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唐紀四十二
起屠維協洽八月,盡重光作噩五月,凡一年有奇。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下
◎ 大曆十四年己未,公元七七九年
八月,甲辰,以道州司馬楊炎為門下侍郎,懷州刺史喬琳為御史大夫,並同平章事。上方勵精求治,不次用人,卜相於崔祐甫,祐甫薦炎器業,上亦素聞其名,故自遷謫中用之。琳,太原人,性粗率,喜詼諧,無他長,與張涉善,涉稱其才可大用,上信涉言而用之;聞者無不駭愕。
代宗之世,吐蕃數遣使求和,而寇盜不息,代宗悉留其使者,前後八輩,有至老死不得歸者;俘獲其人,皆配江、嶺。上欲以德懷之,乙巳,以隨州司馬韋倫為太常少卿,使於吐蕃,悉集其俘五百人,各賜襲衣而遣之。
協律郎沈既濟上選舉議,以為:“選用之法,三科而已:曰德也、才也、勞也。今選曹皆不及焉;考校之法,皆在書判、簿歷、言詞、俯仰而已。夫安行徐言,非德也;麗藻芳翰,非才也;累資積考,非勞也。執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盡矣。今人未土著,不可本於鄉閭;鑒不獨明,不可專於吏部。臣謹詳酌古今,謂五品以上及群司長官,宜令宰臣進敘,吏部、兵部得參議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屬,許州、府辟用,其牧守、將帥或選用非公,則吏部、兵部得察而舉之,罪其私冒。不慎舉者,小加譴黜,大正刑典。責成授任,誰敢不勉!夫如是,則賢者不獎而自進,不肖者不抑而自退,眾才鹹得而官無不治矣。今選法皆擇才於吏部,試職於州郡。若才職不稱,紊亂無任,責於刺史,則曰命官出於吏曹,不敢廢也;責於侍郎,則曰量書判、資考而授之,不保其往也;責於令史,則曰按由歷、出入而行之,不知其他也。黎庶徒弊,誰任其咎!若牧守自用,則罪將焉逃!必州郡之濫,獨換一刺史則革矣。如吏部之濫,雖更其侍郎無益也。蓋人物浩浩,不可得而知,法使之然,非主司之過。今諸道節度、都團練、觀察、租庸等使,自判官、副將以下,皆使自擇,縱其間或有情故,大舉其例,十猶七全。則辟吏之法,已試於今,但未及於州縣耳。利害之理,較然可觀。曏令諸使僚佐盡受於選曹,則安能鎮方隅之重,理財賦之殷乎!”既濟,吳人也。
初,衡州刺史曹王皋有治行,湖南觀察使辛京杲疾之,陷以法,貶潮州刺史。時楊炎在道州,知其直,及入相,復擢為衡州刺史。始,皋之遭誣在治,念太妃老,將驚而戚,出則囚服就辨,入則擁笏垂魚,即貶於潮,以遷入賀;及是,然後跪謝告實。皋,明之玄孫也。
朔方、邠寧節度使李懷光既代郭子儀,邠府宿將史抗、溫儒雅、龐仙鶴、張獻明、李光逸功名素出懷光右,皆怏怏不服。懷光發兵防秋,屯長武城,軍期進退,不時應令。監軍翟文秀勸懷光奏令宿衛,懷光遣之,既離營,使人追捕,誣以它罪,且曰:“黃萯之敗,職爾之由!”盡殺之。
九月,甲戌,改淮西為淮寧。
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崔寧,在蜀十餘年,恃地險兵強,恣為淫侈,朝廷患之而不能易。至是,入朝,加司空,兼山陵使。
南詔王閣羅鳳卒,子鳳迦異前死,孫異牟尋立。冬,十月,丁酉朔,吐蕃與南詔合兵十萬,三道入寇,一出茂州,一出扶、文,一出黎、雅,曰:“吾欲取蜀以為東府。”崔寧在京師,所留諸將不能御,虜連陷州、縣,刺史棄城走,士民竄匿山谷。上憂之,趣寧歸鎮。寧已辭,楊炎言於上曰:“蜀地富饒,寧據有之,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寧雖入朝,全師尚守其後,貢賦不入,與無蜀同。且寧本與諸將等夷,因亂得位,威令不行。今雖遣之,必恐無功;若其有功,則義不可奪。是蜀地敗固失之,勝亦不得也。願陛下熟察。”上曰:“然則奈何?”對曰:“請留寧,發硃泚所領范陽戍兵數千人,雜禁兵往擊之,何憂不克!因而得內親兵於其腹中,蜀將必不敢動,然後更授他帥,使千里沃壤復為國有,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上曰:“善。”遂留寧。初,馬璘忌涇原都知兵馬使李晟功名,遣入宿衛,為右神策都將。上髮禁兵四千人,使晟將之,發邠、隴、范陽兵五千,使金吾大將軍安邑曲環將之,以救蜀。東川出軍,自江油趣白壩,與山南兵合擊吐蕃、南詔,破之。范陽兵追及於七盤,又破之,遂克維、茂二州。李晟追擊於大度河外,又破之。吐蕃、南詔饑寒隕於崖谷死者八九萬人。吐蕃悔怒,殺誘導使之來者。異牟尋懼,築苴咩城,延袤十五里,徙居之。吐蕃封之為日東王。
上用法嚴,百官震悚。以山陵近,禁人屠宰;郭子儀之隸人潛殺羊,載以入城,右金吾將軍裴諝奏之。或謂諝曰:“郭公有社稷大功,君獨不為之地乎?”諝曰:“此乃吾所以為之地也。郭公勛高望重,上新即位,以為群臣附之者眾,吾故發其小過,以明郭公威權不足畏也。如此,上尊天子,下安大臣,不亦可乎!”
己酉,葬睿文孝武皇帝於元陵;廟號代宗。將發引,上送之,見轀輬車不當馳道,稍指丁未之間,問其故,有司對曰:“陛下本命在午,不敢沖也。”上哭曰:“安有枉靈駕而謀身利乎!”命改轅直午而行。肅宗、代宗皆喜陰陽鬼神,事無大小,必謀之卜祝,故王嶼、黎幹以左道得進。上雅不之信,山陵但取七月之期,事集而發,不復擇日。
十一月,丁丑,以晉州刺史韓滉為蘇州刺史、浙江東、西觀察使。
喬琳衰老耳聵,上或時訪問,應對失次,所謀議復疏闊。壬午,以琳為工部尚書,罷政事。上由是疏張涉。
楊炎既留崔寧,二人由是交惡。炎托以北邊須大臣鎮撫,癸巳,以京畿觀察使崔寧為單于、鎮北大都護、朔方節度使,鎮坊州。以荊南節度使張延賞為西川節度使。又以靈鹽節度都虞侯醴泉杜希全知靈、鹽州留後;代州刺史張光晟知單于、振武等城、綏、銀、麟、勝州留後;延州刺史李建徽知鄜、坊、丹州留後。時寧既出鎮,不當更置留後,炎欲奪寧權,且窺其所為,令三人皆得自奏事,仍諷之使伺寧過失。
十二月,乙卯,立宣王誦為皇太子。
舊制,天下金帛皆貯於左藏,太府四時上其數,比部覆其出入。及第五琦為度支、鹽鐵使,時京師多豪將,求取無節,琦不能制,乃奏盡貯於大盈內庫,使宦官掌之,天子亦以取給為便,故久不出。由是以天下公賦為人君私藏,有司不復得窺其多少,校其贏縮,殆二十年。宦官領其事者三百餘員,皆蠶食其中,蟠結根據,牢不可動。楊炎頓首於上前曰:“財賦者,國之大本,生民之命,重輕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猶或耗亂不集。今獨使中人出入盈虛,大臣皆不得知,政之蠹敝,莫甚於此。請出之以歸有司。度宮中歲用幾何,量數奉入,不敢有乏。如此,然後可以為政。”上即日下詔:“凡財賦皆歸左藏,一用舊式,歲於數中擇精好者三、五千匹,進入大盈。”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議者稱之。
丙寅晦,日有食之。
湖南賊帥王國良阻山為盜,上遣都官員外郎關播招撫之。辭行,上問以為政之要,對曰:“為政之本,必求有道賢人與之為理。”上曰:“朕比以下詔求賢,又遣使臣廣加搜訪,庶幾可以為理乎!”對曰:“下詔所求及使者所薦,惟得文詞幹進之士耳,安有有道賢人肯隨牒舉選乎!”上悅。
崔祐甫有疾,上令肩輿入中書,或休假在第,大事令中使咨決。
德宗神武孝文皇帝一
◎ 建中元年庚申,公元七八零年
春,正月,丁卯朔,改元。群臣上尊號曰聖神文武皇帝;赦天下。始用楊炎議,命黜陟使與觀察使、刺史“約百姓丁產,定等級,作兩稅法。比來新舊征科色目,一切罷之;二稅外輒率一錢者,以枉法論。”唐初,賦斂之法曰租、庸、調,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玄宗之末,版籍浸壞,多非其實。及至德兵起,所在賦斂,迫趣取辦,無復常準。賦斂之司增數而莫相統攝,各隨意增科,自立色目,新故相仍,不知紀極。民富者丁多,率為官、為僧以免課役,而貧者丁多,無所伏匿,故上戶優而下戶勞。吏因緣蠶食,民旬輸月送,不勝困弊,率皆逃徙為浮戶,其土著百無四五。至是,炎建議作兩稅法,先計州縣每歲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於人,量出以制入。戶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為行商者,在所州縣稅三十之一,使與居者均,無僥利。居人之稅,秋、夏兩征之。其租、庸、調雜徭悉省,皆總統於度支。上用其言,因赦令行之。
初,左僕射劉晏為吏部尚書,楊炎為侍郎,不相悅。元載之死,晏有力焉。及上即位,晏久典利權,眾頗疾之,多上言轉運使可罷;又有風言晏嘗密表勸代宗立獨孤妃為皇后者。楊炎為宰相,欲為元載報仇,因為上流涕言:“晏與黎幹、劉忠翼同謀,臣為宰相不能討,罪當萬死!”崔祐甫言:“茲事暖昧,陛下已曠然大赦,不當復究尋虛語。”炎乃建言:“尚書省,國政之本,比置諸使,分奪其權,今宜復舊。”上從之。甲子,詔天下錢穀皆歸金部、倉部,罷晏轉運、租庸、青苗、鹽鐵等使。
二月,丙申朔,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先是,魏博節度使田悅事朝廷猶恭順,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曉時務,聞悅軍七萬人,符下,罷其四萬,令還農。悅陽順命,如符罷之。既而集應罷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軍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為黜陟使所罷,將何資以自衣食乎!”眾大哭。悅乃出家財以賜之,使各還部伍。於是軍士皆德悅而怨朝廷。
崔祐甫以疾,多不視事。楊炎獨任大政,專以復恩仇為事,奏用元載遺策城原州,又欲發兩京、關內丁夫浚豐州陵陽渠,以興屯田。上遣中使詣涇原節度使段秀實,訪以利害,秀實以為:“今邊備尚虛,未宜興事以召寇。”炎怒,以為沮已,征秀實為司農卿。丁未,邠寧節度使李懷光兼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使移軍原州,以四鎮、北庭留後劉文喜為別駕。京兆尹嚴郢奏:“案朔方五城,舊屯沃饒之地,自喪亂以來,人功不及,因致荒廢,十不耕一。若力可墾闢,不俟浚渠。今發兩京、關輔人於豐州浚渠營田,計所得不補所費,而關輔之人不免流散,是虛畿甸而無益軍儲也。”疏奏,不報。既而陵陽渠竟不成,棄之。
上用楊炎之言,托以奏事不實,己酉,貶劉晏為忠州刺史。
癸丑,以澤潞留後李抱真為節度使。
楊炎欲城原州以復秦、原,命李懷光居前督作,硃泚、崔寧各將萬人翼其後。詔下涇州為城具,涇之將士怒曰:“吾屬為國家西門之屏,十餘年矣。始居邠州,甫營耕桑,有地著之安。徙屯涇州,披荊榛,立軍府;坐席未暖,又投之塞外。吾屬何罪而至此乎!”李懷光始為邠寧帥,即誅溫儒雅等,軍令嚴峻。及兼涇原,諸將皆懼,曰:“彼五將何罪而為戮?今又來此,吾屬能無憂乎!”劉文喜因眾心不安,據涇州,不受詔,上疏復求段秀實為帥,不則硃泚。癸亥,以硃泚兼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使,代懷光。
三月,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張涉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金,事覺;上怒,欲置於法。時李忠臣以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奉朝請,言於上曰:“陛下貴為天子,而先生以乏財犯法,以臣愚觀之,非先生之過也。”上意解,辛未,放涉歸田裡。辛京杲以私忿杖殺部曲,有司奏京杲罪當死,上將從之。李忠臣曰:“京杲當死久矣!”上問其故。忠臣曰:“京杲諸父兄弟皆戰死,獨京杲至今尚存,臣故以為當死久矣。”上憫然,左遷京杲諸王傅。忠臣乘機救人,多此類。
楊炎罷度支、轉運使,命金部、倉部代之。既而省職久廢,耳目不相接,莫能振舉,天下錢穀無所總領。癸巳,復以諫議大夫韓洄為戶部侍郎、判度支,以金部郎中萬年杜佑權江、淮水陸轉運使,皆如舊制。劉文喜又不受詔,欲自邀旌節;夏,四月,乙未朔,據涇州叛,遣其子質於吐蕃以求援。上命硃泚、李懷光討之,又命神策軍使張巨濟將禁兵二千助之。
吐蕃始聞韋倫歸其俘,不之信,及俘入境,各還部落,稱:“新天子出宮人,放禽獸,英威聖德,洽於中國。”吐蕃大悅,除道迎倫。贊普即發使隨倫入貢,且致賻贈。癸卯,至京師,上禮接之。既而蜀將上言:“吐蕃豺狼,所獲俘不可歸。”上曰:“戎狄犯塞則擊之,服則歸之。擊以示威,歸以示信。威信不立,何以懷遠!”悉命歸之。
代宗之世,每元日、冬至、端午、生日,州府於常賦之外競為貢獻,貢獻多者則悅之。武將、奸吏,緣此侵漁下民。癸丑,上生日,四方貢獻皆不受。李正己、田悅各獻縑三萬匹,上悉歸之度支以代租賦。
五月,戊辰,以韋倫為太常卿。乙酉,復遣倫使吐蕃。倫請上自為載書,與吐蕃盟。楊炎以為非敵,請與郭子儀輩為載書以聞,令上畫可而已,從之。
硃泚等圍劉文喜於涇州,杜其出入,而閉壁不與戰,久之不拔。天方旱,徵發饋運,內外騷然,朝臣上書請赦文喜以蘇疲人者,不可勝紀。上皆不聽,曰:“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文喜使其將劉海賓入奏,海賓言於上曰:“臣乃陛下籓邸部曲,豈肯附叛人,必為陛下梟其首以獻。但文喜今所求者節而已,願陛下姑與之,文喜必怠,則臣計得施矣。上曰:“名器不可假人,爾能立效固善,我節不可得也。”使海賓歸以告文喜,而攻之如初。減御膳以給軍士,城中將士當受春服者,賜予如故。於是眾知上意不可移。時吐蕃方睦於唐,不為發兵,城中勢窮。庚寅,海賓與諸將共殺文喜,傳首,而原州竟不果城。自上即位,李正己內不自安,遣參佐入奏事;會涇州捷奏至,上使觀文喜之首而歸。正己益懼。
六月,甲午朔,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祐甫薨。
術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數年,暫有離宮之厄。臣望奉天有天子氣,宜高大其城以備非常。”辛丑,命京兆發丁夫數千,雜六軍之士,築奉天城。
初,回紇風俗樸厚,君臣之等不甚異,故眾志專一,勁健無敵。及有功於唐,唐賜遺甚厚,登里可汗始自尊大,築宮殿以居,婦人有粉黛文繡之飾。中國為之虛耗,而虜俗亦壞。及代宗崩,上遣中使梁文秀往告哀,登里驕不為禮。九姓胡附回紇者,說登里以中國富饒,今乘喪伐之,可有大利。登里從之,欲舉國入寇。其相頓莫賀達乾,登里之從父兄也,諫曰:“唐,大國也,無負於我,吾前年侵太原,獲羊馬數萬,可謂大捷,而道遠糧乏,比歸,士卒多徒行者。今舉國深入,萬一不捷,將安歸乎!”登里不聽。頓莫賀乘人心之不欲南寇也,舉兵擊殺之,並九姓胡二千人,自立為合骨咄祿毘伽可汗,遣其臣聿達乾與梁文秀俱入見,願為籓臣,垂髮不翦,以待冊命。乙卯,命京兆少尹臨漳源休冊頓莫賀為武義成功可汗。
秋,七月,丙寅,邵州賊帥王國良降。國良本湖南牙將,觀察使辛京杲使戍武岡,以扞西原蠻。京杲貪暴,國良家富,京杲以死罪加之。國良懼,據縣叛,與西原蠻合,聚眾千人,侵掠州縣,瀕湖千里,鹹被其害。詔荊、黔、洪、桂諸道合兵討之,連年不能克。及曹王皋為湖南觀察使,曰:“驅疲,誅反仄,非策之得者也。”乃遺國良書,言:“將軍非敢為逆,欲救死耳。我與將軍俱為辛京杲所構,我已蒙聖朝湔洗,何心復加兵刃於將軍乎!將軍遇我,不速降,後悔無及!”國良且喜且懼,遣使乞降,猶疑未決。皋乃假為使者,從一騎,越五百里,抵國良壁,鞭其門,大呼曰:“我曹王也,來受降!”舉軍大驚。國良趨出,迎拜請罪。皋執其手,約為兄弟,盡焚攻守之具,散其眾,使還農。詔赦國良罪,賜名惟新。
辛巳,遙尊上母沈氏為皇太后。
荊南節度使庾準希楊炎指,奏忠州刺史劉晏與硃泚書求營救,辭多怨望,又奏召補州兵,欲拒朝命,炎證成之。上密遣中使就忠州縊殺之,己丑,乃下詔賜死。天下冤之。
初,安、史之亂,數年間,天下戶口什亡八九,州縣多為籓鎮所據,貢賦不入,朝廷府庫耗竭,中國多故,戎狄每歲犯邊,所在宿重兵,仰給縣官,所費不貲,皆倚辦於晏。晏初為轉運使,獨領陝東諸道,陝西皆度支領之,末年兼領,未幾而罷。晏有精力,多機智,變通有無,曲盡其妙。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遞相望,覘報四方物價,雖遠方,不數日皆達使司,食貨輕重之權,悉制在掌握,國家獲利,而天下無甚貴甚賤之憂。常以為:“辦集眾務,在於得人,故必擇通敏、精悍、廉勤之士而用之;至於句檢簿書、出納錢穀,事雖至細,必委之士類;吏惟書符牒,不得輕出一言。”常言:“士陷贓賄,則淪棄於時,名重於利,故士多清修;吏雖潔廉,終無顯榮,利重於名,故吏多貪污。”然惟晏能行之,它人效者終莫能逮。其屬官雖居數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起居語言,無敢欺紿。當時權貴,或以親故屬之者,晏亦應之,使俸給多少,遷次緩速,皆如其志,然無得親職事。其場院要劇之官,必盡一時之選。故晏沒之後,掌財賦有聲者,多晏之故吏也。晏又以為戶口滋多,則賦稅自廣,故其理財常以養民為先。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州縣雨雪豐歉之狀白使司,豐則貴糴,歉則賤糶,或以谷易雜貨供官用,及於豐處賣之。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須如乾蠲免,某月須如乾救助,及期,晏不俟州縣申請,即奏行之,應民之急,未嘗失時,不待其困弊、流亡、餓殍,然後賑之也。由是民得安其居業,戶口蕃息。晏始為轉運使,時天下見戶不過二百萬,其季年乃三百餘萬;在晏所統則增,非晏所統則不增也。其初財賦歲入不過四百萬緡,季年乃千餘萬緡。晏專用榷鹽法充軍國之用。時自許、汝、鄭、鄧之西,皆食河東池鹽,度支主之;汴、滑、唐、蔡之東,皆食海鹽,晏主之。晏以為官多則民擾,故但於出鹽之鄉置鹽官,收鹽戶所煮之鹽轉鬻於商人,任其所之,自餘州縣不復置官。其江嶺間去鹽鄉遠者,轉官鹽於彼貯之。或商絕鹽貴,則減價鬻之,謂之常平鹽,官獲其利而民不乏鹽。其始江、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緡,季年乃六百餘萬緡,由是國用充足而民不困弊。其河東鹽利,不過八十萬緡,而價復貴于海鹽。先是,運關東谷入長安者,以河流湍悍,率一斛得八斗至者,則為成勞,受優賞。晏以為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隨便宜,造運船,教漕卒,江船達揚州,汴船達河陰,河船達渭口,渭船達太倉,其間緣水置倉,轉相受給。自是每歲運谷或至百餘萬斛,無斗升沉覆者。船十艘為一綱,使軍將領之,十運無失,授優勞,官其人。數運之後,無不斑白者。晏於揚子置十場造船,每艘給錢千緡。或言“所用實不及半,虛費太多。”晏曰:“不然,論大計者固不可惜小費,凡事必為永久之慮。今始置船場,執事者至多,當先使之私用無窘,則官物堅牢矣。若遽與之屑屑校計錙銖,安能久行乎!異日必有患吾所給多而減之者;減半以下猶可也,過此則不能運矣。”其後五十年,有司果減其半。及鹹通中,有司計費而給之,無復羨餘,船益脆薄易壞,漕運遂廢矣。晏為人勤力,事無閒劇,必於一日中決之,不使留宿,後來言財利者皆莫能及之。
八月,甲午,振武留後張光晟殺回紇使者突董等九百餘人。突董者,武義可汗之叔父也。代宗之世,九姓胡常冒回紇之名,雜居京師,殖貨縱暴,與回紇共為公私之患。上即位,命突董盡帥其徒歸國,輜重甚盛。至振武,留數月,厚求資給,日食肉千斤,他物稱是,縱樵牧者暴踐果稼,振武人苦之。光晟欲殺回紇,取其輜重,而畏其眾強,未敢發。九姓胡聞其種族為新可汗所誅,多道亡,突董防之甚急。九姓胡不得亡,又不敢歸,乃密獻策於光晟,請殺回紇。光晟喜其黨類自離,許之。上以陝州之辱,心恨回紇。光晟知上旨,乃奏稱:“回紇本種非多,所輔以強者,群胡耳。今聞其自相魚肉,頓莫賀新立,移地健有孽子,及國相、梅釒錄各擁兵數千人相攻,國未定。彼無財則不能使其眾,陛下不乘此際除之,乃歸其人,與之財,正所謂藉寇兵齎盜糧者也。請殺之。”三奏,上不許。光晟乃使副將過其館門,故不為禮;突董怒,執而鞭之數十。光晟勒兵掩擊,並群胡盡殺之,聚為京觀。獨留二胡,使歸國為證,曰:“回紇鞭辱大將,且謀襲據振武,故先事誅之。”上征光晟為右金吾將軍,遣中使王嘉祥征致信幣。回紇請得專殺者以復仇,上為之貶光晟為睦王傅以慰其意。
丁未,加盧龍、隴右、涇原節度使硃泚兼中書令,盧龍、隴右節度如故。以舒王謨為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大使,以涇州牙前兵馬使河中姚令言為留後。謨,邈之子也,早孤,上子之。
癸丑,詔贈太后父、祖、兄、弟官,及自餘宗族男女拜官封邑者告第告身,凡百二十有七通;中使以馬負而賜之。
九月,壬午,將作奏宣政殿廊壞,十月魁岡,未可修。上曰:“但不妨公害人,則吉矣。安問時日!”即命修之。
大曆以前,賦斂出納俸給皆無法,長吏得專之;重以元、王秉政,貨賂公行,天下不按贓吏者殆二十年。惟江西觀察使路嗣恭案虔州刺史源敷翰,流之。上以宣歙觀察使薛邕,文雅舊臣,征為左丞。邕去宣州,盜隱官物以巨萬計,殿中侍御史員發之。
冬,十月,己亥,貶連山尉。於是州縣始畏朝典,不敢放縱。
上初即位,疏斥宦官,親任朝士,而張涉以儒學入侍,薛邕以文雅登朝,繼以贓敗。宦官武將得以藉口,曰:“南牙文臣贓動至巨萬,而謂我曹濁亂天下,豈非期罔邪!”於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杖矣。
中書舍人高參請分遣諸沈訪求太后,庚寅,以睦王述為奉迎使,工部尚書喬琳副之,又命諸沈四人為判官,與中使分行諸道求之。
十一月,初令待制官外,更引朝集使二人,訪以時政得失,遠人疾苦。
先是,公主下嫁者,舅姑拜之,婦不答。上命禮官定公主拜見舅、姑及婿之諸父、兄、姊之儀,舅、姑坐受於中堂,諸父、兄、姊立受於東序,如家人禮。有縣主將嫁,擇用丁丑。是日,上之從父妹卒,命罷之。有司奏:“供張已備,且殤服不足廢事。”上曰:“爾愛其費,我愛其禮。”卒罷之。至德以來,國家多事,公主、郡、縣主多不以時嫁。有華發者,雖居禁中,或十年不見天子。上始引見諸宗女,尊者致敬,卑者存慰,悉命嫁之。所齎小大之物,必經心目。己卯、庚辰二日,嫁岳陽等凡十一縣主。
吐蕃見韋倫再至,益喜。十二月,辛卯朔,倫還,吐蕃遣其相論飲明思等入貢。
是歲,冊太子母王氏為淑妃。
天下稅戶三百八萬五千七十六,籍後七十六萬八千餘人,稅錢一千八十九萬八千餘緡,谷二百一十五萬七千餘斛。
◎ 建中二年辛酉,公元七八一年
春,正月,戊辰,成德節度使李寶臣薨。寶臣欲以軍府傳其子行軍司馬惟岳,以其年少暗弱,豫誅諸將之難制者深州刺史張獻誠等,至有十餘人同日死者。寶臣召易州刺史張孝忠,孝忠不往,使其弟孝節召之。孝忠使孝節謂寶臣曰:“諸將何罪,連頸受戮!孝忠懼死,不敢往,亦不敢叛,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孝節泣曰:“如此,孝節必死。”孝忠曰:“往則並命,我在此,必不敢殺汝。”遂歸,寶臣亦不之罪也。兵馬使王武俊,位卑而有勇,故寶臣特親愛之,以女妻其子士真,士真復厚結其左右。故孝忠、武俊獨得全。及薨,孔目官胡震,家僮王它奴勸惟岳匿喪二十餘日,詐為寶臣表,求令惟岳繼襲,上不許。遣給事中汲人班宏往問寶臣疾,且諭之。惟岳厚賂宏,宏不受,還報。惟岳乃發喪,自為留後,使將佐共奏求旌節,上又不許。初,寶臣與李正己、田承嗣、梁崇義相結,期以土地傳之子孫。故承嗣之死,寶臣力為之請於朝,使以節授田悅;代宗從之。悅初襲位,事朝廷禮甚恭,河東節度使馬燧表其必反,請先為備。至是悅屢為惟岳請繼襲,上欲革前弊,不許。或諫曰:“惟岳己據父業,不因而命之,必為亂。”上曰:“賊本無資以為亂,皆藉我土地,假我位號,以聚其眾耳。曏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亂益滋。是爵命不足以已亂而適足以長亂也。然則惟岳必為亂,命與不命等耳。”竟不許。悅乃與李正己各遣使詣惟岳,潛謀勒兵拒命。
魏博節度副使田庭玠謂悅曰:“爾藉伯父遺業,但謹事朝廷,坐享富貴,不亦善乎!奈何無故與恆、鄆共為叛臣!爾觀兵興以來,逆亂者誰能保其家乎?必欲行爾之志,可先殺我,無使我見田氏之族滅也。”因稱病臥家。悅自往謝之,庭玠閉門不內,竟以憂卒。
成德判官邵真聞李惟岳之謀,泣諫曰:“先相公受國厚恩,大夫衰絰之中,遽欲負國,此甚不可。”勸惟岳執李正己使者送京師,且請討之,曰:“如此,朝廷嘉大夫之忠,則旄節庶幾可得。”惟岳然之,使真草奏。長史畢華曰:“先公與二道結好二十餘年,奈何一旦棄之!且雖執其使,朝廷未必見信。正己忽來襲我,孤軍無援,何以待之!”惟岳又從之。
前定州刺史谷從政,惟岳之舅也,有膽略,頗讀書,王武俊等皆敬憚之,為寶臣所忌,從政乃稱病杜門。憔岳亦忌之,不與圖事,日夜獨與胡震、王他奴等計議,多散金帛以悅將士。從政往見憔岳曰:“今海內無事,自上國來者,皆言天子聰明英武,志欲致太平,深不欲諸侯子孫專地。爾今首違詔命,天子必遣諸道致討。將士受賞之際,皆言為大夫盡死。苟一戰不勝,各惜其生,誰不離心!大將有權者,乘危伺便,鹹思取爾以自為功矣。且先相公所殺高班大將,殆以百數,撓敗之際,其子弟欲復仇者,庸可數乎!又,相公與幽州有隙,硃滔兄弟常切齒於我,今天子必以為將。滔與吾擊析相聞,計其聞命疾驅,若虎狼之得獸也,何以當之!昔田承嗣從安、史父子同反,身經百戰,兇悍聞於天下,違詔舉兵,自謂無敵。及盧子期就擒,吳希光歸國,承嗣指天垂泣,身無所措。賴先相公按兵不進,且為之祈請,先帝寬仁,赦而不誅,不然,田氏豈有種乎!況爾生長富貴,齒髮尚少,不更艱危,乃信左右之言,欲效承嗣所為乎!為爾之計,不若辭謝將佐,使惟誠攝領軍府,身自入朝,乞留宿衛,因言惟誠且令攝事。恩命決於聖志,上必悅爾忠義,縱無大位,不失榮祿,永無憂矣。不然,大禍將至,悔之何及。吾亦知爾素疏忌我,顧以舅甥之情,事急,不得不言耳!”惟岳及左右見其言切,益惡之。從政乃復歸,杜門稱病。惟誠者,惟岳之庶兄也,謙厚好書,得眾心,其母妹為李正己子婦。是日,惟岳送惟誠於正己,正己使複姓張,遂仕淄青。惟岳遣王它奴詣從政家,察其起居,從政飲藥而卒;且死,曰:“吾不憚死,哀張氏今族滅矣!”
劉文喜之死也,李正己、田悅等皆不自安;劉晏死,正己等益懼,相謂曰:“我輩罪惡,豈得與劉晏比乎!”會汴州城隘,廣之,東方人訛言:“上欲東封,故城汴州。”正己懼,發兵萬人屯曹州。田悅亦完聚為備,與梁崇義、李惟岳遙相應助,河南士民騷然驚駭。
永平軍舊領汴、宋、滑、亳、陳、潁、泗七州,丙子,分宋、亳、穎別為節度使,以宋州刺史劉洽為之;以泗州隸淮南;又以東都留守路嗣恭為懷、鄭、汝、陝四州、河陽三城節度使。旬日,又以永平節度使李勉都統洽、嗣恭二道,仍割鄭州隸之,選嘗為將者為諸州刺史,以備正己等。
初,高力士有養女嫠居東京,頗能言宮中事,女官李真一意其為沈太后,詣使者具言其狀。上聞之,驚喜。時沈氏故老已盡,無識太后者,上遣宦官、宮人徵驗視之,年狀頗同,宦官、宮人不審識太后,皆言是。高氏辭稱實非太后,驗視者益疑之,強迎入居上陽宮。上發宮女百餘人,齎乘輿御物就上陽宮供奉。左右誘諭百方,高氏心動,乃自言是。驗視者走馬入奏,上大喜。二月,辛卯,上以偶日御殿,群臣皆入賀。詔有司草儀奉迎。高氏弟承悅在長安,恐不言,久獲罪,遽自言本末。上命力士養孫樊景超往覆視,景超見高氏居內殿,以太后自處,左右侍衛甚嚴。景超謂高氏曰:“姑何自置身於俎上!”左右叱景超使下,景超抗聲曰:“有詔,太后詐偽,左右可下。”左右皆下殿。高氏乃曰:“吾為人所強,非己出也。”以牛車載還其家。上恐後人不復敢言太后,皆不之罪,曰:“吾寧受百欺,庶幾得之。”自是四方稱得太后者數四,皆非是,而真太后竟不知所之。
御史中丞盧杞,弈之子也,貌醜,色如藍,有口辯。上悅之,丁未,擢為大夫,領京畿觀察使。郭子儀每見賓客,姬妾不離側。杞嘗往問疾,子儀悉屏侍妾,獨隱几待之。或問其故,子儀曰:“杞貌陋而心險,婦人輩見之必笑,他日杞得志,吾族無類矣!”
楊炎既殺劉晏,朝野側目,李正己累表請晏罪,譏斥朝廷。炎懼,遣腹心分詣諸道,以宣慰為名,實使之密諭節度使云:“晏昔附奸邪,請立獨孤後,上自惡而殺之。”上聞而惡之,由是有誅炎之志,隱而未發。乙巳,遷炎中書侍郎,擢盧杞為門下侍郎,並同平章事,不專任炎矣。杞蕞陋,無文學,炎輕之,多託疾不與會食;杞亦恨之。杞陰狡,欲起勢立威,小不附者必欲置之死地,引太常博士裴延齡為集賢殿直學士,親任之。
丙午,更汴宋軍名曰宣武。
振武節度使彭令芳苛虐,監軍劉惠光貪婪。乙卯,軍士共殺之。
發京西防秋兵萬二千人戍關東。上御望春樓宴勞將士,神策將士獨不飲,上使詰之,其將楊惠元對曰:“臣等發奉天,軍帥張巨濟戒之曰:‘此行大建功名,凱鏇之日,相與為歡。苟未捷,勿飲酒。’故不敢奉詔。”及行,有司緣道設酒食,獨惠元所部瓶罌不發。上深嘆美,賜書勞之。惠元,平州人也。
三月,置溵州於郾城。
辛巳,以汾州刺史王翃為振武軍使、鎮北、綏、銀等州留後。
遣殿中少監崔漢衡使於吐蕃。
梁崇義雖與李正己等連結,兵勢寡弱,禮數最恭。或勸其入朝,崇義曰:“來公有大功於國,上元中為閹宦所讒,遷延稽命,及代宗嗣位,不俟駕入朝,猶不免族誅。吾歲久釁積,何可往也!”淮寧節度使李希烈屢請討之,崇義懼,益修武備。流人郭昔告崇義為變,崇義聞之,請罪,上為之杖昔,遠流之;使金部員外郎李舟詣襄州諭旨以安之。舟嘗奉使詣劉文喜,為陳禍福,文喜囚之,會帳下殺文喜以降,諸道跋扈者聞之,謂舟能覆城殺將。至襄州,崇義惡之。舟又勸崇義入朝,言頗切直,崇義益不悅。及遣使宣慰諸道,舟復指襄州,崇義拒境不內,上言“軍中疑懼,請易以它使。”時兩河諸鎮方猜阻,上欲示恩信以安之,夏,四月,庚寅,加崇義同平章事,妻子悉加封賞,賜以鐵券;遣御史張著齎手詔征之,仍以其裨將藺杲為鄧州刺史。
五月,丙寅,以軍興,增商稅為什一。
田悅卒與李正己、李惟岳定計,連兵拒命,遣兵馬使孟祐將步騎五千北助惟岳。薛嵩之死也,田承嗣盜據洺、相二州,朝廷獨得邢、磁二州及臨洺縣。悅欲阻山為境,曰:“邢、磁如兩眼,在吾腹中,不可不取。”乃遣兵馬使康愔將八千人圍邢州,別將楊朝光將五千人柵於邯鄲西北,以斷昭義救兵,悅自將兵數萬圍臨洺。邢州刺史李共、臨洺將張伾堅壁拒守。貝州刺史邢曹俊,田承嗣舊將也,老而有謀,悅寵信牙官扈崿而疏之。及攻臨洺,召曹俊問計。曹俊曰:“兵法十圍五攻;尚書以逆犯順,勢更不侔。今頓兵堅城之下,糧竭卒盡,自亡之道也。不若置萬兵於崞口以遏西師,則河北二十四州皆為尚書有矣。”諸將惡其異己,共毀之,悅不用其策。
段譯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下大曆十四年(己未、779)唐紀四十二 唐代宗大曆十四年(己未,公元779年)
[1]八月,甲辰,以道州司馬楊炎為門下侍郎,懷州刺史喬琳為御史大夫,並同平章事。上方勵精求治,不次用人,卜相於崔甫,甫薦炎器業,上亦素聞其名,故自遷謫中用之。琳,太原人,性粗率,喜詼諧,無他長,與張涉善,涉稱其才可大用,上信涉言而用之;聞者無不駭愕。
[1]八月,甲辰(初七),德宗任命道州司馬楊炎為門下侍郎,懷州刺史喬琳為御史大夫,二人都為同平章事。當時,德宗正在勵精圖治,用人不拘等次。德宗曾向崔甫徵詢擇相的意見,崔甫推薦楊炎有才幹,能辦事。德宗平素也聽說過楊炎的聲名,於是便起用了貶謫中的楊炎。喬琳是太原人,生性粗疏草率,喜歡詼諧,沒有別的長處。喬琳與張涉關係親密,張涉稱道喬琳的才能可能可以委以大任,德宗聽信了張涉的話,便起用了喬琳。聽到任命喬琳為相的人,沒有不感到驚訝的。
[2]代宗之世,吐蕃數遣使求和,而寇盜不息,代宗悉留其使者,前後八輩,有至老死不得歸者;俘獲其人,皆配江、嶺。上欲以德懷之,乙巳,以隨州司馬韋倫為太常少卿,使於吐蕃,悉集其俘五百人,各賜襲衣而遣之。
[2]代宗在位期間,吐蕃數次派遣使者,請求和好,但對唐朝的侵擾劫掠卻並未止息。代宗拘留了吐蕃前後八次派來的全部使者,其中有些人直到老死,沒能回歸吐蕃。對俘獲的吐蕃人,則統統發配到長江以南和五嶺以外。德宗打算以德政安撫吐蕃,乙巳(初八),任命隨州司馬韋倫為太常少卿,出使吐蕃,全數召集俘虜來的五百吐蕃人,每人賜給衣服一套,將他們遣返吐蕃。
[3]協律郎沈既濟上選舉議,以為:“選用之法,三科而已:曰德也,才也,勞也。今選曹皆不及焉;考校之法,皆在書判、簿歷、言詞、俯仰而已。夫安行徐言,非德也;麗藻芳翰,非才也;累資積考,非勞也。執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盡矣。今人未土著,不可本於鄉閭;鑒不獨明,不可專於吏部。臣謹詳酌古今,謂五品以上及群司長官,宜令宰臣進敘,吏部、兵部得參議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屬,許州、府辟用,其牧守、將帥或選用非公,則吏部、兵部得察而舉之,罪其私冒。不慎舉者,小加譴黜,大正刑典。責成授任,誰敢不勉!夫如是,則賢者不獎而自進,不肖者不抑而自退,眾才鹹得而官無不治矣。今選法皆擇才於吏部,試職於州郡。若才職不稱,紊亂無任,責於刺史,則曰命官出於吏曹,不敢廢也;責於侍郎,則曰量書判、資考而授之,不保其往也;責於令史,則曰按由歷、出入而行之,不知其他也。黎庶徒弊,誰任其咎!若牧守自用,則罪將焉逃!必州郡之濫,獨換一刺史則革矣。如吏部之濫,雖更其侍郎無益也。蓋人物浩浩,不可得而知,法使之然,非主司之過。今諸道節度、都團練、觀察、租庸等使,自判官、副將以下,皆使自擇,縱其間或有情故,大舉其例,十猶七全。則辟吏之法,已試於今,但未及於州縣耳。利害之理,較然可觀。令諸使僚佐盡受於選曹,則安能鎮方隅之重,理財賦之殷乎!”既濟,吳人也。
[3]協律郎沈既濟奏上有關選任官員的議論,他認為:“選拔任用官員的辦法,只有三個類別,這就是德行、才幹、勞績。現今,主持選官事務的選曹對此全未涉及;所實行的考查官員的辦法,全都停留在書法文理、資歷考課、言詞和應對周鏇等方面。行事安穩,講話從容,這並不就是德行;撰寫文章,清詞麗句,這並不就是才幹;長期積累下來的資望和考課成績,這並不就是勞績。以此三項為標準,來延招天下之士,當然是不能全部延招來的。現在居官的人並不是本地人在本地任職,所以用人不可以本地的評議為依據。由一個部門單獨去審查官吏;是難以考核詳明的,所以不可專門交給吏部。我慎重詳細地研究了古今有關制度,認為五品以上的官員以及各部門的長官,應當讓宰相提出授官與獎勵的意見,而讓吏部和兵部參預評論。對於六品以下的官員,或者幕僚佐吏之類人員,應該允許州、府自行任用。如有牧守、將帥選拔任用不能出於公正,吏部和兵部便可以糾察和檢舉他們,對偏私假冒和有失慎重加以治罪。後果輕的,予以貶官降職,後果嚴重的,按刑律法典治罪。如此責成百官,授以職任,誰還敢不盡力辦事呢!倘若能夠做到這些,那么,有德有才的官員,雖未獎掖,而他們自然會得到晉升;沒有賢才的官員,雖未貶抑,而他們自然會遭受擯斥。各方面具有才幹的人都得到應有的官職,就沒有治理不好的事情了。現在銓選的辦法,都是由吏部選擇人才,而在州郡試行職任。如果才能與職任不能相稱,辦事紊亂不堪,責問刺史,刺史就會說,此人是由吏部委任為官的,我可不敢自行廢黜;責問侍郎,侍郎就會說,這是通過考核書法公文和資歷考課而授官的,我可不能保證他到州郡後一定能夠勝任;責問令史,令史就會說,按察百官,是依據資歷和任官升降來辦事的,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百姓徒然以此為弊端,又由誰來承擔罪責呢!假如讓牧守自行任用官佐,牧守的罪責又怎會脫逃呢!假定州郡治理得很糟,只要撤換刺史一人,就能使情況改變過來了。如果吏部把任官搞濫了,就是換掉主持此事的侍郎,也是無濟於事的。這是因為候選授官的人員過於繁多,不可能了解清楚。這是任官制度使事情變成這樣的,並不是主管部門的過錯。現在,自判官、副將以下的人員,都讓各道的節度使、都團練使、觀察使、租庸使等自行選任,即便其間也有徇私之事,但是大體說來,十成里猶有七成是可取的。因而自行任用官佐屬吏的辦法,已經試行於今,只是還沒有在州縣普及開來罷了。上述兩種任官辦法孰利孰弊的道理是顯明可見的。倘若讓諸使的幕僚官佐完全聽受選曹的任命,那又怎能鎮守各方重地,料理好那裡繁重的財賦事務呢!”沈既濟是吳地人。
[4]初,衡州刺史曹王皋有治行,湖南觀察使辛京杲疾之,陷以法,貶潮州刺史。時楊炎在道州,知其直,及入相,復擢為衡州刺史。始,皋之遭誣在治,念太妃老,將驚而戚,出則囚服就辯,入則擁笏垂魚,即貶於潮,以遷入賀;及是,然後跪謝告實。皋,明之玄孫也。
[4]當初,衡州刺史曹王李皋治理政務,很有成績,湖南觀察使辛京杲妒忌他,便以刑法陷害,使他被貶為潮州刺史。當時,楊炎正在道州,知道李皋是無辜的。及至楊炎入朝出任宰相,再次提升李皋為衡州刺史。當初,李皋遇到誣陷,正在經受審訊,他考慮到太妃年老,將會受驚而悲傷,所以,他出門時穿上囚服去受審,回家後便穿上朝服,手執笏板,衣垂魚袋。李皋即將被貶到潮州,他卻以升遷向太妃報喜。至此,李皋才跪在太妃面前認錯,並以實情相告。李皋是李明的玄孫。
[5]朔方、寧節度使李懷光既代郭子儀、府宿將史抗、溫儒雅、龐仙鶴、張獻明、李光逸功名素出懷光右,皆怏怏不服。懷光發兵防秋,屯長武城,軍期進退,不時應令。監軍翟文秀勸懷光奏令宿衛,既離營,使入追捕,誣以他罪,且曰:“黃之敗,職爾之由!”盡殺之。
[5]朔方、寧節度使李懷光替代了郭子儀的職務以後,府的宿將史抗、溫儒雅、龐仙鶴、張獻明、李光逸因功勞聲名素來在李懷光之上,都鬱鬱不樂,心中不服。李懷光派兵防禦吐蕃,在長武城屯駐,諸將對李懷光規定的軍隊進駐與退防的時間,都不按時應命。監軍翟文秀勸說李懷光上奏朝廷,讓諸將回朝執行宿衛任務。諸將離開軍營後,李懷光派人追捕諸將,誣衊諸將犯了別的罪過,而且說:“渾在黃失敗,都是因為你們的原故!”於是將諸將全部殺掉。
[6]九月,甲戌,改淮西曰淮寧。
[6]九月,甲戌(初七),朝廷將淮西改稱為淮寧。
[7]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崔寧,在蜀十餘年,恃地險兵強,恣為淫侈,朝廷患之而不能易;至是,入朝,加司空,兼山陵使。
[7]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崔寧,來到蜀地十餘年,仗著地勢險要,兵力強盛,肆意驕奢淫逸,朝廷感到憂慮,但又無法換掉他。至此,崔寧入朝,德宗加封他為司空,兼任山陵使。
南詔王羅鳳卒,子鳳迦異前死,孫異牟尋立。冬,十月,丁酉朔,吐蕃與南詔合兵十萬,三道入寇,一出茂州,一出扶、文,一出黎、雅,曰:“吾欲取蜀以為東府。”崔寧在京師,所留諸將不能御,虜連陷州、縣,刺史棄城走,士民竄匿山谷。上憂之,趣寧歸鎮。寧已辭,楊炎言於上日:“蜀地富饒,寧據有之,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寧雖入朝,全師尚守其後,貢賦不入,與無蜀同。且寧本與諸將等夷,因亂得位,威令不行。今雖遣之,必恐無功;若其有功,則義不可奪。是蜀地敗固失之,勝亦不得也。願陛下熟察。”上曰:“然則奈何?”對曰:“請留寧,發朱所領范陽兵數千人,雜禁兵往擊之,何憂不克!因而得內親兵於其腹中,蜀將必不敢動,然後更授他帥,使千里沃壤復為國有,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上曰:“善。”遂留寧。
南詔王羅鳳去世,他的兒子鳳迦異又死在他的前頭,他的孫子異牟尋即位為王。冬季,十月,丁酉朔(初一),吐蕃與南詔合兵共十萬人,分三道入侵,一支軍隊從茂州出發,一支軍隊從扶州和文州出發,一支軍隊從黎州和雅州出發。他們聲稱:“我們打算拿下蜀地,作為我們東部的府。”當時,崔寧正在京城,他所留下的各個將領不能抵禦敵軍的進攻。敵軍接連攻陷了一些州縣,刺史丟下守城逃跑,百姓逃避到山谷之中。德宗憂心忡忡,催促崔寧回西川。崔寧向德宗辭行以後,楊炎對德宗說:“蜀地物產富饒,崔寧占據此地,朝廷等於失掉了自己的外府,至今已有十四年了。崔寧雖然入朝了,但西川的整個軍隊還在他背後支撐著,他們不向朝廷交納貢賦,這與朝廷失去蜀地是一樣的。況且,崔寧本來與西川諸將是同一等輩,乘著變亂而得到節度使的地位,威望不高,命令難行。現在,即使派他回去,恐怕也是無所建樹的。倘若他取得成功,從道義上說,蜀地便是不可強奪的了。這就是說,蜀地戰敗,朝廷固然失去了它,蜀地取勝,朝廷還是不能得到它。希望陛下仔細考察。”德宗說:“既然如此,那怎么辦才好呢?”楊炎回答:“請陛下將崔寧留在京城,另派朱所統領的范陽兵數千人,其間摻入禁軍,前去進擊敵軍,還擔心不能取勝嗎!藉此而得以將禁軍置於西川軍的心腹之中,蜀將必定不敢妄動,再任命別人為西川統帥,使蜀地的千里沃野重新為朝廷所有,這是使國家因蒙受一些較小的損害,而收取了較大的好處啊。”德宗說:“好。”於是將崔寧留在京城。
初,馬忌涇原都知兵馬使李晟功名,遣入宿衛,為右神策都將。上髮禁兵四千人,使晟將之,發、隴、范陽兵五千,使金吾大將軍安邑曲環將之,以救蜀。東川出兵,自江油趨白壩,與山南兵合擊吐蕃、南詔,破之。范陽兵追及於七盤,又破之,遂克維、茂二州。李晟追擊於大渡河外,又破之。吐蕃、南詔饑寒隕於崖谷死者八九萬人。吐蕃悔怒,殺誘導使之來者。異牟尋懼,築苴咩城,延袤十五里,徙居之。吐蕃封之為日東王。
當初,馬妒忌涇原都知兵馬使李晟的功績與聲名,派遣李晟入朝宿衛,李晟擔任了右神策軍都將的職務。德宗派出禁軍四千人,讓李晟率領;又派出州、隴州、范陽兵五千人,讓金吾大將軍安邑人曲環率領,以此二軍前去救蜀。東川也派出軍隊,從江油挺進白壩,與山南節度使的軍隊合擊吐蕃和南詔,並且打敗了他們。范陽兵在七盤縣追上了吐蕃和南詔的軍隊,再次打敗了他們,並攻克了維州和茂州。李晟軍在大渡河外追擊敵軍,又打敗了他們。吐蕃和南詔的士兵因飢餓寒冷和墜落荒崖野谷死去的有八九萬人。吐蕃人既後悔,又惱怒,殺掉了誘導他們前來入侵的人。異牟尋恐懼,修築了苴咩城,連綿達十五里,徙居到那裡。吐蕃封異牟尋為日東王。
[8]上用法嚴,百官震悚。以山陵近,禁人屠宰;郭子儀之隸人潛殺羊,載以入城,右金吾將軍裴奏之。或謂曰:“郭公有社稷大功,君獨不為之地乎?”曰:“此乃吾所以為之地也。郭公勛高望重,上新即位,以為群臣附之者眾,吾故發其小過,以明郭公威權不足畏也。如此,上尊天子,下安大臣,不亦可乎!”
[8]德宗執法嚴厲,百官無不震驚恐懼。由於代宗入葬的日期已經臨近,禁止人們屠牲宰畜。郭子儀的僕從暗中殺了一隻羊,裝在車上,運到城中,右金吾將軍裴將此事上奏。有人對裴說:“郭公對國家有再造之功,你偏偏不肯為他留些餘地嗎?”裴回答:“我這樣做,正是要為郭公留出餘地來啊。郭公勳業高,聲望重,皇上剛剛即位,認為群臣中依附郭公的人很多,我故意揭發郭公的一個小小過失,以此表明郭公的威望和權力都是不足畏懼的。這樣做,上可以尊崇皇上,下可以安定大臣,不也是可以的嗎!”
[9]己酉,葬睿文孝武皇帝於元陵;廟號代宗。將發引,上送之,見車不當馳道,稍指丁未之間,問其故,有司對曰:“陛下本命在午,不敢沖也。”上哭曰:“安有枉靈駕而謀身利乎!”命改轅直午而行。肅宗、代宗皆喜陰陽鬼神,事無大小,必謀之卜祝,故王嶼、黎乾皆以左道得進。上雅不之信,山陵但取七月之期,事集而發,不復擇日。
[9]己酉(十三日),將睿文孝武皇帝葬於元陵,廟號代宗。在將要出殯的時候,德宗親自把靈車送了出來,看到靈車不是在道路中間行走,而是稍微偏向道路外邊,便詢問此中的原故。主管部門答說:“陛下本命在午,指向正中,所以不敢沖犯。”德宗哭著說:“哪有委屈靈車來謀求自身好處的呢!”於是命令靈車改向,對著午方即在道路中間行進。肅宗和代宗都喜好陰陽鬼神,無論事情大小,必定要求占問卜,所以王嶼和黎乾都是靠著左道得以升官的。德宗素來不相信這一套,代宗入葬山陵的日期只依禮法定在七月期滿之時,諸事準備停當便出殯下葬,不再選擇日期。
[10]十一月,丁丑,以晉州刺史韓為蘇州刺史、浙江東·西觀察使。
[10]十一月,丁丑(十一日),德宗任命晉州刺史韓為蘇州刺史、浙江東西觀察使。
[11]喬琳衰老耳聵,上或時訪問,應對失次,所謀議復疏闊。壬午,以琳為工部尚書,罷政事。上由是疏張涉。
[11]喬琳年老體衰,耳朵重聽,德宗有時候徵詢他的意見,他的回答有失條理,所謀劃計議的內容又很疏陋迂闊。壬午(十六日),德宗任命喬琳為工部尚書,免去同平章事。德宗自此和張涉也疏遠了。
[12]楊炎既留崔寧,二人由是交惡。炎托以北邊須大臣鎮撫,癸巳,以京畿觀察使崔寧為單于·鎮北大都護、朔方節度使,鎮坊州。以荊南節度使張延賞為西川節度使。又以靈鹽節度都虞候醴泉杜希全知靈、鹽州留後;代州刺史張光晟知單于·振武等城、綏·銀·麟·勝州留後;延州刺史李建徽知、坊、丹州留後。時寧既出鎮,不當更置留後,炎欲奪寧權,且窺其所為,令三人皆得特奏事,仍諷之使伺寧過失。
[12]楊炎把崔寧留在京城以後,兩人的關係自此便惡化起來。楊炎托稱北部邊防需要大臣鎮守撫慰,癸巳(二十七日),德宗任命京畿觀察使崔寧為單于鎮北大都護、朔方節度使,鎮守坊州。任命荊南節度使張延賞為西川節度使。又任命靈鹽節度都虞侯醴泉人杜希全知靈、鹽二州留後,任命代州刺史張光晟知單于、振武等城及綏、銀、麟、勝各州留後,任命延州刺史李建徽知、坊、丹三州留後。當時,崔寧已經出鎮,不應當再設定留後,楊炎打算削奪崔
寧的權力,並且暗中察看他的活動,便令杜希全等三人都可以特別奏事,同時
暗示他們伺察崔寧的過失。
[13]十二月,乙卯,立宣王誦為皇太子。
[13]十二月,乙卯(十九日),德宗冊立宣王李誦為皇太子。
[14]舊制,天下金帛皆貯於左藏,太府四時上其數,比部覆其出入。及第五琦為度支、鹽鐵使,時京師多豪將,求取無節,琦不能制,乃奏盡貯於大盈內庫,使宦官掌之,天子亦以取給為便,故久不出。由是以天下公賦為人君私藏,有司不復得窺其多少,校其贏縮,殆二十年。宦官領其事者三百餘員,皆蠶食其中,蟠結根據,牢不可動。楊炎頓首於上前曰:“財賦者,國之大本,生民之命,重輕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猶或耗亂不集。今獨使中人出入盈虛,大臣皆不得知,政之蠹敝,莫甚於此。請出之以歸有司。度宮中歲用幾何,量數奉入,不敢有乏。如此,然後可以為政。”上即日下詔:“凡財賦皆歸左藏,一用舊式,歲於數中擇精好者三、五千匹,進入大盈。”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議者稱之。
[14]根據原有的制度,全國的錢帛都收歸左藏貯存,由太府按季節上報錢帛數額,由比部覆核錢帛的收支情況。及至第五琦擔任度支、鹽鐵使,當時京城中的豪帥很多,索取賞賜毫無節制,第五琦不能制止,便上奏將左藏錢帛悉數貯存於大盈內庫,並讓宦官管理,皇上也認為如此取用方便,所以貯存的錢帛長期有能再由內庫搬出。從此,國家的財賦收入成了皇上的私人儲藏,主管部門不能得知數量多少,無法核查盈虧情況,幾乎達二十年之久。掌管內庫的宦官有三百餘人,都在蠶食內庫的財富,其勢力盤根錯節,牢固不可動搖。楊炎在德宗面前叩頭說:“財賦是國家的根本,百姓的命脈,國家的盛衰安危,無不與財賦相關。所以,以前各朝都以重臣掌管財賦,即便如此,有時還會有財賦損耗,管理混亂的情況發生。現在,專門讓宦官掌握財賦的收支盈虧,大臣都無法知道,朝政的蛀蝕敗壞,沒有比這更為嚴重的了。請將全國的財賦搬出內庫,以便交還給主管部門管理。推算好宮中每年需用多少,悉數進上,決不敢有所缺少。能夠這樣,此後才能辦好朝政。”德宗當日頒下詔書:“一切財賦都交還左藏,完全採用原有的法式,每年在財賦數額內挑選出精良的布帛三五千匹,進獻到大盈內庫。”楊炎只用一席話便改變了皇上的主意,議事的人們都稱讚他。
[15]丙寅晦,日有食之。
[15]丙寅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16]湖南賊帥王國良阻山為盜,上遣都官員外郎關播招撫之。辭行,上問以為政之要,對曰:“為政之本,必求有道賢人與之為理。”上曰:“朕比以下詔求賢,又遣使臣廣加搜訪,庶幾可以為理乎!”對曰:“下詔所求及使者所薦,惟得文詞幹進之士耳,安有有道賢人肯隨牒舉選乎!”上悅。
[16]湖南賦寇首領王國良依山為盜,德宗派遣都官員外郎關播前去招撫。辭行之際,德宗和關播詢問辦好政事的關鍵,關播回答道:“辦好政事的根本,在於陛下必須尋找有道賢人,並與他們一齊治理國家。”德宗說:“我近來已經頒下詔書,尋求賢才,還派出使者,多方面地搜羅尋訪,這大概可以使國家政治修明了吧!”關播回答說:“下詔尋求和使者薦舉,只能得到一些憑著文詞追求仕祿的人物罷了,有道賢人哪裡會隨著一紙公文而被推舉、先拔出來呢!”德宗聞此大悅。
[17]崔甫有疾,上令輿與入中書,或休假在第,大事令中使咨決。
[17]崔甫身患疾病,德宗讓他坐著肩輿到中書省。有時,崔甫正在家中休假,發生了重大的事情,德宗便命中使到崔甫家中諮詢,然後做出決定。
德宗神武孝文皇帝一建中元年(庚申、780)
唐德宗建中元年(庚申,公元780年)
[1]春,正月,丁卯朔,改元。群臣上尊號曰聖神文武皇帝;赦天下。始用楊炎議,命黜陟使與觀察、刺史“約百姓丁產,定等級,改作兩稅法。比來新舊徵科色目,一切罷之;二稅外輒率一錢者,以枉法論。”
[1]春季,正月,丁卯朔(初一),更改年號。群臣為德宗進獻尊號,稱作聖神文武皇帝。大赦天下。德宗開始採用楊炎的建議,命令黜陟使和觀察使、刺史“估量百姓的人丁財產,定出等級,改變舊稅法,實行兩稅法。將近年來原有和新增的各項徵收名目一律取消。在兩稅以外,就是向百姓再收斂一個銅錢,便以違法論處。”
唐初,賦斂之法曰租、庸、調,有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玄宗之末,版籍浸壞,多非其實。及至德兵起,所在賦斂,迫趣取辦,無復常準。賦斂之司增數而莫相統攝,各隨意增科,自立色目,新故相仍,不知紀極。民富者丁多,率為官、為僧以免課役,而貧者丁多,無所伏匿,故上戶優而下戶勞。吏因緣蠶食,旬輸月送,不勝困弊,率皆逃徙為浮戶,其土著百無四五。至是,炎建議作兩稅法:先計州縣每歲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於人,量出以制入。戶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為行商者,在所州縣稅三十之一,使與居者均,無僥利。居人之稅,秋、夏兩徵之。其租、庸、調雜徭悉省,皆總統於度支。上用其言,因赦令行之。
在唐朝的初期,徵收賦稅的辦法稱作租、庸、調,有田土便要交租,有人丁便要服庸,有戶口便要納調。在玄宗當政末期,戶籍逐漸遭到破壞,大多已經與實際不符。到了至德年間,戰事四起,到處徵收賦斂,逼迫催促,再也沒有一定的標準。徵收部門增加了,可是互相沒有隸屬關係而是各自隨意增加課稅,
巧立名目,新老名目相互重複,毫無限度。富足人家人丁多,大抵作官當僧人
得以免除賦役;而貧困人家人丁多,全無隱瞞逃避的去處,所以上等戶優遊而
下等戶勞瘁。徵稅的吏員又乘機侵吞,百姓十天輸賦一月送稅,經受不了如此
困窘,大抵都逃亡流徙成為浮戶,那些留下來的本地百姓,不足百分之四五。
至此,楊炎建議實行兩稅法:首先計算州縣每年所需費用和上交朝廷的數額,並
以此數額向百姓徵稅,通過對支出的估量來制定收入的數額。無論主戶、客戶,
都按現在的居地制訂簿冊;無論成丁、中男,都按貧富狀況劃為等級;流動經商
的人,在所居州縣納稅三十分之一,使他們與定居民戶一同納稅,不能僥倖獲利。
定居百姓的賦稅,在秋天和夏天兩次徵收。那些租、庸、調以及雜徭等全部省去,
整個徵稅事務由度支統一掌管。德宗採納了楊炎的建議,於是頒布赦文,命令實施。
[2]初,左僕射劉晏為吏部尚書,楊炎為侍郎,不相悅。元載之死,晏有力焉。及上即位,晏久典利權,眾頗疾之,多上言轉運使可罷;又有風言晏嘗密表勸代宗立獨孤妃為皇后者。楊炎為宰相,欲為元載報仇,因為上流涕言:“晏與黎乾、劉忠翼是謀,臣為宰相不能討,罪當萬死。”崔甫言:“ 茲事暖昧,陛下已曠然大赦,不當復究尋虛語。”炎乃建言:“尚書省,國政之本,比置諸使,分奪其權,今宜復舊。”上從之。甲子,詔天下錢穀皆歸金部、倉部,罷晏轉運、租庸、青苗、鹽鐵等使。
[2]當初,左僕射劉晏擔任吏部尚書,楊炎擔任侍郎,兩不悅服。元載被殺,劉晏起了很大的作用。及至德宗即位以後,劉晏長期執掌財利的權柄,眾人頗為妒忌他,多上言稱轉運使一職應當罷去,又有流言說劉晏曾經秘密上表勸說代宗冊立獨孤妃為皇后。楊炎出任宰相以後,打算為元載報仇,因而在德宗面前流著眼淚說:“劉晏與黎乾和劉忠翼同謀,我作為宰相,不能聲討他,真是罪該萬死。”崔甫說:“這件事並未搞清楚,既然陛下已經以廣闊的襟懷實行了大赦,就不應該再來追究這些不實之辭。”於是楊炎又提出建議:“尚書省是國家大政的根本,近來設定諸使職,分掉和侵奪了尚書省的權力,現在應當恢復原有的制度。”德宗聽從了楊炎的建議。甲子(疑誤),詔令全國錢穀都要交給金部、倉部管理,免除了劉晏轉運、租庸、青苗、鹽鐵等使職。
[3]二月,丙申朔,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先是,魏博節度使田悅事朝廷猶恭順,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曉時務,聞悅軍七萬人,符下,罷其四萬,令還農。悅陽順命,如符罷之。既而集應罷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軍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為黜陟使所罷,將何資以自衣食乎!”眾大哭。悅乃出家財以賜之,使各還部伍。於是軍士皆德悅而怨朝廷。
[3]二月,丙申朔(初一),德宗命令黜陟使十一人分道巡查全國。在此之前,魏博節度使田悅事奉朝廷還算恭順,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通曉時務,聽說田悅軍有七萬人,便發下軍符,要求裁減四萬人,命他們解甲歸農。田悅佯裝從命,按軍符減員。不久,田悅召集應當裁減的士兵,激怒他們說:“你們長期在軍中,都有父母、妻子、兒女,現在一下子被黜陟使裁減了,你們拿什麼來養活自己呢!”大家放聲大哭起來。田悅於是拿出家財,分給士兵,讓他們都回到軍中。由此,士兵都感謝田悅的恩德而怨恨朝廷。
[4]崔甫以疾,多不視事;楊炎獨任大政,專以復恩仇為事,奏用元載遺策城原州,又欲發兩京、關內丁夫浚豐州陵陽渠,以興屯田。上遣中使詣涇原節度使段秀實,訪以利害,秀實以為:“今邊備尚虛,未宜興事以召寇。”炎怒,以為沮己,徵秀實為司農卿。丁未,寧節度使李懷光兼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使移軍原州,以四鎮、北庭留後劉文喜為別駕。京兆尹嚴郢奏:“按朔方五城,舊屯沃饒之地,自喪亂以來,人功不及,因致荒廢,十不耕一。若力可墾闢,不俟浚渠。今發兩京、關輔人於豐州浚渠營田,計所得不補所費,而關輔之人不免流散,是虛畿甸而無益軍儲也。”疏奏,不報。既而陵陽渠竟不成,棄之。
[4]崔甫因為身染疾病,多不管事,楊炎獨攬朝廷大權,專門去做報恩復仇的事情。他上奏採用元載生前留下的計畫築原州城,又打算徵發長安、洛陽和關內的丁夫疏浚豐州陵陽渠,以便興辦屯田。德宗派遣中使來到涇原節度使段秀實處,詢問此舉利弊如何,段秀實認為:“現在邊疆防禦還很空虛,不適宜興辦事功,召引敵人。”楊炎大怒,認為這是有意阻止自己,便徵召段秀實擔任司農卿。丁未(十二日),德宗讓寧節度使李懷光兼任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並讓他移軍原州駐紮,又任命四鎮、北庭留後劉文喜為別駕。京兆尹嚴郢奏稱:“據悉,朔方五城過去本是肥沃豐饒的土地,自從國家遭受變亂以來,由於無暇投入人力,因而導致土地荒廢,耕種的不足十分之一。如果有人力再將這裡開墾出來,則不必等待疏通陵陽渠。現在徵發長安、洛陽、關輔百姓到豐州疏浚渠道,經營屯田,算起來,所得到的不足以補賞所耗費的,而且關輔百姓不免流亡離散。這樣做,是使京城轄區空虛,而對軍事儲備卻毫無補益。”此疏奏上,德宗不予答覆。後來,陵陽渠到底沒能修成,將它廢棄了。
[5]上用楊炎之言,托以奏事不實,己酉,貶劉晏為忠州刺史。
[5]德宗採納楊炎的主意,藉口上奏的事情與實際不符,己酉(十四日),將劉晏貶為忠州刺史。
[6]癸丑,以澤潞留後李抱真為節度使。
[6]癸丑(十八日),德宗任命澤潞留後李抱真為該鎮節度使。
[7]楊炎欲城原州以復秦、原,命李懷光居前督作,朱、崔寧各將萬人翼其後。詔下涇州為城具,涇之將士怒曰:“吾屬為國家西門之屏,十餘年矣。始居州,甫營耕桑,有地著之安。徙屯涇州,披荊榛,立軍府;坐席未暖,又投之塞外。吾屬何罪而至此乎!”李懷光始為寧帥,即誅溫儒雅等,軍令嚴峻;及兼涇原,諸將皆懼,曰:“彼五將何罪而為戮?今又來此,吾屬能無憂乎!”劉文喜因眾心不安,據涇州,不受詔,上疏復求段秀實為帥,不則朱。癸亥,以朱兼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代懷光。
[7]楊炎打算修築原州城,以便恢復秦州和原州,命令李懷光在前面監督施工,朱和崔寧各帶領一萬人分布兩側,在後護衛。有詔書命令涇州將士準備築城的工具,涇州將士憤怒地說:“我輩充當國家西大門的屏障,已經有十多年了。一開始,我輩屯駐州,才將農桑各業經營起來,可以定居下來了,便又移軍屯駐涇州,披荊斬棘,建立軍府;在涇州還沒有把座位坐暖,又被丟到塞外。我輩到底犯了什麼罪,以至非要遭受如此對待呢!”李懷光剛剛當上寧節帥,便殺掉了溫儒雅等人,軍令十分嚴厲。及至李懷光兼任涇原節帥,各個將領都很恐懼,他們說:“那五位將領到底犯了什麼罪,而要遭受殺戮?現在,李懷光又來到涇州,我輩怎能不憂慮呢!”劉文喜乘大家心中不安,占據了涇州,不服從詔命,還上疏要求再派段秀實來當涇州節帥,如果不能派段秀實來,便派朱來。癸亥(二十八日),德宗任命朱兼任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替代李懷光。
[8]三月,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張涉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金,事覺;上怒,欲置於法。李忠臣以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奉朝請,言於上曰:“陛下貴為天子,而先生以乏財犯法,以臣愚觀之,非先生之過也。”上意解,辛未,放涉歸田裡。辛京杲以私忿杖殺部曲,有司奏京杲罪當死,上將從之。李忠臣曰:“京杲當死久矣!”上問其故。忠臣曰:“京杲諸父兄弟皆戰死,獨京杲至今尚存,臣故以為當死久矣。”上憫然,左遷京杲諸王傅。忠臣乘機救人,多此類。
[8]三月,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張涉收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錢財的事情被發覺,德宗很生氣,準備依法懲辦。李忠臣身為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奉朝請,向德宗進言說:“陛下貴為天子,然而,天子的老師卻因為缺少錢財而犯法,依我愚見,這並不是老師的過錯啊。”德宗的態度緩和下來。辛未(初六),將張涉罷免還鄉。辛京杲因私忿用杖打死部曲,有關部門奏稱辛京杲犯了死罪,德宗打算按有關部門的意見辦。李忠臣說:“辛京杲早就該死了。”德宗問他此話怎講,李忠臣說:“辛京杲的父親和兄弟都戰死了,只有辛京杲至今還活著,所以我認為辛京杲早就該死了。”德宗心懷憐恤之情,將辛京杲降職為諸王師傅。李忠臣利用時機,挽救人命,大多如此。
[9]楊炎罷度支、轉運使,命金部、倉部代之。既而省職久廢,耳目不相接,莫能振舉,天下錢穀無所總領。癸巳,復以諫議大夫韓洄為戶部侍郎、判度支,以金部郎中萬年杜佑權江、淮水陸轉運使,皆如舊制。
[9]楊炎罷除了度支、轉運使,命金部、倉部來代替。不久,由於尚書省各部門的職任久已荒廢,部門之間不通聲氣,未能把事辦好,無法將全國的錢糧統一掌管起來,癸巳(二十八日),德宗再次任命諫議大夫韓洄為戶部侍郎、判度支,任命金部郎中萬年人杜佑暫時代理江、淮水陸轉運使,都和原來的制度一樣。
[10]劉文喜又不受詔,欲自邀旌節;夏,四月,乙未朔,據涇州叛,遣其子質於吐蕃以求援。上命朱、李懷光討之,又命神策軍使張巨濟將禁兵二千助之。
[10]劉文喜又不服從詔命,準備自求節度使的旌節。夏季,四月,乙未朔(初一),他占據涇州叛亂,打發他的兒子到吐蕃為人質,以求援助。德宗命令朱、李懷光前去討伐他,還命令神策軍使張巨濟帶領禁軍二千人前往協助。
[11]吐蕃始聞韋倫歸其俘,不之信,及俘入境,各還部落,稱:“新天子出宮人,放禽獸,英威聖德,洽於中國。”吐蕃大悅,除道迎倫。贊普即發使隨倫入貢,且致賻贈。癸卯,至京師,上禮接之。既而蜀將上言:“吐蕃豺狼,所獲俘不可歸。”上曰:“戎狄犯塞則擊之,服則歸之。擊以示威,歸以示信。威信不立,何以懷遠!”悉命歸之。
[11]吐蕃人最初聽說韋倫將俘虜送回來時,並不相信。及至被俘者回到吐蕃,各自返還部落,聲稱“新皇上將宮女釋放出宮,將禽獸放生,他的英風威聲和聖明仁德,真是遍及中原。”吐蕃人聽了很高興,便打掃道路,迎接韋倫。吐蕃贊普立即派出使者,跟隨韋倫入朝進貢,並且贈送助辦喪事的物品。癸卯(九月),吐蕃使者來到京城,德宗按照禮節接待了他。不久,蜀地的將領向上建言:“吐蕃人豺狼成性,我方捉獲的俘虜不應放還。”德宗說:“戎狄侵犯邊疆,我們便打擊他們;他們服從朝廷,我們便歸還俘虜。打擊他們,是為了顯示朝廷的威嚴;歸還俘虜,是顯示朝廷的信義。假如不能將威嚴和信義樹立起來,又怎能安撫邊遠各族呢!”德宗命令將吐蕃俘虜悉數放還。
[12]代宗之世,每元日、冬至、端午、生日,州府於常賦之外競為貢獻,貢獻多者則悅之。武將、奸吏,緣此侵漁下民。癸丑,上生日,四方貢獻皆不受。李正己、田悅各獻縑三萬匹,上悉歸之度支以代租賦。
[12]代宗在位時期,每當大年初一、冬至、端午、皇上的生日,州府長官爭著在定額賦稅之外爭著向朝廷進貢,進貢多的,便能得到皇上的歡心,武將和姦滑的官吏便藉此侵吞百姓的財物。癸丑(十九日),是德宗的生日,德宗對各地進貢概不接受。李正己、田悅各獻細絹三萬匹,德宗悉數撥歸度支,以此代替兩處應納的租稅。
[13]五月,戊辰,以韋倫為太常卿;乙酉,復遣倫使吐蕃。倫請上自為載書,與吐蕃盟;楊炎以為非敵,請與郭子儀輩為載書以聞,令上畫可而已,從之。
[13]五月,戊辰(初五),德宗任命韋倫為太常卿。乙酉(二十二日),再次派遣韋倫出使吐蕃。韋倫請求德宗親自撰寫盟書,與吐蕃結盟。楊炎認為德宗與吐蕃贊普地位不對等,請求同郭子儀等人撰寫盟書上報德宗,再由德宗批准,德宗聽從了他的建議。
[14]朱等圍劉文喜於涇州,杜其出入,而閉壁不與戰,久之不拔。天方旱,徵發饋運,內外騷然,朝臣上書請赦文喜以蘇疲人者,不可勝紀。上皆不聽,曰:“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文喜使其將劉海賓入奏,海賓言於上曰:“臣乃陛下藩邸部曲,豈肯附叛臣,必為陛下梟其首以獻。但文喜今所求者節而已,願陛下姑與之,文喜必怠,則臣計得施矣。”上曰:“名器不可假人,爾能立效固善,我節不可得也。”使海賓歸以告文喜,而攻之如初。減御膳以給軍士,城中將士當受春服者,賜予如故。於是眾知上意不可移。時吐蕃方睦於唐,不為發兵,城中勢窮。庚寅,海賓與諸將共殺文喜,傳首,而原州竟不果城。
[14]朱等將劉文喜包圍在涇州,堵塞了涇州出入的通道,但又關閉營壘,不與劉文喜交戰,長時間不能攻克涇州。當時正值天旱,徵發糧草,輸送給養,使得朝野內外騷動不安,朝中諸臣上書請求赦免劉文喜,以便使疲乏困頓的百姓得到休息的,多得難以記載。德宗全不聽從,他說:“連個小小的忤逆之臣都不能剷除,還拿什麼來號令全國!”劉文喜讓部將劉海賓入朝上奏。劉海賓對德宗說:“我是陛下在藩邸時的部曲,怎肯依附叛逆之臣,我一定要為陛下將劉文喜斬首示眾,並獻給朝廷。但是,劉文喜現在所希求的,不過是當節度使而已,希望陛下暫時滿足他,劉文喜必然會懈怠,這樣,我的計謀便能夠實施了。”德宗說:“爵號與車服不能隨便借給人,你能立刻效命固然很好,節度使一職,他不能得到。”德宗讓劉海賓回去將此意告訴劉文喜,而對劉文喜的進攻也仍在繼續。德宗自減進食,供給士兵,城中應當得到春天服裝的將士,也都象過去一樣賜給。由此,大家才知道皇帝對劉文喜的態度是不可動搖的。當時,吐蕃才與唐朝交好,不肯為劉文喜派兵,涇州城中形勢窘困。庚寅(二十七日),劉海賓與諸將一起殺死劉文喜,並將他的頭顱傳送京城,而原州城終究沒能修成。
自上即位,李正己內不自安,遣參佐入奏事;會涇州捷奏至,上使觀文喜之首而歸。正己益懼。
自從德宗即位以來,李正己內心感到不安。他派遣參佐入朝奏事,適值涇州捷報奏到朝廷,德宗便讓李正己的參佐觀看了劉文喜的人頭,然後讓他回去。李正己越發恐懼。
[15]六月,甲午朔,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甫薨。
[15]六月,甲午朔(初一),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甫去世。
[16]術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數年,暫有離宮之厄。臣望奉天有天子氣,宜高大其城以備非常。”辛丑,命京兆發丁夫數千,雜六軍之士,築奉天城。
[16]道術之士桑道茂向德宗進言:“不出幾年,陛下會有暫離宮廷的危難。我望見奉天城有天子之氣,應當將此城建得高大些,以備非常事件發生。”辛丑(初八),德宗命令京兆府徵發民數千人,夾雜六軍的士兵,前去修築奉天城。
[17]初,回紇風俗樸厚,君臣之等不甚異,故眾志專一,勁健無敵。及有功於唐,唐賜遺甚厚,登里可汗始自尊大,築宮殿以居,婦人有粉黛文繡之飾,中國為之虛耗,而虜俗亦壞。及代宗崩,上遣中使梁文秀往告哀,登里驕不為禮。九姓胡附回紇者,說登里以中國富饒,今乘喪伐之,可有大利。登里從之,欲舉國入寇。其相頓莫賀達乾,登里之從父兄也,諫曰:“唐,大國也,無負於我,吾前年侵太原,獲羊馬數萬,可謂大捷,而道遠糧乏,比歸,士卒多徒行者。今舉國深入,萬一不捷,將安歸乎!”登里不聽。頓莫賀乘人心之不欲南寇也,舉兵擊殺之,並九姓胡二千人,自立為合骨咄祿毗伽可汗,遣其臣聿達乾與梁文秀俱入見,願為藩臣,垂髮不翦,以待詔命。乙卯,命京兆少尹臨漳源休冊頓莫賀為武義成功可汗。
[17]當初,回紇的風俗質樸敦厚,君臣間的等級差異不甚顯著,所以能夠大家一條心,強勁雄健,無所匹敵。及至回紇為唐朝立了功勞,唐朝賜贈給回紇的物品甚為豐厚,登里可汗開始妄自尊大起來。他建築了宮殿,搬進去居住,身邊的婦女也有了搽粉畫眉,身著繡衣的裝飾,大唐因此財力空虛,而回紇的風俗也敗壞了。及至代宗駕崩,德宗派遣中使梁文秀前往回紇通報噩耗時,登里態度驕傲,不按禮節接待來使。依附回紇的九姓胡人勸說登里,大唐富饒,現在乘大唐忙於喪事發起進攻,可以獲得莫大好處。登里聽從了九姓胡人的勸說,打算舉國入侵大唐。回紇宰相頓莫賀達乾是登里的堂兄,勸諫登里說:“唐朝是個大國,沒有對不起我們。前年我們入侵太原,獲得羊馬數萬,可以稱得上大捷了。但是,路途太遠,糧食缺乏,及至歸國,士兵大多徒步行走了。現在又要舉國遠征,萬一不能取得勝利,那將如何撤軍回國呢!”登里不肯聽從。頓莫賀乘回紇民心不願意南下侵犯之機,發兵擊殺登里以及九姓胡人二千人,自立為合骨咄祿毗伽可汗。他派遣臣屬聿達乾與梁文秀一齊入朝覲見,表示願意作朝廷的藩臣,不剪垂髮,等待朝廷的詔命。乙卯(二十二日),德宗命令京兆少尹臨漳人源休冊命頓莫賀為武義成功可汗。
[18]秋,七月,丙寅,邵州賊帥王國良降。國良本湖南牙將,觀察使辛京杲使戍武岡,以捍西原蠻。京杲貪暴,國良家富,京杲以死罪加之;國良懼,據縣叛,與西原蠻合,聚眾千人,侵掠州縣,瀕湖千里,鹹被其害。詔荊、黔、洪、桂諸道合兵討之,連年不能克。及曹王皋為湖南觀察使,曰:“驅疲,誅反仄,非策之得者也。”乃遺國良書,言:“將軍非敢為逆,欲救死耳。我與將軍俱為辛京杲所構,我已蒙聖朝湔洗,何心復加兵刃於將軍乎!將軍遇我,不速降,後悔無及。”國良且喜且懼,遣使乞降,猶疑未決。皋乃假為使者,從一騎,越五百里,抵國良壁,鞭其門,大呼曰:“我曹王也,來受降!”舉軍大驚。國良趨出,迎拜請罪。皋執其手,約為兄弟,盡焚攻守之具,散其眾,使還農。詔赦國良罪,賜名惟新。
[18]秋季,七月,丙寅(初四),邵州賊寇頭領王國良歸降。王國良本是湖南牙將,湖南觀察使辛京杲讓他駐守武岡,以便抗禦西原蠻。辛京杲貪婪殘暴,知道王國良家殷富,便將死罪加到王國良身上。王國良害怕,便占據武岡縣城,發起叛亂。他與西原蠻匯合,聚集了一千人,侵犯劫掠州縣,沿洞庭湖千里之內,都受到他的侵害。德宗詔令荊、黔、洪、桂諸道合兵討伐王國良,但是連年不能取勝。及至曹王李皋出任湖南觀察使,他說:“逼迫疲睏的百姓誅殺反叛,這不是好辦法。”他寫了一封書信給王國良,說:“將軍並不敢背叛朝廷,只想自救一死罷了。我和將軍都遭受辛京杲的羅織陷害,我已蒙聖明的朝廷洗刷冤屈,怎么會忍心對將軍以兵刃相加呢!將軍遇上了我,如果不肯快快歸降,後悔就來不及了。”王國良又喜歡,又害怕,對於派遣使者請降與否,遲疑不決。於是,李皋扮作使者,只讓一人騎馬跟隨,奔走五百里,抵達王國良的營壘,鞭打營門,大聲喊道:“我是曹王,快來受降吧!”全軍聞此大驚。王國良快步走出來,迎上去,跪拜請罪。李皋拉著王國良的手,與他結為兄弟,燒掉了所有的進攻與防守的器具,遣散了他的部下,讓他們回家務農。德宗下詔赦免王國良的罪,賜他名字叫做惟新。
[19]辛巳,遙尊上母沈氏為皇太后。
[19]辛巳(十九日),遙尊德宗生母沈氏為皇太后。
[20]荊南節度使庾準希楊炎指,奏忠州刺史劉晏與朱書求營救,辭多怨望,又奏召補州兵,欲拒朝命,炎證成之;上密遣中使就忠州縊殺之,己丑,乃下詔賜死。天下冤之。
[20]荊南節度使庾準逢迎楊炎的意思,奏稱忠州刺史劉晏給朱寫信請求營救,講了許多怨恨的話,又奏稱劉晏徵召補充忠州的士兵,打算抗拒朝廷的命令。楊炎又證明此說不虛。德宗便秘密派遣中使到忠州將劉晏縊殺,到己丑(二十七日),才下詔賜劉晏自裁,全國人都認為劉晏冤枉。
初,安、史之亂,數年間,天下戶口什亡八九,州縣多為藩鎮所據,貢賦不入,朝廷府庫耗竭,中國多故,戎狄每歲犯邊,所在宿重兵,仰給縣官,所費不貲,皆倚辦於晏。晏初為轉運使,獨領陝東諸道,陝西皆度支領之,末年兼領,未幾而罷。
當初,安祿山、史思明發動叛亂,數年之間,全國戶口散失了十之八九,州縣多被藩鎮占據,賦稅不再上繳朝廷,朝廷的庫存消耗殆盡。唐朝變故頻仍,戎狄每年侵犯邊境,在戰事所到之處,駐紮重兵,依靠縣官供給給養,所消耗的費用多得不可估量,全靠劉晏辦理。劉晏最初擔任轉運使時,只主管陝東各道,陝西各道全由度支主管。到了後期,劉晏兼管度支,但不久便被罷官。
晏有精力、多機智,變通有無,曲盡其妙。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遞相望,覘報四方物價,雖遠方,不數日皆達使司,食貨輕重之權,悉制在掌握,國家獲利而天下無甚貴甚賤之憂。常以為:“辦集眾務,在於得人,故必擇通敏、精悍、廉勤之士而用之;至於句檢簿書,出納錢穀,必委之士類;吏惟書符牒,不得輕出一言。”常言:“士陷贓賄,則淪棄於時,名重於利,故士多清修;吏雖潔廉,終無顯榮,利重於名,故吏多貪污。”然惟晏能行之,他人效者終莫能逮。其屬官雖居數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起居語言,無敢欺給。當時權貴,或以親故屬之者,晏亦應之,使俸給多少,遷次緩速,皆如其志,然無得親職事。其場院要劇之官,必盡一時之選。故晏沒之後,掌財賦有聲者,多晏之故吏也。
劉晏精力充沛,機智過人,善於靈活地處理多變的事情,辦得恰到好處。他常以優厚的待遇招募善於奔走的人,並設定了前後相望的驛站,以探測和上報各地物價。雖偏遠之地,不出幾天,也都能報到轉運使司來。他把錢糧方面孰輕孰重的權變,全部控制在手中,朝廷因此獲利,而民間也沒有物價暴漲暴跌的憂慮。他常主張:“要想辦理好各項事務,關鍵在於用人得當。所以,必須選擇通達敏捷、精明強幹、廉潔勤勉的人,對他們加以任用。至於考核簿籍文書,支付錢糧等項工作,是一定要委派讀書人去做的;而吏人只能書寫公文,不應隨便講話。”他又常說:“讀書人陷於貪贓受賄,就會被時世所拋棄,因此看待名聲重於財利,所以讀書人大多清廉自修;吏人即使廉潔自守,最終還是不能顯貴榮華,因此看待財利重於名聲,所以吏人大多貪污受賄。”然而,只有劉晏才能實行這些主張,別人效法劉晏,到頭來還是趕不上劉晏。劉晏的屬官即使身在數千里以外,奉行劉晏的教令還是和在劉晏面前一樣,講話辦事,都不敢欺騙說謊。當時,有些權貴人物將親朋故舊囑託給劉晏,劉晏也應承他們,領取薪俸的多少,升遷官階的快慢,都符合他們的意願,但是劉晏從不讓他們親理職事。他所管轄的交場、船場、巡院等處,凡是擔任要職、處理繁難事務的官員,必定是當時選拔出來的得力人員。所以,在劉晏去世之後,掌管財賦的有名人物,多數是劉晏舊日的屬下。
晏又以為戶口滋多,則賦稅自廣,故其理財以愛民為先。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州縣雨雪豐歉之狀白使司,豐則貴,歉則賤糶,或以谷易雜貨供官用,及於豐處賣之。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須如乾蠲免,某月須如乾救助,及期,晏不俟州縣申請,即奏行之,應民之急,未嘗失時,不待其困弊、流亡、餓殍,然後賑之也。由是民得安其居業,戶口蕃息。晏始為轉運使,時天下見戶不過二百萬,其季年乃三百餘萬;在晏所統則增,非晏所統則不增也。其初財賦歲入不過四百萬緡,季年乃千餘萬緡。
劉晏還認為:戶口增加,賦稅徵收的範圍就會自然拓寬。所以劉晏掌理財務,以關心民間疾苦為先務。各道分別設定了巡院的知院官,每過十天、一月,必須陳述所在州縣的雨雪豐歉狀況,上報轉運使司。如果豐收,就以高價買入;如果歉收,就以低價賣出。有時還將穀物換成雜貨,供給官用,或者在豐收之地出賣。知院官開始見到年景不豐的苗頭,就要先行申明到某月需要蠲免若干賦稅,到某月需要救濟資助若干物資,到了預定之期,劉晏不待州縣申請,便上奏實施,解決百姓的急難,從來不曾錯過時機。他並不等到百姓疲睏流亡,飢餓而死以後,才去賑濟百姓。由此,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戶口繁衍起來。劉晏開始擔任轉運使時,全國的戶口不過二百萬,到他任職的後期,全國戶口發展到三百餘萬。屬於劉晏統轄,戶口便增加;不是劉晏統轄的範圍,戶口就不增加。在劉晏任職的初期,財賦每年收入不過四百萬緡,到他任職的後期,每年收入達到一千餘萬緡。
晏專用榷鹽法充軍國之用。時自許、汝、鄭、鄧之西,皆食河東池鹽,度支主之;汴、滑、唐、蔡之東,皆食海鹽,晏主之。晏以為官多則民擾,故但於出鹽之鄉置鹽官,收鹽戶所煮之鹽轉鬻於商人,任其所之,自余州縣不復置官。其江嶺間去鹽鄉遠者,轉官鹽於彼貯之。或商絕鹽貴,則減價鬻之,謂之常平鹽,官獲其利而民不乏鹽。其始江、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緡,季年乃六百餘萬緡,由是國用充足而民不困弊。其河東鹽利,不過八十萬緡,而價復貴于海鹽。
劉晏專門採用鹽產專營法來充實軍需國用。當時,自許、汝、鄭、鄧一帶的西面,都食用河東的池鹽,由度支主管其事;自汴、滑、唐、蔡一帶的東面,都是食用海鹽,由劉晏主管其事。劉晏認為,官吏多了,百姓就會受到騷擾,所以他只在產鹽地設定鹽官,收購鹽戶所煮成的食鹽,轉賣給商人,聽憑商人自行買賣,在產鹽地以外的州縣不再設定鹽官。對於長江五嶺間距離產鹽地遙遠的地方,便將官鹽轉運到那裡貯存。有時鹽商斷絕,鹽價上漲,便降低鹽價出賣,號稱常平鹽,官方得到了鹽產專營的利益,而百姓也不缺少食鹽。在劉晏任職的初期,長江、淮河地區的鹽利不過四十萬緡,到他任職的後期,卻達到了六百餘萬緡,由此,國家的經費充足起來,而百姓也不疲睏不堪。至於河東的鹽利,不過只有八十萬緡,而價格也比海鹽更高。
先是,運關東谷入長安者,以河流湍悍,率一斛得八斗至者,則為成勞,受優賞。晏以為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隨便宜,造運船,教漕卒,江船達揚州,汴船達河陰,河船達渭口,渭船達太倉,其間緣水置倉,轉相受給。自是每歲運谷或至百餘萬斛,無斗升沈覆者。船十艘為一綱,使軍將領之,十運無失,授優勞,官其人。數運之後,無不斑白者。晏於揚子置十場造船,每艘給錢千緡。或言“所用實不及半,虛費太多。”晏曰:“不然,論大計者固不可惜小費,凡事必為永久之慮。今始置船場,執事者至多,當先使之私用無窘,則官物堅牢矣。若遽與之屑屑校計錙銖,安能久行乎!異日必有患吾所給多而減之者;減半以下猶可也,過此則不能運矣。”其後五十年,有司果減其半。及鹹通中,有司計費以給之,無復羨餘,船益脆薄易壞,漕運遂廢矣。
在劉晏任職之前,將關東的穀物運送到長安,因為河水流湍急兇險,大抵一斛穀物能運到八斗,便算成功,會受到優厚的獎賞。劉晏認為長江、汴水、黃河、渭水的水流緩急各不相同,依據各處的不同特點,因利乘便,分別製造運送穀物的船隻,訓練漕運的士卒,長江的船隻運抵揚州,汴水的船隻運抵河陰,黃河的船隻運抵渭水流入黃河的河口,渭水的船隻運抵太倉,各地段之間都在水邊設定糧倉,由上一段轉送給下一段。自此,每年運送穀物有時能夠達到一百多萬斛,沒有一斗一升在水中沉沒。劉晏將十艘船編為一組,叫一綱,讓軍將帶領,運送十次未發生閃失,便給予優厚的慰勞,讓此人作官。屢次運送以後,運送者便沒有不是頭髮花白的了。劉晏在揚子設定十處船場造船,每制船一艘,給錢一千緡。有人說,“造一艘船的費用實際還用不了一半,白白浪費的錢財太多了。”劉晏說:“不是這樣。辦大事,當然不可吝惜小費用,辦一切事情都要有長遠的考慮。現在船場才開始設定,辦事的人很多,應該首先讓這些人的私人用度不受困窘,他們為官家製造的物件就會堅固牢靠了。如果急於同這些人不厭煩細地計較分文,怎么能夠長久地實行下去呢!他日一定會有嫌我所付給的工錢多便減少工錢的人,減少費用在半數以下還是可以的,超過此數,漕運就不能維持了。”此後五十年,有關部門果然將工錢減去一半。及至鹹通年間,有關部門計算費用支給工錢,造船者不再有餘利可圖,造出的船隻愈發單薄脆弱,容易毀壞,漕運於是廢止了。
晏為人勤力,事無閒劇,必於一日中決之,不使留宿,後來言財利者皆莫能及之。
劉晏是個勤勉力行的人,無論事務清閒抑或繁劇,都一定要在當天決斷完畢,不讓事情過夜,後來講論財利的官員沒有能夠趕得上他的。
[21]八月,甲午,振武留後張光晟殺回紇使者董突等九百餘人。董突者,武義可汗之叔父也。代宗之世,九姓胡常冒回紇之名,雜居京師,殖貨縱暴,與回紇共為公私之患;上即位,命董突盡帥其徒歸國,輜重甚盛。至振武,留數月,厚求資給,日食肉千斤,他物稱是,縱樵牧者暴踐果稼,振武人苦之。光晟欲殺回紇,取其輜重,而畏其眾強,未敢發。九姓胡聞其種族為新可汗所誅,多道亡,董突防之甚急;九姓胡不得亡,又不敢歸,乃密獻策於光晟,請殺回紇。光晟喜其黨自離,許之。上以陝州之辱,心恨回紇;光晟知上旨,乃奏稱:“回紇本種非多,所輔以強者,群胡耳。今聞其自相魚肉,頓莫賀新立,移地健有孽子,及國相、梅錄各擁兵數千人相攻,國未定。彼無財則不能使其眾,陛下不乘此際除之,乃歸其人,與之財,正所謂藉寇兵賚盜糧者也。請殺之。”三奏,上不許。光晟乃使副將過其館門,故不為禮;董突怒,執而鞭之數十。光晟勒兵掩擊,並群胡盡殺之,聚為京觀。獨留一胡,使歸國為證,曰:“回紇鞭辱大將,且謀襲據振武,故先事誅之。”上徵光晟為右金吾將軍,遣中使王嘉祥往致信幣。回紇請得專殺者以復仇,上為之貶光晟為睦王傅以慰其意。
[21]八月,甲午(初三),振武留後張光晟殺死回紇使者董突等九百餘人。董突是武義可汗的叔父。代宗在位期間,九姓胡經常假冒回紇的名義,雜居在京城,經商時恣意暴虐,與回紇一起,成為公家和私人的禍害。德宗即位後,命令董突帶領同來的人悉數回國,他們帶走的包裹很多。董突一行到振武,逗留了幾個月,索求豐厚的供給,每天吃肉一千斤,用去其他物品與此相當,還聽任砍柴放牧的回紇人糟踏瓜果和莊稼,振武的百姓都苦於回紇人的騷擾。張光晟打算殺死這些回紇人,取得他們的包裹,但又忌憚回紇人多勢強,未敢發起行動。九姓胡人聽說他們的部族被回紇新即位的可汗所殺戮,很多人半道逃走。董突對九姓胡人的防範很嚴密,九姓胡人既不能逃走,又不敢回來,於是向張光晟秘密獻策,請求殺掉回紇人。張光晟因九姓胡人與回紇人自相背離而感到高興,便允許九姓胡的請求。德宗因陝州之辱,心中痛恨回紇人。張光晟知道了德宗的心思,便奉稱:“回紇本族人數並不很多,能夠輔助回紇強盛起來的,是那群胡人而已。現在聽說他們之間自相殘害,頓莫賀新近即位,登里可汗移地健有個庶生的兒子,還有國相、梅錄,都各自擁兵數千人,相互攻殺,國內尚未安定。他們沒有資財便不能指使他們的部眾,陛下不乘這一時機剷除他們,卻要放他們的人回國,還給他們財物,這正是人們所說的借給寇匪兵馬,送給強盜糧秣的做法啊。請將他們殺掉。”三次上奏,德宗都沒有許可。於是,張光晟便讓副將在回紇人居住的房舍門前往來,故意做出不禮貌的行為,董突大怒,捉住副將,將他抽打了數十鞭。張光晟統率士兵襲擊回紇,連同九姓胡人一齊殺掉,屍首堆積起來,有如高丘。張光晟只留下一個胡人,讓他回國去做見證,以說明:“回紇人用鞭子抽打、羞辱大將,而且圖謀偷襲和占領振武城,所以才先行誅殺了這一班人。”德宗徵召張光晟為右金吾將軍,派遣中使王嘉祥前去去致送書信和禮物。回紇請求得到擅殺之人,好為族人報仇,德宗因此貶張光晟為睦王傅,以圖慰解回紇人。
[22]加盧龍、隴右、涇原節度使朱兼中書令,盧龍、隴右節度如故。以舒王謨為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大使,以涇州牙前兵馬使河中姚令言為留後。謨,邈之子也,早孤,上子之。
[22]德宗加盧龍、隴右、涇原節度使朱兼任中書令銜,仍然擔任盧龍、隴右節度使。任命舒王李謨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大使,任命涇州牙前兵馬使河中人姚令言為留後。李謨是李邈的兒子,早年喪父,德宗收他為兒子。
[23]癸丑,詔贈太后父、祖、兄、弟官,及自余宗族男女拜官封邑者告第告身,凡百二十有七通;中使以馬負而賜之。
[23]癸丑(二十二日),德宗頒詔贈給太后的父、祖、兄、弟官職,並為其餘的太后族人男女頒發拜官職、封食邑的告第告身,總計一百二十七通。中使用馬駝著它們,去頒賜給每個人。
[24]九月,壬午,將作奏宣政殿廊壞,十月魁岡,未可修。上曰:“但不妨公害人,則吉矣。安問時日!”即命修之。
[24]九月,壬午(二十一日),將作奏稱宣政殿的廓廡毀壞了,而十月在十二星次中屬戌宮,為北斗魁星之氣,不能進行修葺。德宗說:“只要不妨害公家和百姓,那便是吉祥了,何必卜問時日凶吉呢!”隨即命令修葺廓廡。
[25]大曆以前,賦斂出納俸給皆無法,長吏得專之;重以元、王秉政,貨皆無法,長吏得專之;重以元、王秉政,貨賂公行,天下不按贓吏者殆二十年。惟江西觀察使路嗣恭按虔州刺史源敷翰,流之。上以宣歙觀察使薛邕,文雅舊臣,徵為左丞;邕去宣州,盜隱官物以巨萬計,殿中侍御史員發之。冬,十月,己亥,貶連山尉。於是州縣始畏朝典,不敢放縱。
[25]在大曆以前,徵稅、收支、薪俸都沒有法度,高級官員得以專擅其事,加上元載、王縉執掌朝政,賄賂公行,全國不再按察貪贓官吏幾達二十年。只有江西觀察使路嗣恭按察虔州刺史源敷翰,判他流刑。德宗因宣歙觀察使薛邕是位溫文爾雅的老臣,徵召他擔任左丞。薛邕離開宣州時,盜竊隱瞞官家財物數以巨萬計,殿中侍御史員揭發了他。冬季,十月己亥(初九),德宗將薛邕貶為連山縣尉。自此,州縣開始畏懼朝廷法典,不敢任意妄為。
上初即位,疏斥宦官,親任朝士,而張涉以儒學入侍,薛邕以文雅登朝,繼以贓敗。宦官武將得以藉口,曰:“南牙文臣贓動至巨萬,而謂我曹濁亂天下,豈非欺罔邪!”於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仗矣。
德宗即位之初,疏遠擯斥宦官,親近任用朝官。但是,張涉因長於儒學而入侍禁中,薛邕因溫文爾雅而登上朝堂,卻相繼由於貪贓而垮台。宦官武將得到藉口,他們說:“南衙文臣貪贓動不動就達到巨萬,反而說我輩把國家搞混亂了,這難道不是欺人之談嗎!”由此,德宗開始心懷疑慮,不知道依靠誰人為好。
[26]中書舍人高參請分遣諸沈訪求太后,庚寅,以睦王述為奉迎使,工部尚書喬琳副之,又命諸沈四人為判官,與中使分行諸道求之。
[26]中書舍人高參請求分別派遣沈氏諸人去尋訪太后。庚寅(疑誤),德宗任命睦王李述為奉迎使,使工部尚書喬琳為副使,又讓沈氏四人任判官,與中使分別巡行各道,尋找皇太后。
[27]十一月,初令待制官外,更引朝集使二人,訪以時政得失,遠人疾苦。
[27]十一月,首次命令在待制官以外,再推薦出朝集使二人,向他們詢問當時朝政的得失,以及邊遠各地人民的疾苦。
[28]先是,公主下嫁者,舅姑拜之,婦不答。上命禮官定公主拜見舅、姑及婿之諸父、兄、姊之儀,舅、姑坐受於中堂,兄、姊立受於東序,如家人禮。有縣主將嫁,擇用丁丑,是日,上之從父妹卒,命罷之。有司奏:“供張已備,且殤服不足廢事。”上曰:“爾愛其費,我愛其禮。”卒罷之。至德以來,國家多事,公主、郡、縣主多不以時嫁,有華發者,雖居禁中,或十年不見天子;上始引見諸宗女,尊者致敬,卑者存慰,悉命嫁之。所齎小大之物,必經心目。己卯、庚辰二日,嫁岳陽等九十一縣主。
[28]先前,公主下嫁,公婆要對她行拜禮,而媳婦不必答禮。德宗命令禮官制定公主拜見公婆以及夫婿的叔伯、兄姊的禮儀,規定公婆坐在中堂接受公主拜見,夫婿的兄姊站在東廂房中接受公主拜見,就和凡人家庭的禮節一樣。有位親王的女兒縣主將要出嫁,選定以丁丑(十七日)為期。此日,德宗的叔伯妹妹去世,便命令縣主停止出嫁。有關部門奏稱:“陳設已經準備好了,而且未成年人的喪事是不足以廢止婚禮的。”德宗說:“你們珍惜縣主出嫁的費用,我卻珍惜禮節。”還是阻止了縣主在此日出嫁。自至德年間以來,國家變故頻仍,公主、郡主、縣主不能按時出嫁的人很多,有的人頭髮都變得花白了。她們雖然在宮中居住,卻有人長達十年之久看不到皇上。德宗命人引導宗室諸女前來會見,對年長於己的表示敬意,對年少於己的予以安慰,讓她們全都嫁了出去。對宗室諸女所攜帶的物品,無論大小,德宗都一定要親自經心過目。己卯(十九日)、庚辰(二十日)兩天,德宗將岳陽等九十一位縣主嫁了出去。
[29]吐蕃見韋倫再至,益喜。十二月,辛卯朔,倫還,吐蕃遣其相論欽明思等入貢。
[29]吐蕃人看到韋倫再次到來,益發喜歡。十二月,辛卯朔(初一),韋倫回返朝廷,吐蕃便派遣國相論欽明思等人入朝進貢。
[30]是歲,冊太子母王氏為淑妃。
[30]這一年,德宗冊立太子的生母王氏為淑妃。
[31]天下稅戶三百八萬五千七十六,籍兵七十六萬八千餘人,稅錢一千八十九萬八千餘緡,谷二百一十五萬七千餘斛。
[31]全國稅戶計有三百零八萬五千零七十六戶,在籍士兵計有七十六萬八千餘人,徵收稅錢計有一千零八十九萬八千餘緡,徵收穀物計有二百一十五萬七千餘斛。
二年(辛酉、781)
二年(辛酉,公元781年)
[1]春,正月,戊辰,成德節度使李寶臣薨。寶臣欲以軍府傳其子行軍司馬惟岳,以其年少暗弱,豫誅諸將之難制者深州刺史張獻誠等,至有十餘人同日死者。寶臣召易州刺史張孝忠,孝忠不往,使其弟孝節召之。孝忠使孝節謂寶臣曰:“諸將何罪,連頸受戮!孝忠懼死,不敢往,亦不敢叛,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孝節泣曰:“如此,孝節必死。”孝忠曰:“往則並命,我在此,必不敢殺汝。”遂歸,寶臣亦不之罪也。兵馬使王武俊,位卑而有勇,故寶臣特親愛之,以女妻其子士真,士真復厚結其左右;故孝忠、武俊獨全。
[1]春季,正月,戊辰(初九),成德節度使李寶臣去世。李寶臣打算將軍府主帥的位子傳給他的兒子行軍司馬李惟岳,因為李惟岳年紀尚小,愚昧軟弱,便事先誅殺了難以轄制的部下將領深州刺史張獻誠等人,甚至有十餘人同一天被殺。李寶臣傳召易州刺史張孝忠,張孝忠不肯前往,李寶臣又讓他的弟弟張孝節去傳召他。張孝忠讓張孝節轉告李寶臣說:“各位將領究竟犯了什麼罪,接連不斷地遭到殺戮!我張孝忠怕死,既不敢前往,也不敢反叛,正如你不肯入朝當官一樣。”張孝節哭著說:“如果這樣,我一定被殺。”張孝忠說:“如果前往,你我便會一齊喪命,有我在這兒,李寶臣一定不敢殺你。”於是,張孝節回到成德,李寶臣也沒有加罪於他。兵馬使王武俊職位低下,但是作戰勇敢,所以李寶臣特別親近受護他,還把女兒嫁給他的兒子王士真為妻,王士真又深深結納了李寶臣身邊的人。所以,唯有張孝忠和王武俊得以保全。
及薨,孔目官胡震,家僮王他奴勸惟岳匿喪二十餘日,詐為寶臣表,求令惟岳繼襲,上不許;遣給事中汲人班宏往問寶臣疾,且諭之。惟岳厚賂宏,宏不受,還報。惟岳乃發喪,自為留後,使將佐共奏求旌節,上又不許。
到李寶臣去世,孔目官胡震和家僕王他奴勸告李惟岳隱瞞喪事二十餘天,假冒李寶臣上表,請求讓李惟岳襲任節度使。德宗不予許可,派遣給事中汲縣人班宏前往問候李寶臣的病情,並進行開導。李惟岳以厚資賄賂班宏,班宏不肯接受,回朝上報。李惟岳於是為李寶臣發喪,自稱留後,讓將領佐吏連名上奏,請求頒賜節度使的旌節,德宗又沒有許可。
初,寶臣與李正己、田承嗣、梁崇義相結,期以土地傳之子孫。故承嗣之死,寶臣力為之請於朝,使以節授田悅;代宗從之。悅初襲位,事朝廷禮甚恭,河東節度使馬燧表其必反,請先為備。至是悅屢為惟岳請繼襲,上欲革前弊,不許;或諫曰:“惟岳已據父業,不因而命之,必為亂。”上曰:“賊本無資以為亂,皆藉我土地,假我位號,以聚其眾耳。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亂日益滋。是爵命不足以已亂而適足以長亂也。然則惟岳必為亂,命與不命等耳。”竟不許。悅乃與李正己各遣使詣惟岳。潛謀勒兵拒命。
當初,李寶臣與李正己、田承嗣、梁崇義深相結納,約定將所管轄的土地傳給子孫後代。所以,田承嗣死時,李寶臣竭力向朝廷請求,讓朝廷將節度使的旌節授給田悅,代宗聽從了他的建議。田悅最初襲任節度使時,事奉朝廷的禮節很是恭謹,河東節度使馬燧上表說田悅定會反叛,請朝廷預先作好防備。至此,田悅屢次為李惟岳請求繼任,但德宗準備革除以往的弊端,不肯答應。有人勸諫說:“李惟岳已經據有父業,若不順水推舟任命他,準會釀成變亂。”德宗說:“寇賊本來沒有資格作亂,都是假借著我的土地和職位名號,才得以招聚人馬的啊。往日朝廷順著他們的欲望來任命他們的事不少了,但是變亂還是日益增長。這說明爵位的任命不但不足以止息變亂,反而助長變亂。如果李惟岳一定要發起變亂,任命他與不任命他都一樣。”德宗到底還是沒有答應下來。於是,田悅與李正己各自派遣使者至李惟岳處,暗中策劃率兵抗拒朝命。
魏博節度副使田庭謂悅曰:“爾藉伯父遺業,但謹事朝廷,坐享富貴,不亦善乎!奈何無故與恆、鄆共為叛臣!爾觀兵興以來,逆亂者誰能保其家乎!必欲行爾之志,可先殺我,無使我見田氏之族滅也。”因稱病臥家。悅自往謝之,庭閉門不內,竟以憂卒。
魏博節度副使田庭對田悅說:“你憑藉著伯父留下的基業,去謹慎地事奉朝廷,坐享富貴,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無緣無故地與成德、淄青一起去作反叛之臣呢!你看戰事興起以來,叛逆變亂的人有誰能夠保全自己的家族呢?如果你一定要按你的想法去做,可以先把我殺了,別讓我看見田氏的舉族滅亡。”於是他自稱有病,躺在家中。田悅親自前去向田庭道歉,田庭關上家門,不肯接待田悅。田庭最終因憂鬱而死。
成德判官邵真聞李惟岳之謀,泣諫曰:“先相公受國厚恩,大夫衰之中,遽欲負國,此甚不可。”勸惟岳執李正己使者送京師,且請討之,曰:“如此,朝廷嘉大夫之忠,則旄節庶幾可得。”惟岳然之,使真草奏。長史畢華曰:“先公與二道結好二十餘年,奈何一旦棄之!且雖執其使,朝廷未必見信。正己忽來襲我,孤軍無援,何以待之!”惟岳又從之。
成德判官邵真聽到李惟岳的圖謀,哭著規勸說:“先相公蒙受國家深厚的恩典,大夫您在服喪期間,忙著準備背叛國家,這種做法太不對了。”邵真勸說李惟岳將李正己的使者抓起來,送往京城,並且請求討伐李正己。他說:“這樣做,朝廷會嘉許大夫的忠心,節度使的旌節也許還有得到的希望。”李惟岳認為邵真說得對,便讓邵真起草奏書。長史畢華說:“先公與成德、淄青交好了二十餘年。怎么能一下子捨棄了他們!而且,即使將二鎮的使者抓起來,朝廷也不一定就相信你。李正己突然來襲擊我軍,我軍孤立無援,這又怎么辦呢!”李惟岳又聽從了畢華的意見。
前定州刺史谷從政,惟岳之舅也,有膽略,頗讀書,王武俊等皆敬憚之,為寶臣所忌,從政乃稱病杜門。惟岳亦忌之,不與圖事,日夜獨與胡震、王他奴等計議,多散金帛以悅將士。從政往見惟岳曰:“今海內無事,自上國來者,皆言天子聰明英武,志欲致太平,深不欲諸侯子孫專地。爾今首違詔命,天子必遣諸道致討。將士受賞,皆言為大夫盡死;苟一戰不勝,各惜其生,誰不離心!大將有權者,乘危伺便,鹹思取爾以自為功矣。且先相公所殺高班大將,殆以百數,撓敗之際,其子弟欲復仇者,庸可數乎!又,相公與幽州有隙,朱滔兄弟常切齒於我,今天子必以為將;滔與吾擊柝相聞,計其聞命疾驅,若虎狼之得獸也,何以當之!昔田承嗣從安、史父子同反,身經百戰,兇悍聞於天下,違詔舉兵,自謂無敵;及盧子期就擒,吳希光歸國,承嗣指天垂泣,身無所措。賴先相公按兵不進,且為之祈請,先帝寬仁,赦而不誅,不然,田氏豈有種乎!況爾生長富貴,齒髮尚少,不更艱危,乃信左右之言,欲效承嗣所為乎!為爾之計,不若辭謝將佐,使惟誠攝領軍府,身自入朝,乞留宿衛,因言惟誠且留攝事。恩命決於聖志;上必悅爾忠義,縱無大位,不失榮祿,永無憂矣。不然,大禍將及。吾亦知爾素疏忌我,顧以舅甥之情,事急,不得不言耳!”惟岳見其言切,益惡之。從政乃復歸,杜門稱病。惟誠者,惟岳之庶兄也,謙厚好書,得眾心,其母妹為李正己子婦。是日,惟岳送惟誠於正己,正己使複姓張,遂仕淄青。惟岳遣王他奴詣從政家,察其起居,從政飲藥而卒;且死,曰:“吾不憚死,哀張氏今族滅矣!”
前定州刺史谷從政是李惟岳的舅父,他有膽識,有謀略,頗讀過一些書,王武俊等人對他都很敬畏。由於被李寶臣猜忌,谷從政便閉門稱病。李惟岳也猜忌他,有事不肯與他謀劃。李惟岳整日專門與胡震、王他奴等人商量,多發放錢財布帛,以便取悅將士。谷從政去見李惟岳說:“當今國內沒有事端,從京城來的人都說皇上聰慧明達,英俊威武,立志要再造太平之世,十分不願方鎮的子孫專擅一方。你現在頭一個違抗詔命,皇上定然派遣各道兵馬前來討伐你。你部下的將士接受了犒賞,都說要為你盡力至死,而如果一戰不能取勝,人們各自顧惜自己的性命,誰不背叛你呢!通達權變的大將,乘你危難之際,尋找方便的時機,便都想捉住你而自己立功。況且,先公所殺死的高職位的大將幾乎上百人了,在你遭受挫敗之際,死者子弟中要報仇的,難道是屈指可數的嗎!再者,先公與幽州結下嫌隙,朱滔兄弟一貫對我們恨得咬牙切齒,如今皇上準會任命他們為將領的。朱滔與我們之間近得連夜間敲打木梆報時的聲音都可以相互聽到,一旦朱滔接受朝廷的命令,急速前來,那就如同虎狼追捕野獸一般,你又如何抵擋呢!過去,田承嗣跟隨安祿山、安慶緒、史思明、史朝義父子一起造反,身經百戰,兇猛驃悍,聞名天下,違抗詔命,發起戰端,自認為沒有敵手。及至盧子期被擒獲,吳希光歸順國家以後,田承嗣卻只好對天而泣,不知將自身安放何處了。全靠先公按兵不進,而且為他求情,先帝寬厚仁德,予以赦免,田承嗣才未遭到誅殺,如果不是這樣,田氏還能留下根苗嗎!何況你生長在富貴之中,年齡還小,沒有經受過艱難危苦,但你卻聽信左右的話,打算效法田承嗣的作法嗎!為你打算,你不如在將佐面前辭去職務,讓李惟誠代理掌管軍府,你親身入朝,請求留下來為皇上值宿警衛,同時也說明讓李惟誠暫且留下來代理掌管軍府之事,對他的加恩任命取決於皇上的意志。皇上必然喜歡你的忠義,即使得不到高位,也不會失去榮耀的祿位,永遠消除憂患了,否則,大禍將要到來。我也知道你素來疏遠猜忌我,但因你我有甥舅之情,事情又已急迫,不能不說了!”李惟岳見谷從政出言切中要害,越發憎惡他。谷從政於是再次回到家中,閉門稱病。李惟誠是李惟岳異母庶兄,他謙和厚道,喜歡讀書,能得人心,他的同母妹做了李正己的兒媳婦。此日,李惟岳將李惟誠送到李正己那裡,李正己讓李惟誠恢複姓張,於是他便在淄青做官了。李惟岳派遣王他奴到谷從政家中去,察看谷從政的活動,谷從政吞服毒藥而死。在將死之際,谷從政說:“我不怕死,只是為張氏現在將要遭到滅族之災而悲哀。”
劉文喜之死也,李正己、田悅等皆不自安;劉晏死,正己等益懼,相謂曰:“我輩罪惡,豈得與劉晏比乎!”會汴州城隘,廣之,東方人訛言“上欲東封,故城汴州。”正己懼,發兵萬人屯曹州;田悅亦完聚為備,與梁崇義、李惟岳遙相應助,河南士民騷然驚駭。
劉文喜死去,李正己、田悅等人都感到不安;劉晏死去,李正己等人更加恐懼。他們交談說:“我輩的罪惡,難道能夠同劉晏相比嗎!”適逢汴州因城內狹窄,需要拓廣城垣,東方人便傳出謠言:“皇上準備向東面開拓封疆了,所
以才修築汴州城。”李正己害怕了,發兵一萬人,屯駐曹州。田悅也修葺城池
,聚集人馬,預作防備,與梁崇義,李惟岳遙相接應,互為援助,攪得河南士
子庶民騷動,驚駭不安。
永平舊領汴、宋、滑、亳、陳、潁、泗七州,丙子,分宋、亳、潁別為節度使,以宋州刺史劉洽為之;以泗州隸淮南;又以東都留守路嗣恭為懷·鄭·汝·陝四州、河陽三城節度使。旬日,又以永平節度使李勉都統洽、嗣恭二道,仍割鄭州隸之,選嘗為將者為諸州刺史,以備正己等。
永平軍原先轄有汴、宋、滑、亳、陳、潁、泗共七州,丙子(十七日),朝廷從永平軍分出宋、亳、潁三州,另設節度使,以宋州刺史劉洽充任此職。將泗州隸屬於淮南,又任命東都留守路嗣恭為懷、鄭、汝、陝四州及河陽三城節度使。十天以後朝廷又任命永平節度使李勉總轄劉洽、路嗣恭所在二道,再次把鄭州分割隸屬於他,讓他選任曾經做過將官的人擔任各州刺史,以防備李正己等人。
[2]初,高力士有養女嫠居東京,頗能言宮中事,女官李真一意其為沈太后,詣使者具言其狀。上聞之,驚喜。時沈氏故老已盡,無識太后者。上遣宦官、宮人往驗視之,年狀頗同,宦官、宮人不審識太后,皆言是。高氏辭稱實非太后,驗視者益疑之,強迎入上陽宮。上發宮女百餘人,齎乘輿服御物就上陽宮供奉。左右誘諭百方,高氏心動,乃自言是。驗視者走馬入奏,上大喜。二月,辛卯,上以偶日御殿,群臣皆入賀。詔有司草儀奉迎。高氏弟承悅在長安,恐不言,久獲罪,遽自言本末。上命力士養孫樊景超往覆視,景超見高氏居內殿,以太后自處,左右侍衛甚嚴。景超謂高氏曰:“姑何自置身於俎上!”左右叱景超使下,景超抗聲曰:“有詔,太后詐偽,左右可下。”左右皆下殿。高氏乃曰:“吾為人所強,非己出也。”以牛車載還其家。上恐後人不復敢言太后,皆不之罪,曰:“吾寧受百欺,庶幾得之。”自是四方稱得太后者數四,皆非是,而真太后竟不知所之。
[2]當初,高力士有個養女在洛陽寡居,她挺能講宮中軼事,女官李真一猜想此人便是沈太后,就到尋訪太后的使者那裡陳述了她的狀貌。德宗聽到這一訊息,真是又驚又喜。當時,沈氏族老輩人都已去世,再沒有認識太后的人。德宗派遣宦官、宮人前往察看高氏,高氏的年齡狀貌與太后頗為相似,宦官、宮人不曾仔細端詳過太后,都說高氏便是太后。高氏推辭說自己實在並不是太后,派來察看的人卻愈發懷疑,強行將高氏迎進上陽宮。德宗打發宮女一百餘人,帶著車駕衣服等御用之物去上陽宮供養服侍高氏。隨侍的人們千方百計地勸誘她,高氏動了心,便聲稱自己是太后。察看的官員乘馬飛快入朝上奏,德宗非常高興。二月,辛卯(初二),德宗以雙日登殿,群臣都入朝慶賀。德宗還下詔命令有關部門草擬儀典,奉迎太后。高氏的弟弟高承悅住在長安,害怕如果不講實情,日子久了終要獲罪,便急忙說出了事情的原委。德宗讓高力士的養孫樊景超前往上陽宮覆核察看。樊景超看到高氏住在內殿,以太后的身份自居,隨從人員服侍防衛得很是嚴密。樊景超對高氏說:“姑姑為什麼要將自己置身於刀俎之地呢!”侍從人員呵斥樊景超下殿,樊景超高聲說:“我這裡帶著詔書,太后是偽裝的,侍從人員可速下殿來。”侍從人員都走下殿來。高氏於是說:“我是被人所勉強,不是出於自己意願。”樊景超用牛車拉著高氏,將她送回家中。德宗擔心以後人們不再敢提太后,都不予加罪,還說:“我寧可遭受上百次的欺騙,大概總能找到太后吧。”自此以後,各地聲稱找到太后的事情發生了多次,但都不是,而真正的太后最終還是不知去向。
[3]御史中丞盧杞,奕之子也,貌醜,色如藍,有口辯;上悅之,丁未,擢為大夫,領京畿觀察使。郭子儀每見賓客,姬妾不離側。杞嘗往問疾,子儀悉屏侍妾,獨隱几待之。或問其故,子儀曰:“杞貌陋而心險,婦人輩見之必笑,他日杞得志,吾族無類矣!”
[3]御史中丞盧杞是盧奕的兒子,他相貌醜陋,面色如藍靛,能言善辯,德宗喜歡他。丁未(十八日),德宗提升盧杞為御史大夫,兼任京畿觀察使。郭子儀每次會見賓客,姬妾不離身邊。盧杞曾因郭子儀患病而前往問候,郭子儀卻將隨侍的姬妾悉數屏退,只一人憑几而坐,接待盧杞。有人詢問原故,郭子儀說:“盧杞面貌醜陋,心地險惡,女人見了必然要笑,以後盧杞得志了,我便舉族無一倖免了!”
楊炎既殺劉晏,朝野側目,李正己累表請晏罪,譏斥朝廷。炎懼,遣腹心分詣諸道,以宣慰為名,實使之密諭節度使云:“晏昔朋附奸邪,請立獨孤後,上自惡而殺之。”上聞而惡之,由是有誅炎之志,隱而未發。乙巳,遷炎為中書侍郎,擢盧杞為門下侍郎,並同平章事,不專任炎矣。杞蕞陋,無文學,炎輕之,多託疾不與會食;杞亦恨之。杞陰狡,欲起勢立威,小不附者必欲置之死地,引太常博士裴延齡為集賢殿直學士,親任之。
楊炎殺掉劉晏以後,朝野之士都對他既畏懼又憤恨。李正己屢次上表請問劉晏何罪,譏諷貶責朝廷。楊炎害怕了,便派遣親信分別到各道去,名義上是前去安撫地方,實際上是讓他們暗中告訴節度使說:“劉晏昔日勾結並依附奸佞邪惡之人,請求冊立獨孤妃為皇后,是皇上自己憎惡他,因而殺了他。”德宗聽到此言,對楊炎厭惡,由此便有誅殺楊炎的意圖,只是尚隱忍著沒有發作。乙巳(十六日),德宗調任楊炎為中書侍郎,提升盧杞為門下侍郎,二人都為同平章事,不再專門任用楊炎了。盧杞矮小丑陋,沒有文采,缺乏學識,楊炎看不起他,常常假託有病,不與他在政事堂一起進餐。盧杞對楊炎也是懷恨在心。盧杞陰險狡猾,打算在朝中扶植自己的勢力,樹立自己的威望,對稍不附合自己的人,便一定要置之於死地。他引薦太常博士裴延齡為集賢殿直學士,親近並任用他。
[4]丙午,更汴宋軍曰宣武。
[4]丙午(十七日),汴宋軍改稱為宣武軍。
[5]振武節度使彭令芳苛虐,監軍劉惠光貪婪;乙卯,軍士共殺之。
[5]振武節度使彭令芳苛刻殘暴,其監軍劉惠光貪得無厭。乙卯(二十六日),振武將士共同將二人殺死。
[6]發京西防秋兵萬二千人戍關東。上御望春樓宴勞將士,神策軍士獨不飲,上使詰之,其將楊惠元對曰:“臣等發奉天,軍帥張巨濟戒之曰:‘此行大建功名,凱還之日,相與為歡。’故不敢奉詔。”及行,有司緣道設酒食,獨惠元所部瓶罌不發。上深嘆美,賜書勞之。惠元,平州人也。
[6]朝廷徵發京西防禦吐蕃兵馬一萬二千人駐防關東。德宗登上望春樓,設宴犒勞將士。神策軍的士兵唯獨不肯飲酒,德宗讓人詢問原由,神策軍將官楊惠元回答說:“我們來自奉天,主帥張巨濟告誡我們說:‘此行要大大地建樹功名,待到凱鏇而歸的日子,我與你們好好痛快一場。’所以不敢飲酒。”到出發時,有關部門在道旁擺設酒食,只有楊惠元的部下不肯啟瓶飲酒。德宗深表讚賞,頒賜詔書慰勞楊惠元。楊惠元是平州人。
[7]三月,置州於郾城。
[7]三月,朝廷在郾城設定州。
[8]辛巳,以汾州刺史王為振武軍使、鎮北·綏·銀等州留後。
[8]辛巳(二十二日),德宗任命汾州刺史王為振武軍使和鎮北、綏、銀等州留後。
[9]遣殿中少監崔漢衡使於吐蕃。
[9]朝廷派遣殿中少監崔漢衡出使吐蕃。
[10]梁崇義雖與李正己等連結,兵勢寡弱,禮數最恭。或勸其入朝,崇義曰:“來公有大功於國,上元中為閹宦所讒,遷延稽命;及代宗嗣位,不俟駕入朝,猶不免族誅。吾歲久釁積,何可往也!”淮寧節度使李希烈屢請討之,崇義懼,益修武備。流人郭昔告崇義為變,崇義聞之,請罪,上為之杖昔,遠流之;使金部員外郎李舟詣襄州諭旨以安之。舟嘗奉使詣劉文喜,為陳禍福,文喜囚之,會帳下殺文喜以降,諸道跋扈者聞之,謂舟能覆城殺將。至襄州,崇義惡之;舟又勸崇義入朝,言頗切直,崇義益不悅。及遣使宣慰諸道,舟復詣襄州,崇義拒境不內,上言“軍中疑懼,請易以他使。”時兩河諸鎮方猜阻,上欲未恩信以安之,夏,四月,庚寅,加崇義同平章事,妻子悉加封賞,賜以鐵券;遣御史張著齎手詔徵之,仍以其裨將藺杲為鄧州刺史。
[10]梁崇義雖然與李正己等人聯合起來,但是兵少勢弱,對朝廷的禮節也最為恭敬。有人勸他到朝廷中去做官,梁崇義說:“來為國家立下了大功,上元年間卻遭到宦官的讒言誹謗,因此拖延著不應召入朝。等到代宗繼位以後,來不待駕好車馬,便去朝見,尚且不能避免族誅之禍。我多年來與朝廷積下許多嫌隙,怎么能夠再到朝廷去呢!”淮寧節度使李希烈屢次請求討伐梁崇義,梁崇義害怕,益發整治軍備。流人郭昔告發梁崇義準備叛亂,梁崇義聽到此言,向朝廷請罪。德宗為此杖責郭昔,將他流放遠方,還讓金部員外郎李舟至襄州宣布聖旨,使梁安心。李舟曾經奉命出使劉文喜處,向他陳述利害,劉文喜將他囚禁起來。適逢部下殺了劉文喜,歸降朝廷,各道專橫跋扈的將帥聽說了,都說李舟有傾覆城池、斬殺大將的本領。李舟來到襄州,梁崇義厭惡他。李舟又規勸梁崇義入朝,講話直率而切中要害,梁崇義愈加不高興。及至派遣使者安撫各道的時候,李舟再次來到襄州,梁崇義將李舟拒於境外,不肯接待,並上奏說:“軍中疑慮恐懼,請改派別的使者。”當時,兩河各鎮正在猜疑朝廷,德宗打算顯示恩典信義,使他們安心。夏季,四月,庚寅(初二),德宗加封梁崇義同平章事,對他的妻子兒女全都予以封賞,賜給鐵券,派遣御史張著帶著皇帝的手詔徵召他,還任命他的副將藺杲為鄧州刺史。
[11]五月,丙寅,以軍興,增商稅為什一。
[11]五月,丙寅(初八),因戰事興起,朝廷將商稅增至十分之一。
[12]田悅卒與李正己、李惟岳定計,連兵拒命,遣兵馬使孟將步騎五千北助惟岳。薛嵩之死也,田承嗣盜據、相二州,朝廷獨得邢、磁二州及臨縣。悅欲阻山為境,曰:“邢、磁如兩眼,在吾腹中,不可不取。”乃遣兵馬使康將八千人圍邢州,別將楊朝光將五千人柵於邯鄲西北以斷昭義救兵,悅自將兵數萬圍臨;邢州刺史李共、臨將張堅壁拒守。
[12]田悅終於與李正己、李惟岳定下計畫,聯合三鎮兵馬,抗拒朝命,派遣兵馬使孟帶領步兵、騎兵共五千人,北去援助李惟岳。薛嵩死去時,田承嗣私下強占了州和相州,朝廷只得到邢州和磁州以及臨縣。田悅打算依憑山勢劃分邊境,便說:“邢州和磁州就象圍棋中的兩個眼,在我的中腹部位,不可不攻取。”於是,田悅派遣兵馬使康帶領八千人包圍邢州,派遣別將楊朝光帶領五千人在邯鄲西北豎起柵欄,以切斷昭義的救兵,田悅則親自帶兵數萬人,包圍臨縣。邢州刺史李共、臨將領張堅固壁壘,抵禦圍兵。
貝州刺史邢曹俊,田承嗣舊將也,老而有謀,悅寵信牙官扈而疏之,及攻臨,召曹俊問計,曹俊曰:“兵法十圍五攻;尚書以逆犯順,勢更不侔,今頓兵堅城之下,糧竭卒盡,自亡之道也。不若置萬兵於崞口以遏西師,則河北二十四州皆為尚書有矣。”諸將惡其異己,共毀之,悅不用其策。
貝州刺史邢曹俊是田承嗣原來的將領,年事高,有謀略,但田悅寵信牙官扈而疏遠邢曹俊。及至攻打臨時,田悅將邢曹俊召來詢問計策,邢曹俊說:“兵法認為,兵力十倍於敵人,才可包圍敵人,五倍於敵人,才可攻打敵人,你以叛逆軍隊侵犯朝廷,這形勢就更不能同兵法上講的相比了。現在軍隊受阻於堅固的城池之下,糧食一光,士卒便會跑光,這真是自取滅亡。不如在崞口安置士兵一萬人,以便阻止西面的軍隊,河北二十四州便都歸你所有了。”諸將領討厭邢曹俊的說法與自己不同,便一同詆毀他,田悅也就未採用邢曹俊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