,保城自守,不與布通。布與建書曰:”天下舉兵,本以誅董卓耳。布殺卓,來詣關東,欲求兵西迎大駕,光復洛京,諸將自還相攻,莫肯念國。布,五原人也,去徐州五千餘里,乃在天西北角,今不來共爭天東南之地。莒與下邳相去不遠,宜當共通。君如自遂以為郡郡作帝,縣縣自王也!
昔樂毅攻齊,呼吸下齊七十餘城,唯莒、即墨二城不下,所以然者,中有田單故也。
布雖非樂毅,君亦非田單,可取布書與智者詳共議之。“建得書,即遣主簿齎箋上禮,貢良馬五匹。
建尋為臧霸所襲破,得建資實。布聞之,自將步騎向莒。高順諫曰:“將軍躬殺董卓,威震夷狄,端坐顧盼,遠近自然畏服,不宜輕自出軍;如或不捷,損名非小。”布不從。霸畏布*(引還)*鈔暴,果登城拒守。布不能拔,引還下邳。霸後復與布和。
建安三年,布復叛為術,遣高順攻劉備於沛,破之。太祖遣夏侯惇救備,為順所敗。
太祖自征布,至其城下,遺布書,為陳禍福。布欲降,陳宮等自以負罪深,沮其計。[一]布遣人求救於術,*(術)*自將千餘騎出戰,敗走,還保城,不敢出。[二]術亦不能救。
布雖驍猛,然無謀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黨,但信諸將。諸將各異意自疑,故每戰多敗。
太祖塹圍之三月,上下離心,其將侯成、宋憲、魏續縛陳宮,將其觽降。[三]布與其麾下登白門樓。兵圍急,乃下降。遂生縛布,布曰:“縛太急,小緩之。”太祖曰:“縛虎不得不急也。”布請曰:“明公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憂。明公將步,令布將騎,則天下不足定也。”太祖有疑色。劉備進曰:“明公不見布之事丁建陽及董太師乎!”太祖頷之。布因指備曰:“是兒最叵信者。”[四]於是縊殺布。布與宮、順等皆梟首送許,然後葬之。[五]注[一]獻帝春秋曰:太祖軍至彭城。陳宮謂布:“宜逆擊之,以逸擊勞,無不克也。”
布曰:“不如待其來攻,蹙著泗水中。”及太祖軍攻之急,布於白門樓上謂軍士曰:“卿曹無相困,我*(自首當)**[當自首]*明公。”陳宮曰:“逆賊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豈可得全也!”
注[二]英雄記曰:布遣許汜、王楷告急於術。術曰:“布不與我女,理自當敗,何為復來相聞邪?”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為自敗耳!布破,明上亦破也。”術時僭號,故呼為明上。術乃嚴兵為布作聲援。布恐術為女不至,故不遣兵救也,以綿纏女身,縛著馬上,夜自送女出與術,與太祖守兵相觸,格射不得過,復還城。布欲令陳宮、高順守城,自將騎斷太祖糧道。布妻謂曰:“將軍自出斷曹公糧道是也。宮、順素不和,將軍一出,宮、順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將軍當於何自立乎?願將軍諦計之,無為宮等所誤也。妾昔在長安,已為將軍所棄,賴得龐舒私藏妾身耳,今不須顧妾也。”
布得妻言,愁悶不能自決。魏氏春秋曰:陳宮謂布曰:“曹公遠來,勢不能久。若將軍以步騎出屯,為勢於外,宮將余觽閉守於內,若向將軍,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來攻城,將軍為救於外。不過旬日,軍食必盡,擊之可破。”布然之。
布妻曰:“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猶舍而來。今將軍厚公台不過於曹公,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若一旦有變,妾豈得為將軍妻哉!”布乃止。
注[三]九州春秋曰:初,布騎將侯成遣客牧馬十五匹,客悉驅馬去,向沛城,欲歸劉備。成自將騎逐之,悉得馬還。諸將合禮賀成,成釀五六斛酒,獵得十餘頭豬,未飲食,先持半豬五斗酒自入詣布前,跪言:“閒蒙將軍恩,逐得所失馬,諸將來相賀,自釀少酒,獵得豬,未敢飲食,先奉上微意。”布大怒曰:“布禁酒,卿釀酒,諸將共飲食作兄弟,共謀殺布邪?”
成大懼而去,棄所釀酒,還諸將禮。由是自疑,會太祖圍下邳,成遂領觽降。
注[四]英雄記曰:布謂太祖曰:“布待諸將厚也,諸將臨急皆叛布爾。”太祖曰:“卿背妻,愛諸將婦,何以為厚?”布默然。獻帝春秋曰:布問太祖:“明公何瘦?”
太祖曰:“君何以識孤?”布曰:“昔在洛,會溫氏園。”太祖曰:“然。孤忘之矣。
所以瘦,恨不早相得故也。“
布曰:“齊桓舍射鉤,使管仲相;今使布竭股肱之力,為公前驅,可乎?”布縛急,謂劉備曰:“玄德,卿為坐客,我為執虜,不能一言以相寬乎?”太祖笑曰:“何不相語,而訴明使君乎?”意欲活之,命使寬縛。主簿王必趨進曰:“布,勍虜也。其觽近在外,不可寬也。”
太祖曰:“本欲相緩,主簿復不聽,如之何?”
注[五]英雄記曰:順為人清白有威嚴,不飲酒,不受饋遺。所將七百餘兵,號為千人,鎧甲□具皆精練齊整,每所攻擊無不破者,名為陷陳營。順每諫布,言“凡破家亡國,非無忠臣明智者也,但患不見用耳。將軍舉動,不肯詳思,輒喜言誤,誤不可數也”。
布知其忠,然不能用。布從郝萌反後,更疏順。以魏續有外內之親,悉奪順所將兵以與續。及當攻戰,故令順將續所領兵,順亦終無恨意。
太祖之禽宮也,問宮欲活老母及女不?宮對曰:“宮聞孝治天下者不絕人之親,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老母在公,不在宮也。”太祖召養其母終其身,嫁其女。[一]注[一]魚氏典略曰:陳宮字公台,東郡人也。剛直烈壯,少與海內知名之士皆相連結。及天下亂,始隨太祖,後自疑,乃從呂布,為布畫策,布每不從其計。下邳敗,軍士執布及宮,太祖皆見之,與語平生,故布有求活之言。太祖謂宮曰:“公台,卿平常自謂智計有餘,今竟何如?”宮顧指布曰:“但坐此人不從宮言,以至於此。若其見從,亦未必為禽也。”太祖笑曰:“今日之事當云何?”宮曰:“為臣不忠,為子不孝,死自分也。”太祖曰:“卿如是,奈卿老母何?”宮曰:“宮聞將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之存否,在明公也。”
太祖曰:“若卿妻子何?”宮曰:“宮聞將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妻子之存否,亦在明公也。”太祖未復言。宮曰:“請出就戮,以明軍法。”遂趨出,不可止。
太祖泣而送之,宮不還顧。宮死後,太祖待其家皆厚於初。
陳登者,字元龍,在廣陵有威名。又掎角呂布有功,加伏波將軍,年三十九卒。後許汜與劉備並在荊州牧劉表坐,表與備共論天下人,汜曰:“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備謂表曰:“許君論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為善士,不宜虛言;欲言是,元龍名重天下。”
備問汜:“君言豪,寧有事邪?”汜曰:“昔遭亂過下邳,見元龍。元龍無客主之意,久不相與語,自上大黙臥,使客臥下黙.”備曰:“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帝主失所,望君憂國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緣當與君語?如小人,欲臥百尺樓上,臥君於地,何但上下黙之間邪?”表大笑。備因言曰:“若元龍文武膽志,當求之於古耳,造次難得比也。”[一]注[一]先賢行狀曰:登忠亮高爽,沉深有大略,少有扶世濟民之志。博覽載籍,雅有文藝,舊典文章,莫不貫綜。年二十五,舉孝廉,除東陽長,養耆育孤,視民如傷。
是時,世荒民飢,州牧陶謙表登為典農校尉,乃巡土田之宜,盡鑿溉之利,繥稻豐積。
奉使到許,太祖以登為廣陵太守,令陰合觽以圖呂布。登在廣陵,明審賞罰,威信宣布。
海賊薛州之群萬有餘戶,束手歸命。未及期年,功化以就,百姓畏而愛之。登曰:“此可用矣。”太祖到下邳,登率郡兵為軍先驅。時登諸弟在下邳城中,布乃質執登三弟,欲求和同。登執意不撓,進圍日急。布刺奸張弘,懼於後累,夜將登三弟出就登。布既伏誅,登以功加拜伏波將軍,甚得江、淮閒歡心,於是有吞滅江南之志。孫策遣軍攻登於匡琦城。賊初到,旌甲覆水,髃下鹹以今賊觽十倍於郡兵,恐不能抗,可引軍避之,與其空城。水人居陸,不能久處,必尋引去。
登厲聲曰:“吾受國命,來鎮此土。昔馬文淵之在斯位,能南平百越,北滅髃狄,吾既不能遏除凶慝,何逃寇之為邪!吾其出命以報國,仗義以整亂,天道與順,克之必矣。”乃閉門自守,示弱不與戰,將士銜聲,寂若無人。登乘城望形勢,知其可擊。乃申令將士,宿整兵器,昧爽,開南門,引軍詣賊營,步騎鈔其後。賊周章,方結陳,不得還船。登手執軍鼓,縱兵乘之,賊遂大破,皆棄船迸走。登乘勝追奔,斬虜以萬數。
賊忿喪軍,尋復大興兵向登。
登以兵不敵,使功曹陳矯求救於太祖。登密去城十里治軍營處所,令多取柴薪,兩束一聚,相去十步,縱橫成行,令夜俱起火,火然其聚。城上稱慶,若大軍到。賊望火驚潰,登勒兵追奔,斬首萬級。遷登為東城太守。廣陵吏民佩其恩德,共拔郡隨登,老弱襁負而追之。登曉語令還,曰:“太守在卿郡,頻致吳寇,幸而克濟。諸卿何患無令君乎?”孫權遂跨有江外。太祖每臨大江而嘆,恨不早用陳元龍計,而令封豕養其爪牙。
文帝追美登功,拜登息肅為郎中。
臧洪字子源,廣陵射陽人也。父旻,歷匈奴中郎將、中山、太原太守,所在有名。
[一]洪體貌魁梧,有異於人,舉孝廉為郎。時選三署郎以補縣長;琅邪趙昱為莒長,東萊劉繇下邑長,東海王朗菑丘長,洪即丘長。靈帝末,棄官還家,太守張超請洪為功曹。
注[一]謝承後漢書曰:旻有幹事才,達於從政,為漢良吏。初從徐州從事辟司徒府,除盧奴令,冀州舉尤異,遷揚州刺史、丹楊太守。是時邊方有警,羌、胡出寇,三府舉能,遷旻匈奴中郎將。討賊有功,征拜議郎,還京師。見太尉袁逢,逢問其西域諸國土地、風俗、人物、種數。旻具答言西域本三十六國,後分為五十五,稍散至百餘國;其國大小,道里近遠,人數多少,風俗燥濕,山川、草木、鳥獸、異物名種,不與中國同者,悉口陳其狀,手畫地形。
逢奇其才,嘆息言:“雖班固作西域傳,何以加此?”旻轉拜長水校尉,終太原太守。
董卓殺帝,圖危社稷,洪說超曰:“明府歷世受恩,兄弟並據大郡,今王室將危,賊臣未梟,此誠天下義烈報恩暛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民殷富,若動枹鼓,可得二萬人,以此誅除國賊,為天下倡先,義之大者也。”超然其言,與洪西至陳留,見兄邈計事。邈亦素有心,會於酸棗,邈謂超曰:“聞弟為郡守,政教威恩,不由己出,動任臧洪,洪者何人?”超曰:“洪才略智數優超,超甚愛之,海內奇士也。”邈即引見洪,與語大異之。致之於劉兗州公山、孔豫州公緒,皆與洪親善。乃設壇場,方共盟誓,諸州郡更相讓,莫敢當,鹹共推洪。
洪乃升□操盤歃血而盟曰:“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翦覆四海。兗州刺史岱、豫州刺史□、陳留太守邈、東郡太守瑁、廣陵太守超等,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暞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志。
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洪辭氣慷慨,涕泣橫下,聞其言者,雖卒伍廝養,莫不激揚,人思致節。[一]頃之,諸軍莫適先進,而食盡觽散。
注[一]臣松之案:於時此盟止有劉岱等五人而已。魏氏春秋橫內劉表等數人,皆非事實。表保據江、漢,身未嘗出境,何由得與洪同□而盟乎?
超遣洪詣大司馬劉虞謀,值公孫瓚之難,至河間,遇幽、冀二州交兵,使命不達。
而袁紹見洪,又奇重之,與結分合好。會青州刺史焦和卒,紹使洪領青州以撫其觽。[一]洪在州二年,髃盜奔走。紹嘆其能,徙為東郡太守,治東武陽。
注[一]九州春秋曰:初平中,焦和為青州刺史。是時英雄並起,黃巾寇暴,和務及同盟,俱入京畿,不暇為民保障,引軍踰河而西。未久而袁、曹二公卓將戰於滎陽,敗績。黃巾遂廣,屠裂城邑。和不能御,然軍器尚利,戰士尚觽,而耳目偵邏不設,恐動之言妄至,望寇奔走,未嘗接風塵交旗鼓也。欲作陷冰丸沉河,令賊不得渡,禱祈髃神,求用兵必利,耆筮常陳於前,巫祝不去於側;入見其清談乾雲,出則渾亂,命不可知。
州遂蕭條,悉為丘墟也。
太祖圍張超於雍丘,超言:“唯恃臧洪,當來救吾。”觽人以為袁、曹方睦,而洪為紹所表用,必不敗好招禍,遠來赴此。超曰:“子源,天下義士,終不背本者,但恐見禁制,不相及逮耳。”洪聞之,果徒跣號泣,並勒所領兵,又從紹請兵馬,求欲救超,而紹終不聽許。
超遂族滅。洪由是怨紹,絕不與通。紹興兵圍之,歷年不下。紹令洪邑人陳琳書與洪,喻以禍福,責以恩義。洪答曰:隔闊相思,發於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間耳,而以趣舍異規,不得相見,其為愴悢,可為心哉!
前日不遺,比辱雅貺,述敘禍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答者,既學薄才鈍,不足塞詰;亦以吾子攜負側室,息肩主人,家在東州,仆為仇敵。以是事人,雖披中情,墮肝膽,猶身疏有罪,言甘見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窮該典籍,豈將闇於大道,不達余趣哉!然猶復云云者,仆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將以救禍也。
必欲算計長短,辯諮是非,是非之論,言滿天下,陳之更不明,不言無所損。又言傷告絕之義,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棄紙筆,一無所答。亦冀遙忖其心,知其計定,不復渝變也。重獲來命,援引古今,紛紜六紙,雖欲不言,焉得已哉!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寇竊大州,恩深分厚,寧樂今日自還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鏇,撫弦搦矢,不覺流涕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輔佐主人,無以為悔。主人相接,過絕等倫。當受任之初,自謂究竟大事,共尊王室。豈悟天子不悅,本州見侵,郡將遘牖里之厄,陳留克創兵之謀,謀計棲遲,喪忠孝之名,杖策攜背,虧交友之分。揆此二者,與其不得已,喪忠孝之名與虧交友之道,輕重殊塗,親疏異畫,故便收淚告絕。若使主人少垂故人,住者側席,去者克己,不汲汲於離友,信刑戮以自輔,則仆抗季札之志,不為今日之戰矣。何以效之?昔張景明親登□喢血,奉辭奔走,卒使韓牧讓印,主人得地;然後但以拜章朝主,賜爵獲傳之故,鏇時之間,不蒙觀過之貸,而受夷滅之禍。[一]呂奉先討卓來奔,請兵不獲,告去何罪?復見斫刺,濱於死亡。
劉子琪奉使踰時,辭不獲命,畏威懷親,以詐求歸,可謂有志忠孝,無損霸道者也;然輒僵斃麾下,不蒙虧除。[二]仆雖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見終,鷪微知著,竊度主人之心,豈謂三子宜死,罰當刑中哉?實且欲一統山東,增兵討讎,懼戰士狐疑,無以沮勸,故抑廢王命以崇承制,慕義者蒙榮,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願也。故仆鑑戒前人,困窮死戰。仆雖下愚,亦嘗聞君子之言矣。此實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棄國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違,不適敵國故也。是以獲罪主人,見攻踰時,而足下更引此義以為吾規,無乃辭同趨異,非君子所為休戚者哉!
吾聞之也,義不背親,忠不違君,故東宗本州以為親援,中扶郡將以安社稷,一舉二得以徼忠孝,何以為非?而足下欲吾輕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於我也,年為吾兄,分為篤友,道乖告去,以安君親,可謂順矣。若子之言,則包胥宜致命於伍員,不當號哭於秦庭矣。苟區區於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見城圍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義,惟平生之好,以屈節而苟生,勝守義而傾覆也。昔晏嬰不降志於白刃,南史不曲筆以求生,故身著圖象,名垂後世,況仆據金城之固,驅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為一年之資,匡困補乏,以悅天下,何圖築室反耕哉!但懼秋風揚塵,伯珪馬首南向,張楊、飛燕,膂力作難,北鄙將告倒縣之急,股肱奏乞歸之誠耳。主人當鑒我曹輩,反旌退師,治兵鄴垣,何宜久辱盛怒,暴威於吾城下哉?足下譏吾恃黑山以為救,獨不念黃巾之合從邪!加飛燕之屬悉以受王命矣。昔高祖取彭越於鉅野,光武創基兆於綠林,卒能龍飛中興,以成帝業,苟可輔主興化,夫何嫌哉!況仆親奉璽書,與之從事。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於境外,臧洪授命於君親;吾子託身於盟主,臧洪策名於長安。
子謂余身死而名滅,仆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悲哉!本同而末離,努力努力,夫復何言!
注[一]臣松之案英雄記云:“袁紹使張景明、郭公則、高元才等說韓馥,使讓冀州。”
然*[則]*馥之讓位,景明亦有其功。
其餘之事未詳。
注[二]臣松之案:公孫瓚表列紹罪過云:“紹與故虎牙將軍劉勛首共造兵,勛仍有效,而以小忿枉害於勛,紹罪七也。”疑此是子璜也。
紹見洪書,知無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糧谷以盡,外無強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謂曰:“袁氏無道,所圖不軌,且不救洪郡將。洪於大義,不得不死,今諸君無事空與此禍!可先城未敗,將妻子出。”將吏士民皆垂泣曰:“明府與袁氏本無怨隙,今為本朝郡將之故,自致殘困,吏民何忍當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後無可復食者。主簿啟內廚米三斗,請中分稍以為糜粥,洪嘆曰:“獨食此何為!”使作薄粥,觽分歠之,殺其愛妾以食將士。
將士鹹流涕,無能仰視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
城陷,紹生執洪。紹素親洪,盛施幃幔,大會諸將見洪,謂曰:“臧洪,何相負若此!今日服未?”洪據地瞋目曰:“諸袁事漢,四世五公,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扶翼之意,欲因際會,希冀非望,多殺忠良以立奸威。洪親見呼張陳留為兄,則洪府君亦宜為弟,同共暞力,為國除害,何為擁觽觀人屠滅!惜洪力劣,不能推刃為天下報仇,何謂服乎!”紹本愛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見洪辭切,知終不為己用,乃殺之。[一]洪邑人陳容少為書生,親慕洪,隨洪為東郡丞;城未敗,洪遣出。紹令在坐,見洪當死,起謂紹曰:“將軍舉大事,欲為天下除暴,而專先誅忠義,豈合天意!臧洪發舉為郡將,奈何殺之!”紹慚,左右使人牽出,謂曰:“汝非臧洪儔,空復爾為!”容顧曰:“夫仁義豈有常,蹈之則君子,背之則小人。今日寧與臧洪同日而死,不與將軍同日而生!”
復見殺。在紹坐者無不嘆息,竊相謂曰:“如何一日殺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馬二人出,求救於呂布;比還,城已陷,皆赴敵死。
注[一]徐觽三國評曰:洪敦天下名義,救舊君之危,其恩足以感人情,義足以勵薄俗。然袁亦知己親友,致位州郡,雖非君臣,且實盟主,既受其命,義不應貳。袁、曹方睦,夾輔王室,呂布反覆無義,志在逆亂,而邈、超□立布為州牧,其於王法,乃一罪人也。曹公討之,袁氏弗救,未為非理也。洪本不當就袁請兵,又不當還為怨讎。為洪計者,苟力所不足,可奔他國以求赴救,若謀力未展以待事機,則宜徐更觀釁,效死於超。何必誓守窮城而無變通,身死殄民,功名不立,良可哀也!
評曰:呂布有虓虎之勇,而無英奇之略,輕狡反覆,唯利是視。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滅也。昔漢光武謬於龐萌,近魏太祖亦蔽於張邈。知人則哲,唯帝難之,信矣!
陳登、臧洪並有雄氣壯節,登降年夙隕,功業未遂,洪以兵弱敵強,烈志不立,惜哉!
譯文
(呂布傳、張邈傳、臧洪傳)
呂布傳,(附張邈、陳登傳)呂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他以驍勇善戰在并州任職。刺史丁原兼任騎都尉之職後,駐守在河內,任命呂布為主簿,非常器重他。
漢靈帝死後,丁原率部前往洛陽,與何進密謀誅殺靈帝親近的眾位黃門官,丁原被任命為執金吾。何進為宦官所殺,董卓乘機開進洛陽,想要挑起戰亂,除掉丁原,進而吞併丁原部。因為呂布是丁原的親信,董卓便引誘他去殺丁原。呂布背叛了丁原,砍下丁原的首級獻給董卓,因此被董卓任命為騎都尉,非常寵幸他,發誓永遠像父親對待兒子那樣對待呂布。呂布善長騎射,膂力過人,被稱為“飛將”。不多久又被提升為中郎將,封都亭侯。董卓自知為人無禮,惟恐別人算計他,進出都讓呂布跟隨,以防不測。但董卓生性剛烈又心胸狹窄,一時氣憤便忘了自己的危險,曾經有一件小事,使他很不高興,他隨手拔出手戟投向呂布。呂布敏捷地避開了,並就這件事向董卓道了歉,董卓的怒氣也就消了。由於此事,使呂布對董卓暗中產生了怨恨。
董卓常派呂布守衛他的內宮,呂布乘機與董卓的侍婢私通,但又時時害怕董卓發現,總感到惴惴不安。在呂布未被丁原重用以前,司徒王允因為呂布是并州城裡最強壯的人,對他以厚禮相待。自從呂布懷恨董卓後,他去見了王允,述說了董卓差點殺他的經過。王允此時正與僕射士孫瑞密謀除掉董卓,因此便讓呂布作內應。呂布有些猶豫,說:“我們親如父子,怎么好下手呢?”王允說:“你姓呂,本來就不是父子關係,如今你保全自己的性命還來不及,還說什麼親如父子!”呂布於是同意了,並親手殺了董卓。這件事在《董卓傳》中另有記載。
王允任命呂布為奮武將軍,授符節指揮軍隊,儀禮比照三司,進而又封為溫侯,與他處理朝中事務。呂布自從殺死董卓後,對涼州人是又怕又恨,涼州人對他也是又怨又恨。因此李莈等人聯合攻打長安,呂布抵擋不住,李莈一舉攻進長安。董卓去世不到兩個月,呂布也被打敗,帶著幾百名隨從出武關,想去投奔袁術。呂布原以為殺了董卓,替袁術報了仇,袁術會厚待自己,哪知袁術討厭呂布的反覆無常,拒絕接納他。呂布只得帶著人馬又北上投奔袁紹。袁紹接納了他,並與他一起去常山攻打張燕。張燕有精兵萬餘,騎兵數千。呂布有一匹良種馬,名叫赤兔。呂布與他的親信將領成廉、魏越等一起,衝鋒奮戰,大破張燕的軍隊。呂布擊敗張燕後,乘機擴大自己的勢力,加之他手下的將士也時時搶劫、掠奪,袁紹開始疑恨他。呂布也感到袁紹不會重用他,於是去見了袁紹,請求離開。袁紹同意了。呂布剛一離去,袁紹害怕他反戈加害自己,想派壯士夜裡悄悄殺死呂布,但壯士們沒能找到呂布。此事被呂布知道,他急忙去了河內,與張楊聯合。袁紹再次派兵追殺呂布,那些士兵都害怕他,追上了也沒有一人敢逼近。
張邈傳,張邈字孟卓,東平壽張人。少時以俠義聞名,接濟貧困,助人為樂,傾家蕩產,壯士多有歸附於他的。太祖、袁紹都是張邈的朋友。朝廷徵召他做官,他以出色的應考成績被任命為騎都尉,不久又被任命為陳留太守。董卓引兵開進長安,犯上作亂,太祖與張邈首先舉兵征討董卓。汴水之戰,張邈派將帥衛茲率部跟隨太祖作戰。袁紹成為盟主後,時常表現得傲慢矜持、不可一世,張邈經常直言責備他。袁紹派太祖殺張邈,太祖不從,反而責怪袁紹說:“孟卓是我的好朋友,無論如何都該容得下他,如今天下大亂,不應自相殘殺啊!”張邈知道這件事後,更加敬重太祖。太祖在征討陶謙前對家人說:“我如果回不來,你們可以去投靠孟卓。”結果太祖凱鏇而歸,見張邈,兩人相視而泣。他們的關係就是這樣的親密。呂布離開袁紹去投奔張楊,經過張邈住處,與他告辭,兩人拉著手立下了誓言。袁紹聽說這件事,無比氣憤。張邈擔心太祖最終將會替袁紹殺自己,心中總是不安。
興平元年(194),太祖再次征討陶謙。張邈的弟弟張超,與太祖的將帥陳宮、從事中郎許汜、王楷共同商議背叛太祖。陳宮勸說張邈:“當今雄才四起,天下分爭,您擁有那么寬廣的土地和眾多的兵士,處於四面受敵的處境,撫劍四顧,也可稱得上是人中豪傑,卻反而受制於人,不是有損身份嗎?今天兗州城裡的軍隊東征,城內空虛,呂布是位驍將,善於打仗,勇往直前,如果暫且將他迎來,共同占據兗州,靜觀形勢,相機行事,這樣或許可以做出一番大事業呢!”張邈聽從了他。太祖東征陶謙時讓陳宮帶領部分將士留守東郡,於是陳宮領著這批人馬東迎呂布,讓他做了兗州牧,並占據了濮陽,周圍各縣紛紛投靠呂布,只有鄄城、東阿、范縣沒有反叛曹操。太祖率領主力回師,與呂布在濮陽一帶激戰,形勢對太祖很不利,兩軍對峙了一百多天,不分勝負。時值大旱,又有蝗災,莊稼顆粒無收,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呂布領兵向東駐守山陽,在兩年的時間裡,太祖將失地全部收回,並在巨野打敗呂布。呂布東逃,投奔了劉備。張邈跟著呂布一起逃跑,留下張超帶著家屬守雍丘。太祖圍攻雍丘數月,攻破並屠戮城池,誅殺了張超及其家屬。張邈去向袁術討救兵,尚未見到袁術,自己卻被部下殺害了。劉備東征袁術,呂布奪取了下邳,劉備只得返回歸附呂布。呂布派劉備駐守小沛。呂布自稱徐州刺史。袁術派大將紀靈帶領步騎共三萬多人馬征討劉備,劉備向呂布求援。呂布手下將領說:“將軍您一直想除掉劉備,今天正好借袁術之手幹掉他。”呂布說:“不行,袁術如果占據了小沛,就會聯合北面太山一帶的部隊,我們就會被袁術所包圍,我不能不去救劉備啊。”於是領步兵千人、騎兵二百,飛速趕往小沛。紀靈等人聽說呂布前來援救劉備,只好收兵,不敢輕舉妄動。呂布在離小沛西南一里的地方紮下營寨,派衛士去請紀靈等將領,紀靈等人也請呂布一起飲酒作樂。呂布對紀靈等人說:“玄德,是我呂布的弟弟。如今他被諸位所圍,我特意趕來救他。我呂布生性不愛看別人互相爭鬥,只喜歡替別人解除紛爭。”呂布命門候在營門中豎起一支戟,說:“諸位看我射戟上的小支,如一發射中,諸君當立即停止進攻,離開這裡,如射不中,那你們就留下與劉備決一死戰。”他引弓向戟射出一箭,正好中了小支。諸將大為震驚,誇讚說:“將軍您真是有天神般的威力呀!”第二天,呂布又與諸將歡會宴飲,然後各自回兵。袁術想聯合呂布,讓他為自己所用,於是向呂布提出讓他的兒子娶呂布之女為妻,呂布同意了。袁術派韓胤為使節,向呂布正式轉達他將更換年號、登基稱帝的事情,同時請求接呂布的女兒與自己的兒子去完婚。
沛相陳王圭惟恐袁術、呂布成了親家,徐州、揚州聯為一體,將會危害四方,於是前往遊說呂布:“曹公奉迎天子,輔佐朝政,征討八方,威震四海,而將軍您應與他合作,以取得天下安寧。如果您與袁術成了親家,將會擔上不義之人的罪名,那樣形勢就對您不利了。”呂布心裡也怨恨當初袁術不接納自己,雖說女兒此時已經隨韓胤走了,他還是把她追了回來,拒絕了這門親事,並將使者韓胤戴上枷鎖、鐐銬,送往許都街市上斬首示眾。陳皀想派兒子陳登到太祖那裡,說明呂布願意與曹操合作,呂布不同意。正巧太祖的使者這時來到,傳天子令,任命呂布為左將軍。呂布大喜,於是讓陳登啟程,還命他帶著書信,向天子謝恩。陳登拜謁太祖,述說了呂布有勇無謀、反覆無常的缺點,希望太祖早日除掉他。太祖說:“呂布是個具有狼子野心的人,實在不能讓他久留世上,你當然是最熟悉內情的。”當即把陳皀的年俸祿提到二千石,任命陳登為廣陵太守。臨別時,太祖拉著陳登的手說:“東邊的事,便全託付給你了。”命令陳登私下分化呂布的隊伍,為自己做內應。開始時,呂布想通過陳登求得徐州刺史之職,陳登回來,呂布見自己的願望沒能實現,大怒,拔出戟來砍著桌子說:“你父親勸我與曹公合作,我才拒絕了袁術的婚約;而現在我一無所獲,你們父子反倒地位顯赫,重權在握,我被你們出賣了!你倒說說看,你在曹公面前替我說了些什麼?”陳登面不改色,從容地答道:“我見曹公時說:‘對待將軍您,要像對待猛虎,應當讓他吃飽,如果不飽,他會吃人的。’曹公說:‘並不像你說的那樣,而更像養鷹,餓時可以利用,而當他吃飽了,卻會自顧飛去。’我們就是這樣談論您的。”呂布的氣才平定下來。袁術聽說呂布回絕了婚事還殺了自己的使者,便與韓暹、楊奉等聯合,派大將張勛領兵前去征討呂布。呂布對陳皀說:“招來禍害的就是你,你看怎么辦呢?”陳皀說:“韓暹、楊奉、袁術倉促聯兵,計畫不是事先定好的,肯定不會很好地合作,就像雞生性不能群棲一樣,他們也合不到一塊兒,讓我的兒子陳登前去瓦解他們,可以把他們拆散。”呂布採用了陳皀的計策,派人遊說韓暹、楊奉,讓他們與自己聯兵改而攻打袁術,軍械、物資一概由他出。於是韓暹、楊奉追隨了呂布,張勛吃了大敗仗。
建安三年(198),呂布再次反叛朝廷依附袁術,並派高順去攻打沛縣的劉備,劉備大敗。高祖派夏侯..去援救劉備,也被高順打敗。太祖親征呂布,到了下邳城下,寫了一封信給呂布,陳述了福禍得失。呂布意欲投降,陳宮等人感到自己罪責太大,便勸呂布放棄這種想法。呂布一面派人向袁術求救,一面自己率千餘名騎兵出來應戰,大敗,只得退回城中死守,再也不敢出戰。袁術不能救他。呂布雖驍勇剛猛,但少謀而心胸狹窄多猜忌,他不能控制部下,對手下諸將只是言聽計從。而他的部將也是各懷心思,相互猜忌,所以每次戰鬥,總以失敗告終。太祖在城下挖了壕溝,把呂布包圍了三個月,呂布與手下貌合神離,將領侯成、宋憲、魏續捆著陳宮,領兵投降。呂布與他的麾下登上白門樓,眼見太祖層層圍住自己,只得下城投降。太祖生擒了呂布,在捆綁時,呂布說:“綁得太緊了,稍微松一點兒吧。”太祖說:“捆老虎,不得不捆緊一點。”呂布請求說:“明公所擔心的不就是我呂布嗎?如今我臣服了,天下就沒有值得您憂慮的事了。明公您領步兵,就讓我領騎兵,那天下就不難平定了。”太祖猶豫不決。劉備進言說:“明公難道沒見呂布侍奉丁建陽及董太師時的情形嗎?”太祖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呂布於是怒罵劉備:“你是最無信義的小人。”太祖將呂布絞死了。呂布、陳宮、高順的首級送往許都,然後才葬屍首。太祖活捉陳宮時,問他想不想讓老母及女兒活,陳宮回答:“我聽說,以孝治天下的人是不會殺對手的親人的;將仁義廣施天下的人,是不會讓對手缺乏繼承人的。老母能否活命,決定權在你,而不在我陳宮!”以後,太祖把陳宮的母親接來,養老送終,並將陳宮的女兒許配了人家。陳登字元龍,在廣陵有很高的威望。又因消滅呂布有功,加封伏波將軍,死時只三十九歲。有一次許汜與劉備同在荊州刺史劉表府上作客,劉表與劉備一起評價天下人士,許汜說:“陳元龍是湖海之士,至今豪氣未減。”劉備問劉表:“許君的說法對不對?”劉表說:“如果說不對,許君是位好人,不會隨便亂議論人的;如果說對呢,元龍確實名重天下。”劉備問許汜:“你說他豪氣未減,有什麼事可以證明嗎?”許汜說:“從前在戰亂時我路經下邳,去見元龍,元龍沒有以主人的身份待客的意思,久久不和我說一句話,而且逕自上大床睡覺,而讓我睡在下床上。”劉備說:“你有國士之稱,天下大亂,帝王流離失所,這種時候,希望你為國解難,考慮國家大事,要胸懷救世之心,但你卻去求田問舍,言談也沒什麼新意,這是元龍所討厭的,哪還有話與你說呢?如果是我,我會獨臥百尺高樓之上,而讓你睡在地下,哪裡只會有上下床的差別呢?”劉表大笑。劉備於是嘆息道:“像元龍這樣具有文膽武略、志向高遠的壯士,大概只有到古人行列中去找了!當今芸芸眾生,沒有可以和他相比的了!”
臧洪傳,臧洪字子源,是廣陵射陽人。父親叫臧..,曾任匈奴中郎將和中山、太原太守,在任官期間有聲譽。臧洪身材魁梧,與他人不同,被舉薦孝廉當了郎官。正逢遴選三署郎官補任縣長,琅笽人趙..當了莒縣縣長,東萊人劉繇當下邑縣縣長,東海人王朗當..丘縣縣長,臧洪當即丘縣縣長。
靈帝末年(184~189),他棄官回家,太守張超收他做了功曹。董卓殺死少帝,想奪取天下,臧洪對張超說:“明府歷代受皇室的大恩,兄弟幾個都是大郡的長官,現在王室危在旦夕,賊臣未被梟首示眾,這正是天下義士報效皇室的大好時機啊!如今您所在的郡還未遭戰亂之苦,吏民都很富足,如果您一擂戰鼓,馬上會有很多人前來回響。用這支軍隊去誅滅國賊,為天下除害,這正是義士的表現啊。”張超聽從了他,與臧洪一起西行到陳留去見兄長張邈,商議起兵之事。張邈早有此意,於是兩軍在酸棗會合。張邈對張超說:“聞知弟弟為郡守,教化人民施威施恩,並不都是自己作主,而是因為重用了臧洪,臧洪是什麼人啊?”張超說:“臧洪,真是海內之奇士。他的才智過人,我很器重他。”張邈會見臧洪,與他敘談,深感驚訝。於是又將他介紹給兗州劉公山、豫州孔公緒,他們與臧洪也成了好朋友。於是設一個壇場,準備每人都發誓願,永結同好。各州的長官互相推讓,誰也不肯第一個上壇,他們一致推舉了臧洪。於是臧洪登上了祭壇,拿著承盤,歃血發誓說:“漢室不幸,朝綱混亂,賊臣董卓,乘戰難危害國家,危及皇帝,虐殺百姓,大有侵吞國家政權,讓天下歸其所有的野心。兗州刺史劉岱、豫州刺史孔亻由、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廣陵太守張超等人,組成義兵,共赴國難。今天一起發誓的人,都應齊心協力,貢獻為臣的一份力,即使拋頭顱灑熱血,也不心懷二意。如果誰違背盟約,不但他自身性命難保,還會禍及他的子嗣宗族。皇天在上,祖宗有靈,請仔細地看著!”臧洪宣誓時慷慨激昂,聲淚俱下,聽了他的誓詞的人,即使是地位最低下的士兵、僕人,也都激動起來,人人都願儘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是沒多久,各路人馬尚未決定誰先出戰,卻因糧食吃光而作鳥獸散。張超派臧洪到大司馬劉虞處與他商議對策,此時公孫瓚已殺了劉虞,到了河間,又遇上幽、冀二州交戰,他沒能完成使命。袁紹見到臧洪,與他結交,非常器重他,不管在不在一起,兩人都是好友。適逢青州刺史焦和去世,袁紹讓臧洪統領青州,以撫慰那裡的百姓。臧洪在青州任職二年,州里強盜紛紛離去。袁紹佩服他的才幹,派他任東郡太守,治理東武陽。太祖在雍丘圍攻張超。張超說:“我所能依靠的只有臧洪了,他應該來救我。”眾人都以為袁紹和太祖關係已經緩和,而臧洪很明顯地為袁紹所重用,他必定不會毀了自己的前程自招災禍,遠道趕來救援。張超說:“子源是天下有名的義士,他肯定不會背叛原主,恐怕是被袁紹所禁止,來不及趕上援救啊!”臧洪聽說張超被圍的訊息,果然赤著腳邊跑邊哭,召集了他手下的軍隊。他又請求袁紹撥給他一部分兵馬,以便去救張超,被袁紹拒絕了。張超終於被滅九族。臧洪因此怨恨袁紹,與他斷絕了一切往來。袁紹舉兵圍攻他,歷經數年也無結果。於是,袁紹命令臧洪的同鄉陳琳給他寫信,曉之以個人利害福禍,責之以恩德情義。臧洪覆信說:“離別後的思念,無論是夢中還是醒著,時時襲上心頭,為我們相距不很遠而感到慶幸,但是,由於我們選擇的取捨標準不同而未能相見,悲傷悽愴,充滿心間。“頭些日子,承你不忘,連賜給我兩封高雅的書信,陳析利害福禍,於公於私,都是很透徹的。我之所以沒有立刻覆信,既因為學問淺薄,才性遲鈍,不足以回答你的詰難;也因為你帶著小妾,在袁紹那邊逍遙自在,可你的家小還在城裡,我又是袁紹的仇敵。你自己如此境地還替別人辦事,雖然忠心耿耿,披肝瀝膽,卻還是被疏遠的有罪之人,雖言辭中聽也還要受責難,自救尚且不及,怎會顧憐別人呢?同時,憑你淵博的才識,豈會在大道上犯傻,不了解我的志向呢!然而你卻還是說來說去,我由此而知,你的話是言不由衷,想解除自己的災禍。假如一定要計較長短、辯論是非的話,那么關於是非的標準,天下人各有各的說法,真的說來,反倒又說不明了,不說卻也沒有什麼損失。再者,若是說了,便會宣告絕交,有損道義,那是我所不忍的。因此便擱開紙筆,全然沒有答覆,也望你能體諒我的心情,知道我的主意是不會再改變的。
可又一次得到來信,援古引今,洋洋灑灑寫了六張紙,儘管原來打算不和你去說,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了!“我是一個微末小人,本為主人(袁紹)效勞,竊居大州職掌,(主人於我)恩深誼厚,我難道忍心反過來與他兵刃相見?每次登城指揮部隊,望著主人的旗鼓,回想故友的斡鏇,撫弦搦箭,不由得淚流滿面。為何呢?自以為輔佐主人,無可悔憾的;主人對我的恩寵,超出別人。在剛受任(主持會盟)之時,發誓要了結天下大事,共尊王室。豈知天子不快,張超的州郡被曹操攻占,郡將像周文王被拘囚牖里的困厄,張超敗走陳留,要我出兵援救,攻打曹軍。假如我的計畫執行得晚,則喪失忠孝的名聲,假如拄杖背物而走,則有損交朋友的道義。面對這個矛盾,真是不得已啊!喪失忠孝的名聲和虧損交朋友的道義,輕重不同,親疏各異,故而忍痛割愛宣布絕交。假若主人稍微垂憐故人,對在手下供事的朋友側座禮讓,對因故離去的友人寬宏大量,不去深究,昭信刑戮懲罰以助自己,那我就學吳季札恭讓君位的高風亮節,今天也就不會與主人對陣了。但袁紹沒有這樣做,叫我如何去效仿季札呢?過去,張景明(超)親自登台歃血盟誓,憑藉辭令奔走遊說,終於使冀州牧韓馥讓出印信,主人得到了冀州地盤。
然而,他後來卻僅僅因為迎呂布做兗州牧的緣故,轉眼之間,不僅未能得到諒解,反遭夷族滅家之禍。呂布為討伐董卓來投奔請兵,沒有得到應允,便告辭離去,這有什麼罪過?卻反遭圍攻,差一點送命。劉子璜為袁紹效命,年歲已大,辭職不得批准,由於懼怕權威而又懷念家人,便說謊請求放還,這可以稱得上是有志於忠孝,本無損於袁紹的權威,然而不僅未能得到恩準,反而立即被打死在主人的旌鏣之下。我雖愚笨,又從不能推始預終,由小見大,揣測主人之心,卻又怎能說這三個人該死,對他們的懲罰恰如其分呢?其實袁紹也是打算擴充兵力,討伐仇人,一統泰山以東,擔憂士兵們猜疑,無法阻止和勸勉,所以廢止君王的命令而推崇承制,敬慕其義而來的人受到歡迎,而離去則遭殺戮。這是為了主人的利益,並非遊宦之士的心愿。所以我以前人的遭遇為戒,困守死戰。我雖愚蠢之極,也曾聽到過君子的言論,這樣做,實不是我願意的,而是主人逼得我不得不如此。大概我之所以背棄國民,下令死守城池,正是以違背君子之道,而不順從敵國的緣故。因此得罪主人,被圍攻多時,而你卻又援引這個義理來規勸我,不恰是言辭相同而意思相反嗎?這不是君子對待禍福的態度。“我聽說,義不叛父母,忠不違君王,所以東面我奉張超為宗主,把他當作至親,在東郡為袁紹扶助郡將,安寧社稷,一舉兩得以求盡孝盡忠,有何不對的呢?而你卻要我捨棄至親,只奉袁紹為君,這是讓我違棄至親啊。
主人(袁紹)對於我來說,年紀可作我的兄長,情分上是我的好朋友,意見不同,離他而去,以使至親安寧,可以說是名正言順;而照你的話去做,那申包胥就該為伍子胥賣命,不應當在秦國朝廷上哭號了。雖然你僅僅是為了解除自己的災禍,但卻不知你的話已經違背自己的本義。“或者你是看到城池被圍未解,救兵沒有趕到,有感於姻親之義,顧念平生之好,認為求降而偷生,勝過堅持道義而死。過去,晏嬰面對楚人刀斧而不降志折節,齊國史官南史寧死不願用手中筆為君王隱諱,因此被圖畫成像,名垂後世,何況我有銅牆鐵壁般的防禦工事,指揮調動全體吏民的力量,發放三年的儲備來作一年的用度,濟窮困,補匱乏,以讓天下人高興,何必去想蓋房、種田以求安逸呢?我只怕秋風吹起塵土,伯皀掉頭向南,張楊和“飛燕”揮臂發難,北部邊陲告急,袁紹的左右心腹都乞假歸家。主人(袁紹)應該知道這些人的志向,掉轉旗幟,撤回兵馬,回到鄴城整頓軍隊,又怎能聽任怒氣長時間地折磨自己,在我的城下耍威風呢?你嘲諷我恃仗黑山軍作後援,偏不與黃巾軍聯合呢?再加上“飛燕”的部屬全部聽受王命。過去,高祖皇帝在巨野殺敗彭越,光武皇帝始創基業於綠林,最終卻能中興漢室,成就帝業,假如可輔佐君主成就王業,那又有何不甘心的呢?何況我是奉持君王璽書,來與他們處事的。“去吧,陳琳!你追逐名利於境外,臧洪我卻受命於君親;你委身於盟會的主人,臧洪我書名於首都長安。你說我身死而名滅,我也笑你無論生死都默默無聞。可悲喲!你和我同出一根而枝梢分離!努力吧努力吧!還能說些什麼呢!”袁紹看到臧洪的覆信,知道他沒有歸降的意思,增兵攻城。紅潮網
城中糧食已盡,城外又無援軍相救,臧洪自忖不免一死,招呼手下人說:“袁氏無道,圖謀不軌,而且不顧臧洪的郡將。臧洪從大義上講,不得不死,可諸君並沒有得罪袁紹,卻要白白遭難,你們可在城被攻破前,帶著家小先逃出去。”那些將士、吏民都感激得流下眼淚,說:“明府與袁氏本來沒有恩怨過節,只為本朝郡將的緣故,以致落到這種地步,我們哪裡忍心丟下您而獨自逃命啊!”開始時,守城將士及民眾還掘老鼠、挖樹根充飢,到後來一點可吃的都沒有了。主簿從內廚拿出三斗米來,吩咐從中拿出一部分為臧洪做稠粥,臧洪嘆息道:“我獨自吃它乾什麼呢!”讓做成稀粥,大家分著喝了。臧洪還殺了自己的愛妾讓將士們分吃。將士們淚涕橫流,以致不敢抬起頭來。男女七八千人相枕死去,沒一個離叛的。城被攻破,袁紹生擒了臧洪。袁紹向來與臧洪親善,排出盛大的儀式,讓他手下的將領都來見臧洪,對他說:“臧洪,你為何這樣負心呢?今天你服不服?”臧洪撐在地上,瞪大雙眼回答:“袁氏幾代在漢室做官,四朝之中,有五人位列三公,可以說受恩非淺。現今王室衰弱,你不扶助王室,反而乘機生出非分之想,殺死眾多的忠良以樹自己的淫威。
我親眼見你稱張陳留(邈)為兄,那么我的府君張超就該是你的弟弟,就應齊心協力,為國除害,為何你擁著強大的兵力而看著別人互相殘殺呢?可惜臧洪力量不夠,不能舉刃為天下報仇,又如何能臣服呢?”袁紹原本是愛惜臧洪的,希望他回到自己身邊來,可以原諒他;看見臧洪言辭激烈,知道終不會為己所用,於是殺了他。臧洪同鄉陳容年輕時是讀書人,很欽佩臧洪,隨臧洪做了東郡的一名小官。城未破時,臧洪藉口有事,將他支出城。袁紹見臧洪時,也讓他在場。眼見臧洪要被處死,他起身對袁紹說:“將軍要成就大業,為天下除暴,但卻先誅殺了忠良之士,這哪裡符合天意啊!臧洪也是你提拔的郡將,怎能殺了他呢?”袁紹面有愧色,派手下人將陳容帶出去,並對他說:“你和臧洪不是同類之人,說這番話又有什麼用?”陳容回頭對袁紹說:“仁義在哪裡都是一成不變的,遵循它就是君子,違背它則為小人。今天我寧願與臧洪同日死,而不願與將軍同日生。”於是他也被殺了。在袁紹庭上坐著的人無不嘆息,私下裡互相議論說:“怎能連殺兩位壯士呢?”城未被攻破前,臧洪曾派二名司馬出城向呂布求救,等到返回時,城已被攻陷,兩位司馬沖入敵陣,奮戰而死。
評:呂布有勇無謀,而且反覆無常,惟利是圖,自古至今,這樣的人無不被滅。過去漢光武帝被龐萌所騙,近世又有魏太祖被張邈所蒙蔽。知人的人才是英才,這就是帝王也難以做到,真對呀!陳登、臧洪都有英雄的氣概和節操,可惜陳登英年早逝,功業未成;臧洪因兵弱敵強,壯志未酬,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