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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十七

沈慶之 宗愨

永初二年,慶之除殿中員外將軍,又隨伯符隸到彥之北侵。 伯符病歸,仍隸檀道濟。道濟白文帝稱慶之忠謹曉兵,上使領 隊防東掖門,稍得引接,出入禁省。領軍劉湛知之,欲相引接, 謂曰:“卿在省年月久遠,比當相論。”慶之正色曰:“下官 在省十年,自應得轉,不復以此仰累。”尋轉正員將軍。及湛 被收之夕,上開門召慶之,慶之戎服履襪縛褲入,上見而驚曰: “卿何意乃爾急裝?”慶之曰:“夜半喚隊主,不容緩服。” 遣收吳郡太守劉斌殺之。

元嘉十九年,雍州刺史劉道産卒,群蠻大動,征西司馬朱 修之討蠻失利,以慶之爲建威將軍,率衆助修之。修之失律下 獄,慶之專軍進討,大破緣沔諸蠻。 後爲孝武撫軍中兵參軍。孝武以本號爲雍州,隨府西上, 征蠻寇屢有功。還都,復爲廣陵王誕北中郎中兵參軍,加建威 將軍、南濟陰太守。雍州蠻又爲寇,慶之以將軍、太守復與隨 王誕入沔。及至襄陽,率後軍中兵參軍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 等伐沔北諸山蠻,大破之。威震諸山,群蠻皆稽顙。慶之患頭 風,好著狐皮帽,群蠻惡之,號曰蒼頭公。每見慶之軍,輒畏 懼曰:“蒼頭公已復來矣。”

慶之引軍出,前後破降甚衆,又討犬羊諸山蠻,緣險築重 城,施門櫓甚峻。慶之連營山下,營中開門相通。又令諸軍各 穿池於營內,朝夕不外汲。兼以防蠻之火。頃之風甚,蠻夜下 山,人提一炬燒營。火至,輒以池水灌滅之。蠻被圍守日久, 並飢乏,自後稍出歸降。慶之前後所獲蠻,並移都下,以爲營 戶。

二十七年,遷太子步兵校尉。其年,文帝將北侵,慶之諫 曰:“道濟再行無功,彥之失利而反,今料王玄謨等未踰兩將, 恐重辱王師。”上曰:“王師再屈,別有所由。道濟養寇自資, 彥之中塗疾動。虜所恃唯馬,夏水浩大,泛舟濟河,碻磝必走, 滑台小戍,易可覆拔。克此二戍,館穀吊人,虎牢洛陽,自然 不固。”慶之固陳不可,時丹陽尹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並在 坐,上使湛之等難慶之。慶之曰:“爲國譬如家,耕當問奴, 織當訪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面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 “上大笑。

及軍行,慶之副玄謨。玄謨進圍滑台,慶之與蕭斌留守碻 磝,仍領斌輔國司馬。玄謨攻滑台,積旬不拔,魏太武大軍南 向,斌遣慶之將五千人救玄謨。慶之曰:“少軍輕往,必無益 也。”會玄謨退還,斌將斬之,慶之諫乃止。

蕭斌以前驅敗績,欲死固碻磝,慶之以爲不可。會制使至, 不許退,諸將並宜留。斌復問計於慶之,慶之曰:“閫外之事, 將所得專,制從遠來,事勢已異。節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空 議何施?”斌及坐者並笑曰:“沈公乃更學問。”慶之厲聲曰: “衆人雖見古今,不如下官耳學也。”玄謨自以退敗,求戍 碻磝。斌乃還歷城。申坦、垣護之共據清口,慶之奔驛馳歸。

二十九年,師復行,慶之固諫不從。以立議不同,不使北 出。是時亡命司馬黑石、廬江叛吏夏侯方進在西陽五水讙動群 蠻,自淮汝間至江沔,鹹離其患,乃遣慶之督諸將討之,制江、 豫、荊、雍並遣軍受慶之節度。

三十年,孝武出次五洲,總統群帥。慶之從巴水出至五洲 諮受軍略。會孝武典簽董元嗣自建鄴還,陳元兇弒逆,孝武遣 慶之引諸軍。慶之謂腹心曰:“蕭斌婦人不足數,其餘將帥並 易與耳。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時元兇密與慶之書,令 殺孝武。慶之入求見,孝武稱疾不敢見。慶之突前,以元兇手 書呈簡,孝武泣求入內與母辭。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 常願報德,今日之事,唯力是視,殿下是何疑之深。”帝起再 拜曰:“家國安危,在於將軍。”慶之即勒內外處分。

府主簿顔竣聞慶之至,馳入見帝曰:“今四方尚未知義師 之舉,而劭據有天府,首尾不相應赴,此危道也。宜待諸鎮唇 齒,然後舉事。”慶之厲聲曰:“今方興大事,而黃頭小兒皆 參預,此禍至矣,宜斬以徇衆。”帝曰:“竣何不拜謝。”竣 起再拜。慶之曰:“君但當知筆劄之事。”於是處分,旬日內 外整辦,時皆謂神兵。百姓欣悅。

衆軍既集,假慶之爲武昌內史,領府司馬。孝武至尋陽, 慶之及柳元景等並勸即大位,不許。賊劭遣慶之門生錢無忌齎 書說慶之解甲,慶之執無忌白之。孝武踐阼,以慶之爲領軍將 軍,尋出爲南兗州刺史,加都督,鎮盱眙,封南昌縣公。

孝建元年,魯爽反,遣慶之與薛安都等往討之。安都臨陣 斬爽,進慶之號鎮北大將軍。尋與柳元景俱開府儀同三司,固 辭,改封始興郡公。慶之以年滿七十,固請辭事,以爲侍中、 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固讓,乃至稽顙自陳,言輒泣涕。 上不能奪,聽以郡公罷就第,月給錢十萬,米百斛,二衛史五 十人。

大明三年,司空竟陵王誕據廣陵反,復以慶之爲車騎大將 軍、開府儀同三司,固讓南兗州刺史,加都督,率衆討之。誕 遣客沈道湣齎書說慶之,餉以玉環刀。慶之遣道湣反,數以罪 惡。慶之至城下,誕登樓謂曰:“沈公,君白首之年,何爲來 此?”慶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勞少壯,故使仆來耳。” 慶之塞塹,造攻道,立行樓土山並諸攻具。時夏雨不得攻城, 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慶之官以激之,制無所問。誕餉慶之 食,提挈者百餘人,慶之不開,悉焚之。誕於城上投函表,令 慶之爲送。慶之曰:“我奉制討賊,不得爲汝送表。”每攻城, 慶之輒身先士卒。上戒之曰:“卿爲統任,當令處分有方,何 須身受矢石邪?”自四月至七月,乃屠城斬誕。進慶之司空, 又固讓爵。於是與柳元景並依晉密陵侯鄭袤故事,朝會慶之位 次司空,元景在從公之上,給恤吏五十人,門施行馬。

初,慶之嘗夢引鹵簿入廁中,慶之甚惡入廁之鄙。時有善 占夢者爲解之,曰:“君必大富貴,然未在旦夕。”問其故, 答云:“鹵簿固是富貴容,廁中所謂後帝也。知君富貴不在今 主。”及中興之功,自五校至是而登三事。

四年,西陽五水蠻復爲寇,慶之以郡公統諸軍討平之。

慶之居清明門外,有宅四所,室宇甚麗。又有園舍在婁湖, 慶之一夜攜子孫徙居之,以宅還官,悉移親戚中表於婁湖,列 門同閈焉。廣開田園之業,每指地語人曰:“錢盡在此。”中 興身享大國,家素富厚,産業累萬金,奴僮千計。再獻錢千萬, 谷萬斛,以始興封優近,求改封南海郡,不許。妓妾十數人, 並美容工藝。慶之優遊無事,盡意歡愉,自非朝賀不出門。每 從游幸及校獵,據鞍陵厲,不異少壯。太子妃上孝武金鏤匕箸 及杅杓,上以賜慶之曰:“觴酌之賜,宜以大夫爲先也。”

上嘗歡飲,普令群臣賦詩,慶之粗有口辯,手不知書,每 將署事,輒恨眼不識字。上逼令作詩,慶之曰:“臣不知書, 請口授師伯。”上即令顔師伯執筆。慶之口授之曰:“微生遇 多幸,得逢時運昌。朽老筋力盡,徒步還南岡。辭榮此聖世, 何愧張子房。”上甚悅,衆坐並稱其辭意之美。

孝武晏駕,慶之與柳元景等並受顧命。遺制“若有大軍旅 及征討,悉委慶之”。前廢帝即位,加慶之几杖,給三望車一 乘。慶之每朝賀,常乘豬鼻無幰車,左右從者不過三五騎。履 行園田,每農桑劇月,無人從行,遇之者不知三公也。及加三 望車,謂人曰:“我每游履田園,有人時與馬成三,無人則與 馬成二。今乘此車,安所之乎?”及賜几杖,並固讓。柳元景、 顔師伯嘗詣慶之,會其游田,元景等鳴笳列卒滿道,慶之獨與 左右一人在田,見之悄然改容曰:“夫貧賤不可居,富貴亦難 守。吾與諸公並出貧賤,因時際會,榮貴至此,唯當共思損挹 之事。老子八十之年,目見成敗者已多,諸君炫此車服,欲何 爲乎!”於是插杖而耘,不爲之顧。元景等徹侍褰裳從之,慶 之乃與相對爲歡。

慶之既通貴,鄉里老舊素輕慶之者,後見皆膝行而前。慶 之嘆曰:“故是昔時沈公。”視諸沈爲劫首者數十人,士民悉 患之。慶之詭爲置酒大會,一時殺之,於是合境肅清,人皆喜 悅。

廢帝狂悖無道,衆勸之廢立,及柳元景等連謀,以告慶之, 慶之與江夏王義恭不厚,發其事。帝誅義恭、元景等,以慶之 爲侍中、太尉。及義陽王昶反,慶之從帝度江,總統衆軍。

帝凶暴日甚,慶之猶盡言諫爭,帝意稍不悅。及誅何邁, 慮慶之不同,量其必至,乃開青溪諸橋以絕之。慶之果往,不 得度而還。帝又忌之,乃遣其從子攸之齎藥賜死,時年八十。 是歲旦,慶之夢有人以兩疋絹與之,謂曰:“此絹足度。”寤 而謂人曰:“老子今年不免矣。兩疋,八十尺也,足度,無盈 餘矣。”及死,贈賻甚厚,追贈侍中、太尉如故,給鸞輅轀輬 車,前後羽葆、鼓吹,諡曰忠武公。未及葬,帝敗。明帝即位, 追贈侍中、司空,諡曰襄公。泰始七年,改封蒼梧郡公。慶之 群從姻戚,由慶之在列位者數十人。

長子文叔位侍中,慶之之死也,不肯飲藥,攸之以被掩殺 之,文叔密取藥藏錄。或勸文叔逃避,文叔見帝斷截江夏王義 恭支體,慮奔亡之日,帝怒,容致義恭之變,乃飲藥自殺。文 叔子昭明位秘書郎,聞父死,曰:“何忍獨生。”亦自縊死。

元徽元年,還復先封,時改始興爲廣興。昭明子曇亮襲廣 興郡公,齊受禪,國除。昭明弟昭略。

昭略字茂隆,性狂俊,不事公卿,使酒仗氣,無所推下。 嘗醉,晚日負杖攜家賓子弟至婁湖苑,逢王景文子約,張目視 之曰:“汝是王約邪?何乃肥而痴。”約曰:“汝沈昭略邪? 何乃瘦而狂。”昭略撫掌大笑曰:“瘦已勝肥,狂又勝痴,奈 何王約,奈汝痴何!”

升明末,爲相國西曹掾。齊高帝賞之,及即位,謂王儉曰: “南士中有沈昭略,何職處之 ?”儉以擬前軍將軍,上不欲 違,乃可其奏。尋爲中書郎,累遷侍中 。王晏嘗戲昭略曰 : “賢叔可謂吳興僕射。”昭略曰:“家叔晚登僕射,猶賢於尊 君以卿爲初蔭。”

永元中,與叔父文季俱被召入華林省,茹法珍等進藥酒, 昭略怒駡徐孝嗣曰:“廢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無才,致有 今日。”以甌投其面,曰:“使爲破面鬼。”死時言笑自若, 了無懼容 。徐孝嗣謂曰:“見卿使人想夏侯泰初。”答曰 : “明府猶憶夏侯,便是方寸不能都豁。下官見龍逄、比干,欣 然相對;霍光脫問明府今日之事,何辭答之邪?”

昭略弟昭光聞收兵至,家人勸逃去,昭光不忍舍母,入執 母手悲泣,遂見殺。時昭明子曇亮已得逃去,聞昭光死,乃曰: “家門屠滅,獨用生何爲。”又絕吭而死 。時人嘆其累世孝 義。中興元年,贈昭略太常,昭光廷尉。

文季字仲達,文叔弟也。以寬雅正直見知,尤善塞及彈碁, 在宋封山陽縣五等伯,位中書郎。父慶之遇害,諸子見收,文 叔謂之曰:“我能死,爾能報。”遂自殺。文季揮刀馳馬去, 收者不敢追,遂免。

明帝立,爲黃門郎,領長水校尉。明帝宴會朝臣,以南台 御史賀鹹爲柱下史,糾不醉者,文季不肯飲,被驅下殿。晉平 王休佑爲南徐州,帝就褚彥回求幹事人爲上佐,彥回舉文季, 轉驃騎長史、南東海太守。休佑被殺,雖用薨禮,僚佐多不敢 至,文季獨往墓展哀。元徽初,自秘書監出爲吳興太守。文季 飲酒至五斗,妻王氏飲亦至三斗,嘗對飲竟日,而視事不廢。

升明元年,沈攸之反,齊高帝加文季冠軍將軍、督吳興錢 唐軍事。初,慶之之死也,攸之求行,至是文季收攸之弟新安 太守登之,誅其宗族,以復舊怨,親黨無吹火焉。君子以文季 能報先恥。齊國建,爲侍中,領秘書監。建元元年,轉太子右 衛率,侍中如故。改封西豐縣侯。

文季風采棱岸,善於進止,司徒褚彥回當時貴望,頗以門 戶裁之。文季不爲之屈。武帝在東宮,於玄圃宴朝臣,文季數 舉酒勸彥回。彥回甚不平,啓武帝曰:“沈文季謂彥回經爲其 郡,依然猶有故情。”文季曰:“惟桑與梓,必恭敬止。豈如 明府亡國失土,不識枌榆。”遂言及魏軍動事。彥回曰:“陳 顯達、沈文季當今將略,足委以邊事。”文季諱稱將門,因是 發怒,啓武帝曰:“褚彥回遂品藻人流,臣未知其身死之日, 何面目見宋明帝。”武帝笑曰:“沈率醉也。”中丞劉休舉其 事,見原。後豫章王北宅後堂集會,文季與彥回並善琵琶,酒 闌,彥回取樂器爲明君曲。文季便下席大唱曰:“沈文季不能 作伎兒。”豫章王嶷又解之曰:“此故當不損仲容之德。”彥 回顔色無異,終曲而止。

永明中,累遷領軍將軍。文季雖不學,發言必有辭采。武 帝謂文季曰:“南士無僕射,多歷年所。”文季對曰:“南風 不競,非復一日。”當世善其對。

明帝輔政,欲以文季爲江州,遣左右單景雋宣旨。文季陳 讓,稱老不願外出,因問右執法有人未,景雋還具言之。延興 元年,以爲尚書右僕射。明帝即位,加領太子詹事,尚書令王 晏嘗戲文季爲吳興僕射。文季答曰:“琅邪執法,似不出卿門。”

建武二年,魏軍南伐,明帝以爲憂,制文季鎮壽春。文季 入,城門嚴加備守。魏軍尋退,百姓無所損。

永元元年,轉侍中、左僕射。始安王遙光反,其夜遣於宅 掩取文季,欲以爲都督,而文季已還台。明日,與尚書令徐孝 嗣共坐南掖門上。時東昏已行殺戮,孝嗣深懷憂慮,欲與文季 論時事,文季輒引以他辭,終不得及。事甯,加鎮軍將軍,置 府史。

文季以時方昏亂,托老疾不豫朝機。兄子昭略謂文季曰: “阿父年六十爲員外僕射,欲求免乎?”文季笑而不答,未幾 見害。先被召,便知敗,舉動如常。登車顧曰:“此行恐往而 不反。”於華林省死,年五十八,朝野冤之。中興元年,贈司 空,諡曰忠憲公。

文秀字仲遠,慶之弟子也。父邵之,南中郎行參軍。文秀 宋前廢帝時,累遷青州刺史,將之鎮,部曲出次白下。文秀說 慶之以帝狂悖,禍在難測,欲因此衆力圖之。慶之不從。及行, 慶之果見殺。又遣直閣江方興領兵誅文秀,未至,而明帝已定 亂。時晉安王子勛據尋陽,文秀與徐州刺史薛安都並同子勛反。 尋陽平定,明帝遣其弟召之,便歸命請罪。即安本任。

四年,封新城縣侯。先是冀州刺史崔道固亦據歷城同反, 文秀遣信引魏,魏遣慕容白曜援之。及至,而文秀已受朝命。 文秀善於撫御,被魏圍三載無叛者。五年,爲魏所克,終於北。

攸之字仲達,慶之從父兄子也。父叔仁爲宋衡陽王義季征 西長史,兼行參軍領隊。

攸之少孤貧,元嘉二十七年,魏軍南攻,朝廷發三吳之衆, 攸之亦行。及至建鄴,詣領軍將軍劉遵考求補白丁隊主。遵考 以爲形陋不堪,攸之嘆曰:“昔孟嘗君身長六尺爲齊相,今求 士取肥大者哉。”因隨慶之徵討。

二十九年,征西陽蠻,始補隊主。巴口建義,授南中郎府 板長兼行參軍。新亭之戰,身被重創,事甯,爲太尉行參軍, 封平洛縣五等侯。隨府轉大司馬行參軍。

晉時都下二岸揚州舊置都部從事,分掌二縣非違,永初以 後罷省。孝建三年,復置其職,攸之掌北岸,會稽孔璪掌南岸, 後又罷。攸之遷員外散騎侍郎,又隨慶之徵廣陵屢有功,被箭 破骨。孝武以其善戰,配以仇池步矟。事平當加厚賞,爲慶之 所抑。遷太子旅賁中郎,攸之甚恨之。

前廢帝景和元年,除豫章王子尚車騎中兵參軍、直合,與 宗越、譚金等並爲廢帝所寵。誅戮群公,攸之等皆爲之用命, 封東興縣侯。

明帝即位,以例削封。尋告宗越、譚金等謀反,復召直合。 會四方反叛,南賊已次近道,以攸之爲甯朔將軍、尋陽太守, 率軍據虎檻。時王玄謨爲大統未發,前鋒有五軍在虎檻,五軍 後又駱驛繼至,每夜各立姓號,不相稟受 。攸之謂軍吏曰 : “今衆軍同舉,而姓號不同,若有耕夫漁父夜相呵叱,便致駭 亂,此敗道也。請就一軍取號。”衆鹹從之。

殷孝祖爲前鋒都督,大失人情,攸之內撫將士,外諧群帥, 衆並安之。時殷孝祖中流矢死,軍主范潛率五百人投賊,人情 震駭,並謂攸之宜代孝祖爲統。時建安王休仁屯虎檻,總統衆 軍,聞孝祖死,遣甯朔將軍江方興、龍驤將軍劉靈遺各率三千 人赴赭圻。攸之以爲孝祖既死,賊有乘勝之心,明日若不更攻, 則示之以弱。方興名位相亞,必不爲己下,軍政不一,致敗之 由,乃率諸軍主詣方興推重,並慰勉之,方興甚悅。攸之既出, 諸軍主並尤之。攸之曰:“卿忘廉藺、寇賈事邪?吾本以濟國 活家,豈計此之升降。”明旦進戰,自寅訖午,大破賊於赭圻。 尋進號輔國將軍,代孝祖督前鋒諸軍事。薛常保等在赭圻 食盡,南賊大帥劉胡屯濃湖,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陽覆船, 順風流下,以餉赭圻。攸之疑其有異,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 囊米,尋克赭圻。

遷甯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袁顗復率大衆來入鵲尾, 相持既久,軍主張興世越鵲尾上據錢溪,劉胡自攻之。攸之率 諸將攻濃湖。錢溪信至大破賊,攸之悉以錢溪所送胡軍耳鼻示 之。顗駭懼,急追胡還。攸之諸軍悉力進攻,多所斬獲,胡於 是棄衆而奔,顗亦奔走。赭圻、濃湖之平也,賊軍委棄資財, 珍貨山積,諸軍各競收斂,唯攸之、張興世約勒所部,不犯毫 芥,諸將以此多之。攸之進平尋陽,遷中領軍,封貞陽縣公。 時劉遵考爲光祿大夫,攸之在御坐謂遵考曰:“形陋之人今何 如?”帝問之,攸之依實對,帝大笑。

累遷郢州刺史,爲政刻暴,或鞭士大夫。上佐以下有忤意, 輒面加詈辱。而曉達吏事,自強不息,士庶畏憚,人莫敢欺。 聞有猛獸,輒自圍捕,往無不得,一日或得兩三。若逼暮不禽, 則宿昔圍守。賦斂嚴苦,徵發無度,繕修船舸,營造器甲。自 至夏口,便有異圖。進監豫、司之二郡軍事,進號鎮軍將軍。

泰豫元年,明帝崩,攸之與蔡興宗並在外蕃,同預顧命。 會巴西人李承明反,蜀土搔擾。時荊州刺史建平王景素被征, 新除荊州刺史蔡興宗未之鎮,乃遣攸之權行荊州事。會承明已 平,乃以攸之爲鎮西將軍、荊州刺史,加都督。聚斂兵力,養 馬至二千餘匹,皆分賦邏將士,使耕田而食。廩財悉充倉儲。 荊州作部歲送數千人仗,攸之割留之,簿上雲“供討四山蠻”。 裝戰艦數百千艘,沈之靈溪里,錢帛器械巨積。漸懷不臣之心, 朝廷制度無所遵奉。富貴擬於王者,夜中諸廂廊然燭達旦,後 房服珠玉者數百人,皆一時絕貌。

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密有異志,欲以微旨動攸之,使道士 陳公昭作天公書一函,題言沈丞相,送攸之門者。攸之不開書, 推撿得公昭,送之朝廷。後廢帝元徽二年,休范舉兵襲都,攸 之謂僚佐曰:“桂陽今逼朝廷,必聲言吾與之同,若不顛沛勤 王,必增朝野之惑。”於是遣使受郢州刺史晉熙王燮節度。會 休范平,使乃還。進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固讓開府。 攸之自擅閫外,朝廷疑憚之,累欲征入,慮不受命,乃止。

四年,建平王景素據京城反,攸之復應朝廷,景素尋平。 時有台直合高道慶家在江陵,攸之初至州,道慶在家,牒其親 戚十餘人,求州從事西曹,攸之爲用三人。道慶大怒,自入州 取教毀之而去。道慶素便馬,攸之與宴飲於聽事前,合馬槊, 道慶槊中攸之馬鞍,攸之怒索刃槊,道慶馳馬而出。還都說攸 之反狀,請三千人襲之。朝議慮其事難濟,高帝又保持不許。 楊運長等常相疑畏,乃與道慶密遣刺客齎廢帝手詔,以金餅賜 攸之,州府佐吏進其階級。時有象三頭至江陵城北數里,攸之 自出格殺之,忽有流矢集攸之馬鄣泥,其後刺客事發。廢帝既 殞,順帝即位,加攸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齊高帝遣 攸之子司徒左長史元琰齎廢帝刳斮之具以示之,攸之曰:“吾 甯爲王淩死,不作賈充生。”尚未得即起兵,乃上表稱慶,並 與齊高帝書推功。

攸之有素書十數行,常韜在兩襠角,雲是宋明帝與己約誓。 又皇太后使至,賜攸之燭十挺,割之得太后手令,曰“國家之 事,一以委公”。明日,遂舉兵 。其妾崔氏、許氏諫曰:“官 年已老,那不爲百口作計。”攸之指兩襠角示之。

攸之素畜士馬,資用豐積,至是戰士十萬,鐵馬三千。將 發江陵,使沙門釋僧粲筮之,云:“不至都,當自郢州回還。”

意甚不悅。初發江津,有氣狀如塵霧從西北來,正蓋軍上。 齊高帝遣衆軍西討,攸之盡銳攻郢州,行事柳世隆屢破之。升 明二年,還向江陵,未至,城已爲雍州刺史張敬兒所據,無所 歸,乃與第三子中書侍郎文和至華容之賞頭林,投州吏家。此 吏嘗爲攸之所鞭,待攸之甚厚,不以往罰爲怨,殺豚薦食。既 而村人慾取之,攸之於櫟林與文和俱自經死,村人斬首送之都。 或割其腹,心有五竅。征西主簿苟昭先以家財葬攸之。

攸之晚好讀書,手不釋卷,史、漢事多所記憶。常嘆曰: “早知窮達有命,恨不十年讀書。”及攻郢城,夜嘗風浪,米 船沈沒。倉曹參軍崔靈鳳女先適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謂曰 : “當今軍糧要急,而卿不以在意,由與城內婚姻邪。”靈鳳答曰: “樂廣有言,下官豈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歡然意解。

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隨郡人雙泰真有乾力,召不肯來。攸 之遣二十人被甲追之,泰真射殺數人,欲過家將母去,事迫不 獲,單身走入蠻。追者既失之,錄其母去。泰真既失母,乃自 歸,攸之不罪,曰:“此孝子也。”賜錢一萬,轉補隊主,其 抑情待士如此。

初,攸之賤時,與吳郡孫超之、全景文共乘一小船出都, 三人共上引埭,有一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當至方伯。” 攸之曰:“豈有是事。”相者曰:“不驗,便是相書誤耳。” 後攸之爲郢、荊二州,超之廣州刺史,景文南豫州刺史。景文 字弘達,齊永明中,卒於光祿大夫。

攸之初至郢州,有順流之志,府主簿宗儼之勸攻郢城。功 曹臧寅以爲攻守勢異,非旬日所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攸 之不從。既敗,諸將帥皆奔散,或呼寅俱亡。寅曰:“我委質 事人,豈可幸其成而責其敗。”乃投水死。又倉曹參軍金城邊 榮爲府錄事所辱,攸之爲榮鞭殺錄事。攸之自江陵下,以榮爲 留府司馬守城。張敬兒將至,人或說之使詣敬兒降 。榮曰 : “受沈公厚恩,一朝緩急,便改易本心,不能也。”城敗見敬兒, 敬兒問曰:“邊公何爲同人作賊,不早來。”榮曰:“沈荊州 舉義兵,匡社稷,身雖可滅,要是宋世忠臣。天下尚有直言之 士,不可謂之爲賊。身本不蘄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 難。”命斬之,榮歡笑而去,容無異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 隨榮,至是抱持榮謂敬兒曰:“君入人國,不聞仁惠之聲,而 先戮義士,三楚之人,甯蹈江、漢而死,豈肯與將軍同日以生。” 敬兒曰:“求死甚易,何爲不許。”先殺邕之然後及榮,三 軍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殺二義士。”比之臧洪及陳容。

廢帝之殞,攸之欲起兵,問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起 兵皆候太白,太白見則成,伏則敗。昔桂陽乙太白伏時舉兵, 一戰授首,此近世明驗。今蕭公廢昏立明,正逢太白伏時,此 與天合也。且太白尋出東方利用兵,西方不利。”故攸之止不 下。及後舉兵,珂之又曰:“今歲星守南斗,其國不可伐。” 攸之不從,果敗。

攸之表檄文疏,皆其記室南陽宗儼之辭也,事敗責之,答 曰:“士爲知己,豈爲君輩所識。”遂伏誅。

攸之景和中與齊高帝同直殿省,申以歡好,帝以長女義興 憲公主妻攸之第三子文和,生二女,並養之宮中,恩禮甚厚, 及嫁皆得素舊,公家營遣焉。齊武帝制以攸之弟雍之孫僧昭爲 義興公主後。

僧昭別名法朗,少事天師道士,常以甲子及甲午日,夜著 黃巾衣褐醮於私室。時記人吉凶,頗有應驗。自雲爲泰山錄事, 幽司中有所收錄,必僧昭署名。中年爲山陰縣。

梁武陵王紀爲會稽太守,宴坐池亭,蛙鳴聒耳 。王曰 : “殊廢絲竹之聽。”僧昭咒厭十許口便息。及日晚,王又曰: “欲其復鳴。”僧昭曰:“王歡已闌,今恣汝鳴。”即便喧聒。 又嘗校獵,中道而還,左右問其故,答曰:“國家有邊事,須 還處分。”問何以知之,曰:“向聞南山虎嘯知耳。”俄而使 至。復謂人曰:“吾昔爲幽司所使,實爲煩碎,今已自解。” 乃開匣出黃紙書,上有一大字,字不可識。曰:“教分判如此。”

及太清初,謂親知曰:“明年海內喪亂,生靈十不一存。” 乃苦求東歸。既不獲許,及亂,百口皆殲。僧昭位廷尉卿,太 清三年卒。

宗愨字元乾,南陽涅陽人也。叔父少文高尚不仕,愨年少, 問其所志,愨答曰:“願乘長風破萬里浪。”少文曰:“汝若 不富貴,必破我門戶。”兄泌娶妻,始入門夜被劫,愨年十四, 挺身與劫相拒,十餘人皆披散,不得入室。時天下無事,士人 並以文義爲業,少文既高尚,諸子群從皆愛好墳典,而愨任氣 好武,故不爲鄉曲所知。

江夏王義恭爲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愨隨鎮廣陵。時從 兄綺爲征北府主簿,與愨同住,綺妾與給吏牛泰私通,綺入直, 而泰潛來就綺妾。愨知之,入殺牛泰然後白綺。義恭壯其意, 不罪也。後以補國上軍將軍。

元嘉二十二年,伐林邑,愨自奮願行,義恭舉愨有膽勇, 乃除振武將軍,爲安西參軍蕭景憲軍副。隨交州刺史檀和之圍 區粟城。林邑遣將范毗沙達來救區粟,和之遣偏軍拒之,爲賊 所敗。又遣愨,愨乃分軍爲數道,偃旗潛進討破之,仍攻拔區 粟,入象浦。林邑王范陽邁傾國來逆,以具裝被象,前後無際。 愨以爲外國有師子威服百獸,乃制其形與象相御,象果驚奔, 衆因此潰亂,遂克林邑。收其珍異,皆是未名之寶,其餘雜物 不可稱計。愨一毫無犯,唯有被梳枕刷,此外蕭然。文帝甚嘉 之。

三十年,孝武伐逆,以愨爲南中郎諮議參軍,領中兵。及 事平,功次柳元景。

孝武即位,以爲左衛將軍,封洮陽侯。孝建中,累遷豫州 刺史,監五州諸軍事。先是鄉人庾業家富豪侈,侯服玉食。與 賓客相對,膳必方丈,而爲愨設粟飯菜葅。謂客曰:“宗軍人 慣噉粗食。”愨致飽而退,初無異辭。至是業爲愨長史,帶梁 郡,愨待之甚厚,不以昔事爲嫌。

大明三年,竟陵王誕據廣陵反,愨表求赴討,乘驛詣都, 面受節度。上停輿慰勉,愨聳躍數十,左右顧眄,上壯之。及 行,隸車騎大將軍沈慶之。初,誕誑其衆云:“宗愨助我。” 及愨至,躍馬繞城呼曰:“我宗愨也。”事平,入爲左衛將軍。

五年,從獵墮馬腳折,不堪朝直,以爲光祿大夫,加金章 紫綬。有佳牛堪進御,官買不肯賣,坐免官。明年復先職。

廢帝即位,爲甯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卒,贈征西 將軍,諡曰肅侯,配食孝武廟庭。子羅雲,卒,子元寶嗣。

愨從子夬字明揚,祖少文,名列隱逸傳。父繁,西中郎諮 議參軍。

夬少勤學,有局乾,仕齊爲驃騎行參軍。時竟陵王子良集 學士於西邸,並見圖畫,夬亦預焉。齊鬱林之爲南郡王,居西 州,使夬管書記,以筆劄貞正見許,故任焉。時與魏和通,敕 夬與尚書殿中郎任昉同接魏使,皆時選也。及文惠太子薨,王 爲皇太孫,夬仍管書記。

太孫即位,多失德,夬頗自疏,得爲秣陵令,遷尚書都官 郎。少帝見誅,舊寵多被其災,唯夬與傅昭以清正免。齊明帝 以爲郢州中從事,以父老去官。南康王爲荊州刺史,引爲別駕。

梁武帝起兵,遷西中郎諮議。時西土位望,唯夬與同郡樂 藹、劉坦爲州人所推服,故領軍蕭穎胄深相委仗。武帝受禪, 歷太子右衛率,五兵尚書,參掌大選。天監三年卒。子曜卿。

論曰:沈慶之以武毅之姿,屬殷憂之日,驅馳戎旅,所在 見推。其戡難定功,蓋亦宋之方、召。及勤王之業克舉,台鼎 之位已隆,年致懸車,宦成名立,而卒至顛覆,倚伏豈易知也。 諸子才氣,並有高風,將門有將,斯言得矣。攸之地處上流, 聲稱義舉,專威擅命,年且逾十。終從諸葛之薨,代德其有數 乎。宗愨氣概風雲,竟成其志;夬蹈履清正,用升顯級,亦各 志能之士也。

部分譯文

沈慶之字弘先,吳興武康人。少年有氣力,晉朝末年孫恩作亂,派他的軍隊攻打武康,沈慶之還不滿二十歲,跟隨鄉人、親族攻擊賊寇,屢次獲勝,因此以英勇聞名。軍亂之後,鄉里人員流散,沈慶之在家種田,勤勞刻苦,自立度日,四十歲還沒有出名。他哥哥沈敞之是趙倫之的征虜參軍,監南陽郡,抗擊蠻人有功,於是做了正式長官。沈慶之往襄陽看望哥哥,趙倫之見到後,對他非常欣賞,讓兒子竟陵太守趙伯符任命他為寧遠中兵參軍。竟陵的蠻兵屢次侵犯,沈慶之為他設計了一套策略,常常把蠻人擊敗,趙伯符由此得到了將帥的稱號。

永初二年(421),沈慶之被任命為殿中員外將軍,又隨著趙伯符在到彥之的率領下北侵。趙伯符生病歸還,便隸屬於檀道濟。檀道濟告訴文帝,沈慶之忠誠謹慎通曉軍事,皇上讓他擔任領隊,防守東掖門,逐漸得到提拔,出入宮庭。領軍劉湛很欣賞他,準備進行引薦,對他說:“你在台閣年月已經很久了,最近我一定要加以推薦。”沈慶之嚴肅地說:“下官在台省十年,自然應該有所調動,不再因此連累您。”不久轉任正員將軍。等劉湛被捕的那天晚上,皇上開門召見沈慶之,沈慶之披甲著靴而入,皇上見了吃驚地說:“卿為什麼要穿這樣的緊急服裝?”沈慶之說:“半夜裡喊叫隊主,來不及換寬綽的官服。”後來派他去把吳郡太守抓來殺掉了。

元嘉十九年(442),雍州刺史劉道產去世,各地蠻人大肆行動,征西司馬朱修之討伐蠻人失利,任命沈慶之為建威將軍,率領軍隊去幫助朱修之。朱修之兵敗下獄,沈慶之獨自率領軍隊進討,大破沔水沿岸的各幫蠻人。

後來擔任孝武帝的撫軍中兵參軍。孝武帝以本官號為雍州刺史,沈慶之隨著軍府西上,征討蠻寇屢建軍功。回到京城,又做廣陵王劉誕北中郎中兵參軍,加任建威將軍、南濟陰太守。雍州蠻人又作亂,沈慶之以將軍、太守的身份重新與隨王劉誕一起進入沔水地區。等到達襄陽,率領後軍中兵參軍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等討伐沔北的各幫山蠻,把他們打得大敗。威震諸山,群蠻都叩拜行禮。沈慶之患了頭風,好戴狐皮帽子,群蠻很厭惡,稱他作蒼頭公。每當見到沈慶之的軍隊,就畏懼地說:“蒼頭公又過來了。”

沈慶之引軍出發,前後破陣很多,又去討伐犬羊各幫山蠻,借著山險建築起多重城牆,設定的門樓十分險峻。沈慶之在山下紮起連營,營中開門互相連通。又命令諸軍各自在營內挖池子,早晚都不向外打水。兼用它來防備蠻人放火。不久風颳得很大,蠻人夜間下山,每人提著一支火炬來燒營。火到後,沈慶之的軍兵則用池水把它灌滅。蠻人被圍困的日子久了,都是又餓又乏,自此以後漸漸出來投降。沈慶之前後所俘獲的蠻人,都遷移到京城,作為營戶。

元嘉二十七年(450),調任太子步兵校尉。這一年,文帝將要北侵,沈慶之勸諫說:“檀道濟兩次出兵無功,到彥之後又失利而返,現在預料王玄謨等人也不會超過前兩位將軍,恐怕要再次使皇上的大軍受辱。”皇上說:“皇上大軍兩次受到挫折,另有原因。檀道濟縱養敵寇以保持自己的地位,到彥之中途疾病發作。敵人所憑靠的只有馬,夏天河水浩大,乘船渡河,..郂的守兵必然逃走,滑台這個小據點,很容易就可以攻下。攻克了這兩個地方,住那裡的房,吃那裡的糧,撫慰人民,虎牢和洛陽,自然就不鞏固了。”沈慶之堅持說明不可以這樣,當時丹陽尹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都在坐,皇上讓徐湛之等人和沈慶之進行辯駁。沈慶之說:“治國好像是治家一樣,耕田要問奴僕,織布要問婢女。陛下現在想要討伐一個國家,卻去和白面書生謀劃,事情怎么會辦得成?”皇上大笑。

後來軍隊出發,沈慶之做王玄謨的副將。王玄謨進軍包圍滑台,沈慶之與蕭斌留守..郂,他仍然兼任蕭斌的輔國司馬。王玄謨進攻滑台,一連幾十天不能攻下,魏太武帝的大軍向南開進,蕭斌派沈慶之率領五千人去救王玄謨。沈慶之說:“少量軍隊輕率前往,必定沒有好處。”正趕上王玄謨退回,蕭斌將要把他斬首,沈慶之進行勸諫才算罷休。

蕭斌因為前驅部隊戰敗,打算死守..郂,沈慶之認為不可以。正遇上皇帝的使者到來,不許撤退,各位將領都應該留下。蕭斌又向沈慶之詢問計策,沈慶之說:“國門以外的事情,將領可以獨自作主,皇上的命令是從遠處來的,形勢已經不同了。您的帳下有一個范增而不能利用,空作議論有什麼用處?”蕭斌和在座的人都笑著說:“沈公現在又有了學問了。”沈慶之大聲地說:“眾人雖然讀過古今的書,卻不如下官的耳學。”王玄謨自己因為退敗,請求守衛..郂。蕭斌便返回曆城。申坦、垣護之共同據守清口,沈慶之乘驛馬返回。

元嘉二十九年(452),軍隊又一次出發,沈慶之堅持勸阻沒有聽從。因為主張不同,沒有讓他北出。當時亡命徒司馬黑石、廬江叛吏夏侯方進在西陽五水煽動各幫蠻人,從淮河汝水之間直到長江沔水,都受到他們的禍害,於是便派遣沈慶之督率諸將前往討伐,詔令江、豫、荊、雍幾個州都要派兵接受沈慶之的指揮。

元嘉三十年,孝武帝出京駐在五洲,總統各路將帥。沈慶之從巴水趕到五洲請示軍事策略。正好遇見孝武帝的典簽董元嗣從建鄴回來,敘說元兇劭弒君叛逆,孝武帝派沈慶之率領眾軍返回。沈慶之對心腹說:“蕭斌是個婦人,不值得計較,其餘的將帥都容易合作。現在輔佐順主討伐叛逆,不愁不能成功。”當時元兇劭秘密地給沈慶之寫信,讓他殺死孝武帝。沈慶之入京求見,孝武帝假稱有病不敢相見,沈慶之直闖到面前,把元兇劭的手書呈上,孝武帝哭著請求進去和母親告辭。沈慶之說:“下官蒙受了先帝的厚恩,常常希望報答恩德。今天的事情,只是要看力量如何,殿下為什麼有這么深的疑慮?”孝武帝起身鄭重參拜說:“家國的安危,就在於將軍了。”沈慶之於是便統領宮內外的軍隊進行部署。

府主簿顏竣聽說沈慶之到來,馳馬進殿見孝武帝說:“現在四方還不知道義軍起事,而劉劭占據著天府,首尾不能呼應,這是很危險的辦法。應該等各鎮的力量聯合在一起,然後再起事。”沈慶之大聲地說:“現在正要舉辦大事,而黃頭小兒都來參預,這樣禍患就要到了,應該斬首示眾。”孝武帝說:“顏竣怎么還不拜謝!”顏竣起身跪拜。沈慶之說:“您只能執掌文書的事情。”於是他進行了具體部署,十天功夫,內外全部辦理完畢,當時都認為是神兵。百姓十分歡悅。

各路軍隊已經聚集,委任沈慶之為武昌內史,兼任府中的司馬。孝武帝到了尋陽,沈慶之和柳元景等人都奉勸他即皇帝大位,沒有答應。賊人劉劭派遣沈慶之的門生錢無忌送信,勸說沈慶之解甲退出,沈慶之抓住錢無忌,報告了孝武帝。孝武帝登基後,任命沈慶之為領軍將軍,不久派出擔任南兗州刺史,加任都督,鎮守盱眙,封為南昌縣公。

孝建元年(454),魯爽反叛,派沈慶之和薛安都等前往討伐。薛安都臨陣斬了魯爽,晉升沈慶之封號為鎮北大將軍。不久與柳元景一齊任開府儀同三司,他堅持推辭,改封為始興縣公。沈慶之因為年滿七十,堅持要求辭職,便安排他做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又堅決推讓,甚至於叩頭自述,說話就流眼淚。皇上不能勉強,答應以郡公的身份罷職回府,每月供給錢十萬,米一百斛,二衛史五十人。

大明三年(459),司空竟陵王劉誕占據黃陵反叛,又以沈慶之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他堅持辭讓南兗州刺史,加任都督,率領軍隊討伐。劉誕派遣門客沈道愍帶著書信去勸說沈慶之,贈給他玉環刀。沈慶之讓沈道愍回去,斥責了劉誕的罪惡。沈慶之到了城下,劉誕登樓對他說:“沈公,您白頭之年,為什麼還到這裡來?”沈慶之說:“朝廷認為您狂妄愚蠢,不值得麻煩少壯將軍,所以就讓我來了。”沈慶之堵塞了護城河,挖掘進攻的通道,建造行樓土山和各種進攻器具。當時夏季下雨不能攻城,皇上讓御史中丞庾徽之奏表免除沈慶之的官職來激他,而詔令並不追究。劉誕贈給沈慶之食物,提送的有一百多人,沈慶之並不打開,而把它們全部燒掉。劉誕在城上投下函表,讓沈慶之為他轉送。沈慶之說:“我奉命討賊,不能為你送表。”每次攻城,沈慶之就身先士卒。皇上告誡他說:“卿擔任著統率,應當是指揮有方,何須自身承受弓箭和石頭呢?”從四月到七月,終於殺進城中,斬了劉誕。晉升沈慶之為司空,他又堅持推讓爵位。於是和柳元景一齊依照晉朝的密陵侯鄭袤的舊例,朝會時沈慶之位次於司空,柳元景位在群公之上,配給恤吏五十人,門前配備行馬。

起初,沈慶之曾經在夢中帶領儀仗隊進入廁所中,沈慶之很厭惡入廁的鄙陋。當時有善於占夢的人為他破解,說:“您必定會大富貴,然而並不在旦夕之間。”問他是什麼緣故,回答說:“儀仗隊當然就是富貴的表征,廁所中則是所謂後帝。知道您富貴不在當朝的人主時期。”到了中興成功,從五校到現在而登上三公的高位。

大明四年,西陽的五水蠻又做寇賊,沈慶之以郡公的身份統率軍隊討平了他們。

沈慶之住在清明門外,有宅院四所,房屋非常華麗。又有園林在婁湖,沈慶之一夜之間帶領子孫遷居到那裡,把宅院還給了公家,把親戚中表都遷到了婁湖,各家的門都開在同一個院牆上。他廣開田園產業,常常指著土地對別人說:“錢都在這裡呢!”中興後他享受著大型的封國,家財一向豐厚,產業累計萬金,奴僕數以千計。兩次捐獻錢一千萬、谷一萬斛,因為始興郡的封地質量好距離近,請求改封為南海郡,沒有批准。他有妓妾十幾人,全都容貌美麗、技藝精工。沈慶之悠閒無事,盡情歡娛,除了進行朝賀,其他時間都不出門。常常隨從皇帝遊覽視察和打獵,騎在馬上動作凌厲,無異於青壯年。太子妃獻給孝武帝鏤金的調羹、筷子以及湯盂、飯勺,皇上都拿來賜給沈慶之,說:“酒具的賞賜,應該以大夫為先。”

皇上曾經飲酒飲得很高興,便讓群臣普遍地作詩,沈慶之粗略地有點口頭表達能力,但是手不能寫,每當要簽署檔案的時候,則恨眼不識字。皇上逼著讓他作詩,沈慶之說:“臣不知書,請讓我口授給師伯。”皇上就讓顏師伯執筆。沈慶之口授說:“微生遇多幸,得逢時運昌。朽老筋力盡,徒步還南岡。辭榮此聖世,何愧張子房!”皇上非常高興,眾人都稱讚他的辭意之美。

孝武帝逝世,沈慶之與柳元景都接受了顧命。皇帝的遺詔中說:“如果有大的軍事征討,都要交給慶之。”前廢帝即位,贈給沈慶之几案和手杖,配給三望車一乘。沈慶之每次朝賀,常常乘坐豬鼻無幔車,左右的隨從不過三五個騎士。在田園中步行,常常在農忙的月份親自勞動,沒有人隨從,遇到的人不知道他就是三公。等給了他三望車,他對別人說:“從前我常常步行在田園中閒逛,有人時和馬合成三個,沒人時則和馬合成兩個。現在座了這個車子,還能到哪裡去呢?”等賜給了他几案和手杖,都堅持推讓。柳元景、顏師伯曾經去看望沈慶之,和他一塊去田間遊玩,柳元景等鳴笳列卒滿路,沈慶之獨自與隨從一人在田裡,見到他們表情變得憂愁地說:“貧賤不能長居,富貴也難自守。我和諸公都是出身於貧賤,因為遇上了時代,榮華富貴到這個地步,只應當共同回想艱難時的情況。我這個老頭子八十歲的年紀,眼見的成功失敗已經很多,諸位炫耀這些車輛衣服,想要做什麼呢?”於是插下手杖耘起地來,全不顧及他們。柳元景等撤去侍者、提著衣服來到他跟前,沈慶之才與他們相對歡笑。

沈慶之尊貴以後,同鄉舊人中過去輕視沈慶之的人,後來見到後都跪行到他跟前。沈慶之嘆息說:“還是從前的那個沈公。”當時沈姓而作盜賊首領的有幾十個人,民眾都很害怕這些禍害。沈慶之假裝為他們設酒舉行大型宴會,一下子把他們全部殺掉,於是整個境內都得到了肅清,人們都很喜悅。

前廢帝狂悖無道,眾人都勸他廢舊立新,柳元景等人聯合謀劃以後,就把打算告訴了沈慶之,沈慶之與江夏王劉義恭關係不深,告發了此事。廢帝殺死了劉義恭、柳元景等人,任命沈慶之為侍中、太尉。等義陽王劉昶造反,沈慶之跟隨廢帝渡過了長江,總統眾軍。

廢帝凶暴日益嚴重,沈慶之還是盡言勸諫,廢帝心裡逐漸不悅。後來處死了何邁,擔心沈慶之不同意,估計他必定要來,便切斷了青溪等幾座橋阻隔他。沈慶之果然去了,不得渡過而返回。廢帝又非常忌恨他,便派他的侄子沈攸之送毒藥賜他自殺,當時年齡八十歲。這年的生日那天,沈慶之夢見有人拿兩疋絹送給他,對他說:“這些絹足夠長度。”醒來後他對別人說:“我老頭子今年是免不了啦。兩疋,就是八十尺;足夠長度,就是沒有盈餘了。”死後,饋贈非常豐厚,追贈他為侍中,太尉依舊不變,給予鸞輅臥車,前後羽葆、樂隊,諡號為忠武公。還沒有來得及埋葬,前廢帝失敗。明帝即位,追贈為侍中、司空,諡號為襄公。泰始七年(471),改封為蒼梧郡公。沈慶之的眾多族人和姻親中,因為沈慶之而得到職位的有幾十人。

他的長子沈文叔位居侍中,沈慶之死的時候,不肯喝藥,沈攸之用被子包住殺死了他,沈文叔偷偷地取藥收藏起來。有人勸文叔逃避,沈文叔見到廢帝截斷江夏王劉義恭的肢體,擔心逃亡的時候,廢帝發怒,可能會導致與劉義恭同樣的結果,於是飲藥自殺。沈文叔的兒子沈昭明位居秘書郎,聽說父親死了,說:“怎么忍心獨自生存!”也自縊而死。

元徽元年(473),恢復了先前的封號,當時改始興為廣興,沈昭明的兒子沈曇亮承襲了廣興郡公的爵位,齊朝接受禪讓,封國被廢除。

沈攸之字仲達,是沈慶之堂兄的兒子。他的父親沈叔仁是宋朝衡陽王劉義季的征西長史,兼做參軍領隊。

沈攸之少年的時候是個孤兒,家裡很窮,元嘉二十七年(450),魏軍向南進攻,朝廷調發了三吳的軍隊,沈攸之也隨軍行動。等到了建鄴,去找領軍將軍劉遵考請求補任新兵的隊主。劉遵考認為他外表醜陋,不能充任,沈攸之嘆息說:“從前孟嘗君身高六尺做齊國的宰相,今天求士就要取肥大的嗎?”於是便去跟隨沈慶之徵討。

元嘉二十九年,征討西陽蠻,才補任了隊主。在巴口建立義軍,任命他為南中郎府的板長兼行參軍。新亭之戰,身受重傷,事情平定後,兼做太尉參軍,封為平洛縣五等侯。隨著軍府轉為兼大司馬參軍。

晉朝的時候,在京城兩岸揚州府舊時曾設定都部從事,分掌兩縣的違法案件,永初以後撤銷。孝建三年(456),重又設定這一職務,沈攸之掌管北岸,會稽人孔..掌管南岸,後來又撤銷。沈攸之調任員外散騎侍郎,又跟隨沈慶之徵伐廣陵,屢次建功,曾經被箭射中穿破了骨頭。孝武帝因為他善戰,配給他仇池所產的步..。事情平定以後要加以厚賞,被沈慶之壓下來。調任太子旅賁中郎,沈攸之對他十分惱恨。

前廢帝景和元年(465),任命為豫章王劉子尚的車騎中兵參軍、直閣,與宗越、譚金等人一同為廢帝所寵愛。殺戮眾位大臣,沈攸之等人都替他賣力,被封為東興縣侯。

明帝即位,他被依例削除了封爵。不久他又告發宗越、譚金等人謀反,重召他為直閣。正趕上四方反叛,南方的賊兵已經開到很近的地方,於是以沈攸之為寧朔將軍、尋陽太守,率軍據守虎檻。當時王玄謨為軍隊的統領,尚未出發,前鋒有五支軍隊在虎檻,五軍以後,又陸續趕到其他部隊,每到夜間各自樹立信號,互不通告。沈攸之對軍吏說:“現在眾軍共同舉事,而信號卻不相同,如果有農民漁夫夜裡互相呵叱,就會引起驚恐混亂,這是導致失敗的途徑啊!請大家依著一個軍隊取號。”大家都依從了。

殷孝祖擔任前鋒都督,大失人心,沈攸之對內撫慰將士,對外協調群帥,眾人都為此而保持安定。當時殷孝祖中了流箭死去,軍主范潛率領五百人投降了賊軍,人情震駭,都認為沈攸之應該代替殷孝祖為統率。當時建安王劉休仁屯駐在虎檻,總統各路軍隊,聽說殷孝祖死去,便派遣寧朔將軍江方興、龍驤將軍劉靈遺各率領三千人趕到赭圻。沈攸之認為殷孝祖既然已死,賊寇會有乘勝的想法,明天如果不再進攻,則是向他們示弱。江方興與自己名位相當,必定不會為自己的下屬,軍政不一,是導致失敗的原因,於是便率領著各位軍主到江方興那裡加以推重,並且進行了慰勉,江方興非常高興。沈攸之出去以後,各軍主都埋怨他。沈攸之說:“諸位難道忘了廉頗、藺相如和寇恂、賈復的故事么?我本來是報效國家,哪能計較此處的升降。”明天早晨進軍作戰,從寅時直到午時,在赭圻大破賊軍。

不久,他晉升封號為輔國將軍,代替殷孝祖督前鋒諸軍事。薛常保等人在赭圻糧食吃盡,南賊大帥劉胡屯駐在濃湖,他用袋子盛上米系在木筏和船腹上,偽裝翻船,順風流下,來增援赭圻。沈攸之懷疑其中有異常情況,派人取了船和木筏,得到了很大一批米,不久攻克了赭圻。

調任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任都督。袁靑又率領大軍進入鵲尾,相持了很長時間,軍主張興世越過鵲尾到上游占據了錢溪,劉胡自己去攻他。沈攸之率領各位將軍進攻濃湖。錢溪的訊息傳來,知道大破了賊軍,沈攸之把錢溪所送來的劉胡軍士的耳朵鼻子都拿給他們看。袁靑十分驚駭,急忙追趕劉胡的軍隊返回。沈攸之的各路軍隊全力進攻,殺死和俘虜敵寇很多,劉胡於是拋棄眾人獨自逃跑,袁靑也逃跑了。赭圻、濃湖平定後,賊軍捨棄的資財、珍寶堆積如山,各路軍隊竟相收斂,只有沈攸之、張興世約束所率領的部隊,不取一絲一毫,諸將領因此而稱讚他們。沈攸又進軍平定了尋陽,調任中領軍,封為貞陽縣公。當時劉遵考為光祿大夫,沈攸之在皇帝的御座旁邊對劉遵考說:“外表醜陋的人現在如何?”明帝問是怎么回事,沈攸之依實回答,明帝大笑。

沈攸之經過多次調轉,做了郢州刺史,為政苛刻暴虐,有時鞭打士大夫。上等佐官以下的人不合他的心意,就當面加以辱罵。但是他通曉官吏事務,自強不息,士人平民都很怕他,人們都不敢欺負他。聽說哪裡有猛獸,他就親自去圍捕,前往無不得到。一天當中有時捕得兩三隻。如果臨近黃昏還捉不到則連夜圍守。他賦斂嚴酷,徵發無度,修繕船隻,營造器甲。自從到了夏口,他便有了異圖。晉升監管豫、司二郡的軍事,晉升封號為鎮軍將軍。

泰豫元年(472),明帝逝世,沈攸之與蔡興宗都在地方駐守,一同參與顧命。正遇上巴西人李承明反叛,蜀地被騷擾。當時荊州刺史建平王劉景素被徵調,新任命的荊州刺史蔡興宗還沒有到鎮,於是便派沈攸之權且兼管荊州事務。正好李承明已經平定,便以沈攸之為鎮西將軍、荊州刺史,加任都督。他聚斂兵力,養馬達到二千多匹,都分發給巡邏將士,讓他們耕種田地,食物自給。糧食、錢財全部充入倉庫。荊州軍工廠每年送來人丁、兵器數千,沈攸之截取一些留下,簿冊上記錄說是“供討伐四山蠻使用”。他裝備了數百上千艘戰艦,沉放在靈溪里,同時聚積了巨量的錢帛器械。他漸漸產生了不對別人稱臣的心志,朝廷的制度全都不遵守。富貴情形就和君王一樣,夜裡各廂房長廊的燭火燃放到天明,後房中佩帶珠玉的女子有幾百人,都是這一時代的絕佳相貌。

江州刺史桂陽王劉休范暗中有謀反之心,想用委婉的暗示說動沈攸之,就讓道士陳公昭寫了一封假託為天帝的書信,題名為沈丞相,把信送給沈攸之的守門人。沈攸之不打開書信,推斷出是陳昭公所寫,把信送上朝廷。後廢帝元徽二年(474),劉休范舉兵攻襲京都,沈攸之對屬下官員們說:“桂陽王現在逼犯朝廷,必定聲稱我與他同謀,如果不辛苦保衛君王,必定會增加朝廷和社會上的疑惑。”於是派使者去接受郢州刺史晉熙王劉燮的指揮。等到劉休范被平定,使者才回來。沈攸之晉升封號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他堅持推辭了開府的封號。沈攸之獨自帶兵在外,朝廷對他懷有疑慮和懼怕,幾次想徵調他入朝,又擔心他不接受命令,因此才停了下來。

泰豫四年,建平王劉景素在京城造反,沈攸之又執行朝廷的命令,劉景素很快就被平定。當時有個台直閣高道慶家在江陵,沈攸之初到州上的時候,高道慶正在家中,寫信介紹了他的親戚十幾人,請求西曹署用他們在州里任職,沈攸之替他安排了三人。高道慶大怒,自己到了州里取了那封安置信毀掉而去。高道慶平常熟習騎馬,沈攸之與他在公堂前面宴飲,於是又上馬演習武藝,高道慶的槊刺中了沈攸之的馬鞍,沈攸之生氣地取刀斬槊,高道慶馳馬而出。回京後描述了沈攸之要造反的情景,請求率領三千人前往攻襲。朝廷官員們恐怕事情難以成功,高帝又堅持不許。楊運長等人常常對沈攸之懷有疑慮和畏懼,便與高道慶秘密派遣刺客送上廢帝的手詔,把一塊金餅賜給沈攸之,而對州府的下屬官員們都晉升官級。當時有三頭大象到了江陵城北幾里地的地方,沈攸之自己出去殺死了它們,忽然有流箭聚落在沈攸之所騎馬的障泥上面,後來刺客事情暴露。廢帝死後,順帝即位,封沈攸之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齊高帝派沈攸之的兒子司徒左長史沈元琰送給他廢帝挖心砍頭的刑具讓他看,沈攸之說:“我寧願像王凌那樣死,不願像賈充那樣生。”當時還不能馬上起兵,於是便上表向朝廷慶賀,並且給齊高帝寄信推尊他的功勞。

沈攸之有一塊白綢布上有字十幾行,常常藏在背心的角邊上,說是宋明帝與自己有誓約。又皇太后的使者來到,賜給沈攸之蠟燭十台,割開後得到了太后的手令,說“國家之事,全部委託給您了。”第二天,便起兵了。他的妻子崔氏、許氏勸諫說:“官人年紀已經老了,怎么不為一家百口想想。”沈攸之指指背心角讓他們看。

沈攸之平時收養兵馬,用品豐足,到現在已有戰士十萬、戰馬三千。即將從江陵出發時,讓和尚釋僧粲進行占卜,說:“不到京城,應當是進到郢都返回。”他心裡很不高興。起初從江津出發,有一種氣形狀像塵霧一樣從西北過來,正覆蓋在軍隊上部。齊高帝派眾軍向西討伐,沈攸之傾盡所有的精銳部隊進攻郢州,行事劉世隆屢次將他擊敗。升明二年(478),回頭開往江陵,還沒有走到,城已經被雍州刺史張敬兒占領,沉攸之無處可歸,便與他的第三個兒子中書侍郎沈文和到了華容的..頭林,投到一個州吏的家裡。這個州吏曾經被沈攸之所鞭打,而現在待沈攸之非常厚道,不以從前的責罰為怨恨,殺豬招待他們吃飯。隨後村裡的人打算把他們捉住,沈攸之在櫟林中與沈文和都自縊而死,村裡的人把他們斬首後送到了京城。有人割開了沈攸之的肚子,發現他的心有五個孔。征西主簿敬昭先以自己的家財埋葬了他。

沈攸之晚年喜歡讀書,手不釋卷,《史記》、《漢書》記憶了很多。他常常嘆息說:“早知窮達有命,恨不十年讀書。”後來攻郢城,夜裡曾遇上風浪,米船沉沒。倉曹參軍崔靈鳳的女兒先前嫁給了柳世隆的兒子,沈攸之嚴正地告訴他說:“現在軍糧緊急,而您卻並不在意,是不是因為和城內結了婚姻的緣故啊?”崔靈鳳說:“樂廣說過,下官哪能拿五個兒子去換一個女兒!”沈攸之高興地解除了心中的怨怒。

沈攸之召集有才幹和氣力的人物,隨郡人雙泰真力氣很大,但是召他不肯前來。沈攸之派了二十幾個人穿著盔甲去追他。雙泰真射死了好幾個人,想回家把母親帶出來,而事情緊迫沒有辦成,自己單身逃入蠻人地界。追趕的人追丟了他,便把他母親抓去。雙泰真失去了母親,於是便自己回來,沈攸之沒有怪罪他,說:“這是一個孝子。”賜給他了一萬錢,轉補為隊主,他就是這樣地抑制自己的感情對待士人。

起初,沈攸之地位低賤的時候,與吳郡的孫超之、全景和曾經共同乘著一條小船出京去,三個人共同走上土壩,有一個人把他們攔住給他們相面,說:“你們三個人都會成為地方長官。”沈攸之說:“哪有這種事?”相面的人說:“如果不靈驗,便是相書錯了。”後來沈攸之主持郢、荊二州,孫超之是廣州刺史,全景文是南豫州刺史。全景文字弘達,齊朝永明年間(483~483),死在光祿大夫任上。

沈攸之起初到達郢州,有順流而下的志向,府主簿宗儼之勸他攻郢城。功曹臧寅認為攻守形勢不同,不是旬日之間所能攻下的,如果不能及時攻取,會挫折銳氣,折損威風,沈攸之不聽從。失敗以後,各個將領全都逃散,有人叫著臧寅一齊逃亡,臧寅說:“我委身追隨別人,怎么能僥倖於他們的成功而去責怪他們的失敗。”於是投水而死。又倉曹參軍金城人邊榮被府錄事所侮辱,沈攸之為邊榮而用鞭子打死了錄事。沈攸之從江陵東下,以邊榮為留府司馬守城。張敬兒將要到達,有人勸說他讓他到張敬兒那裡去請降。邊榮說:“我受到了沈公的厚恩,一旦情況緊急,便改變本心,我不能這樣做。”城被攻破見到了張敬兒,張敬兒問他說:“邊公為什麼同別人一起做賊,而不早些過來?”邊榮說:“沈荊州舉義兵,挽救國家,我身體雖然可以消滅,卻是宋代的忠臣。天下還有直言之士,不可以稱他們為賊。我本來就沒有求生,何必再來相問?”張敬兒說:“要死有什麼難的?”命令把他殺死,邊榮歡笑而去,面容毫無異色。泰山人程邕之,素來都是依隨邊榮,現在抱著邊榮對張敬兒說:“您到了別人的地面,沒有樹仁惠的聲譽,卻先殺了仁義之士,三楚的人們,寧肯跳長江、漢江而死,豈肯同將軍同日而生!”張敬兒說:“求死非常容易,為什麼不答應?”先殺了程邕之,然後殺了邊榮,三軍無不落淚,說:“為什麼一天殺了兩位義士?”把他們比作臧洪和陳容。

廢帝死後,沈攸之想起兵,詢問懂星相的人葛珂之。葛珂之說:“起兵都要等候太白星,太白星出現了就能成功,潛伏著就會失敗。過去桂陽王在太白星潛伏時起兵,打了一仗就被殺死,這是近代的明確驗證。現在蕭公廢除昏君,擁立明君,正是在太白星潛伏的時候,這是與天象相合的。況且太白星剛出現在東方有利於用兵,出現在西方則不利。”所以沈攸之停止不能東下。等後來舉兵,葛珂之又說:“現在歲星守在南斗,它那個封國不可以攻伐。”沈攸之不聽從,果然失敗。

沈攸之的表檄文書,都是他的記室南陽人宗儼之的手筆,事情失敗以後責備宗儼之,他回答說:“士為知己效命,哪能為你們這些人所理解呢?”接著被殺死了。

沈攸之在景和年間與齊高帝一同在宮中值勤,相處很好,高帝把長女義興憲公主嫁給了沈攸之的三兒子沈文和為妻,生了兩個女兒,都養在宮中,對她們恩情很厚,後來出嫁都是找的舊時的朋友家,由公家負責陪送。齊武帝下詔令讓沈攸之的弟弟沈雍之的孫子沈僧昭為義興公主的後嗣。

宗愨,字叫元乾,南陽涅陽人。叔父宗少文性格高尚,不肯做官,宗愨年少時,問他有什麼志向,宗愨回答說:“希望能乘長風破萬里浪。”宗少文說:“你如果不能富貴,一定會破壞我家的門戶。”他的哥哥宗泌娶妻,剛進門那天的夜裡遭到搶劫,宗愨當時十四歲,挺身與劫賊搏鬥,十幾個人都被分散開,不能進入房內。當時天下太平無事,士人都以文章義理為業,宗少文既然性格高尚,各個子侄都跟從他愛好典籍,而宗愨任氣好武,所以不被鄉人所了解。

江夏王劉義恭為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宗愨隨從他鎮守廣陵。當時他的堂兄宗綺為征北府主簿,和宗愨住在一起,宗綺的妾與差官牛泰私通。宗綺到衙門值班,而牛泰前來與宗綺的妾幽會。宗愨知道了,進去殺死了牛泰,然後告訴了宗綺。劉義恭認為他意氣豪壯,沒有問罪。後來讓他補任了封國中的上軍將軍。

元嘉二十二年(445),討伐林邑國,宗愨自告奮勇願意前往,劉義恭推舉宗愨有膽量勇氣,便任命為振武將軍,做安西參軍蕭景憲的副官。他跟隨交州刺史檀和之圍攻區粟城。林邑國派遣將領范毗沙達前來援救區粟,檀和之派遣一支偏軍進行迎擊,被賊軍打敗。又派了宗愨,宗愨便把軍隊分成幾路,偃旗息鼓,秘密前進,把它攻破,然後又回軍攻下了區粟,進入了象浦。林邑國王范陽邁傾盡全國的兵力前來抵抗,以全副鎧甲把大象武裝起來,前後不見邊際。宗愨認為外國有獅子威猛懾服百獸,於是便製成獅子的形狀抵禦大象,大象見了果然驚駭奔逃,兵眾隨之潰亂,於是攻克了林邑。收繳了他們的珍奇特產,全是叫不上名字的寶物,其餘各種雜物不可勝數。宗愨絲毫也不侵犯,只有自己的被子、梳子、枕頭、刷子,此外便很少再有什麼了。文帝對他十分稱讚。

元嘉三十年(453),孝武帝討伐叛逆,任命宗愨為南中郎咨議參軍,兼任中兵。待事情平定,他的功勞僅次於柳元景。

孝武帝即位,任命他為左衛將軍,封為洮陽侯。孝建年間(454~456),逐步升遷為豫州刺史、監五州諸軍事。在此之前,同鄉人庾業家庭富有生活奢侈,穿侯爵的衣服,吃珍貴的食品。和賓客對坐,進餐一定肴饌豐盛,鋪擺一丈見方,而對宗愨卻設米飯青菜。對客人說:“宗軍人習慣吃粗飯。”宗愨吃飽了便退席了,當時並沒有說怪話。到現在庾業做了宗愨的長史,負責梁郡,宗愨待他十分寬厚,不因為過去的事情而懷嫌怨。

大明三年(459),竟陵王劉誕以廣陵為根據地反叛,宗愨上表請求前往討伐,他乘坐驛馬到達京城,當面接受皇帝的指示。皇上停下龍車慰勞勉勵,宗愨高高躍起多次,左右顧盼,皇上感到十分豪壯。出發時,讓他隸屬於車騎大將軍沈慶之。起初,劉誕誑騙他的兵眾說:“宗愨在幫助我。”等宗愨來到,躍馬繞城喊道:“我就是宗愨。”事情平息後,入京擔任左衛將軍。大明五年,跟隨出獵,從馬上摔下來腳部骨折,不能上朝值勤,任命他為光祿大夫,加賜金章紫帶。他有一頭好牛可供進獻皇宮,官家要買他卻不肯賣,因此被免官。第二年又恢復了原先的職務。

廢帝即位,他擔任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封都督。死後,追贈為征西將軍,加諡號為肅侯,在孝武帝的廟庭中配享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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