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唐紀四十三
起重光作噩六月,盡玄黓閹茂,凡一年有奇。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二
◎ 建中二年辛酉,公元七八一年
六月,庚寅,以浙江東、西觀察使、蘇州刺史韓滉為潤州刺史、浙江東、西節度使,名其軍曰鎮海。
張著至襄陽,梁崇義益懼,陳兵而見之。藺杲得詔不敢發,馳見崇義,請命。崇義對著號泣,竟不受詔。著復命。癸巳,進李希烈爵南平郡王,加漢南、漢北兵馬招討使,督諸道兵討之。楊炎諫曰:“希烈為董秦養子,親任無比,卒逐秦而奪其位。為人狼戾無親,無功猶屈強不法,使平崇義,何以制之!”上不聽。炎固爭之,上益不平。荊南牙門將吳少誠以取梁崇義之策乾李希烈,希烈以少誠為前鋒。少誠,幽州潞人也。
時內自關中,西暨蜀、漢,南盡江、淮、閩、越,北至太原,所在出兵,而李正己遣兵扼徐州甬橋、渦口,梁崇義阻兵襄陽,運路皆絕,人心震恐。江、淮進奉船千餘艘,泊渦口不敢進。上以和州刺史張萬福為濠州刺史。萬福馳至渦口,立馬岸上,發進奉船,淄青將士停岸睥睨不敢動。辛丑,汾陽忠武王郭子儀薨。子儀為上將,擁強兵,程元振、魚朝恩讒謗百端;詔書一紙征之,無不即日就道,由是讒謗不行。嘗遣使至田承嗣所,承嗣西望拜之曰:“此膝不屈於人若干年矣!”李靈曜據汴州作亂,公私物過汴者皆留之,惟子儀物不敢近,遣兵衛送出境。校中書令考凡二十四,月入俸錢二萬緡,私產不在焉;府庫珍貨山積。家人三千人,八子、七婿皆為朝廷顯官;諸孫數十人,每問安,不能盡辯,頷之而已。僕固懷恩、李懷光、渾瑊輩皆出麾下,雖貴為王公,常頤指役使,趨走於前,家人亦以仆隸視之。天下以其身為安危者殆三十年,功蓋天下而主不疑,位極人臣而眾不疾,窮奢極欲而人不非之,年八十五而終。其將佐至大官、為名臣者甚眾。
壬子,以懷、鄭、河陽節度副使李艽為河陽、懷州節度使,割東畿五縣隸焉。
北庭、安西自吐蕃陷河、隴,隔絕不通,伊西、北庭節度使李元忠、四鎮留後郭昕帥將士閉境拒守,數遣使奉表,皆不達,聲問絕者十餘年。至是,遣使間道歷諸胡自回紇中來,上嘉之。秋,七月,戊午朔,加元忠北庭大都護,賜爵寧塞郡王;以昕為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使,賜爵武威郡王;將士皆遷七資。元忠姓名,朝廷所賜也,本姓曹,名令忠;昕,子儀弟之子也。
李希烈以久雨未進軍,上怪之,盧杞密言於上曰:“希烈遷延,以楊炎故也。陛下何愛炎一日之名而墮大功?不若暫免炎相以悅之。事平復用,無傷也。”上以為然。庚申,以炎為左僕射,罷政事。以前永平節度使張鎰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鎰,齊丘之子也。以朔方節度使崔寧為右僕射。
丙子,贈故伊州刺史袁光庭工部尚書。光庭天寶末為伊州刺史,吐蕃陷河、隴,光庭堅守累年,吐蕃百方誘之,不下。糧竭兵盡,城且陷,光庭先殺妻子,然後自焚。郭昕使至,朝廷始知之,故贈官。
辛巳,以邠寧節度使李懷光兼朔方節度使。
癸未,河東節度使馬燧,昭義節度使李抱真,神策先鋒都知兵馬使李晟,大破田悅於臨洺。時悅攻臨洺,累月不拔,城中食且盡,府庫竭,士卒多死傷。張伾飾其愛女,使出拜將士曰:“諸群守戰甚苦,伾家無它物,請鬻此女為將士一日之費。”眾皆哭,曰:“願盡死力,不敢言賞!”李抱真告急於朝,詔馬燧將步騎二萬與抱真討悅,又遣李晟將神策兵與之俱;又詔幽州留後硃滔討惟岳。燧等軍未出險,先遣使持書諭悅,為好語。悅謂燧畏之,不設備,又與抱真合兵八萬,東下壺關,軍於邯鄲,擊悅支軍,破之。悅方急攻臨洺,分李惟岳兵五千助楊朝光。明日,燧等進攻朝光柵,悅將萬餘人救之,燧命大將李自良等御之於雙岡,令之曰:“悅得過,必斬爾!”自良等力戰,悅軍卻。燧推火車焚朝光柵,斬朝光,獲首虜五千餘級。居五日,燧等進軍至臨洺,悅悉眾力戰,凡百餘合,悅兵大敗,斬首萬餘級。悅引兵夜遁,邢州圍亦解。
時平盧節度使李正己已薨,子納秘之,擅領軍務。悅求救於納及李惟岳,納遣大將衛俊將兵萬人,惟岳遣兵三千人救之。悅收合散卒,得二萬餘人,軍於洹水;淄青軍其東,成德軍其西,首尾相應。馬燧帥諸軍進屯鄴,奏求河陽兵自助;詔河陽節度使李艽將兵會之。
八月,李納始發喪,奏請襲父位,上不許。
梁崇義發兵至江陵,至四望,大敗而歸,乃收兵襄、鄧。李希烈引軍循漢而上,與諸道兵會;崇義遣其將翟暉、杜少誠逆戰於蠻水,希烈大破之;追至疏口,又破之。二將請降,希烈使將其眾先入襄陽慰諭軍民。崇義閉城拒守,守者開門爭出,不可禁。崇義與妻赴井死,傳首京師。
范陽節度使硃滔將討李惟岳,軍於莫州。張孝忠將精兵八千守易州,滔遣判官蔡雄說孝忠曰:“惟岳乳臭兒,敢拒朝命;今昭義、河東軍已破田悅,淮寧李僕射克襄陽,計河南諸軍,朝夕北向,恆、魏之亡,可佇立而須也。使君誠能首舉易州以歸朝廷,則破惟岳之功自使君始,此轉禍為福之策也。”孝忠然之,遣牙官程華詣滔,遣錄事參軍董稹奉表詣闕,滔又上表薦之。上悅。九月,辛酉,以孝忠為成德節度使。命惟岳護喪歸朝,惟岳不從。孝忠德滔,為子茂和娶滔女,深相結。
壬戌,加李希烈同平章事。
初,李希烈請討梁崇義,上對朝士亟稱其忠。黜陟使李承自淮西還,言於上曰:“希烈必立微功;但恐有功之後,偃蹇不臣,更煩朝廷用兵耳。”上不以為然。希烈既得襄陽,遂據之為己有,上乃思承言。時承為河中尹,甲子,以承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上欲以禁兵送上,承請單騎赴鎮。至襄陽,希烈置之外館,迫脅萬方,承誓死不屈,希烈乃大掠闔境所有而去。承治之期年,軍府稍完。希烈留牙將於襄州,守其所掠財,由是數有使者往來。承亦遣其腹心臧叔雅往來許、蔡,厚結希烈腹心周曾等,與之陰圖希烈。
初,蕭嵩家廟臨曲江,玄宗以娛游之地,非神靈所宅,命徙之。楊炎為相,惡京兆尹嚴郢,左遷大理卿。盧杞欲陷炎,引郢為御史大夫。先是,炎將營家廟,有宅在東都,憑河南尹趙惠伯賣之,惠伯買以為官廨,郢按之,以為有羨利。杞召大理正田晉議法,晉以為:“律,監臨官市買有羨利,以乞取論,當奪官。”杞怒,貶晉衡州司馬。更召它吏議法,以為:“監主自盜,罪當絞。”炎廟正直蕭嵩廟地,杞因譖炎,雲“茲地有王氣,故玄宗令嵩徙之。炎有異志,故於其地建廟。”冬,十月,乙未,炎自左僕射貶崖州司馬。遣中使護送,未至崖州百里,縊殺之。惠伯自河中尹貶費州多田尉。尋亦殺之。
辛丑,冊太子妃蕭氏。
癸卯,祫太廟。先是,太祖既正東向之位,獻、懿二祖皆藏西夾室,不饗。至是,復奉獻祖東向而饗之。
徐州刺史李洧,正己之從父兄也。李納寇宋州,彭城令太原白季庚說洧舉州歸國。洧從之,遣攝巡官崔程奉表詣闕,且使口奏,並白宰相,以“徐州不能獨抗納,乞領徐、海、沂三州觀察使,況海、沂二州,今皆為納有。洧與刺史王涉、馬萬通素有約,苟得朝廷詔書,必能成功。”程自外來,以為宰相一也,先白張鎰,鎰以告盧杞。杞怒其不先白己,不從其請。戊申,加洧御史大夫,充招諭使。
十一月,戊午,以永樂公主適檢校比部郎中田華,上不欲違先志故也。
蜀王傀,更名遂。
辛酉,宣武節度使劉洽,神策都知兵馬使曲環,滑州刺史襄平李澄,朔方大將唐朝臣,大破淄青、魏博之兵於徐州。
先是,李納遣其將王溫會魏博將信都崇慶共攻徐州,李洧遣牙官溫人王智興詣闕告急。智興善走,不五日而至。上為之發朔方兵五千人,以朝臣將之,與洽、環、澄共救之。時朔方軍資裝不至,旗服弊惡。宣武人嗤之曰:“乞子能破賊乎!”朝臣以其言激怒士卒,且曰:“都統有令,先破賊營者,營中物悉與之。”士皆憤怒爭奮。
崇慶、溫攻彭城,二旬不能下,請益兵於納。納遣其將石隱金將萬人助之,與劉洽等相拒於七里溝。日向暮,洽引軍稍卻。朔方馬軍使楊朝晟言於唐朝臣曰:“公以步兵負山而陳,以待兩軍。我以騎兵伏于山曲,賊見懸軍勢孤,必搏之。我以伏兵絕其腰,必敗之。”朝臣從之。崇慶等果將騎二千逾橋而西,追擊官軍,伏兵發,橫擊之。崇慶等兵中斷,狼狽而返,阻橋以拒官軍。其兵有爭橋不得,涉水而度者。朝晟指之曰:“彼可涉,吾何為不涉!”遂涉水擊,據橋者皆走,崇慶等兵大潰。洽等乘之,斬首八千級,溺死過半。朔方軍士盡得其輜重,旗服鮮華,乃謂宣武人曰:“乞子之功,孰與宋多?”宣武人皆慚。官軍乘勝逐北,至徐州城下,魏博、淄青軍解圍走,江、淮漕運始通。
己巳,詔削李惟岳官爵;募所部降者,赦而賞之。
甲申,淮南節度使陳少游遣兵擊海州,其刺史王涉以州降。十二月,李納密州刺史馬萬通乞降;丁酉,以為密州刺史。
崔漢衡至吐蕃,贊普以敕書稱貢獻及賜,全以臣禮見處。又,雲州之西,當以賀蘭山為境,邀漢衡更請之。丁未,漢衡遣判官與吐蕃使者入奏。上為之改敕書、境土,皆如其請。
加馬燧魏博招討使。
◎ 建中三年壬戌,公元七八二年
春,正月,河陽節度使李艽引兵逼衛州,田悅守將任履虛詐降,既而復叛。
馬燧等諸軍屯於漳濱。田悅遣其將王光進築月城以守長橋,諸軍不得渡。燧以鐵鎖連車數百乘,實以土囊,塞其下流,水淺,諸軍涉渡。時軍中乏糧,悅等深壁不戰。燧命諸軍持十日糧,進屯倉口,與悅夾洹水而軍。李抱真、李艽問曰:“糧少而深入,何也?”燧曰:“糧少則利速戰,今三鎮連兵不戰,欲以老我師。我若分軍擊其左右,悅必救之,則我腹背受敵,戰必不利。故進軍逼悅,所謂攻其所必救也。彼苟出戰,必為諸君破之。”乃為三橋逾洹水,日往挑戰,悅不出。燧令諸軍夜半起食,潛師循洹水直趨魏州,令曰:“賊至,則止為陳。”留百騎擊鼓鳴角於營中,仍抱薪持火,俟諸軍畢,則止鼓角匿其旁。伺悅軍畢渡,焚其橋。軍行十里所,悅聞之,帥淄青、成德步騎四萬逾橋掩其後,乘風縱火,鼓譟而進。燧按兵不動,先除其前草莽百步為戰場,結陳以待之,募勇士五千餘人為前列。悅軍至,火止,氣衰,燧縱岳擊之,悅軍大敗。神策、昭義、河陽軍小卻,見河東軍捷,還斗,又破之。追奔至,三橋已焚,悅軍亂,赴水溺死不可勝紀,斬首二萬餘級,捕虜三千餘人,屍相枕藉三十餘里。
悅收餘兵千餘人走魏州。馬燧與李抱真不協,頓兵平邑浮圖,遷延不進。悅夜至南郭,大將李長春閉關不內,以俟官軍,久之,天且明,長春乃開門納之。悅殺長春,嬰城拒守。城中士卒不滿數千,死者親戚,號哭滿街。悅憂懼,乃持佩刀,乘馬立府門外,悉集軍民,流涕言曰:“悅不肖,蒙淄青、成德二丈人大恩,不量其力,輒拒朝命,喪敗至此,使士大夫肝腦塗地,皆悅之罪也。悅有老母,不能自殺,願諸公以此刀斷悅首,提出城降馬僕射,自取富貴,無為與悅俱死也!”因從馬上自投地。將士爭前抱持悅曰:“尚書舉兵徇義,非私己也。一勝一負,兵家之常。某輩累世受恩,何忍聞此!願奉尚書一戰,不勝則以死繼之。”悅曰:“諸公不以悅喪敗而棄之,悅雖死,敢忘厚意於地下!”乃與諸將各斷髮,約為兄弟,誓同生死。悉出府庫所有及斂富民之財,得百餘萬,以賞士卒,眾心始定。復召貝州刺史刑曹俊,使之整部伍,繕守備,軍勢復振。李納軍於濮陽,為河南軍所逼,奔還濮州,征援兵於魏州。田悅遣軍使符璘將三百騎送之,璘父令奇謂璘曰:“吾老矣,歷觀安、史輩叛亂者,今皆安在!田氏能久乎!汝因此棄逆從順,是汝揚父名於後世也。”齧臂而別。璘遂與其副李瑤帥眾降於馬燧。悅收族其家,令奇慢罵而死。瑤父再春以博州降,悅從兄昂以洺州降,王光進以長橋降。悅入城旬餘日,馬燧等諸軍始至城下,攻之,不克。
丙寅,李惟岳遣兵與孟祐守束鹿,硃滔、張孝忠攻拔之,進圍深州。惟岳憂懼,掌書記邵真復說惟岳,密為表,先遣弟惟簡入朝;然後誅諸將之不從命者,身自入朝,使妻父冀州刺史鄭詵權知節度事,以待朝命。惟簡既行,孟祐知其謀,密遣告田悅。悅大怒,使衙官扈岌往見惟岳,讓之曰:“尚書舉兵,正為大夫求旌節耳,非為己也。今大夫乃信邵真之言,遣弟奉表,悉以反逆之罪歸尚書,自求雪身,尚書何負於大夫而至此邪!若相為斬邵真,則相待如初;不然,當與大夫絕矣。”判官畢華言於惟岳曰:“田尚書以大夫之故陷身重圍,大夫一旦負之,不義甚矣。且魏博、淄青兵強食富,足抗天下,事未可知,奈何遽為二三之計乎!”惟岳素怯,不能守前計,乃引邵真,對扈岌斬之。發成德兵萬人,與孟祐俱圍束鹿。丙寅,硃滔、張孝忠與戰於束鹿城下,惟岳大敗,燒營而遁。兵馬使王武俊為左右所構,惟岳疑之,惜其才,未忍除也。束鹿之戰,使武俊為前鋒,私自謀曰:“我破硃滔,則惟岳軍勢大振,歸,殺我必矣。”故戰不甚力而敗。
硃滔欲乘勝攻恆州,張孝忠引兵西北,軍於義豐。滔大驚,孝忠將佐皆怪之,孝忠曰:“恆州宿將尚多,未易可輕。迫之則併力死斗,緩之則自相圖。諸君第觀之,吾軍義豐,坐待惟岳之殄滅耳。且硃司徒言大而識淺,可與共始,難與共終也!”於是滔亦屯束鹿,不敢進。
惟岳將康日知以趙州歸國,惟岳益疑王武俊,武俊甚懼。或謂惟岳曰:“先相公委腹心於武俊,使之輔佐大夫,又有骨肉之親。武俊勇冠三軍,今危難之際,復加猜阻。若無武俊,欲使誰為大夫卻敵乎!”惟岳以為然,乃使步軍使衛常寧與武俊共擊趙州,又使王士真將兵宿府中以自衛。
癸未,蜀王遂更名溯。
淮南節度使陳少游拔海、密二州,李納復攻陷之。
王武俊既出恆州,謂衛常寧曰:“武俊今幸出虎口,不復歸矣!當北歸張尚書。”常寧曰:“大夫暗弱,信任左右,觀其勢終為硃滔所滅。今天子有詔,得大夫首者,以其官爵與之。中丞素為眾所服,與其出亡,曷若倒戈以取大夫,轉禍為福,特反掌耳。事苟不捷,歸張尚書,未晚也。”武俊深以為然。會惟岳使要藉謝遵至趙州城下,武俊引遵同謀取惟岳。遵還,密告王士真。閏月,甲辰,武俊、常寧自趙州引兵還襲惟岳。遵與士真矯惟岳命,啟城門納之。黎明,武俊帥數百騎突入府門。士真應之於內,殺十餘人。武俊令曰:“大夫叛逆,將士歸順,敢違拒者族!”眾莫敢動。遂執惟岳,收鄭詵、畢華、王它奴等,皆殺之。武俊以惟岳舊使之子,欲生送之長安。常寧曰:“彼見天子,將復以叛逆之罪歸咎於中丞。”乃縊殺之,傳首京師。深州刺史楊榮國,惟岳姊夫也,降於硃滔,滔使復其位。
復榷天下酒,惟西京不榷。
二月,戊午,李惟岳所署定州刺史楊政義降。時河北略定,惟魏州未下。河南諸軍攻李納於濮州,納勢日蹙。朝廷謂天下不日可平。甲子,以張孝忠為易、定、滄三州節度使,王武俊為恆冀都團練觀察使,康日知為深趙都團練觀察使,以德、林二州隸硃滔,令還鎮。滔固請深州,不許,由是怨望,留屯深州。王武俊素輕張孝忠,自以手誅李惟岳,功在康日知上,而孝忠為節度使,己與康日知俱為都團練使,又失趙、定二州,亦不悅。又詔以糧三千石給硃滔,馬五百匹給馬燧。武俊以為朝廷不欲使故人為節度使,魏博既下,必取恆冀,故先分其糧馬以弱之,疑,未肯奉詔。
田悅聞之,遣判官王侑、許士則間道至深州,說硃滔曰:“司徒奉詔討李惟岳,旬朔之間,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勢蹙,故王大夫因司徒勝勢,得以梟惟岳之首,此皆司徒之功也。又天子明下詔書,令司徒得惟岳城邑,皆隸本鎮。今乃割深州以與日知,是自棄其信也。且今上志欲掃清河朔,不使蕃鎮承襲,將悉以文臣代武臣。魏亡,則燕、趙為之次矣;若魏存,則燕、趙無患。然則司徒果有意矜魏博之危而救之,非徒得存亡繼絕之義,亦子孫萬世之利也。”又許以貝州賂滔。滔素有異志,聞之,大喜,即遣王侑歸報魏州,使將士知有外援,各自堅。又遣判官王郅與許士則俱詣恆州,說王武俊曰:“大夫出萬死之計,誅逆首,拔亂根,康日知不出趙州,豈得與大夫同日論功!而朝廷褒賞略同,誰不為大夫憤邑者!今又聞有詔支糧馬與鄰道,朝廷之意,蓋以大夫善戰無敵,恐為後患,先欲貧弱軍府,俟平魏之日,使馬僕射北首,硃司徒南向,共相滅耳。硃司徒亦不敢自保,使郅等效愚計,欲與大夫共救田尚書而存之。大夫自留糧馬以供軍;硃司徒不欲以深州與康日知,願以與大夫,請早定刺史以守之。三鎮連後,若耳目手足之相救,則它日永無患矣!”武俊亦喜,許諾,即遣判官王巨源使於滔,且令知深州事,相與刻日舉兵南向。滔又遣人說張孝忠,孝忠不從。
宣武節度使劉洽攻李納於濮州,克其外城。納於城上涕泣求自新,李勉又遣人說之。癸卯,納遣其判官房說以其母弟經及子成務入見。會中使宋鳳朝稱納勢窮蹙,不可舍,上乃因說等於禁中,納遂歸鄆州,復與田悅等合。朝廷以納勢未衰,三月,乙未,始以徐州刺史李洧兼徐、海、沂都團練觀察使,海、沂已為納所據,洧競無所得。
李納之初反也,其所署德州刺史李西華備守甚嚴,都虞候李士真密毀西華於納,納召西華還府,以士真代之。士真又以詐召棣州刺史李長卿,長卿過德州,士真劫之,與同歸國。夏,四月,戊午,以士真、長卿為二州刺史。士真求援於硃滔,滔已有異志,遣大將李濟時將三千人聲言助士真守德州,且召士真詣深州議軍事,至則留之,使濟時領州事。
庚申,吐蕃歸曏日所俘掠兵民八百人。
上遣中使發盧龍、恆冀、易定兵萬人詣魏州討田悅。王武俊不受詔,執使者送硃滔。滔言於眾曰:“將士有功者,吾奏求官勛,皆不遂。今欲與諸君敕裝共趨魏州,擊破馬燧以取溫飽,何如?”皆不應。三問,乃曰:“幽州之人,自安、史之反,從而南者無一人得還,今其遺人痛入骨髓。況太尉、司徒皆受國寵榮,將士亦各蒙官勛,誠且願保目前,不敢復有僥冀。”滔默然而罷。乃誅大將數十人,厚撫循其士卒。康日知聞其謀,以告馬燧,燧以聞。上以魏州未下,王武俊復叛,力未能制滔。壬戌,賜滔爵通義郡王,冀以安之。滔反謀益甚,分兵營於趙州以逼康日知,以深州授王巨源。武俊以其子士真為恆、冀、深三州留後,將兵圍趙州。
涿州刺史劉怦與滔同縣人,其母,滔之姑也,滔使知幽州留後,聞滔欲救田悅,以書諫之曰:“今昌平故里,朝廷改為太尉鄉、司徒里,此亦大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順自持,則事無不濟。竊思近日務大樂戰,不顧成敗而家滅身屠者,安、史是也。怦忝密親,默而無告,是負重知。惟司徒圖之,無貽後悔。”滔雖不用其言,亦嘉其盡忠,卒無疑貳。
滔將起兵,恐張孝忠為後患,復遣牙官蔡雄往說之。孝忠曰:“昔者司徒發幽州,遣人語孝忠曰:‘李惟岳負恩為逆’,謂孝忠歸國即為忠臣。孝忠性直,用司徒之教。今既為忠臣矣,不復助逆也。且孝忠與武俊皆出夷落,深知其心最喜翻覆。司徒勿忘鄙言,它日必相念矣!”雄復欲以巧辭說之,孝忠怒,欲執送京師。雄懼,逃歸。滔乃使劉怦將兵屯要害以備之。孝忠完城礪兵,獨居強寇之間,莫之能屈。滔將步騎二萬五千發深州,至束鹿。詰旦將行,吹角未畢,士卒忽大亂,喧噪曰:“天子令司徒歸幽州,奈何違敕南救田悅!”滔大懼,走入驛後堂避匿。蔡雄與兵馬使宗頊等矯謂士卒曰:“汝輩勿喧,聽司徒傳令。”眾稍止。雄又曰:“司徒將發范陽,恩旨令得李惟岳州縣即有之,司徒以幽州少絲纊,故與汝曹竭力血戰以取深州,冀得其絲纊以寬汝曹賦率,不意國家無信,復以深州與康日知。又,朝廷以汝曹有功,賜絹人十匹,至魏州西境,盡為馬僕射所奪。司徒但處范陽,富貴足矣,今茲南行,乃為汝曹,非自為也。汝曹不欲南行,任自歸北,何用喧悖,乖失軍禮!”眾聞言,不知所為,乃曰:“敕使何得不為軍士守護賞物!”遂入敕使院,擘裂殺之。又呼曰:“雖知司徒此行為士卒,終不如且奉詔歸鎮。”雄曰:“然則汝曹各還部伍,詰朝復往深州,休息數日,相與歸鎮耳。”眾然後定。滔即引軍還深州,密令諸將訪察唱率為亂者,得二百餘人,悉斬之,餘眾股慄。乃復舉兵而南,眾莫敢前卻。進,取寧晉,留屯以待王武俊。武俊將步騎萬五千取元氏,東趣寧晉。
武俊之始誅李惟岳也,遣判官孟華入見。上問以河朔利害,華性忠直,有才略,應對慷慨。上悅,以為恆冀團練副使。會武俊與硃滔有異謀,上遽遣華歸諭旨。華至,武俊已出師,華諫曰:“聖意於大夫甚厚,苟盡忠義,何患官爵之不崇,土地之不廣,不日天子必移康中丞於它鎮,深、趙終為大夫之有,何苦遽自同於逆亂乎!異日無成,悔之何及!”華曏在李寶臣幕府,以直道已為同列所忌,至是為副使,同列尤疾之,言於武俊曰:“華以軍中陰事奏天子,請為內應,故得超遷。是將覆大夫之軍,大夫宜備之。”武俊以其舊人,不忍殺,奪職,使歸私第。
田悅恃援兵將至,遣其將康愔萬餘人出城西,與馬燧等戰於御河上,大敗而還。
時兩河用兵,月費百餘萬緡,府庫不支數月。太常博士韋都賓、陳京建議,以為:“貨利所聚,皆在富商,請括富商錢,出萬緡者,借其餘以供軍。計天下不過借一二千商,則數年之用足矣。”上從之。甲子,詔借商人錢,令度支條上。判度支杜佑大索長安中商賈所有貨,意其不實,輒加搒捶。帛粟麥者,皆借四分之一,封其櫃窖。百姓為之罷市,相帥遮宰相馬自訴,以千萬數。盧杞始慰諭之,勢不可遏,乃疾驅自他道歸。計並借商所得,才二百萬緡,人已竭矣。京,叔明之五世孫也。
甲戌,以昭義節度副使、磁州刺史盧玄卿為洺州刺史兼魏博招討副使。
初,李抱真為澤潞節度使,馬燧領河陽三城。抱真欲殺懷州刺史楊鉥,鉥奔燧。燧納之,且奏其無罪,抱真怒。及同討田悅,數以事相恨望,二人怨隙遂深,不復相見。由是諸軍逗橈,久無成功,上數遣中使和解之。及王武俊逼趙州,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邢州,燧大怒曰:“餘賊未除,宜相與戮力,乃分兵自守其地,我寧得獨戰邪!”欲引兵歸。李晟說燧曰:“李尚書以邢、趙連壤,分兵守之,誠未有害。今公遽自引去,眾謂公何!”燧悅,乃單騎造抱真壘,相與釋憾結歡。會洺州刺史田昂請入朝,燧奏以洺州隸抱真,請玄卿為刺史,兼充招討之副。李晟軍先隸抱真,又請兼隸燧,以示協和。上皆從之。
盧龍節度行軍司馬蔡廷玉惡判官鄭雲逵,言於硃泚,奏貶莫州參軍。雲逵妻,硃滔之女也,滔復奏為掌書記。雲逵深構廷玉於滔,廷玉又與檢校大理少卿硃體微言於泚曰:“滔在幽鎮,事多專擅,其性非長者,不可以兵權付之。”滔知之,大怒,數與泚書,請殺二人者,泚不從。由是兄弟頗有隙。及滔拒命,上欲歸罪於廷玉等以悅滔,甲子,貶廷玉柳州司戶,體微萬州南浦尉。
宣武節度使劉洽攻李納之濮陽,降其守將高彥昭。
硃滔遣人以蠟書置髻中遺硃泚,欲與同反。馬燧獲之,並使者送長安,泚不之知。上驛召泚於鳳翔,至,以蠟書並使者示之,泚惶恐頓首請罪。上曰:“相去千里,初不同謀,非卿之罪也。”因留之長安私第,賜名園、腴田、錦彩、金銀甚厚,以安其意;其幽州、盧龍節度、太尉、中書令並如故。
上以幽州兵在鳳翔,思得重臣代之。盧杞忌張鎰忠直,為上所重,欲出之於外,己得專總朝政,乃對曰:“硃泚名位素崇,鳳翔將校班秩已高,非宰相信臣,無以鎮撫,臣請自行。”上俯首未言,巳又曰:“陛下必以臣貌寢,不為三軍所伏,固惟陛下神算。”上乃顧鎰曰:“才兼文武,望重內外,無以易卿。”鎰知為杞所排而無辭以免,因再拜受命。戊寅,以鎰兼鳳翔尹、隴右節度等使。
初,盧杞與御史大夫嚴郢共構楊炎、趙惠伯之獄,炎死,杞復忌郢。會蔡廷玉等貶官,殿中侍御史鄭詹誤遞文符至昭應送之,廷玉等行已至藍田,召還而東,廷玉等以為執己送硃滔,至靈寶西,赴河死。上聞之,駭異,盧杞因奏:“硃泚必疑以為詔旨,請遣三司使案詹。”又言:“御史所為,必稟大夫,請並郢案之。”獄未具,壬午,杞奏杖殺詹於京兆府;貶郢費州刺史,卒於貶所。
上初即位,崔祐甫為相,務崇寬大,故當時政聲藹然,以為有貞觀之風。及盧杞為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離間群臣,始勸上以嚴刻御下,中外失望。
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奏,本道稅錢每千請增二百。五月,丙戌,詔增它道稅錢皆如淮南;又鹽每斗價皆增百錢。
硃滔、王武俊自寧晉南救魏州,辛卯,詔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將朔方及神策步騎萬五千人東討田悅,且拒滔等。滔行至宗城,掌書記鄭雲逵、參謀田景仙棄滔來降。
丁酉,加河東節度使馬燧同平章事。
辛亥,置義武軍節度於定州,以易、定、滄三州隸之。張光晟之殺突董也,上欲遂絕回紇,召冊可汗使源休還太原。久之,乃復遣休送突董及翳密施、大、小梅錄等四喪還其國,可汗遣其宰相頡子思迦等迎之。頡子思迦坐大帳,立休等於帳前雪中,詰以殺突董之狀,欲殺者數四,供待甚薄。留五十餘日,乃得歸。可汗使人謂之曰:“國人皆欲殺汝以償怨,我意則不然。汝國已殺突董等,我又殺汝,如以血洗血,污益甚耳!今吾以水洗血,不亦善乎!唐負我馬直絹百八十萬匹,當速歸之。”遣其散支將軍康赤心隨休入見,休竟不得見可汗而還。六月,己卯,至長安,詔以帛十萬匹、金銀十萬兩償其馬直。休有口辯,盧杞恐其見上得幸,乘其未至,先除光祿卿。
硃滔、王武俊軍至魏州,田悅具牛酒出迎,魏人歡呼動地。滔營於愜山,是日,李懷光軍亦至,馬燧等盛軍容迎之。滔以為襲己,遽出陳。懷光勇而無謀,欲乘其營壘未就擊之。燧請且休將士,觀釁而動,懷光曰:“彼營壘既立,將為後患,此時不可失也。”遂擊滔於愜山之西,殺步卒千餘人,滔軍崩沮。懷光按轡觀之,有喜色。士卒爭入滔營取寶貨,王武俊引二千騎橫衝懷光軍,軍分為二。滔引後繼之,官軍大敗,蹙入永濟渠溺死者不可勝數,人相蹈藉,其積如山,水為之不流,馬燧等各收軍保壘。是夕,滔等堰永濟渠入王莽故河,絕官軍糧道及歸路。明日,水深三尺餘。馬燧懼,遣使卑辭謝滔,求與諸節度歸本道,奏天子,請以河北事委五郎處之。滔欲許之,王武俊以為不可。滔不從。秋七月,燧與諸軍涉水而西,退保魏縣以拒滔,滔乃謝武俊,武俊由是恨滔。後數日,滔等亦引兵營魏縣東南,與官軍隔水相拒。
李納求援於滔等,滔遣魏博兵馬使信都承慶將兵助之。納攻宋州,不克,遣兵馬使李克信、李欽遙戍濮陽、南華以拒劉洽。
甲辰,以淮寧節度使李希烈兼平盧、淄青、兗鄆、登萊、齊州節度使,討李納。又以河東節度使馬燧兼魏博、澶相節度使。加朔方、邠寧節度使李懷光同平章事。
神策行營招討使李晟請以所將兵北解趙州之圍,與張孝忠合勢圖范陽,上許之,晟自魏州引兵北趨趙州,王士真解圍去。晟留趙州三日,與孝忠合兵北略恆州。
演州司馬李孟秋舉兵反,自稱安南節度使。安南都護輔良交討斬之。
八月,丁未,置汴東、西水陸運、兩稅、鹽鐵使二人,度支總其大要而已。
辛酉,以涇原留後姚令言為節度使。
盧杞惡太子太師顏真卿,欲出之於外。真卿謂杞曰:“先中丞傳首至平原,真卿以舌舐面血。今相公忍不相容乎!”杞矍然起拜,然恨之益甚。
九月,癸卯,殿中少監崔漢衡自吐蕃歸,贊普遣其臣區頰贊隨漢衡入見。冬,十月,辛亥,以湖南觀察使曹王皋為江南西道節度使。皋至洪州,悉集將佐,簡閱其才,得牙將伊慎、王鍔等,擢為大將,引荊襄判官許孟容置幕府。慎,兗州人;孟容,長安人也。慎常從李希烈討梁崇義,希烈愛其才,欲留之,慎逃歸。希烈聞皋用慎,恐為己患,遺慎七屬甲,詐為復書,墜之境上。上聞之,遣中使即軍中斬慎,皋為之論雪;未報。會江賊三千餘眾入寇,皋遣慎擊賊自贖;慎擊破之,斬首數百級而還,由是得免。
盧杞秉政,知上必更立相,恐其分己權,乘間薦吏部侍郎關播儒厚,可以鎮風俗。丙辰,以播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政事皆決於杞,播等斂衽無所可否。上嘗從容與宰相論事,播意有所不可,起立欲言,杞目之而止。還至中書,杞謂播曰:“以足下端愨少言,故相引至此,曏者奈何發口欲言邪!”播自是不復敢言。
戊辰,遣都官員外郎河中樊澤使於吐蕃,告以結盟之期。
丙子,肅王詳薨。
十一月,己卯朔,加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同平章事。
田悅德硃滔之救,與王武俊議奉滔為主,稱臣事之,滔不可,曰:“愜山之捷,皆大夫二兄之力,滔何敢獨居尊位!”於是幽州判官李子千、恆冀判官鄭濡等共議:“請與鄆州李大夫為四國,俱稱王而不改年號,如昔諸侯奉周家正朔。築壇同盟,有不如約者,眾共伐之。不然,豈得常為叛臣,茫然無主,用兵既無名,有功無官爵為賞,使將吏何所依歸乎!”滔等皆以為然。滔乃自稱冀王,田悅稱魏王,王武俊稱趙王,仍請李納稱齊王。是日,滔等築壇于軍中,告天而受之。滔為盟主,稱孤;武俊、悅、納稱寡人。所居堂曰殿,處分曰令,群下上書曰箋,妻曰妃,長子曰世子。各以其所治州為府,置留守兼元帥,以軍政委之;又置東西曹,視門下、中書省;左右內史,視侍中、中書令;餘官皆仿天朝而易其名。
武俊以孟華為司禮尚書,華竟不受,嘔血死。以兵馬使衛常寧為內史監,委以軍事。常寧謀殺武俊,武俊腰斬之。武俊遣其將張終葵寇趙州,康日知擊斬之。
李希烈帥所部兵三萬徙鎮許州,遣所親詣李納,與謀共襲汴州。遣使告李勉,雲已兼領淄青,欲假道之官。勉為之治橋、具饌以待之,而嚴為之備。希烈竟不至,又密與硃滔等交通,納亦數遣游兵渡汴以迎希烈。由是東南轉輸者皆不敢由汴渠,自蔡水而上。
十二月,丁丑,李希烈自稱天下都元帥、太尉、建興王。時硃滔等與官軍相拒累月,官軍有度支饋糧,諸道益兵,而滔與王武俊孤軍深入,專仰給於田悅,客主日益困弊。聞李希烈軍勢甚盛,頗怨望,乃相與謀遣使詣許州,勸希烈稱帝,希烈由是自稱天下都元帥。
司天少監徐承嗣請更造《建中正元歷》;從之。
段譯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二建中二年(辛酉、781)唐紀四十三唐德宗建中二年(辛酉,公元781年)
[1]六月庚寅,以浙江東·西觀察使、蘇州刺史韓為潤州刺史、浙江東·西節度使,名其軍曰鎮海。
[1]六月,庚寅(初三),德宗任命浙江東西觀察使、蘇州刺史韓為潤州刺史、浙江東西節度使,將他統轄的軍隊定名為鎮海軍。
[2]張著至襄陽,梁崇義益懼,陳兵而見之。藺杲得詔不敢發,馳見崇義請命。崇義對著號泣,竟不受詔。著復命。
[2]張著來到襄陽,梁崇義愈加恐懼,讓士兵結成陣列來接見張著。藺杲得到出任鄧州刺史的詔書,不敢啟程就任,馳馬去見梁崇義請示命令。梁崇義面對張著號啕大哭,但到底不肯接受詔命。張著只好回朝復命。
癸巳,進李希烈爵南平郡王,加漢南、漢北兵馬招討使,督諸道兵討之。楊炎諫曰:“希烈為董秦養子,親任無比,卒逐秦而奪其位。為人狼戾無親,無功猶倔強不法,使平崇義,何以制之!”上不聽。炎固爭之,上益不平。
癸巳(初六),德宗晉升李希烈爵位為南平郡王,加封漢南、漢北兵馬招討使,督率各道兵馬討伐梁崇義。楊炎規勸說;“李希烈是董秦的養子,董秦親近並信任他的程度無可比擬,但李希烈最終還是驅逐了董秦,並奪取了他的職位。李希烈為人兇狠暴戾,六親不認,他無功於朝廷,尚且態度強硬而不守國法,假如讓他平定了梁崇義,將如何控制他呢!”德宗不聽楊炎的建議,楊炎堅持己見,爭議再三,德宗對楊炎愈加不滿。
荊南牙門將吳少誠以取梁崇義之策乾李希烈,希烈以少誠為前鋒。少誠,幽州潞人也。
荊南牙門將吳少誠帶著攻取梁崇義的策謀謁見李希烈,李希烈任命吳少誠為前鋒。吳少誠是幽州潞縣人。
時內自關中,西暨蜀、漢,南盡江、淮、閩、越,北至太原,所在出兵,而李正己遣兵扼徐州甬橋、渦口,梁崇義阻兵襄陽,運路皆絕,人心震恐。江、淮進奉船千餘艘,泊渦口不敢進,上以和州刺史張萬福為濠州刺史。萬福馳至渦口,立馬岸上,發進奉船,淄青將士停岸睥睨不敢動。
當時,內自關中,西至蜀、漢,南達江、淮、閩、越,北到太原,到處發兵,而李正己派兵扼守徐州的甬橋和渦口,梁崇義擁兵襄陽,運輸通道全被切斷,人心為之震驚恐慌。江、淮的進奉船一千餘艘,停泊在渦口而不敢前進。德宗任命和州刺史張萬福為濠州刺史。張萬福疾馳到渦口,騎著馬立在岸上,命令進奉船進發,淄青的將士停在岸邊,斜目觀望,但不敢妄動。
[3]辛丑,汾陽忠武王郭子儀薨。子儀為上將,擁強兵,程元振、魚朝恩讒毀百端,詔書一紙徵之,無不即日就道,由是讒謗不行。嘗遣使至田承嗣所,承嗣西望拜之曰:“此膝不屈於人若干年矣!”李靈曜據汴州作亂,公私物過汴者皆留之,惟子儀物不敢近,遣兵衛送出境。校中書令考凡二十四,月入俸錢二萬緡,私產不在焉;府庫珍貨山積。家人三千人,八子、七婿皆為朝廷顯官;諸孫數十人,每問安,不能盡辯,頷之而已。僕固懷恩、李懷光、渾皆出麾下,雖貴為王公,常頤指役使,趨走於前,家人亦以仆隸視之。天下以其身為安危殆三十年,功蓋天下而主不疑,位極人臣而眾不疾,窮奢極欲而人不非之,年八十五而終。其將佐至大官,為名臣者甚眾。
[3]辛丑(十四日),汾陽忠武王郭子儀去世。郭子儀是位傑出的將領,擁有強兵,程元振、魚朝恩曾對他用讒言百般詆毀,但只要有一紙詔書徵召,他沒有一次不是當日啟程的,由於這些,誹謗才失去了作用。郭子儀曾經派遣使者到田承嗣處,田承嗣向西下拜說:“我這膝蓋不向人彎屈已經有若干年頭了!”李靈曜依憑汴州發起叛亂,公私物品經過汴州的,全都被他扣留,惟有郭子儀的物品,他不敢靠近,還派兵護衛,送出州境。據統計,郭子儀擔任中書令總計二十四年,每月收入薪俸錢二萬緡,私產尚不在計算之列,家中的倉庫里珍異寶貨堆積如山。郭子儀舉家三千人,有八個兒子、七個女婿,都是朝廷中顯要的官員。他的孫子有數十人,每當向他問安時,他不能一一辨認,只是向他們點頭而已。僕固懷恩、李懷光、渾都是他的部下,雖然貴為王公,但郭子儀經常對他們頤指氣使,任意驅使,而他們在郭子儀面前用小步快走,以示身分卑微,郭子儀家人也將他們視為僕從。郭子儀以一身維繫全國安危將近三十年,他的功勞天下無雙,但皇上不猜疑他;他的地位達到了人臣的頂峰,但眾人不妒忌他;他窮極奢華,盡情享受;但人們不非難他。他八十五歲時壽終。他的將佐當上大官、成為名臣的人物很多。
[4]壬子,以懷、鄭、河陽節度副使李艽為河陽、懷州節度使,割東畿五縣隸焉。
[4]壬子(二十五日),德宗任命懷、鄭、河陽節度副使李艽為河陽、懷州節度使,分割東都五個畿縣歸其管轄。
[5]北庭、安西自吐蕃陷河、隴,隔絕不通,伊西、北庭節度使李元忠、四鎮留後郭昕帥將士閉境拒守,數遣使奉表,皆不達,聲問絕者十餘年;至是,遣使間道歷諸胡自回紇中來,上嘉之。秋,七月,戊午朔,加元忠北庭大都護,賜爵寧塞郡王;以昕為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使,賜爵武威郡王;將士皆遷七資。元忠姓名,朝廷所賜也,本姓曹,名令忠;昕,子儀弟之子也。
[5]北庭、安西自從吐蕃陷落河、隴以來,便與朝廷隔絕不通了。伊西、北庭節度使李元忠、四鎮留後郭昕率領將士嚴守四境,抗拒吐蕃,屢次派遣使者上表,都未到達,音信斷絕長達十餘年。至此,李元忠、郭昕派使者抄偏僻小道,經諸胡人居處,從回紇來到朝廷,德宗對此很是嘉許。秋季,七月,戊午朔(初一),德宗加封李元忠為北庭大都護,賜爵寧塞郡王;任命郭昕為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使,賜爵武威郡王,所轄將士全部超遷戰功七等。李元忠這一姓名,是朝廷賜給的,李元忠原本姓曹,名令忠。郭昕是郭子儀弟弟的兒子。
[6]李希烈以久雨未進軍,上怪之,盧杞密言於上曰:“希烈遷延,以楊炎故也。陛下何愛炎一日之名而墮大功;不若暫免炎相以悅之,事平復用,無傷也。”上以為然,庚申,以炎為左僕射,罷政事。以前永平節度使張鎰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鎰,齊丘之子也。以朔方節度使崔寧為右僕射。
[6]因多日來連續降雨,李希烈未能進軍,受到德宗的責怪。盧杞暗中對德宗說:“李希烈拖延不進,是因為楊炎的原故。陛下何必顧惜楊炎暫時的聲譽,而毀壞了大功業,不如暫時免除楊炎的相職,使李希烈高興,事情平息以後再起用楊炎,這並沒有什麼妨害。”德宗認為盧杞說得對。庚申(初三),德宗任命楊炎為左僕射,罷去知政事,任命前永平節度使張鎰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張鎰是張齊丘的兒子。任命朔方節度使崔寧為右僕射。
[7]丙子,贈故伊州刺史袁光庭工部尚書。光庭天寶末為伊州刺史,吐蕃陷河、隴,光庭堅守累年,吐蕃百方誘之,不下。糧竭兵盡,城且陷,光庭先殺妻子,然後自焚。郭昕使至,朝廷始知之,故贈官。
[7]丙子(十九日),朝廷追贈已故伊州刺史袁光庭為工部尚書。袁光庭在天寶末年出任伊州刺史。吐蕃攻陷河、隴後,袁光庭堅守多年,吐蕃千方百計地引誘他,都不能將伊州攻下。後來糧食吃光,士卒戰死,伊州城將要陷落,袁光庭事先殺死妻子兒女,然後自焚而死。郭昕的使者到來,朝廷才知道了袁光庭的事跡,所以給他追贈官爵。
[8]辛巳,以寧節度使李懷光兼朔方節度使。
[8]辛巳(二十四日),德宗讓寧節度使李懷光兼任朔方節度使。
[9]癸未,河東節度使馬燧,昭義節度使李抱真,神策先鋒都知兵馬使李晟,大破田悅於臨。
[9]癸未(二十六日),河東節度使馬燧、昭義節度使李抱真、神策先鋒都知兵馬使李晟在臨大破田悅。
時悅攻臨,累月不拔,城中食且盡,府庫竭,士卒多死傷。張飾其愛女,使出拜將士曰:“諸君守戰甚苦,家無他物,請鬻此女為將士一日之費。”眾皆哭,曰:“願盡死力,不敢言賞。”李抱真告急於朝,詔馬燧將步騎二萬與抱真討悅,又遣李晟將神策兵與之懼;又詔幽州留後朱滔討惟岳。
當時,田悅進攻臨,歷時幾個月,不能攻克,城中的食品將要吃光,倉庫的儲備已經用完,士卒傷亡,為數很多。張將心愛的女兒打扮起來,讓女兒出來拜見將士,他說:“諸位堅守城池,甚是辛苦,我家沒有別的東西,請讓我把這個兒女賣掉,權當將士們一天的費用。”大家都哭著說:“我們甘願用盡全力,而決不敢談論獎賞。”李抱真向朝廷告急,德宗下詔命令馬燧帶領步兵、騎兵共二萬人與李抱真討伐田悅,又派遣李晟帶領神策兵與二人同討田悅,又下詔命令幽州留後朱滔討伐李惟岳。
燧等軍未出險,先遣使持書諭悅,為好語,悅謂燧畏之,不設備。燧與抱真合兵八萬,東下壺關,軍於邯鄲,擊悅支軍,破之。悅方急攻臨,分李惟岳兵五千助楊朝光。明日,燧等進攻朝光柵,悅將萬餘人救之,燧命大將李自良等御之於雙岡,令之曰:“悅得過,必斬爾!”自良等力戰,悅軍卻。燧推火車焚朝光柵,斬朝光,獲首虜五千餘級。居五日,燧等進軍至臨,悅悉眾力戰,凡百餘合,悅兵大敗,斬首萬餘級。悅引兵夜遁,邢州圍亦解。
馬燧等人的軍隊還沒有脫出險境時,先派遣使者帶著書信去開導田悅,向他說了一些好話,田悅認為馬燧畏懼他,不再設定防備。馬燧與李抱真兩軍匯合共八萬人,東下壺關,在邯鄣駐紮,進擊田悅的支屬部隊,並且打敗了他們。田悅正在急切地攻打臨,分出李惟岳五千人去援助楊朝光。第二天,馬燧等人進攻楊朝光的營柵,田悅帶領一萬餘人去援救。馬燧讓大將李自良等人在雙岡抵禦田悅,命令他說:“只要田悅通過了雙岡,就一定將你斬首!”李自良等人備力激戰,田悅的軍隊退卻了。馬燧推出燒著火的車輛焚燒楊朝光的柵欄,殺了楊朝光,斬得敵首五千餘級。過了五天,馬燧等人進軍到臨,田悅全軍出動,奮力而戰,經過約一百多個回合,田悅軍大敗,被斬首一萬餘級。田悅領兵連夜逃走,邢州也解圍了。
時平盧節度使李正己已薨,子納秘之,擅領軍務。悅求救於納及李惟岳,納遣大將衛俊將兵萬人,惟岳遣兵三千人救之。悅收合散卒,得二萬餘人,軍於洹水;淄青軍其東,成德軍其西,首尾相應。馬燧帥諸軍進屯鄴,奏求河陽兵自助;詔河陽節度使李艽將兵會之。
當時,平盧節度使李正己已經去世,李正己的兒子李納隱瞞了這一訊息,擅自接管了平盧軍務。田悅向李納和李惟岳求救,李納派遣大將衛俊帶兵一萬人,李惟岳派兵三千人,去援救田悅。田悅收聚潰散的士兵,得到二萬餘人,駐紮在洹水。淄青軍在田悅東邊駐紮,成德軍在田悅西邊駐紮,首尾相互接應。馬燧率領各軍進軍至鄴城屯駐,上奏請求讓河陽兵前來援助,德宗頒詔命令河陽節度使李艽帶兵與馬燧會師。
[10]八月,李納始發喪,奏請襲父位,上不許。
[10]八月,李納開始發喪,上奏請求承襲父親的職位,德宗不肯答應。
[11]梁崇義發兵攻江陵,至四望,大敗而歸,乃收兵襄、鄧。李希烈引軍循漢而上,與諸道兵會;崇義遣其將翟暉、杜少誠逆戰於蠻水,希烈大破之;追至疏口,又破之。二將請降,希烈使將其眾先入襄陽慰諭軍民。崇義閉城拒守,守者開門爭出,不可禁。崇義與妻赴井死,傳首京師。
[11]梁崇義派兵攻打江陵,來到四望山,大敗而回,於是收兵進入襄州和鄧州。李希烈帶領軍隊沿漢水溯流而上,與各道兵馬會合。梁崇義派遣將領翟暉、杜少誠在蠻水迎戰,李希烈大破敵軍,追擊至口,再破敵軍。翟暉、杜少誠二將請求投降,李希烈使二人帶領部下首先進入襄陽,慰問城內軍民。梁崇義關閉城門抵抗,守城的人們打開城門,爭先出城,不可禁止。梁崇義與妻子投井而死,二人的頭顱被傳送到京城。
[12]范陽節度使朱滔將討李惟岳,軍於莫州;張孝忠將精兵八千守易州,滔遣判官蔡雄說孝忠曰:“惟岳乳臭兒,敢拒朝命;今昭義、河東軍已破田悅,淮寧李僕射克襄陽,計河南諸軍,朝夕北向,恆、魏之亡,可佇立而須也。使君誠能首舉易州以歸朝廷,則破惟岳之功自使君始,此轉禍為福之策也。”孝忠然之,遣牙官程華詣滔,遣錄事參軍董稹奉表詣闕,滔又上表薦之;上悅。九月,辛酉,以孝忠為成德節度使。命惟岳護喪歸朝,惟岳不從。孝忠德滔,為子茂和娶滔女,深相結。
[12]范陽節度使朱滔準備前去討伐李惟岳,在莫州駐紮。張孝忠帶領精兵八千防守易州,朱滔派遣判官蔡雄勸告張孝忠說:“李惟岳不過是個了乳臭小兒,竟敢抗拒朝命!現在昭義、河東二軍已經打敗田悅,淮寧李僕射攻克襄陽,算來河南各軍早晚要向北挺進,恆州、魏州的覆亡,那是可以立待而至的了。你如果能夠帶頭將易州歸屬朝廷,那么,打敗李惟岳的功勞便是由你開頭的,這正是你轉禍為福的良策啊。”張孝忠認為言之有理,便派遣牙官程華至朱滔處,派遣錄事參軍董稹到朝廷去進獻表章,朱滔又上表舉薦張孝忠,德宗很是高興。九月辛酉(初六),德宗任命張孝忠為成德節度使。命令李惟岳護送死者回朝,李惟岳不肯聽從。張孝忠感激朱滔的恩德,為兒子張茂和娶朱滔女兒,兩人深相結納。
[13]壬戌,加李希烈同平章事。
[13]壬戌(初七),德宗加封李希烈同平章事。
[14]初,李希烈請討梁崇義,上對朝士亟稱其忠。黜陟使李承自淮西還,言於上曰:“希烈必立微功;但恐有功之後,偃蹇不臣,更煩朝廷用兵耳!”上不以為然。
[14]當初,李希烈請求討伐梁崇義,德宗對朝中人士屢次稱道李希烈有忠心。黜陟使李承從淮西回朝,對德宗說:“李希烈肯定能立點微小的功勞,只怕有了功勞以後,驕橫傲慢,不盡為臣之道,還要煩勞朝廷再用刀兵罷了!”德宗不以為然。
希列既得襄陽,遂據之為己有,上乃思承言。時承為河中尹,甲子,以承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上欲以禁兵送上,承請單騎赴鎮;至襄陽,希烈置之外館,迫脅萬方,承誓死不屈,希烈乃大掠闔境所有而去。承治之期年,軍府稍完。希烈留牙將於襄州,守其所掠財,由是數有使者往來。承亦遣其腹心臧叔雅往來許、蔡,厚結希烈腹心周曾等,與之陰圖希烈。
李希烈得到襄陽以後,便將襄陽據為己有,德宗這才想起李承的預言。當時,李承擔任河中尹,甲子(初九),德宗任命李承為山南東道節度使。德宗打算派禁兵護送他上任,李承請求單人匹馬前往山南東道。李承來到襄陽時,李希烈將李承安置在客舍中,千方百計地逼迫威脅他,李承誓死不屈,於是李希烈大肆擄掠了全州所有而離去。李承治理山南東道整整一年,軍府才逐漸完備。李希烈將牙將留在襄州,看守擄掠的財物,由此雙方常有使者往來。李承也派遣親信臧叔雅往來於許州和蔡州,深深結納李希烈的親信周曾等人,與他們暗中謀算李希烈。
[15]初,蕭嵩家廟臨曲江,玄宗以娛游之地,非神靈所宅,命徙之。楊炎為相,惡京兆尹嚴郢,左遷大理卿;盧杞欲陷炎,引郢為御史大夫。先是,炎將營家廟,有宅在東都,憑河南尹趙惠伯賣之,惠伯買以為官廨,郢按之,以為有羨利。杞召大理正田晉議法,晉以為:“律,監臨官市買有羨利,以乞取論,當奪官。”杞怒,貶晉衡州司馬。更召他吏議法,以為:“監主自盜,罪當絞。”炎廟正直蕭嵩廟地,杞因譖炎,雲“茲地有王氣,故玄宗令嵩徙之;炎有異志,故於其地建廟。”冬,十月,乙未,炎自左僕射貶崖州司馬;未至崖州百里,縊殺之。惠伯自河中尹貶費州多田尉;尋亦殺之。
[15]當初,蕭嵩的家廟瀕臨曲江,玄宗認為曲江是娛樂游觀的地方,不是建造神靈廟宇的處所,便命蕭嵩遷移家廟。楊炎擔任宰相,憎惡京兆尹嚴郢,把他降職為大理卿。盧杞打算陷害楊炎,便薦引嚴郢為御史大夫。在此之前,楊炎準備營造家廟,因有住宅在東都洛陽,便請河南尹趙惠伯為他賣掉,趙惠伯卻將此宅買來充當官署。嚴郢按察此事,認為其中有不應得的餘利。盧杞召來大理正田晉,商議處罰二人的刑律依據,田晉認為:“根據刑律,本人管理官府設立的市場,購買物品獲取餘利的,以索取論處,應當剝奪官位。”盧杞大怒,將田晉貶為衡州司馬。盧杞又召另外的官吏來商議罰治二人的刑律,該人認為:“在本人主管的公務中自行盜竊的,罪當處以絞刑。”楊炎的家廟正當蕭嵩的家廟所在之地,盧杞藉此誣陷楊炎說:“這個地方有帝王之氣,所以玄宗才命令蕭嵩遷移家廟。楊炎有心背叛朝廷,所以才在此地建造家廟。”冬季,十月,乙未(十日),楊炎由左僕射被貶為崖州司馬。楊炎行至距崖州一百里處,遭到了縊殺。越惠伯由河中尹被貶為費州多田尉,不久也被殺死。
[16]辛巳,冊太子妃蕭氏。
[16]辛巳(疑誤),冊立蕭氏為太子妃。
[17]癸卯,太廟。先是,太祖既正東向之位,獻、懿二祖皆藏西夾室,不饗;至是,復奉獻祖東向而饗之。
[17]癸卯(十八日),德宗在太廟合祭遠近祖先的牌位。在此之前,太祖的牌位已在太廟中,當東向位,獻祖、懿祖的牌位則都存放在西夾室內,不予祭獻。至此,再次將獻祖奉為東向位,予以祭獻。
[18]徐州刺史李洧,正己之從父兄也。李納寇宋州,彭城令太原白季庚說洧舉州歸國;洧從之,遣攝巡官崔程奉表詣闕,且使口奏,並白宰相,以“徐州不能獨抗納,乞領徐、海、沂三州觀察使,況海、沂二州,今皆為納有。洧與刺史王涉、馬萬通素有約,苟得朝廷詔書,必能成功。”程自外來,以為宰相一也,先白張鎰,鎰以告盧杞。杞怒其不先白己,不從其請。戊申,加洧御史大夫,充招諭使。
[18]徐州刺史李洧是李正己的堂兄。李納侵犯宋州,彭城令太原人白季庚勸說李洧率領全州歸順朝廷,李洧聽從了他的勸告,派遣攝巡官崔程帶著表章到朝廷去,讓他口頭上奏皇上,並且稟告宰相,大意是:“徐州無力獨自抵抗李納,李洧乞求擔任徐、海、沂三州觀察使,況且海、沂二州,現在都已被李納占有。李洧與刺史王涉、馬萬通素有約定,如果能夠得到朝廷的詔書,必定能夠成功。”崔程來自外地,以為宰相都一樣,於是先向張鎰稟告,張鎰又轉告了盧杞。盧杞惱火崔程不先向自己稟告,便不答應他的請求。戊申(二十三日),加封李洧為御史大夫,充任招諭使。
[19]十一月,戊午,以永樂公主適檢校比部郎中田華,上不欲違先志故也。
[19]十一月,戊午(初四),將永樂公主嫁給檢校比部郎中田華,以示皇上不想違背原先的意圖。
[20]蜀王傀更名遂。
[20]蜀王李傀改名李遂。
[21]辛酉,宣武節度使劉洽,神策都知兵馬使曲環,滑州刺史襄平李澄,朔方大將唐朝臣,大破淄青、魏博之兵於徐州。
[21]辛酉(初七),宣武節度使劉洽、神策都知兵馬使曲環、滑州刺史襄平人李澄、朔方大將唐朝臣,在徐州大破淄青、魏博軍。
先是,李納遣其將王溫會魏博將信都崇慶共攻徐州,李洧遣牙官溫人王智興詣闕告急。智興善走,不五日而至。上為之發朔方兵五千人,以朝臣將之,與洽、環、澄共救之。時朔方軍資裝不至,旗服弊惡,宣武人嗤,之曰:“乞子能破賊乎!”朝臣以其言激怒士卒,且曰:“都統有令,先破賊營者,營中物悉與之。”士皆憤怒爭奮。
在此之前,李納派遣將領王溫會合魏博領信都崇慶,一齊攻打徐州,李洧派遣牙官溫縣人王智興前往朝廷告急。王智興擅長跑路,不出五天,便到了朝廷。德宗為李洧派出朔方兵五千人,讓唐朝臣帶領著他們,與劉洽、曲環、李澄共同援救徐州。當時,朔方軍的物資裝備沒有運到,旗幟服裝破敗粗劣,宣武人嗤笑朔方軍說:“叫花子能夠打敗敵人嗎!”唐朝臣用宣武人的話來激怒士兵,而且說:“都統有令,先打破敵人營壘的,便將營壘中的物品悉數給他。”士卒們都憤怒而起,奮力爭先。
崇慶、溫攻彭城,二旬不能卞,請益兵於納;納遣其將石隱金將萬人助之,與劉洽等相拒於七里溝。日向暮,洽引軍稍卻,朔方馬軍使楊朝晟言於唐朝臣曰:“公以步兵負山而陳,以待兩軍,我以騎兵伏于山曲,賊見懸軍勢孤,必搏之;我以伏兵絕其腰,必敗之。”朝臣從之。崇慶等果將騎二千逾橋而西,追擊官軍,伏兵發,橫擊之;崇慶等兵中斷,狼狽而返,阻橋以拒官軍。其兵有爭橋不得,涉水而渡者。朝晟指之曰:“彼可涉,吾何為不涉!”遂涉水擊,據橋者皆走,崇慶等兵大潰;洽等乘之,斬首八千級,溺死過半。朔方軍盡得其輜重,旗服鮮華,乃謂宣武人曰:“乞子之功,孰與宋多?”宣武人皆慚。官軍乘勝逐北,至徐州城下,魏博、淄青軍解圍走,江、淮漕運始通。
信都崇慶和王溫攻打彭城,歷時二十天,未能攻克,向李納請求增加兵力。李納派遣將領石隱金帶領一萬人援助他們,與劉洽等人在七里溝相峙。天色漸晚,劉洽帶領軍隊稍稍退卻,朔方馬軍使楊朝晟對唐朝臣說:“你率領步兵背山列陣,等待信都崇慶、王溫二軍的到來,我率領騎兵在山中的曲折之處埋伏。敵軍看到你孤軍深入,勢單力薄,定會前來與你拼搏,我率領伏兵攔腰截斷敵軍,定能打敗他們。”唐朝臣聽從了他的意見。信都崇慶等人果然帶領騎兵二千人,越過橋來,向西挺進,追擊官軍。楊朝晟的伏兵發動,從側面進擊敵軍。信都崇慶等人的軍隊被從中切斷,狼狽而回,退至橋前,抗拒官軍。部下有些士兵爭著過橋受阻,便淌水過河,楊朝晟指著這些人說:“他們可以淌水過河,我們為什麼不能淌水過河!”於是楊朝晟淌著河水進擊,占據橋頭的敵軍都逃跑了,信都崇慶等人的軍隊全面潰退,劉洽等人率兵追趕,斬首八千級,淹死的人超過一半。朔方軍悉數得到了敵軍的輜重,旗幟鮮明,服裝華麗,於是對宣武人說:“叫花子立下的功勞,與你們宋州兵相比,到底是誰的多呀?”宣武人都覺得慚愧了。官軍乘勝向北追擊,來到徐州城下,魏博和淄青的軍隊解除了對徐州的包圍,撤退逃走,江、淮漕運又開始通暢了。
[22]己巳,詔削李惟岳官爵;募所部降者,赦而賞之。
[22]己巳(十五日),德宗下詔削去李惟岳的官爵,對能夠招集部下歸降的將領,予以赦免並獎賞。
[23]甲申,淮南節度使陳少游遣兵擊海州,其刺史王涉以州降。
[23]甲申(三十日),淮南節度使陳少游派兵進擊海州,海州刺史王涉率領全州歸降。
[24]十二月,李納密州刺史馬萬通乞降;丁酉,以為密州刺史。
[24]十二月,李納的部下密州刺史馬萬通請求歸降,丁酉(十三日),德宗任命他為密州刺史。
[25]崔漢衡至吐蕃,贊普以敕書稱貢獻及賜,全以臣禮見處;又,雲州之西,當以賀蘭山為境,邀漢衡更請之。丁未,漢衡遣判官與吐蕃使者入奏。上為之改敕書、境土,皆如其請。
[25]崔漢衡來到吐蕃。吐蕃贊普認為敕書中使用貢獻、賜給等語,完全是對臣屬之禮對待吐蕃;此外,還提出在雲州西面,雙方應當以賀蘭山為邊界,請崔漢衡回去再為請求。丁未(二十三日),崔漢衡派遣判官與吐蕃使者入朝上奏,德宗為吐蕃修改了敕書,改訂了邊境,一切都如吐蕃請求的那樣。
[26]加馬燧魏博招討使。
[26]德宗加封馬燧為魏博招討使。
三年(壬戌、782)
三年(壬戌,公元782年)
[1]春,正月,河陽節度使李引兵逼衛州,田悅守將任履虛詐降,既而復叛。
[1]春季,正月,河陽節度使李領兵逼近衛州,田悅部下的守城將領任履虛詐降,不久再次反叛。
[2]馬燧等諸軍屯於漳濱。田悅遣其將王光進築月城以守長橋,諸軍不得渡。燧以鐵鎖連車數百,實以土囊,塞耳下流,水淺,諸軍涉渡。時軍中乏糧,悅等深壁不戰。燧命諸軍持十日糧,進屯倉口,與悅夾洹水而軍。李抱真、李問曰:“糧少而深入,何也?”燧曰:“糧少則利速戰,今三鎮連兵不戰,欲以老我師;我若分軍擊其左右,悅必救之,則我腹背受敵,戰必不利。故進軍逼悅,所謂攻其所必救也。彼苟出戰,必為諸君破之。”乃為三橋逾洹水,日往挑戰,悅不出。燧令諸軍夜半起食,潛師循洹水直趨魏州,令曰:“賊至,則止為陳。”留百騎擊鼓鳴角於營中,仍抱薪持火,俟諸軍畢發,則止鼓角匿其旁;俟悅軍畢渡,焚其橋。軍行十里所,悅聞之,帥淄青、成德步騎四萬逾橋掩其後,乘風縱火,鼓譟而進。燧按兵不動,先除其前草莽百步為戰場,結陳以待之,募勇士五千餘人為前列。悅軍至,火止,氣衰,燧縱兵擊之,悅軍大敗。神策、昭義、河陽軍小卻,見河東軍捷,還斗,又破之。追奔至,三橋已焚,悅軍亂,赴水溺死不可勝紀,斬首二萬餘級,捕虜三千餘人,屍相枕藉三十餘里。
[2]馬燧等人所率各軍在漳水之濱屯駐。田悅派遣部將王光進沿河築成半月形的城牆,以便防守長橋。馬燧等人所率各軍無法渡河,便用鐵鎖鏈將數百輛車連結在一起,裝入盛滿土的口袋,在長橋下游將漳水堵塞,下游水淺,各軍得以淌水而渡。當時馬燧等人軍中缺少糧食,而田悅等人固守營壘,不肯出戰。馬燧命令各軍只帶十天的口糧,進軍到倉口,與田悅隔著洹水駐紮下來。李抱真、李問馬燧說:“我軍糧食短少,又深入敵境,是何道理?”馬燧說:“糧食短少,利於速戰。現在魏博、淄青、成德三鎮兵馬接連,不肯出戰,目的是挫傷我軍的銳氣。倘若我軍分兵進擊敵軍左右兩翼,田悅必定援助,我軍便會腹背受敵,打起來一定不利於我軍。所以進軍逼迫田悅,這就是人們所說的進攻敵人必定要去救援的地方。假如敵軍出戰,定然會被諸位打敗。”於是馬燧搭起三座浮橋,越過洹水,每天都去挑戰,但田悅不肯出來。馬燧讓各軍半夜起來進餐,暗中發兵,沿著洹水直奔魏州,他下令說:“若是敵軍到了,就停下來,列陣相待。”馬燧留下一百騎兵在營中擊鼓吹角,並且抱來柴草,握好火種,命他們等到各軍全都出發以後,便停止打鼓吹角,躲在一旁;等到田悅軍完全渡過洹水時,便將浮橋燒掉。各軍行進了十里,田悅聽見了,便率領淄青、成德步兵、騎兵共四萬人,越過橋來,掩襲其後,乘風放火,擂鼓吶喊,向前行進。馬燧按兵不動,先剷除了軍前百步之內的野草叢莽做為戰場,結成陣列,等待敵軍,並召集勇敢的士卒五千餘人,作為前鋒。田悅軍趕到時,火已止熄,士氣衰竭,馬燧便發兵進擊,田悅軍大敗。神策、昭義、河陽軍稍稍退卻,看見河東軍獲勝,回過頭來再與敵軍戰鬥,又將敵軍打敗。馬燧軍追趕上敵軍時,三座浮橋已被燒毀,田悅軍混亂不堪,被趕到水中淹死的人無法計算,共斬首二萬餘級,俘虜三千餘人,屍首橫躺豎臥,連綿三十餘里。
悅收余兵千餘人走魏州。馬燧與李抱真不協,頓兵平邑浮圖。悅夜至南郭,大將李長春閉關不內,以俟官軍,久之,天且明,長春乃開門內之。悅殺長春,嬰城拒守。城中士卒不滿數千,死者親戚,號哭滿街。悅憂懼,乃持佩刀,乘馬立府門外,悉集軍民,流涕言曰:“悅不肖,蒙淄青、成德二丈人保薦,嗣守伯父業,今二丈人即世,其子不得承襲,悅不敢忘二丈人大恩,不量其力,輒拒朝命,喪敗至此,使士大夫肝腦塗地,皆悅之罪也。悅有老母,不能自殺,願諸公以此刀斷悅首,持出城降馬僕射,自取富貴,無為與悅俱死也!”因從馬上自投地。將士爭前抱持悅曰:“尚書舉兵徇義,非私己也。一勝一負,兵家之常。某輩累世受恩,何忍聞此!願奉尚書一戰,不勝則以死繼之。”悅曰:“諸公不以悅喪敗而棄之,悅雖死,敢忘厚意於地下!”乃與諸將各斷髮,約為兄弟,誓同生死;悉出府庫所有及斂富民之財,得百餘萬,以賞士卒;眾心始定。復召貝州刺史邢曹俊,使之整部伍,繕守備,軍勢復振。
田悅收拾殘兵一千餘人逃往魏州。馬燧與李抱真不合,將軍隊屯駐在平邑的佛寺中。田悅連夜來到魏州南郊,大將李長春關閉城門,不讓田悅開進,以等待官軍的到來。過了許久,天快亮時,李長春才打開城門,放田悅進城。田悅殺了李長春,據城固守。城中士卒不滿數千人,死者的親戚在街上到處哭號。田悅憂愁恐懼,便手握佩刀,騎馬立於府衙門外,將士卒百姓全部召集起來,流著眼淚說:“我本非賢能之人,承蒙淄青、成德二位老丈擔保舉薦,才得以繼續守住伯父的基業。現在兩位老丈已經去世,他們的後人不能承襲基業,我不敢忘記二位老丈的大恩,不自量力,抗拒朝命,以致喪亂敗亡到這步田地,使部下將官肝腦塗地,這都是我的罪過啊。我家有老母,不能自殺,希望諸位用這把刀砍下我的腦袋來,拿著出城,投降馬僕射,各自獲取富貴,用不著與我一齊赴死!”說著便從馬上投到地下。將士們爭著上前,扶著田悅說:“尚書舉兵,是赴義之舉,並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啊。勝敗是兵家常事。我輩世代蒙受深恩,怎么忍心聽這種話!我們願意跟隨尚書去決一死戰。如果不能取勝,便繼之以死!”田悅說:“諸位不因我喪亂敗亡便拋棄我,即使我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不敢忘記諸位的厚意!”於是,田悅與諸將領各自剪斷頭髮,結為兄弟,發誓同生共死。田悅悉數拿出倉庫儲存的物資和收斂富人的錢財,計一百餘萬,用來犒賞士兵,眾心開始安定下來。田悅又召回貝州刺史邢曹俊,讓他整頓隊伍,修繕防守器械,軍隊的士氣再次振作起來。
李納軍於濮陽,為河南軍所逼,奔還濮州,徵援兵於魏州。田悅遣軍使符將三百騎送之,父令奇謂曰:“吾老矣,歷觀安、史輩叛亂者,今皆安在!田氏能久乎!汝因此棄逆從順,中汝揚父名於後世也。”齧臂而別。遂與其副李瑤帥眾降於馬燧。悅收族其家,令奇慢罵而死。瑤父再春以博州降,悅從兄昂以州降,王光進以長橋降。悅入城旬余日,馬燧等諸軍始至城下,攻之,不克。
李納在濮陽駐紮,被河南軍所逼迫,逃回濮州,向魏州徵求援兵。田悅派遣軍使符帶領騎兵三百人救援。符父親符令奇對符說:“歷觀安祿山、史思明等反叛作亂之徒,現在還都存在嗎?田氏能長久嗎?我老啦,你若能趁此機會擺脫田悅,歸順朝廷,這便是你給你老爹揚名後世了。”父子咬臂立誓分別。於是符與部下副將李瑤率領眾人向馬燧投降。田悅逮捕並殺戮的符全家,符令奇罵不絕口而死。李瑤的父親李再春率博州投降,田悅的堂兄田昂率州投降,王光進率長橋投降。田悅入城十多天,馬燧等人各軍才來到魏州城下,發兵攻城,但未能取勝。
[3]丙寅,李惟岳遣兵與孟守束鹿,朱滔、張孝忠攻拔之,進圍深州。惟岳憂俱,掌書記邵真復說惟岳,密為表,先遣弟惟簡入朝;然後誅諸將之不從命者,身自入朝,使妻父冀州刺史鄭詵權知節度事,以待朝命。惟簡既行,孟知其謀,密遣告田悅。悅大怒,使衙官扈岌往見惟岳,讓之曰:“尚書舉兵,正為大夫求旌節耳,非為己也。今大夫乃信邵真之言,遣弟奉表,悉以反逆之罪歸尚書,自求雪身,尚書何負於大夫而至此邪!若相為斬邵真,則相待如初;不然,當與大夫絕矣。”判官畢華言於惟岳曰:“田尚書以大夫之故陷身重圍,大夫一旦負之,不義甚矣。且魏博、淄青兵強食富,足抗天下,事未可知,奈何遽為二三之計乎!”惟岳素怯,不能守前計,乃引邵真,對扈岌斬之;發成德兵萬人,與孟俱圍束鹿。丙寅,朱滔、張孝忠與戰於束鹿城下,惟岳大敗,燒營而遁。
[3]丙寅(十二日),李惟岳派兵與孟防守束鹿,朱滔和張孝忠將束鹿攻打下來,進兵圍困深州。李惟岳擔憂而恐懼,掌書記邵真又勸說李惟岳,讓他暗中上表,先派遣弟弟李惟簡入朝,然後殺掉諸將領中不服從命令的人,親身入朝,讓岳丈冀州刺史鄭詵暫且代理節度使事務,等待朝廷的任命。李惟簡已經出發,孟知道了這一計謀,秘密派人告訴了田悅。田悅非常生氣,讓衙官扈岌前往求見李惟岳,責備李惟岳說:“尚書起兵,正是要為大夫您請求節度使的旌節,不是為自己。現在大夫卻聽信了邵真的話,派遣令弟上表,將叛逆的罪名全部歸於尚書,以求開脫自身,尚書是怎么對不起大夫,以至到了如此地步呢!倘若能夠為尚書殺掉邵真,那么尚書就像當初一樣對待大夫,否則,當與大夫絕交。”判官畢華對李惟岳說:“田尚書是由於大夫的原故而身陷重圍的,大夫一旦背棄了他,就太不仁義了。而且,魏博和淄青兵馬強盛,糧食豐足,足以與天下相抗爭,事情還未見分曉,怎能突然就三心二意之計呢!”李惟岳素來怯懦,不能維持原先的打算,便召來邵真,當著扈岌的面將他殺了,派出成德兵一萬人,與孟一起包圍束鹿。丙寅(十二日),朱滔和張孝忠與魏博和成德軍在束鹿城下交戰,李惟岳大敗,燒了營房逃跑。
兵馬使王武俊為左右所構,惟岳疑之,惜其才,未忍除也。束鹿之戰,使武俊為前鋒,私自謀曰:“我破朱滔,則惟岳軍勢大振,歸,殺我必矣。”故戰不甚力而敗。
兵馬使王武俊被李惟岳的親信陷害,李惟岳既懷疑他,又賞識他的才能,不忍心將他除掉。在束鹿之戰中,李惟岳讓王武俊擔任前鋒,王武俊私下裡為自己打算說:“我若打敗朱滔,李惟岳軍便會聲勢大振了,回去以後,將我殺掉便是必然的了。”所以王武俊在交戰中不太出力,於是敗了下來。
朱滔欲乘勝攻恆州,張孝忠引軍西北,軍於義豐。滔大驚,孝忠將佐皆怪之,孝忠曰:“恆州宿將尚多,未易可輕。迫之則併力死斗,緩之則自相圖。諸君第觀之,吾軍義豐,坐待惟岳之殄滅耳。且朱司徒言大而識淺,可與共始,難與共終也!”於是滔亦屯束鹿,不敢進。
朱滔準備乘勝進攻恆州,而張孝忠則率領軍隊開向西北,在義豐駐紮。朱滔大為震驚,張孝忠的將佐也都感到奇怪。張孝忠說:“恆州宿將還很多,未可輕視。逼迫緊了,他們就會合力奮死博斗;緩和下來,他們就會自相圖謀。請諸位儘管看下去,我將軍隊駐紮在義豐,是要坐等李惟岳的覆滅。而且,朱司徒能說大話而見識短淺,只可與他同始,難以與他同終啊!”於是,朱滔也在束鹿屯紮下來,不敢前進。
惟岳將康日知以趙州歸國,惟岳益疑王武俊,武俊甚懼。或謂惟岳曰:“先相公委腹心於武俊,使之輔佐大夫,又有骨肉之親。武俊勇冠三軍,今危難之際,復加猜阻;若無武俊,欲使誰為大夫卻敵乎!”惟岳以為然,乃使步軍使衛常寧與武俊共擊趙州,又使王士真將兵宿府中以自衛。
李惟岳的將領康日知率趙州歸順國家,李惟岳益發猜疑王武俊,王武俊很是恐懼。有人對李惟岳說:“先相公把王武俊當作親信,讓他輔佐大夫,而你們又有親戚關係。王武俊的勇敢可謂全軍之冠,現在我軍處在危難之中,又對他加以猜疑,若是失去王武俊,想讓誰來為大夫去退卻敵兵呢!”李惟岳認為很對,便讓步軍使衛常寧與王武俊一起進擊趙州,同時讓王士真帶兵住在軍府中,以保衛自己。
[4]癸未,蜀王遂更名溯。
[4]癸未(二十九日),蜀王李遂改名叫李溯。
[5]淮南節度使陳少游拔海、密二州,李納復攻陷之。
[5]淮南節度使陳少游攻克海、密二州,李納又將二州攻陷。
[6]王武俊既出恆州,謂衛常寧曰“武俊今幸出虎口,不復歸矣!當北歸張尚書。”常寧曰:“大夫暗弱,信任左右,觀其勢終為朱滔所滅。今天子有詔,得大夫首者,以其官爵與之,中丞素為眾所服,與其出亡,曷若倒戈以取大夫,轉禍為福,特反掌耳;事苟不捷,歸張尚書,未晚也。”武俊深以為然。會惟岳使要藉謝遵至趙州城下,武俊引遵同謀取惟岳;遵還,密告王士真。閏月,甲辰,武俊、常寧自趙州引兵還襲惟岳;遵與士真矯惟岳命,啟城門內之。黎明,武俊帥數百騎突入府門;士真應之於內,殺十餘人。武俊令曰:“大夫叛逆,將士歸順,敢違拒者族!”眾莫敢動。遂執惟岳,收鄭詵、畢華、王它奴等,皆殺之。武俊以惟岳舊使之子,欲生送之長安。常寧曰:“彼見天子,將復以叛逆之罪歸咎於中丞。”乃縊殺之,傳首京師。深州刺史揚榮國,惟岳姊夫也,降於朱滔;滔使復其位。
[6]王武俊出了恆州,對衛常寧說:“我今天僥倖脫出虎口,不會再回去了。我應該北去,歸依張尚書。”衛常寧說:“李大夫愚昧軟弱,信任親信,觀其趨勢,終究被朱滔吞滅。現在皇上頒有詔書,取得李大夫人頭的,便將李大夫的官爵任命給他,中丞素為眾人心服,與其出走逃亡,哪如倒戈俘獲李大夫,轉禍為福,僅費反掌之勞呢。如果此事不能成功,再去歸依張尚書,也為時不晚。”王武俊認為此話很對。適逢李惟岳讓要藉官謝遵來到趙州城下,王武俊便延引謝遵一齊策劃俘獲李惟岳。謝遵回去後,暗中告訴了王士真。閏正月,甲辰(二十一日),王武俊和衛常寧從趙州率兵回來襲擊李惟岳,謝遵和王士真假託李惟岳的命令,打開城門,放進王武俊、衛常寧的軍隊。天剛亮,王武俊帶領騎兵數百人沖入軍府,王士真在裡邊回響,殺了十餘人。王武俊命令說:“李大夫背叛朝廷,將士歸順朝廷,敢於違抗者,滿門抄斬。”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王武俊於是擒住了李惟岳,收捕了鄭詵、畢華、王它奴等人,將他們都殺掉了。王武俊念及李惟岳是原節度使的兒子,準備將他活著送往長安,衛常寧說:“他見到皇上,將會把叛逆的罪名重新轉嫁給中丞的。”於是,王武俊將李惟岳縊殺,把他的頭顱傳送給京城。深州刺史楊榮國是李惟岳的姐夫,他歸降了朱滔,朱滔讓他官復原職。
[7]復榷天下酒,惟西京不榷。
[7]重新實行全國酒酤專賣,只有西京不實行專賣。
[8]二月,戊午,李惟岳所署定州刺史楊政義降。時河北略定,惟魏州未下;河南諸軍攻李納於濮州,納勢日蹙。朝廷謂天下不日可平;甲子,以張孝忠為易、定、滄三州節度使,王武俊為恆冀都團練觀察使,康日知為深趙都團練觀察使,以德、棣二州隸朱滔,令還鎮。滔固請深州,不許,由是怨望,留屯深州。王武俊素輕張孝忠,自以手誅李惟岳,功在康日知上,而孝忠為節度使,己與康日知俱為都團練使,又失趙、定二州,亦不悅。又詔以糧三千石給朱滔,馬五百匹給馬燧。武俊以為朝廷不欲使故人為節度使,魏博既下,必取恆冀,故分其糧馬以弱之,疑,未肯奉詔。
[8]二月,戊午(初五),李惟岳所任命的定州刺史楊政義投誠。當時,河北基本平定,只有魏州尚未攻克。河南各軍在濮州進攻李納,李納所處的形勢日見窘迫。朝廷認為,過不了多久,天下便可以平定下來。甲子(十一日),德宗任命張孝忠為易、定、滄三州節度使,任命王武俊為恆、冀都團練觀察使,任命康日知為深、趙都團練觀察使,將德、棣二州隸屬於朱滔,讓他回歸本鎮。朱滔再三請求將深州歸屬於己,朝廷不許,由此怨恨不滿,留兵屯駐深州。王武俊素來輕視張孝忠,自認為親手誅殺李惟岳,功勞在康日知之上,但是張孝忠當了節度使,自己卻與康日知都是都團練使,還失去了趙、定二州,也心中不快。德宗又下詔命令王武俊給朱滔撥糧三千石,給馬燧撥馬五百匹。王武俊認為朝廷不願意讓成德舊將擔任節度使,魏博攻克以後,必然要攻取恆、冀二州,所以才分割他的糧食、馬匹來削弱他。他心懷疑慮,不肯接受詔命。
田悅聞之,遣判官王侑、許士則間道至深州,說朱滔曰:“司徒奉詔討李惟岳,旬朔之間,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勢蹙,故王大夫因司徒勝勢,得以梟惟岳之首,此皆司徒之功也。又天子明下詔書,令司徒得惟岳城邑,皆隸本鎮;今乃割深州以與日知,是自棄其信也。且今上志欲掃清河朔,不使藩鎮承襲,將悉以文臣代武臣,魏亡,則燕、趙為之次矣;若魏存,則燕、趙無患。然則司徒果有意矜魏博之危而救之,非徒得存亡繼絕之義,亦子孫萬世之利也。”又許以貝州賂滔。滔素有異志,聞之,大喜,即遣王侑歸報魏州,使將士知有外援,各自堅。又遣判官王郅與許士則俱詣恆州,說王武俊曰:“大夫出萬死之計,誅逆首,拔亂根,康日知不出趙州,豈得與大夫同日論功!而朝廷褒賞略同,誰不為大夫憤邑者!今又聞有詔支糧馬與鄰道,朝廷之意,蓋以大夫善戰,恐為後患,先欲貧弱軍府,俟平魏之日,使馬僕射北首,朱司徒南向,共相滅耳。朱司徒亦不敢自保,使郅等效愚計,欲與大夫共救田尚書而存之。大夫自留糧馬以供軍;朱司徒不欲以深州與康日知,願以與大夫,請早定刺史以守之。三鎮連兵,若耳目手足之相救,則他日永無患矣!”武俊亦喜,許諾,即遣判官王巨源使於滔,且令知深州事,相與刻日舉兵南向。滔又遣人說張孝忠,孝忠不從。
田悅聽說了這種情況,派遣判官王侑和許士則抄小路來到深州,勸說朱滔說:“司徒奉詔討伐李惟岳,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攻克束鹿,打下深州,使李惟岳形勢緊迫,因此王大夫乘司徒取勝的聲勢,得以將李惟岳斬首,這都是司徒的功勞啊。加之皇上明明頒下詔書,讓司徒所得的李惟岳城鎮,全都隸屬於本鎮,而現在卻分割深州給康日知,這是朝廷在自棄信義啊。而且,皇上的意圖是準備掃蕩河朔,不讓藩鎮世襲,打算全部以文臣代替武將,如果魏亡,接下來便是燕、趙了。倘若魏存在,那么燕、趙也就不必憂慮。這么說來,司徒果真有心憐憫魏博的危難,而去援助他們,這不僅深得救亡圖存、繼絕扶危的大義,而且對子孫萬代也是有利的。”魏博還許諾將貝州贈給朱滔。朱滔平素便有心背叛朝廷,聽了這一席話,非常高興,立即打發王侑回魏州報告,使魏州將士知道有外援,各自堅定信念。朱滔又派遣判官王郅與許士則一同至恆州,勸說王武俊道:“大夫出於九死一生的考慮,誅殺叛逆的首腦,剷除禍亂的根源,而康日知不曾離開趙州,哪裡能夠與大夫的功勞同日而語呢!然而朝廷對你們的獎賞大致相同,誰不為大夫感到憤郁不平呢!現在又聽說下詔讓你支付糧食和馬匹給鄰道,進廷的意思,大概是由於大夫善於打仗,恐為後患,打算先使軍府貧弱,待到魏博削平時,讓馬僕射北進,朱司徒南下,共同消滅你。朱司徒也不敢說自保,讓我二人獻上此條愚計,打算與大夫一起援救田尚書,使他存活。大夫可以自己留著糧食和馬匹來供給軍需,朱司徒不打算將深州交給康日知,而願意交給大夫,請及早派定刺史去守城吧。范陽、恆冀、魏博三鎮兵馬連結,有如耳目手足相互救助,以後便永遠沒有禍患了。”王武俊也覺歡喜,便應承下來,隨即派遣判官王巨源到朱滔處,並讓他代理深州事務,限定日期,一道起兵南進。朱滔又派人勸說張孝忠,張孝忠不肯聽從。
[9]宣武節度使劉洽攻李納於濮州,克其外城。納於城上涕泣求自新,李勉又遣人說之,癸卯,納遣其判官房說以其母弟經及子成務入見。會中使宋鳳朝稱納勢窮蹙,不可舍,上乃囚說等於禁中,納遂歸鄆州,復與田悅等合。朝廷以納勢未衰,三月,乙未,始以徐州刺史李洧兼徐、海、沂都團練觀察使,海、沂已為納所據,洧竟無所得。
[9]宣武節度使劉洽在濮州進攻李納,攻下了濮州外城。李納在城上哭泣著請求悔過自新,李勉又派人勸說他。癸卯(疑誤),李納派遣他的判官房說帶著他的同母弟李經和兒子李成務入朝覲見。適逢中使宋鳳朝聲稱李納形勢困窘,不應當停止進攻,德宗便在宮中囚禁了房說等人。於是李納回到鄆州,再度與田悅等人聯合。因李納軍勢尚未衰竭,三月,乙未(十三日),朝廷才讓徐州刺史李洧兼任徐、海、沂都團練觀察使,而海州沂州已經被李納占據,李洧終究一無所得。
李納之初反也,其所署德州刺史李西華備守甚嚴,都虞候李士真密毀西華於納,納召西華還府,以士真代之。士真又以詐召棣州刺史李長卿,長卿過德州,士真劫之,與同歸國。夏,四月,戊午,以士真、長卿為二州刺史。士真求援於朱滔,滔已有異志,遣大將李濟時將三千人聲言助士真守德州,且召士真詣深州議軍事,至則留之,使濟時領州事。
李納最初謀反時,他所署任的德州刺史李西華防守很嚴。都虞侯李士真在李納面前暗中詆毀李西華,李納便將李西華召回軍府,讓李士真代替他的職務。李士真又用詐謀召棣州刺史李長卿,李長卿經過德州時,李士真將他劫持,與他一起歸順了朝廷。夏季,四月,戊午(初六),德宗任命李士真、李長卿為德、棣二州刺史。李士真向朱滔請求援助,朱滔已經懷有背叛朝廷的企圖,便派遣大將李濟時帶領三千人聲稱幫助李士真防守德州,同時傳召李士真至深州商討軍事,李士真一到便扣留了他,而讓李濟時兼管德州事宜。
[10]庚申,吐蕃歸日所俘掠兵民八百人。
[10]庚申(初八),吐蕃送回以往所俘虜、劫掠的士兵和百姓八百人。
[11]上遣中使發盧龍、恆冀、易定兵萬人詣魏州討田悅。王武俊不受詔,執使者送朱滔,滔言於眾曰:“將士有功者,吾奏求官勛,皆不遂;今欲與諸君敕裝共趨魏州,擊破馬燧以取溫飽,何如?”皆不應。三問,乃曰:“幽州之人,自安、史之反,從而南者無一人得還,今其遺人痛入骨髓。況太尉、司徒皆受國寵榮,將士亦各蒙官勛,誠且願保目前,不敢復有僥冀。”滔默然而罷。乃誅大將數十人,厚撫循其士卒。
[11]德宗派遣中使徵調盧龍、恆冀、易定兵一萬人,到魏州討伐田悅。王武俊不接受詔命,把朝廷的使者抓起來送給了朱滔。朱滔對部將說:“對於將士中立下功勞的人,我為他們上奏請求官職勛位,但都未能如願。現在我打算與諸位整飾軍裝,一起開往魏州,打敗馬燧,好過溫飽的日子,好嗎?”大家都沒有應聲。朱滔問了三次,才說:“幽州的將士,自從安祿山、史思明反叛以來,隨從他們南進的人沒有一個得以生還,他們拋下的親人至今還在深切的悲痛之中。何況太尉、司徒都深受國家的榮寵,而將士也各自蒙受官職勛位,我們願意姑且保住目前的狀況,不敢再有僥倖的希圖。”朱滔沉默無語,只好作罷。於是朱滔殺掉大將數十人,而對士兵卻厚加撫慰。
康日知聞其謀,以告馬燧,燧以聞。上以魏州未下,王武俊復叛,力未能制滔,壬戌,賜滔爵通義郡王,冀以安之。滔反謀益甚,分兵營於趙州以逼康日知,以深州授王巨源,武俊以其子士真為恆、冀、深三州留後,將兵圍趙州。
康日知聽到朱滔的策謀,便告訴了馬燧,馬燧又上奏朝廷。德宗認為魏州尚未攻下,王武俊再次反叛,朝廷的力量還不足以制服朱滔,壬戌(初十),賜爵滔為通義郡王,指望以此穩住朱滔。但是,朱滔的反叛圖謀愈發加劇。他分兵在趙州設立軍營,以便進逼康日知,又將深州交給王巨源。王武俊也任命他的兒子王士真為恆、冀、深三州留後,帶領兵馬包圍趙州。
涿州刺史劉怦聞滔欲救田悅,以書諫之曰:“今昌平故里,朝廷改為太尉鄉、司徒里,此亦丈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順自持,則事無不濟。竊思近日務大樂戰,不顧成敗而家滅身屠者,安、史是也。怦密親,默而無告,是負重知。惟司徒圖之,無貽後悔,”滔雖不用其言,亦嘉其盡忠,卒無疑貳。
涿州刺史劉怦聽說朱滔欲救田悅,便用書信勸諫朱滔說:“如今你在昌平縣的故鄉,朝廷為你而改稱太尉鄉、司徒里,這也算是大丈夫不朽的名聲了,只要自己保持對朝廷的忠心和順從,辦事便無不成功。我私下裡想過,近年以來,貪大而樂於爭戰,不顧成功與失敗,落得舉家滅亡而身遭屠戮的,便是安祿山和史思明了。我愧為你的近親,若是沉默不對你講,是我辜負了你的器重和知遇。但請司徒考慮我的話,不要留下後悔。”朱滔雖然不肯採納劉怦的建言,卻也嘉許他能盡忠心,一直不曾對他產生猜疑。
滔將起兵,恐張孝忠為後患,復遣牙官蔡雄往說之。孝忠曰:“昔者司徒發幽州,遣人語孝忠曰:‘李惟岳負恩為逆’,謂孝忠歸國即為忠臣。孝忠性直,用司徒之教。今既為忠臣矣,不復助逆也。且孝忠與武俊皆出夷落,深知其心最喜翻覆。司徒勿忘鄙言,他日必相念矣!”雄復欲以巧辭說之,孝忠怒,欲執送京師;雄懼,逃歸。滔乃使劉怦將兵屯要害以備之。孝忠完城礪兵,獨居強寇之間,莫之能屈。
朱滔將要起兵,唯恐張孝忠成為後患,再次派遣牙官蔡雄前去勸說張孝忠。張孝忠說:“昔日朱司徒發兵幽州,曾派人對我講:‘李惟岳辜負朝廷恩典即為叛逆,’並告訴我歸順朝廷便是忠臣。我生性耿直,接受了司徒的指教。而今我已經做了忠臣。不想再去幫助叛逆了。此外,我和王武俊都出自夷人部落,深知王武俊的為人,最好翻來覆去。請司徒別忘了我的話,將來必定會想起來的。”蔡雄還想用花言巧語勸說張孝忠,張孝忠大怒,打算把他抓送京城。蔡雄害怕,便逃回去了。於是朱滔讓劉怦領兵在要害地區駐紮,以便防備張孝忠。張孝忠修葺城防,磨礪兵器,雖然獨自處在強大的敵寇之間,但是無人能夠使他屈服。
滔將步騎二萬五千發深州,至束鹿;詰旦將行,吹角未畢,士卒忽大亂,喧噪曰:“天子令司徒歸幽州,奈何違敕南救田悅!”滔大懼,走入驛後堂避匿。蔡雄與兵馬使宗頊等矯謂士卒曰:“汝輩勿喧,聽司徒傳令。”眾稍止。雄又曰:“司徒將發范陽,恩旨令得李惟岳州縣即有之,司徒以幽州少絲纊,故與汝曹竭力血戰以取深州,冀得其絲纊以寬汝曹賦率,不意國家無信,復以深州與康日知。又,朝廷以汝曹有功,賜絹人十匹,至魏州西境,盡為馬僕射所奪。司徒但處范陽,富貴足矣;今茲南行,乃為汝曹,非自為也。汝曹不欲南行,任自歸北,何用喧悖,乖失軍禮!”眾聞言,不知所為,乃曰:“敕使何得不為軍士守護賞物!”遂入敕使院,擘裂殺之。又呼曰:“雖知司徒此行為士卒,終不如且奉詔歸鎮。”雄曰:“然則汝曹各還部伍,詰朝復往深州,休息數日,相與歸鎮耳。”眾然後定。滔即引軍還深州,密令諸將訪察唱率為亂者,得二百餘人,悉斬之,餘眾股悚;乃復引軍而南,眾莫敢前卻。進,取寧晉,留屯以待王武俊。武俊將步騎萬五千取元氏,東趣寧晉。
朱滔率領步兵,騎兵二萬五千人從深州出發,來到束鹿。早晨將要出發,號角尚未吹完,士兵忽然大亂,大聲喊叫:“皇上命令司徒回幽州去,為何違背敕令南下援救田悅!”朱滔很害怕,便逃到驛舍的後堂中躲藏起來。蔡雄與兵馬使宗頊等人對士兵詐稱:“你們不要喧譁,快聽司徒傳達命令。”大家稍微安靜了一些,蔡難又說:“在司徒將從范陽發兵時,皇上傳下聖旨,諸將凡是能夠攻得李惟岳的州縣的,便可擁有這些州縣。司徒念及幽州缺少絲綿,所以才與你們一起竭力血站,攻取深州,希望獲得那裡的絲綿,來寬解你們完納賦斂的負擔。不料朝廷言而無信,又將深州給了康日知。再者,朝廷認為你們立了功勞,賜給每人絹十匹,但絹才運到魏州西部邊境,便全部被馬僕射奪走。司徒只須呆在范陽,便富貴十足了,如今此次向南進軍,只是為你們,而不是為自己打算啊。你們不想南進,任憑你們回北方去,何必無理取鬧,背離軍禮呢!”大有聽了蔡雄這一席話,不知怎么辦才好,便說:“皇上的敕使怎么可以不為士兵守護好獎賞物品呢!”於是進入敕使院,將敕使撕裂而死。大家又喊叫說:“我們雖然已經知道司徒此次南行是為士兵著想,到底不如暫且遵照詔命回到本鎮去。”蔡雄說:“既然如此,你們都先回各自的部伍,明晨再前往深州,休息幾天,然後就回本鎮吧。”大家便平靜下來。朱滔隨即帶領軍隊回到深州,暗中命令諸將領查找帶頭鬧事的人,查到二百餘人,悉數殺掉,剩下的人們嚇得兩腿發抖。於是朱滔又一次帶領軍隊南下,眾人再也不敢上前阻攔。朱滔進軍占領了寧晉,留駐在那裡等待王武俊。王武俊帶領步兵,騎兵一萬五千人攻取元氏,向著寧晉東奔而來。
武俊之始誅李惟岳也,遣判官孟華入見。華性忠直,有才略,應對慷慨;上悅,以為恆冀團練副使。會武俊與朱滔有異謀,上遽遣華歸諭旨。華至,武俊已出師,華諫曰:“聖意於大夫甚厚,苟盡忠義,何患官爵之不崇,土地之不廣!不日天子必移康中丞於他鎮,深、趙終為大夫之有,何苦遽自同於逆亂乎!異日無成,悔之何及!”華在李寶臣幕府,以直道已為同列所忌,至是為副使,同列尤疾之,言於武俊曰:“華以軍中陰事奏天子,請為內應,故得超遷;是將覆大夫之軍,大夫宜備之。”武俊以其舊人,不忍殺,奪職,使歸私第。
王武俊剛剛殺了李惟岳時,曾派遣判官孟華入朝覲見皇上。孟華秉性忠厚耿直,才華出眾,謀略過人,回答皇上的問話時意氣激昂。德宗大悅,任命他為恆冀團練副使。適逢王武俊與朱滔圖謀叛離朝廷,德宗急忙派遣孟華回去傳達聖旨。孟華來到恆州時,王武俊的軍隊已經開拔。孟華規勸王武俊說:“聖上對大夫很是寄以厚望,如果能夠竭盡忠義,何愁官職爵位不高、土地不廣呢!不久皇上肯定會將康中丞改遷到其它軍鎮去,深州、趙州終究屬於大夫,何苦驟然間將自己置身於叛逆之列呢!將來不能成功,後悔也來不及了。”孟華以往曾在李寶臣的幕府,由於為人正直,已經被同僚所妒忌。至此,孟華當了恆冀團練副使,同僚對他尤為憎恨,便對王武俊說:“孟華把軍中的隱私上奏給皇帝,請求作為內應,所以才得以越格升官,這將使大夫的軍隊遭到傾覆,大夫應對他多加防備。”王武俊認為孟華是自己的老部下,不忍心殺害他,便削除了他的職位,讓他回到自己的家中。
田悅恃援兵將至,遣其將康將萬餘人出城西,與馬燧等戰於御河上,大敗而還。
田悅仗恃援兵就要來到,派遣部下將領康帶領一萬餘人開到城西,與馬燧等人在御河上開戰,大敗而回。
[12]時兩河用兵,月費百餘萬緡,府庫不支數月。太常博士韋都賓、陳京建議,以為:“貨利所聚,皆在富商,請括富商錢,出萬緡者,借其餘以供軍。計天下不過借一二千商,則數年之用足矣。”上從之。甲子,詔借商人錢,令度支條上。判度支杜佑大索長安中商賈所有貨,意其不實,輒加捶,人不勝苦,有縊死者,長安囂然如被寇盜。計所得才八十餘萬緡。又括僦櫃質錢,凡蓄積錢帛粟麥者,皆借四分之一,封其櫃窖;百姓為之罷市,相帥遮宰相馬自訴,以千萬數。盧杞始慰諭之,勢不可遏,乃疾驅自他道歸。計並借商所得,才二百萬緡,人已竭矣。京,叔明之五世孫也。
[12]當時,兩河地區正在用兵打仗,每月消耗錢財一百餘萬緡,國庫不能支撐幾個月。太常博士韋都賓、陳京提出建議,認為:“財利都聚集在富商手中,請徵用富商的錢財,對於收入超過一萬緡的富商,征借他萬緡以外的錢財,以便供應軍需。算來只不過要向全國一兩千個商人征藉此錢,便可以滿足數年之內的費用了。”德宗聽從了他們的建議。甲子(十二日),德宗頒詔向商人征借用錢,命令度支條陳奏上。判度支杜佑大力搜尋長安城中商人所有的財貨,只要估計某商人申報不得其實,便加以鞭笞棒打,人們禁受不住痛楚,有的自縊而死。長安城中一片愁苦,就象遭受盜寇的洗劫。朝廷所得的錢算來也有八十餘萬緡。朝廷又決定徵用當鋪的利錢,凡是存有錢帛粟麥的人,都被征借四分之一,封存該物擁有者的錢櫃和糧窖。百姓為此而舉行罷市,一起攔著宰相的坐騎自訴苦情的人們數以千萬計。一開始,盧杞還勸慰這些罷市的人們,但勢不可遏,盧杞便急忙從另外的道路馳馬而回了。加上向商人征借所得,算起來也才只得到二百萬緡,而百姓已被敲榨得財力枯竭了。陳京是陳叔明的五世孫。
[13]甲戌,以昭義節度副使、磁州刺史盧玄卿為州刺史兼魏博招討副使。
[13]甲戌(二十二日),德宗任命昭義節度副使、磁州刺史盧玄卿為州刺史,兼任魏博招討副使。
初,李抱真為澤潞節度使,馬燧領河陽三城;抱真欲殺懷州刺史楊,奔燧,燧納之,且奏其無罪,抱真怒。及同討田悅,數以事相恨望,二人怨隙遂深,不復相見。由是諸軍逗橈,久無成功,上數遣中使和解之。及王武俊逼趙州,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邢州,燧大怒曰:“余賊未除,宜相與戮力,乃分兵自守其地!”欲引兵歸。李晟說燧曰:“李尚書以邢、趙連壤,分兵守之,誠未有害。今公遽自引去,眾謂公何!”燧悅,乃單騎造抱真壘,相與釋憾結歡。會州刺史田昂請入朝,燧奏以州隸抱真,請玄卿為刺史,兼充招討之副。李晟軍先隸抱真,又請兼隸燧,以示協和。上皆從之。
當初,李抱真擔任澤潞節度使,馬燧統轄著河陽三城。李抱真打算殺掉懷州刺史楊,楊逃到馬燧那裡,馬燧收留了他,而且奏稱他是無罪的,李抱真很惱怒。及至李抱真與馬燧共同討伐田悅時,兩人有好幾次因事相互埋怨、指責。兩人之間的怨恨與裂痕加深,不再見面。由此,各軍停頓不前,相互阻撓,久歷時日,無所成功,德宗多次派遣中使為二人和解。及至王武俊進逼趙州,李抱真分撥部下二千人戍守邢州,馬燧大為氣憤地說:“殘敵尚未剷除,應當共同努力,而李抱真竟然分兵去防守自己的地盤!”馬燧準備帶兵撤回河陽,李晟勸說馬燧道:“李尚書因邢州與趙州接壤,分兵防守邢州,誠然沒有害處。現在你驟然領兵離開,大家會說些什麼呢!”馬燧悅服,便一人騎馬到李抱真的營壘,相互消除了怨恨,重新交好。適逢州刺史田昂請求回朝,馬燧便奏請將州歸屬李抱真,請任命盧玄卿為刺史,兼任魏博招討使的副職。李晟軍起初隸屬李抱真,李抱真又請求同時隸屬馬燧,以顯示二人的親睦協調。德宗一一照辦。
[14]盧龍節度行軍司馬蔡廷玉惡判官鄭雲逵,奏貶莫州參軍。雲逵妻,朱滔之女也,滔復奏為掌書記。雲逵深構廷玉於滔,廷玉又與檢校大理少卿朱體微言於曰:“滔在幽鎮,事多專擅,其性非長者,不可以兵權付之。”滔知之,大怒,數與書,請殺二人者,不從;由是兄弟頗有隙。,及滔拒命,上欲歸罪於廷玉等悅滔,甲子,貶廷玉柳州司戶,體微萬州南浦尉。
[14]盧龍節度行軍司馬蔡廷玉厭惡判官鄭雲逵,便上奏朝廷,使他被貶為莫州參軍。鄭雲逵的妻子是朱滔的女兒,朱滔也上奏朝廷,使鄭雲逵擔任掌書記。鄭雲逵在朱滔面前極力羅織罪名,陷害蔡廷玉。蔡廷玉又與檢校大理少卿朱體微對朱說:“朱滔在幽州,辦事大多獨斷專行。朱滔生性不是長者,不應該把兵權交給他。”朱滔得知此事,極為惱怒,幾次寫信給朱,要求將二人殺掉,朱不肯。此後,朱氏兄弟便頗有嫌隙了。及至朱滔抗拒朝命,德宗打算把罪名推給蔡廷玉等人,以便取悅朱滔,甲子(十二日),貶蔡廷玉為柳州司戶,朱體微為萬州南浦尉。
[15]宣武節度使劉洽攻李納之濮陽,降其守將高彥昭。
[15]宣武節度使劉洽攻打李納的濮陽城,使他的守城將領高彥昭歸降。
[16]朱滔遣人以蠟書置髻中遺朱,欲與同反;馬燧獲之,並使者送長安,不之知。上驛召於鳳翔,至,以蠟書並使者示之,惶恐頓首請罪。上曰:“相去千里,初不同謀,非卿之罪也。”因留之長安私第,賜名園、腴田、錦采、金銀甚厚,以安其意;其幽州·盧龍節度、太尉、中書令並如故。
[16]朱滔派人在髮髻中藏著蠟封的書信送給朱,打算與朱一起謀反。馬燧繳獲了書信,將書信連同送信的使者送往長安,朱並不知道此事。德宗傳驛徵召朱由鳳翔回朝,朱一到,便將蠟封的書信和送信的使者給朱看,朱恐懼不安,伏地叩頭請罪。德宗說:“你們二人相距千里,當初並非共同策謀,這不是你的罪過。”因而將朱留在長安的私人宅第,頒賜給他名園、肥田、彩錦、金銀等甚為豐厚,以穩住他的心意,他所擔任的幽州、盧龍節度使和太尉、中書令等職銜也都依然保留。
上以幽州兵在鳳翔,思得重臣代之。盧杞忌張鎰忠直,為上所重,欲出之於外,己得專總朝政,乃對曰:“朱名位素崇,鳳翔將校班秩已高,非宰相信臣,無以鎮撫,臣請自行。”上俯首未言,杞又曰:“陛下必以臣貌寢,不為三軍所伏,固惟陛下神算。”上乃顧鎰曰:“才兼文武,望重內外,無以易卿。”鎰知為杞所排而無辭以免,因再拜受命。戊寅,以鎰兼鳳翔尹、隴右節度等使。
德宗因朱的幽州兵還在鳳翔屯紮,想得朝廷重臣代替朱。盧杞妒忌張鎰忠厚耿直,為皇上所器重,打算將他排擠到朝廷之外,使自己得以獨自總攬朝政,便回答德宗說:“朱名聲地位一向尊崇,鳳翔將校的職位品級不高,不是宰相或者朝廷信任的大臣,是無法鎮服並安撫幽州軍的。請讓我去鳳翔吧。”德宗低著頭,還沒有開口,盧杞又說:“陛下若是認為我相貌醜陋不揚,不能被三軍將士所敬服,那只能由陛下的神算來決定了。”德宗於是望著張鎰說:“文武全才,聲望見重於朝野內外的,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張鎰明知自己已經被盧杞排擠了,但是找不到推脫的藉口,於是拜了兩拜,接受了委任。戊寅(二十六日),德宗任命張鎰兼任鳳翔尹、隴右節度等使。
初,盧杞與御史大夫嚴郢共構楊炎、趙惠伯之獄,炎死,杞復忌郢。會蔡廷玉等貶官,殿中侍御史鄭詹誤遞文符至昭應送之,廷玉等行已至藍田,召還而東,廷玉等以為執己送朱滔,至靈寶西,赴河死。上聞之,駭異,盧杞因奏:“朱必疑以為詔旨,請遣三司使案詹。”又言;“御史所為,必稟大夫,請並郢案之。”獄未具,壬午,杞奏杖殺詹於京兆府;貶郢費州刺史,卒於貶所。
當初,盧杞與御史大夫嚴郢共同羅織罪名陷害楊炎與趙惠伯,楊炎死後,盧杞又忌恨嚴郢。適逢蔡廷玉等貶官,殿中侍御史鄭詹錯把押送廷玉等人的文書符信遞送到了昭應,當時蔡廷玉等人已經來到藍田,又叫他們回頭向東而行。
蔡廷玉等人以為要將他們押送給朱滔,走到靈寶西面,便投黃河而死。德宗聽到
此事,感到驚訝詫異,於是盧杞奏稱:“朱肯定猜疑這是詔命的意圖,請派遣
三司使審查鄭詹。”盧杞又說:“御史所辦的事情,一定要向大夫稟告,請將嚴
郢與鄭詹一併審查。”案情尚未判定,壬午(三十日),盧杞又奏在京兆府將鄭詹
杖打而死,貶嚴郢為費州刺史,嚴郢死於貶地。
上初即位,崔甫為相,務崇寬大,故當時政聲藹然,以為有貞觀之風;及盧杞為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離間群臣,始勸上以嚴刻御下,中外失望。
德宗初即位時,崔甫擔任宰相,辦事務必推崇寬大,所以當時政聲和善,人們認為具有貞觀時期的風範。及至盧杞擔任宰相,他知道德宗生性多猜忌,因而用似是而非的事在群臣中挑撥離間,開始勸說德宗以嚴厲苛刻駕馭臣下,朝廷內外都感到失望。
[17]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奏,本道稅錢每千請增二百。五月,丙戌,詔增他道稅錢皆如淮南;又鹽每斗價皆增百錢。
[17]淮南節度使陳少游上奏,請將本道稅錢每一千錢增收二百錢。五月,丙戌(初四),下詔增收其他各道稅錢,一概以淮南為準,將每斗鹽的價錢一律增加一百錢。
[18]朱滔、王武俊自寧晉南救魏州,辛卯,詔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將朔方及神策步騎萬五千人東討田悅,且拒滔等。滔行至宗城,掌書記鄭雲逵、參謀田景仙棄滔來降。
[18]朱滔和王武俊從寧晉南下援救魏州,辛卯(初九),德宗詔令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帶領朔方軍和神策軍步兵騎兵一萬五千人向東討伐田悅,同時抵禦朱滔等人。朱滔行軍到達宗城時,掌書記鄭雲逵、參謀田景仙拋棄朱滔前來歸降。
[19]丁酉,加河東節度使馬燧同平章事。
[19]丁酉,(十五日),德宗加任河東節度使馬燧同平章事。
[20]辛亥,置義武軍節度於定州,以易、定、滄三州隸之。
[20]辛亥(二十九日),朝廷在定州設定義武軍節度,將易、定、滄三州隸屬於該軍。
[21]張光晟之殺突董也,上欲遂絕回紇,召冊可汗使源休還太原。久之,乃復遣休送突董及翳密施、大·小梅錄等四喪還其國,可汗遣其宰相頡子斯迦等迎之。頡子斯迦坐大帳,立休等於帳前雪中,詰以殺突董之狀,欲殺者數四,供待甚薄;留五十餘日,乃得歸。可汗使人謂之曰:“國人皆欲殺汝以償怨,我意則不然。汝國已殺突董等,我又殺汝,如以血洗血,污益甚耳!今吾以水洗血,不亦善乎!唐負我馬直百八十萬匹,當速歸之。”遣其散支將軍康赤心隨休入見,休竟不得見可汗而還。己卯,至長安,詔以帛十萬匹、金銀十萬兩償其馬直。休有口辯,盧杞恐其見上得幸,乘其未至,先除光祿卿。
[21]張光晟誅殺突董時,德宗打算就此與回紇斷絕關係,便傳召冊命可汗使源休返回太原。過了很久,德宗又派遣源休護送突董以及翳密施與大小梅錄等四人的遺體歸還回紇,回紇可汗派遣他的宰相頡子斯迦等人迎接源休。頡子斯迦坐在寬大的帳子裡,讓源休等人站立在帳子前面的雪地中,詰問誅殺突董的情狀,屢次打算殺掉源休等,提供的待遇甚為菲薄;滯留了五十餘日,才讓他們歸國。可汗讓人對源休說:“我國百姓都想要殺死你們,藉以抵償舊日的怨仇,我的意思卻不是這樣。你國已經殺了突董等人,我再殺了你們,這樣以血洗血,污濁便愈發嚴重了!現在我以水洗血,不也是很好嗎!唐朝還欠著我一百八十萬匹絹帛的馬價,應當快快歸還給我。”回紇可汗派遣他的散支將軍康赤心隨同源休入朝覲見,源休始終未能見到可汗便返還了。己卯(疑誤),康赤心隨源休到達長安,朝廷下詔命令以帛十萬匹、金銀十萬兩償還回紇的馬價。源休有口才,能言善辯,盧杞唯恐他見了皇上而得到寵幸,趁著他未到長安,搶先任命他為光祿卿。
[22]朱滔、王武俊軍至魏州,田悅具牛酒出迎,魏人歡呼動地。滔營於愜山,是日,李懷光軍亦至,馬燧等盛軍容迎之,滔以為襲己,遽出陳;懷光勇而無謀,欲乘其營壘未就擊之。燧請且休將士,觀釁而動,懷光曰:“彼營壘既立,將為後患,此時不可失也。”遂擊滔於愜山之西,殺步卒千餘人,滔軍崩沮;懷光按轡觀之,有喜色。士卒爭入滔營取寶貨,王武俊引二千騎橫衝懷光軍,軍分為二;滔引兵繼之,官軍大敗,蹙入永濟渠溺死者不可勝數,人相蹈藉,其積如山,水為之不流,馬燧等各收軍保壘。是夕,滔等堰永濟渠入王莽故河,絕官軍糧道及歸路,明日,水深三尺余。馬燧懼,遣使卑辭謝滔,求與諸節度歸本道,奏天子,請以河北事委五郎處之。滔欲許之,王武俊以為不可;滔不從。秋七月,燧與諸軍涉水而西,退保魏縣以拒滔,滔乃謝武俊,武俊由是恨滔。後數日,滔等亦引兵營魏縣東南,與官軍隔水相拒。
[22]朱滔和王武俊的軍隊來到魏州時,田悅備辦了牛肉和酒食出來迎接,魏州人歡呼動地。朱滔在愜山紮營,這一天,李懷光的軍隊也到達此地,馬燧等人以盛大的軍容迎接李懷光。朱滔以為要襲擊自己,急忙出營列陣。李懷光有勇無謀,想要趁著朱滔營壘未曾安頓好便去進擊他。馬燧請他暫且將士休息一下,看出破綻,再動不遲。李懷光說:“他們若是已經將營壘安頓下來,終將成為後患,這個時機可是不能失去的。”於是李懷光便在連愜山西面向朱滔發起攻擊,殺步兵一千餘人,朱滔的軍隊崩潰沮喪。李懷光勒住馬韁,觀看形勢,面有喜色。士兵爭著進入朱滔的營壘奪取珍寶財貨時,王武俊帶領二千騎兵攔腰衝擊李懷光軍,軍隊被截成兩段,朱滔又帶領士兵接踵而來,官軍大敗,被逼迫落入永濟渠淹死的士兵多得數不過來,兵士互相踐踏,屍體堆積如山,河水也因此而不能流動,馬燧等人只好各自收兵,各保營壘。這一天傍晚,朱滔等人在永濟渠上築起堤壩,將永濟渠水導入王莽故河,斷絕了官軍的糧道與歸路,第二天,水深已有三尺多了。馬燧害怕,派遣使者用謙卑的辭句向朱滔道歉,求他允許讓自己與諸節度使回歸本道,向德宗上奏,請求將河北事務委託給五郎朱滔處理。朱滔打算應允來使,王武俊認為不能答應,朱滔不肯聽從。秋季,七月,馬燧與諸軍淌過水向西而行,退保魏縣,以抵抗朱滔。於是朱滔向王武俊認錯,王武俊卻自此恨朱滔。過了幾天,朱滔等人也領兵在魏縣東南紮營,與官軍隔著一條河相互對抗。
[23]李納求救於滔等,滔遣魏博兵馬使信都承慶將兵助之。納攻宋州,不克,遣兵馬使李克信、李欽遙戍濮陽、南華以拒劉洽。
[23]李納向朱滔等人請求援救,朱滔派遣魏博兵馬使信都承慶帶兵援助他。李納攻打宋州,不能攻克,便派遣兵馬使李克信和李欽遙戍守濮陽和南華,以便抵抗劉洽。
[24]甲辰,以淮寧節度使李希烈兼平廬、淄青、鄆、登萊、齊州節度使,討李納;又以河東節度使馬燧兼魏博澶相節度使;加朔方、寧節度使李懷光同平章事。
[24]甲辰(二十二日),德宗讓淮寧節度使李希烈兼任平盧、淄青、鄆、登萊、齊州節度使,前去討伐李納。又讓河東節度使馬燧兼任魏博、澶相節度使,加任朔方、寧節度使李懷光同平章事。
[25]神策行營招討使李晟請以所將兵北解趙州之圍,與張孝忠分勢圖范陽,上許之。晟自魏州引兵北趨趙州,王士真解圍去。晟留趙州三日,與孝忠合兵北略恆州。
[25]神策行營招討使李晟請求以本部兵馬向北解除趙州的圍困,與張孝忠共同分兵出擊,謀取范陽,德宗照準。李晟從魏州率兵北進趙州,王士真解除了對趙州的圍困而去。李晟在趙州停留了三天,便與張孝忠合兵北向經略恆州。
[26]演州司馬李孟秋舉兵反,自稱安南節度使;安南都護輔良交討斬之。
[26]演州司馬李孟秋起兵反叛,自稱安南節度使,安南都護輔良交討伐並斬殺了他。
[27]八月,丁未,置河東、西水陸運、兩稅、鹽鐵使二人,度支總其大要而已。
[27]八月,丁未(疑誤),朝廷設定河東與河西水陸運、兩稅、鹽鐵使二人,度支僅僅總管大體情況罷了。
[28]辛酉,以涇原留後姚令言為節度使。
[28]辛酉(十一日),德宗任命涇原留後姚令言為該處節度使。
[29]盧杞惡太子太師顏真卿,欲出之於外。真卿謂杞曰:“先中丞傳首至平原,真卿以舌舐面血。今相公忍不相容乎!”杞矍然起拜,然恨之益甚。
[29]盧杞憎惡太子太師顏真卿,打算將他從朝中排擠出去,顏真卿對盧杞說:“先中丞的頭顱被傳送到平原時,我用舌頭舔去了他臉上的血漬。現在相公竟忍心不相容嗎?”盧杞惶恐四顧,起身下拜,但他對顏真卿的恨意卻愈發加劇了。
[30]九月癸卯,殿中少監崔漢衡自吐蕃歸,贊普遣其臣區頰贊隨漢衡入見。
[30]九月,癸卯(二十三日),殿中少監崔漢衡從吐蕃回來,吐蕃贊普派遣他的臣區頰贊跟隨崔漢衡入朝覲見。
[31]冬,十月,辛亥,以湖南觀察使曹王皋為江南西道節度使。皋至洪州,悉集將佐,簡閱其才,得牙將伊慎、王鍔等,擢為大將,引荊襄判官許孟容置幕府。慎,州人;孟容,長安人也。
[31]冬季,十月,辛亥(初二),德宗任命湖南觀察使曹王李皋為江南西道節度使。李皋到了洪州,把將佐全部召集起來,考察他們的才幹,選得牙將伊慎、王鍔等人,提拔為大將,還延引荊襄判官許孟容,將他安置在幕府。伊慎是州人,許孟容是長安人。
慎常從李希烈討梁崇義,希烈愛其才,欲留之,慎逃歸。希烈聞皋用慎,恐為己患,遺慎七屬甲,詐為復書,墜之境上。上聞之,遣中使即軍中斬慎,皋為之論雪;未報。會江賊三千餘眾入寇,皋遣慎擊賊自贖;慎擊破之,斬首數百級而還,由是得免。
伊慎曾常跟隨李希烈討伐梁崇義,李希烈賞識他的才華,想把他留下,伊慎卻逃回。李希烈聽說李皋起用伊慎,唯恐他成為自己的後患,便贈他犀甲七屬,並假造伊慎回復李希烈的書信,丟在邊境上。德宗聽說後,派遣中使到軍隊中就地將伊慎斬首,李皋上書替伊慎論爭洗雪,不見回音。恰巧長江中的群盜三千餘人來江南西道侵擾,李皋便派遣伊慎進擊群盜,立功自贖。伊慎打敗了群盜,斬首數百級,率軍而回。因此,伊慎得以倖免。
[32]盧杞秉政,知上必更立相,恐其分己權,乘間薦吏部侍郎關播儒厚,可以鎮風俗;丙辰,以播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政事皆決於杞,播但斂衽無所可否。上嘗從容與宰相論事,播意有所不可,起立欲言,杞目之而止。還至中書,杞謂播曰:“以足下端愨少言,故相引至此,者奈何發口欲言邪!”播自是不復敢言。
[32]盧杞執掌朝政,知道德宗必定還要選立宰相,惟恐新相會分去自己的權力,便乘機舉薦吏部侍郎關播儒雅忠厚,可以整肅風俗。丙辰(初七),德宗任命關播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朝中政事一概由盧杞決斷,關播遇事只是整一整衣袖,不置可否。德宗曾經從容地和宰相議論政事,關播有些反對意見,起身想說,盧杞以目示意,他才沒說。回到中書以後,盧杞對關播說:“由於端莊忠厚,講話不多,所以我才引薦你做了宰相,剛才你怎么要開口講話呢!”關播自此不敢再講話。
[33]戊辰,遣都官員外郎樊澤使於吐蕃,告以結盟之期。
[33]戊辰(十九日),德宗派遣都官員外郎樊澤出使吐蕃,告訴吐蕃會盟的日期。
[34]丙子,肅王詳薨。
[34]丙子(二十七日),肅王李詳去世。
[35]十一月,己卯朔,加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同平章事。
[35]十一月,己卯朔(初一),德宗加封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同平章事。
[36]田悅德朱滔之救,與王武俊議奉滔為主,稱臣事之,滔不可,曰:“愜山之捷,皆大夫二兄之力,滔何敢獨居尊位!”於是幽州判官李子千、恆冀判官鄭濡等共議:“請與鄆州李大夫為四國,俱稱王而不改年號,如昔諸侯奉周家正朔。築壇同盟,有不如約者,眾共伐之。不然,豈得常為叛臣,茫然無主,用兵既無名,有功無官爵為賞,使將吏何所依歸乎!”滔等皆以為然。滔乃自稱冀王,田悅稱魏王,王武俊稱趙王,仍請李納稱齊王。是日,滔等築壇于軍中,告天而受之。滔為盟主,稱孤;武俊、悅、納稱寡人。所居堂曰殿,處分曰令,群下上書曰箋。妻曰妃,長子曰世子。各以其所治州為府,置留守兼元帥,以軍政委之;又置東西曹,視中書、門下省;左右內史,視侍中、中書令;余官皆仿天朝而易其名。
[36]田悅感激朱滔援救自己的恩德,便與王武俊商議尊奉朱滔為謀主,以臣屬之禮事奉他。朱滔認為不妥,就說:“愜山獲勝,都是大夫二哥出的力氣,我怎么敢獨自居此尊顯的位子呢!”於是幽州判官李子千、恆冀判官鄭濡等人共同計議說:“請與鄆州李大夫一起共立四國,一律稱王,但不改變年號,就象昔年的諸侯尊奉周王室的正朔一樣。築起壇場,共同結盟,若有不履行盟約的人,大家就一起討伐他。如果不這樣做,難道能夠永遠去做一個叛臣,使大家茫然無主,對朝廷用兵既沒有名義,將士有功也沒有官職爵位作為獎賞嗎?將士和官吏還有什麼指望呢!”朱滔等人都認為講得很對。於是,朱滔自稱冀王,田悅自稱魏王,王武俊自稱趙王,三人還請李納自稱齊王。這一天,朱滔等人在軍營中築起壇場,祭告上天,領受王位。朱滔擔任盟主,自稱“孤”。王武俊、田悅、李納自稱“寡人”。四人居住的堂舍稱作殿,對事情的處置稱作令,眾部下上書稱作箋。四人的妻子稱作妃,長子稱作世子。四人各自將所管理的州改為府,設定留守兼元帥,將軍政委託給他們。又設定東西兩曹,來比附中書省和門下省;設定左右內史,來比附侍中和中書令。其餘官職一律模仿朝廷的建制,只是改換了名稱。
武俊以孟華為司禮尚書,華竟不受,嘔血死;以兵馬使衛常寧為內史監,委以軍事。常寧謀殺武俊,武俊腰斬之。武俊遣其將張終葵寇趙州,康日知擊斬之。
王武俊任命孟華為司禮尚書,孟華始終不肯接受,吐血而死。王武俊任命兵馬使衛常寧為內史監,將軍中事務委託給他。衛常寧策劃誅殺王武俊,王武俊將他腰斬。王武俊派遣部下將領張終葵侵犯趙州,康日知出擊,斬殺了他。
李希烈帥所部三萬徙鎮許州,遣所親詣李納,與謀共襲汴州;遣使告李勉,雲已兼領淄青,欲假道之官。勉為之治橋、具饌以待之,而嚴為之備。希烈竟不至,又密與朱滔等交通,納亦數遣游兵渡汴以迎希烈。由是東南轉輸者皆不敢由汴渠,自蔡水而上。
李希烈帶領本部三萬人移鎮許州,派遣親信到李納處,同他謀劃共同襲擊汴州。李希烈又派遣使者告訴李勉,說是自己已經兼領淄青,準備借道上任。李勉為李希烈整治橋樑,備辦食品,等待著他的到來,同時做了嚴密的防備,而李希烈始終沒有到來。李希烈又暗中與朱滔等人交結往來,互通聲氣,李納也好幾次派出遊兵,渡過汴水,迎接李希烈。自此,在東南轉運物資的人們都不敢從汴渠通過,而是經蔡水北上。
[37]十二月,丁丑,李希烈自稱天下都元帥、太尉、建興王。時朱滔等與官軍相拒累月,官軍有度支饋糧,諸道益兵,而滔與王武俊孤軍深入,專仰給於田悅,客主日益困弊。聞李希烈軍勢甚盛,頗怨望,乃相與謀遣使詣許州,勸希烈稱帝,希烈由是自稱天下都元帥。
[37]十二月,丁丑(二十九日),李希烈自稱天下都元帥、太尉、建興王。當時,朱滔等人與官軍相對抗已有好幾個月,官軍有度支運送糧食,有各道增補兵員,而朱滔與王武俊孤軍深入,專門依賴田悅供給,因此朱、王的軍隊與田悅都一天天地艱難疲睏起來。他們聽說李希烈軍隊聲勢甚為盛大,李希烈又頗為怨恨不滿,便一起謀劃派遣使者到許州,勸說李希烈稱帝,李希烈自此以後才自稱天下都元帥。
[38]司天少監徐承嗣請更造《建中正元歷》;從之。
[38]司天少監徐承嗣請求重新編制《建中正元歷》,德宗照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