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三十八
柳元景
元景少便弓馬,數隨父伐蠻,以勇稱。寡言語,有器質, 荊州刺史謝晦聞其名,要之,未及往而晦敗。雍州刺史劉道産 深愛其能,會荊州刺史江夏王義恭復召之,道産謂曰:“久規 相屈。今貴王有召,難輒相留,乖意以爲罔罔。”服闋,累遷 義恭司徒太尉城局參軍。文帝見又知之。 先是,劉道産在雍州有惠化,遠蠻歸懷皆出,緣沔爲村落, 戶口殷盛。及道産死,群蠻大爲寇暴。孝武西鎮襄陽,義恭薦 元景,乃以爲武威將軍、隨郡太守。及至,廣設方略,斬獲數 百,郡境肅然。
隨王誕鎮襄陽,元景徙爲後軍中兵參軍。及朝廷大舉北侵, 使諸鎮各出軍。二十七年八月,誕遣尹顯祖出貲谷,魯方平、 薛安都、龐法起入盧氏,田義仁出魯陽,加元景建威將軍,總 統軍帥。
後軍外兵參軍龐季明,三秦冠族,求入長安,招懷關、陝, 乃自貲谷入盧氏。盧氏人趙難納之。元景率軍系進,以前鋒深 入,懸軍無繼,馳遣尹顯祖入盧氏,以爲諸軍聲援。元景以軍 食不足,難可曠日相持,乃束馬懸車,引軍上百丈崖,出溫谷 以入盧氏。法起諸軍進次方伯堆,去弘農城五里。元景引軍度 熊耳山,安都頓軍弘農。法起進據潼關,季明率方平、趙難諸 軍向陝。十一月,元景率衆至弘農,營於開方口。仍以元景爲 弘農太守。
初,安都留住弘農而諸軍已進陝。元景既到,謂安都曰: “卿無坐守空城,而令龐公孤軍深入,宜急進軍。”衆軍並造 陝下,列營以逼之,並大造攻具。
魏城臨河爲固,恃險自守。季明、安都、方平、顯祖、趙 難諸軍頻三攻未拔,安都、方平各列陣於城東南以待之。魏兵 大合,輕騎挑戰,安都瞋目橫矛,單騎突陣,四向奮擊,左右 皆辟易,殺傷不可勝數,於是衆軍並鼓譟俱前。魏多縱突騎, 衆軍患之。安都怒甚,乃脫兜鍪,解所帶鎧,唯著絳衲兩當衫, 馬亦去具裝,馳入賊陣。猛氣咆勃,所向無前,當其鋒者無不 應刃而倒。如是者數四。每入,衆無不披靡。
魏軍之將至也,方平遣驛騎告元景。時諸軍糧盡,各餘數 日食。元景方督義租並上驢馬以爲糧運之計,遣軍副柳元怙簡 步騎二千以赴陝急,卷甲兼行,一宿而至。詰朝,魏軍又出, 列陣於城外。方平諸軍並成列,安都並領馬軍,方平悉勒步卒 左右掎角之,余諸義軍方於城西南列陣。方平謂安都曰:“今 勍敵在前,堅城在後,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進,我當斬卿, 我若不進,卿當斬我也。”安都曰:“卿言是也。”遂合戰。 安都不堪其憤,橫矛直前,殺傷者甚多。流血凝肘。矛折,易 之復入,軍副譚金率騎從而奔之。自詰旦戰至日晏,魏軍大潰, 面縛軍門者二千餘人。諸將欲盡殺之,元景以爲不可,乃悉釋 而遣之。皆稱萬歲而去。
時北略諸軍王玄謨等敗退,魏軍深入。文帝以元景不宜獨 進,且令班師。諸軍乃自湖關度白楊嶺出於長洲,安都斷後, 宗越副之。法起自潼關向商城,與元景會,季明亦從胡谷南歸, 並有功而入。誕登城望之,以鞍下馬迎元景。
時魯爽向虎牢,復使元景率安都等北出,爽退乃還。再出 北侵,威信著於境外。
孝武入討元兇,以爲諮議參軍,配萬人爲前鋒,宗愨、薛 安都等十三軍皆隸焉。時義軍船乘小陋,慮水戰不敵。至蕪湖, 元景大喜,倍道兼行至新亭,依山建壘柵,東西據險。令軍中 曰:“鼓繁氣易衰,叫數力易竭,但各銜枚疾戰,一聽吾營鼓 音。”元景察賊衰竭,乃命開壘鼓譟以奔之,賊衆大潰。劭更 率餘衆自來攻壘,復大破之,劭僅以身免。上至新亭即位,以 元景爲侍中,領左衛將軍,尋轉甯蠻校尉、雍州刺史,監雍梁 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始上在巴口,問元景事 平何所欲。對曰:“願還鄉里。”故有此授。
初,臧質起義,以南譙王義宣闇弱易制,欲相推奉,潛報 元景,使率所領西還。元景即以質書呈孝武。語其信曰:“臧 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耳,方應伐逆,不容西還。”質以此恨 之。及元景爲雍州,質慮其爲荊、江後患,稱爪牙不宜遠出。 上重違其言,更以元景爲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封曲江縣公。 孝建元年正月,魯爽反,遣左衛將軍王玄謨討之。加元景 撫軍將軍,假節置佐,系玄謨。後以爲領南蠻校尉、雍州刺史, 加都督。
臧質、義宣並反,王玄謨南據梁山,垣護之、薛安都度據 歷陽,元景出屯採石。玄謨求益兵,上使元景進屯姑孰。元景 悉遣精兵助王玄謨,以羸弱居守。所遣軍多張旗幟,梁山望之 如數萬人,皆謂都下兵悉至,由是克捷。與沈慶之俱以本號加 開府儀同三司,改封晉安郡公。固讓開府。復爲領軍、太子詹 事,加侍中。
大明三年,爲尚書令,太子詹事、侍中、中正如故。以封 在嶺南,改封巴東郡公。又命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 中、令、中正如故。又讓開府。乃與沈慶之俱依晉密陵侯鄭袤 不受司空故事。
六年,進司空,侍中、令、中正如故。又固讓。乃授侍中、 驃騎大將軍、南兗州刺史,留衛都下。
孝武晏駕,與太宰江夏王義恭、尚書僕射顔師伯並受遺詔 輔幼主,遷尚書令,領丹陽尹,侍中、將軍如故。加開府儀同 三司,給班劍二十人。固辭班劍。
元景少時貧苦,嘗下都至大雷,日暮寒甚,頗有羇旅之嘆。 岸側有一老父自稱善相,謂元景曰:“君方大富貴,位至三公。” 元景以爲戲之,曰:“人生免饑寒幸甚,豈望富貴。”老父 曰:“後當相憶。”及貴求之,不知所在。
元景起自將率,及當朝,理務雖非所長,而有弘雅之美。 時在朝勛要多事産業,惟元景獨無所營。南岸有數十畝菜園, 守園人賣菜得錢三萬,送還宅。元景怒曰:“我立此園種菜, 以供家中啖耳,乃復賣以取錢,奪百姓之利邪。”以錢乞守園 人。
孝武嚴暴無常,元景雖荷寵遇,恆慮及禍。太宰江夏王義 恭及諸大臣莫不重足屏氣,未嘗敢私相往來。孝武崩,義恭、 元景等並相謂曰:“今日始免橫死。”義恭與義陽等諸王,元 景與顔師伯等常相馳逐聲樂酣飲,以夜繼晝。前廢帝少有凶德, 內不能平,殺戴法興後,悖情轉露,義恭、元景憂懼,乃與師 伯等謀廢帝立義恭,持疑未決。發覺,帝親率宿衛兵自出討之, 稱詔召元景。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禍至,整朝服乘車, 應召出門。逢弟車騎司馬叔仁戎服,左右壯士數十人,欲拒命。 元景苦禁之。及出巷,軍士大至,下車受戮,容色恬然。
長子慶宗有乾力,而情性不倫,孝武使元景送還襄陽,於 道賜死。次子嗣宗、紹宗、茂宗、孝宗、文宗、仲宗、成宗、 秀宗至是並遇禍。元景六弟:僧景、僧珍、叔宗、叔政、叔珍、 叔仁。僧珍、叔仁及子侄在都下襄陽死者數十人。元景少子承 宗、嗣宗子慕並在孕獲全。明帝即位,贈太尉,給班劍三十人, 羽葆、鼓吹一部,諡曰忠烈公。
元景從父兄元怙,大明末同晉安王子勛逆,事敗歸降。元 景從祖弟光世留鄉里,仕魏爲河北太守,封西陵男,與司徒崔 浩親。浩被誅,光世南奔。明帝時,位右衛將軍、順陽太守。 子欣慰謀反,光世賜死。
世隆字彥緒,元景弟子也。父叔宗字雙驎,位建威參軍事, 早卒。 世隆幼孤,挺然自立,不與衆同。雖門勢子弟,獨修布衣 之業。及長,好讀書,折節彈琴,涉獵文史,音吐溫潤。元景 愛賞,異於諸子,言於宋孝武,得召見。帝謂元景曰:“此兒 將來復是三公一人。”爲西陽王撫軍法曹行參軍,出爲武威將 軍、上庸太守。帝謂元景曰:“卿昔以武威之號爲隨郡,今復 以授世隆,使卿門世不乏公也。”
元景爲前廢帝所殺,世隆以在遠得免。泰始初,四方反叛, 世隆於上庸起兵以應宋明帝,爲孔道存所敗,衆散逃隱,道存 購之甚急。軍人有貌相似者,斬送之。時世隆母郭妻閻並見縶 襄陽獄,道存以所送首示之。母見首悲情小歇,而妻閻號叫方 甚,竊謂郭曰:“今見不悲,爲人所覺,唯當大慟以滅之。” 世隆竟以免。
後爲太子洗馬,與張緒、王延之、沈琰爲君子之交。累遷 晉熙王安西司馬,加甯朔將軍。時齊武帝爲長史,與世隆相遇 甚歡。齊高帝之謀度廣陵也,令武帝率衆同會都下。世隆與長 流參軍蕭景先等戒嚴待期,事不行。
時朝廷疑憚沈攸之,密爲之防,府州器械,皆有素蓄。武 帝將下都,劉懷珍白高帝曰:“夏口是兵衝要地,宜得其人。” 高帝納之,與武帝書曰:“汝既入朝,當須文武兼資人,委 以後事,世隆其人也。”武帝乃舉世隆自代。轉爲武陵王前軍 長史、江夏內史,行郢州事。
升明元年冬,攸之反,遣輔國將軍、中兵參軍孫同等以三 萬人爲前驅,又遣司馬冠軍劉攘兵等二萬人次之,又遣輔國將 軍、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分兵出夏口,據魯山。攸之乘輕舸從數 百人先大軍下住白螺洲,坐胡床以望其軍,有自驕色。既至郢, 以郢城弱小不足攻,攸之將去。世隆遣軍於西渚挑戰,攸之果 怒,晝夜攻戰。世隆隨宜拒應,衆皆披卻。
武帝初下,與世隆別,曰:“攸之一旦爲變,雖留攻城, 不可卒拔。卿爲其內,我爲其外,乃無憂耳。”至是,武帝遣 軍主桓敬、陳胤叔、苟元賓等八軍據西塞,令堅壁以待賊疲。 慮世隆危急,遣腹心胡元直潛使入郢城通援軍訊息。內外並喜。
郢城既不可攻,而平西將軍黃回軍至西陽,乘三層艦,作 羌胡伎,泝流而進。攸之素失人情,本逼以威力,初發江陵, 已有叛者,至此稍多。攸之大怒,於是一人叛,遣十人追,並 去不返。劉攘兵射書與世隆請降,開門納之。攸之怒,銜須咀 之,收攘兵兄子天賜、女婿張平慮斬之。軍旅大散。世隆乃遣 軍副劉僧麟緣道追之。
攸之已死,征爲侍中,仍遷尚書右僕射,封貞陽縣侯。出 爲吳郡太守,居母憂,寒不衣絮。齊高帝踐阼,起爲南豫州刺 史,加都督,進爵爲公。上手詔司徒褚彥回甚傷美之。彥回曰: “世隆事陛下,在危盡忠,居憂杖而後起,立人之本,二理 同極,加榮增寵,足以敦厲風俗。”
建元二年,授右僕射,不拜。性愛涉獵,啓高帝借秘閣書, 上給二千卷。三年,出爲南兗州刺史,加都督。武帝即位,加 散騎常侍。
世隆善卜,別龜甲,價至一萬。永明初,世隆曰:“永明 九年我亡,亡後三年丘山崩,齊亦於此季矣。”屏人,命典簽 李黨取筆及高齒屐,題簾箔旌曰:“永明十一年。”因流涕謂 黨曰:“汝當見,吾不見也。” 遷護軍,而衛軍王儉修下官敬甚謹。世隆止之,儉曰 : “將軍雖存弘眷,如王典何。”其見重如此。
性清廉,唯盛事墳典。張緒問曰:“觀君舉措,當以清名 遺子孫邪?”答曰:“一身之外,亦復何須。子孫不才,將爲 爭府;如其才也,不如一經。”
光祿大夫韋祖征州里宿德,世隆雖已貴重,每爲之拜。人 或勸祖征止之,答曰:“司馬公所爲,後生楷法,吾豈能止之 哉。” 後授尚書左僕射。湘州蠻動,遣世隆以本官總督伐蠻衆軍, 仍爲湘州刺史,加都督。至鎮,以方略討平之。在州立邸興生, 爲御史中丞庾杲之所奏。詔不問。 復入爲尚書左僕射,不拜,乃轉尚書令。世隆少立功名, 晚專以談義自業。善彈琴,世稱柳公雙瑣,爲士品第一。常自 云:“馬矟第一,清談第二,彈琴第三。”在朝不乾世務,垂 簾鼓琴,風韻清遠,甚獲世譽。以疾遜位,拜左光祿大夫、侍 中。永明九年卒,詔給東園秘器,贈司空,班劍二十人,諡曰 忠武。 世隆曉數術,於倪塘創墓,與賓客踐履,十往五往,常坐 一處。及卒,墓工圖墓,正取其坐處焉。
所著龜經秘要二卷,行於世。
長子悅字文殊,少有清致,位中書郎,早卒,諡曰恭。世 隆次子惔。
惔字文通,好學工制文,尤曉音律,少與長兄悅齊名。王 儉謂人曰:“柳氏二龍,可謂一日千里。”儉爲尚書左僕射, 嘗造世隆宅,世隆謂爲詣己,徘徊久之。及至門,唯求悅及惔。 遣謂世隆曰:“賢子俱有盛才,一日見顧,今故報禮。若仍相 造,似非本意,恐年少窺人。”
嘗預齊武烽火樓宴,帝善其詩,謂豫章王嶷曰:“惔非徒 風韻清爽,亦屬文遒麗。”後爲巴東王子響友,子響爲荊州, 惔隨之鎮。子響昵近小人,惔知將爲禍,稱疾還都。及難作竟 以得免。
累遷新安太守,居郡以無政績免。建武末,爲梁、南秦二 州刺史。及梁武帝起兵,惔舉漢中以應。
梁武受命,爲太子詹事,加散騎常侍。武帝之鎮襄陽,惔 祖道,帝解茅土玉環贈之。天監二年元會,帝謂曰:“卿所佩 玉環,是新亭所贈邪?”對曰:“既而瑞感神衷,臣謹服之無 斁。”帝因勸之酒,惔時未卒爵,帝曰:“吾常比卿劉越石, 近辭卮酒邪。”罷會,封曲江縣侯。帝因宴爲詩貽惔曰:“爾 實冠群後,惟餘實念功。”帝又嘗謂曰:“徐元瑜違命嶺南, 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朕已放其諸子,何如?”惔曰:“罰
不及嗣,賞延於後,今復見之聖朝。”時以爲知言。
尋遷尚書左僕射,年四十六,卒於湘州刺史,諡曰穆。
惔度量寬博,家人未嘗見其喜慍。甚重其婦,頗成畏憚。 性愛音樂,女伎精麗,略不敢視。僕射張稷與惔狎密,而爲惔 妻賞敬。稷每詣惔,必先相問夫人。惔每欲見妓,恆因稷請奏。 其妻隔幔坐,妓然後出。惔因得留目。
惔著仁政傳及諸詩賦,粗有辭義。子昭,位中書郎,襲爵 曲江侯。
惔弟惲字文暢,少有志行。好學,善尺牘。與陳郡謝淪鄰 居,深見友愛。淪曰:“宅南柳郎,可爲儀表。”
初,宋時有嵇元榮、羊蓋者,並善琴,雲傳戴安道法。惲 從之學。惲特窮其妙。齊竟陵王子良聞而引爲法曹行參軍,唯 與王暕、陸杲善。每嘆曰:“暕雖名家,猶恐累我也。”雅被 子良賞狎。子良嘗置酒後園,有晉太傅謝安鳴琴在側,援以授 惲,惲彈爲雅弄。子良曰:“卿巧越嵇心,妙臻羊體,良質美 手,信在今夜。豈止當今稱奇,亦可追蹤古烈。”
爲太子洗馬,父憂去官,著述先頌,申其罔極之心,文甚 哀麗。後試守鄱陽相,聽吏屬得盡三年喪禮,署之文教,百姓 稱焉。還除驃騎從事中郎。梁武帝至建鄴,惲候謁石頭,以爲 征東府司馬。上箋請城平之日,先收圖籍,及遵漢高寬大之義。 帝從之。徙爲相國右司馬。天監元年,除長兼侍中,與僕射沈 約等共定新律。
惲立性貞素,以貴公子早有令名,少工篇什,爲詩云 : “亭臯木葉下,壟首秋雲飛。”琅邪王融見而嗟賞,因書齋壁 及所執白團扇。武帝與宴,必詔惲賦詩。嘗和武帝登景陽樓篇 云:太液滄波起,長楊高樹秋,翠華承漢遠,雕輦逐風游。” 深見賞美。當時鹹共稱傳。
歷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秘書監,右衛將軍。再爲吳興 太守,爲政清靜,人吏懷之。於郡感疾,自陳解任。父老千餘
人拜表陳請,事未施行,卒。
初,惲父世隆彈琴,爲士流第一,惲每奏其父曲,常感思。 復變體備寫古曲。嘗賦詩未就,以筆捶琴,坐客過,以箸扣之, 惲驚其哀韻,乃制爲雅音。後傳擊琴自於此。惲常以今聲轉棄 古法,乃著清調論,具有條流。齊竟陵王嘗宿晏,明旦將朝見, 惲投壺梟不絕,停輿久之,進見遂晚。齊武帝遲之,王以實對。 武帝復使爲之,賜絹二十匹。嘗與琅邪王瞻博射,嫌其皮闊, 乃摘梅帖烏珠之上,發必命中,觀者驚駭。
梁武帝好弈棋,使惲品定棋譜,登格者二百七十八人,第 其優劣,爲棋品三卷。惲爲第二焉。帝謂周舍曰:“吾聞君子 不可求備,至如柳惲可謂具美。分其才藝,足了十人。”惲著 卜杖龜經。性好醫術,盡其精妙。
少子偃字彥游,年十二,梁武帝引見,詔問讀何書,對曰: “尚書。”又問有何美句,對曰:“德惟善政,政在養人。” 衆鹹異之。詔尚武帝女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都亭侯,位 鄱陽內史,卒。
子盼尚陳文帝女富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後主即位,以帝 舅加散騎常侍。盼性愚戇,使酒,因醉乘馬入殿門,爲有司劾 免,卒於家。贈侍中、中護軍。
後從祖弟莊清警有鑑識,自盼卒後,太后宗屬唯莊爲近, 兼素有名望,深被恩禮。位度支尚書。陳亡入隋,爲岐州司馬。 惲弟憕。
憕字文深,少有大意,好玄言,通老、易。
梁武帝舉兵至姑孰,憕與兄惲及諸友朋於小郊候接。時道 路猶梗,憕與諸人同憩逆旅食,俱去行里餘,憕曰:“寧我負 人,不人負我。若復有追,堪憩此客。”命左右燒逆旅舍,以 絕後追。當時服其善斷。
歷位給事黃門侍郎。與琅邪王峻齊名,俱爲中庶子,時人 號爲方王。
後爲鎮北始興王長史。王移鎮益州,復請憕。帝曰:“柳 憕風標才氣,恐不能久爲少王臣。”王祈請數四,不得已,以 爲鎮西長史、蜀郡太守。在蜀廉恪爲政,益部懷之。憕弟忱。 忱字文若,年數歲,父世隆及母閻氏並疾,忱不解帶經年, 及居喪以毀聞。
仕齊爲西中郎主簿。東昏遣巴西太守劉山陽由荊州襲梁武 帝於雍州,西中郎長史蕭穎胄計未定,召忱及其所親席闡文等 夜入議之。忱及闡文並勸同武帝,穎胄從之。以忱爲甯朔將軍, 累遷侍中。郢州平,穎胄議遷都夏口,忱以巴峽未賓,不宜輕 舍根本,搖動人心,不從。俄而巴東兵至峽口,遷都之議乃息。 論者以爲見機。
及梁受命,封州陵伯。歷五兵尚書,秘書監,散騎常侍。
改授給事中、光祿大夫。疾篤不拜。卒,諡曰穆。
忱兄弟十五人,多少亡,唯第二兄惔、第三兄惲、第四兄 憕及忱三兩年間四人疊爲侍中,復居方伯,當世罕比。子范嗣。 慶遠字文和,元景弟子也。父叔珍,義陽內史。
慶遠仕齊爲魏興太守,郡遭暴水,人慾移於杞城。慶遠曰: “吾聞江河長不過三日,命築土而已。”俄而水退,百姓服之。
後爲襄陽令,梁武帝之臨雍州,問京兆人杜惲求州綱紀, 惲言慶遠。武帝曰:“文和吾已知之,所問未知者耳。”因辟 爲別駕。慶遠謂所親曰:“天下方亂,定霸者其吾君乎。”因 盡誠協贊。及起兵,慶遠常居帷幄爲謀主,從軍東下,身先士 卒。武帝行營,見慶遠頓舍嚴整,每嘆曰:“人人若是,吾又 何憂。”建康城平,爲侍中,帶淮陵齊昌二郡太守。城內嘗夜 火,衆並驚懼。武帝時居宮中,悉斂諸門鑰,問柳侍中何在。 慶遠至,悉付之,其見任如此。
霸府建,爲從事中郎。武帝受禪,封重安侯,位散騎常侍, 改封雲杜侯。出爲雍州刺史,加都督。帝餞於新亭,謂曰 : “卿衣錦還鄉,朕無西顧憂矣。”始武帝爲雍州,慶遠爲別駕, 謂曰:“昔羊公語劉弘,卿後當居吾處。今相觀亦復如是。” 曾未十年,而慶遠督府,談者以爲逾於魏詠之。
累遷侍中、領軍將軍,給扶。出爲雍州刺史。慶遠重爲本 州,頗厲清節,士庶懷之。卒官,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惠 侯。喪還都,武帝親出臨之。
初,慶遠從父兄世隆嘗謂慶遠曰:“吾昔夢太尉以褥席見 賜,吾遂亞台司。適又夢以吾褥席與汝,汝必光我門族。”至 是慶遠亦繼世隆焉。
子津字元舉,雖乏風華,性甚強直。人或勸之聚書,津曰: “吾常請道士上章驅鬼,安用此鬼名邪。”歷散騎常侍,太子 詹事,襲封雲杜侯。
侯景圍城既急,帝召津問策。對曰:“陛下有邵陵,臣有 仲禮,不忠不孝,賊何由可平。”太清三年,城陷,卒。
子仲禮,勇力兼人,少有膽氣,身長八尺,眉目疏朗。初, 簡文帝爲雍州刺史,津爲長史。及簡文入居儲宮,津亦得侍從。 仲禮留在襄陽,馬仗軍人悉付之。撫循故舊,甚得衆和。起家 著作佐郎,稍遷電威將軍,陽泉縣侯。中大通中,西魏將賀拔 勝來逼樊、鄧,仲禮出擊破之。除黃門郎,稍遷司州刺史。武 帝思見其面,使畫工圖之。
初,侯景潛圖反噬,仲禮先知之,屢啓求以精兵三萬討景, 朝廷不許。及景濟江,朝野便望其至。兼蓄雍、司精卒,與諸 蕃赴援,見推總督。景素聞其名,甚憚之。仲禮亦自謂當世英 雄,諸將莫己若也。
韋粲見攻,仲禮方食,投箸被練馳之,騎能屬者七十。比 至,粲已敗,仲禮因與景戰於青塘,大敗之。景與仲禮交戰, 各不相知。仲禮矟將及景,而賊將支伯仁自後斫仲禮,再斫仲 禮中肩。馬陷於淖,賊聚矟刺之,騎將郭山石救之以免。自此 壯氣外衰,不復言戰。神情傲佷,淩蔑將帥。邵陵王綸亦鞭策 軍門,每日必至,累刻移時,仲禮亦弗見也。綸既忿嘆,怨隙 遂成。而仲禮常置酒高會,日作優倡,毒掠百姓,污辱妃主。 父津登城謂曰:“汝君父在難,不能盡心竭力,百代之後,謂 汝爲何。”仲禮聞之,言笑自若。晚又與臨城公大連不協。景 嘗登朱雀樓與之語,遺以金環。是後閉營不戰,衆軍日固請, 皆悉拒焉。南安侯駿謂曰:“城急如此,都督不復處分,如脫 不守,何面以見天下義士。”仲禮無以應之。
及台城陷,侯景矯詔使石城公大款以白虎幡解諸軍。仲禮 召諸將軍會議,邵陵王以下畢集。王曰:“今日之命,委之將 軍。”仲禮熟視不對。裴之高、王僧辯曰:“將軍擁衆百萬, 致宮闕淪沒,正當悉力決戰,何所多言。”仲禮竟無一言,諸 軍乃隨方各散。
時湘東王繹遣王琳送米二十萬石以饋軍,至姑孰聞台城陷, 乃沈米於江而退。仲禮及弟敬禮、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並 開營降賊。時城雖淪陷,援軍甚衆,軍士鹹欲盡力,及聞降, 莫不嘆憤。論者以爲梁禍始於朱異,成於仲禮。
仲禮等入城,並先拜景而後見帝,帝不與言。既而景留柳 敬禮、羊鴉仁,而遣仲禮、僧辯西上,各複本位。餞於後渚, 景執仲禮手曰:“天下之事在將軍耳。郢州、巴西並以相付。”
及至江陵,會岳陽王察南寇,湘東王以仲禮爲雍州刺史, 襲襄陽。仲禮方觀成敗,未發。及南陽圍急,杜岸請救,仲禮 乃以別將夏侯強爲司州刺史,守義陽,自帥衆如安陸,使司馬 康昭如竟陵討孫暠。暠執魏戍人以降。仲禮命其將王叔孫爲竟 陵太守,副軍馬岫爲安陸太守。置孥於安陸,而以輕兵師於漴 頭,將侵襄陽。岳陽王察告急於魏,魏遣大將楊忠援之。仲禮 與戰於漴頭,大敗,並弟子禮沒於魏。魏相安定公待仲禮以客 禮。西魏於是盡得漢東。
仲禮弟敬禮,少以勇烈聞。粗暴無行檢,恆略賣人,爲百 姓所苦,故襄陽有柳四郎歌。
起家著作佐郎,稍遷扶風太守。侯景度江,敬禮率馬步三 千赴援。至都,與景頻戰,甚著威名。
台城陷,與兄仲禮俱見景,景遣仲禮經略上流,留敬禮質, 以爲護軍將軍。景餞仲禮於後渚。敬禮謂仲禮曰:“景今來會, 敬禮抱之,兄便可殺,雖死無恨。”仲禮壯其言,許之。及酒 數行,敬禮目仲禮,仲禮見備衛嚴,不敢動,遂不果。
會景征晉熙,敬禮與南康王會理謀襲其城,剋期將發,建 安侯蕭賁告之,遂遇害。臨死曰:“我兄老婢也,國敗家亡, 實餘之責,今日就死,豈非天乎。”
論曰:柳元景行己所資,豈徒武毅;當朝任職,實兼雅道。 卒至覆族,遭逢亦有命乎。世隆文武器業,殆人望也,諸子門 素所傳,俱雲克構。仲禮始終之際,其不副也何哉?豈應天方 喪梁,不然,何斯人而有斯跡也。
部分譯文
柳元景字孝仁,河東解縣人。他的高祖叫柳純,位至平陽太守,沒有上任。曾祖叫柳卓,從本郡遷居襄陽,官到汝南太守。祖父柳恬,是西河太守。父親柳憑,是馮翊太守。
柳元景少年時期就熟悉弓馬,多次跟隨父親討伐蠻人,以勇敢著稱。他少言寡語,有器識,荊州刺史謝晦聽到他的名氣,曾經邀請他,還沒有來得及去而謝晦失敗。雍州刺史劉道產深愛他的能力,正趕上荊州刺史江夏王劉義恭又召用他,劉道產對他說:“很久就打算讓您屈尊來這裡任職,現在貴王相召,難以相留,違背心意會顯得無知。”服喪期滿,逐步升遷為劉義恭司徒太尉城局參軍。文帝見到後又十分欣賞。
在此以前,劉道產在雍州有良好的政治教化,遠方的蠻人都出來歸順,緣沔河兩岸住下組成村落,戶口繁盛。等劉道產死後,群蠻大肆進行搶掠。孝武帝西鎮襄陽,劉義恭推薦柳元景,於是便任命他為武威將軍、隨郡太守。等到任以後,他廣設策略,斬殺和俘虜了數百人,郡內治安肅然。
隨王劉誕鎮守襄陽,柳元景調為後軍中兵參軍。後來朝廷大舉北侵,讓諸藩鎮各出軍隊,元嘉二十七年(450)八月,劉誕派遣尹顯祖兵出貲谷,魯方平、薛安都、龐法起進入盧氏,田義仁兵出魯陽,加任柳元景為建威將軍,擔任各軍總的統率。
後軍外兵參軍龐季明,是三秦顯貴的豪門世族,請求進入長安,招撫關、陝一帶,於是從貲谷進入盧氏。盧氏人趙難接納了他。柳元景率領軍隊繼續前進,因為前鋒深入,孤軍沒有後繼部隊,所以柳元景派人馳馬傳令,讓尹顯祖進入盧氏,以作為各路軍隊的聲援。柳元景因為軍糧不足,難以長久相持,於是便束馬懸車,把軍隊引上了百丈崖,路出溫谷而進入盧氏。龐法起等軍隊前進駐紮在方伯堆,離弘農城五里路。柳元景引軍度過熊耳山,薛安都駐軍在弘農。龐法起前進占據潼關,龐季明率領魯方平、趙難諸軍開向陝州。十一月,柳元景率領眾軍到達弘農,紮營在開方口。仍然以柳元景為弘農太守。
起初,薛安都留住在弘農而諸軍已經進到陝州。柳元景到了以後,對薛安都說:“您不要坐守空城,而讓龐公孤軍深入,應該抓緊進軍。”眾軍都來到陝州城下,排列開軍營而對他們進行逼迫,並且一齊大造攻城器具。
魏朝的城鎮臨著河,十分牢固,他們恃險自守。龐季明、薛安都、魯方平、尹顯祖、趙難諸軍頻頻進攻而沒有攻下,薛安都、魯方平各自在城東南列陣,以等待他們。魏兵大量出陣,先用輕騎挑戰,薛安都怒目橫矛,單騎衝上陣地,向四外奮勇突擊,左右的人都紛紛後退,殺傷的人不可勝數,於是眾軍一齊吶喊前進。魏朝放出了很多突騎兵,眾軍都很憂慮。薛安都十分惱怒,於是便脫去頭盔,解下所帶的鎧甲,只穿一件絳色的兩當衫,馬也去掉了鞍具,馳入了賊陣。猛烈咆哮,所向無前,擋著刀鋒的無不應刃而倒。就這樣連續進行了好幾次。每次進入,眾軍無不披靡。
在魏軍即將到來的時候,魯方平派遣驛馬報告了柳元景。當時各軍糧食已經用盡,各自只剩下了幾天的糧食。柳元景正在督促義租並且收繳驢馬以準備運糧,他派軍副柳元怙挑選了步騎兵二千人趕去應付陝州的緊急情況。他們捲起盔甲兼程前進,一夜功夫就趕到了。第二天早晨,魏軍又出來,在城外列陣。魯方平的各軍都排成一列,薛安都率領著騎兵,魯方平率領著步卒,在左右形成犄角,其餘的各義軍正在城西南列陣。魯方平對薛安都說:“現在強敵在前,堅城在後,是我們拚死的日子。您如果不進,我就要斬您,我如果不攻,您就要斬我!”薛安都說:“您說的對。”於是交戰。薛安都無比憤怒,橫矛直前,殺傷的人很多。流血都凝聚在肘後。矛折斷了,換了一根又重新殺入,軍副譚金率領著騎兵隨後奔殺。從清晨一直戰到黃昏,魏軍大敗,反綁雙手而押送到軍門前面的有兩千多人。諸將想把他們全部殺掉,柳元景認為不可,於是便全都釋放讓他們返回。都高呼萬歲而去。
當時北侵的各軍王玄謨等人敗退,魏軍深入。文帝認為柳元景不應該單獨進軍,暫且讓他回軍。諸軍便從湖關度過白楊嶺出往長洲,薛安都斷後,宗越做他的副手。龐法起從潼關向商城,與柳元景會師,龐季明也從胡谷南歸,都是有功入京。劉誕登城遠望,以鞍下的馬送給了柳元景。
當時魯爽正在開向虎牢,又讓柳元景率薛安都等人北出,魯爽才回來。柳元景再次出兵北侵,在境外樹立了很高的威信。
孝武帝入京討伐元兇劉劭,以柳元景為咨議參軍,配了一萬人作為前鋒,宗愨、薛安都等十三軍都隸屬在他的統率之下。當時義軍的船隻小而簡陋,擔心水戰打不過賊軍。到了蕪湖,柳元景大喜,倍道兼程到了新亭,依山建起營壘柵欄,東西都占據著險要地勢。他給軍中下令說:“鼓聲太頻繁容易氣衰,叫喊太多力氣易盡,只需要各自銜枚猛戰,完全聽我營中的鼓聲。”柳元景觀察賊軍衰竭,才下令打開營壘吶喊著沖向敵人,賊軍大敗。劉劭又親自率領其餘的兵眾前來進攻軍壘,又把他們殺得大敗,元兇劭僅只自己一人逃免。皇上到新亭即位,以柳元景為侍中,兼左衛將軍,不久轉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的竟陵隨二郡諸軍事。起初皇上在巴口,問柳元景事平以後有什麼要求。回答說:“希望回到家鄉。”所以才有這一任命。
起初,臧質起義,以為南譙王劉義宣軟弱容易控制,打算推舉他,暗中報告了柳元景,讓他率領手下的軍隊西還。柳元景就把臧質的信交給了孝武帝。告訴他的送信人說:“臧冠軍一定是不知道殿下現在的義舉,正應該討伐叛逆,不容許西還。”臧質因此十分恨他。到了柳元景做了雍州刺史,臧質擔心他會成為荊州、江州的後患,稱說皇上的爪牙不適合遠出。皇上違背了他的話,更以柳元景為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封為曲江縣公。
孝建元年(454)正月,魯爽反叛,派遣左衛將軍王玄謨去討伐他。加任柳元景為撫軍將軍,假節杖,設佐官,繼王玄謨之後。後來讓他兼任南蠻校尉、雍州刺史,加任都督。
臧質、劉義宣一齊反叛,王玄謨在南面占據梁山,垣護之、薛安都占據歷陽,柳元景出兵屯駐採石。王玄謨請求增兵,皇上讓柳元景進駐姑孰。柳元景把精兵全部派出去幫助王玄謨,而以病弱兵士守營。所派出的兵士打出了很多旗子,從梁山望去好像是數萬人,都說是京城的兵全部開來了,於是戰勝。柳元景與沈慶之都以本號加封開府儀同三司,改封柳元景為晉安郡公。他堅持推辭開府。又擔任領軍、太子詹事,加任侍中。
大明三年(459),他擔任尚書令,太子詹事、侍中、中正職務依舊。因為封地在嶺南,改封為巴東郡公。又命令他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尚書令、中正依舊不變。他又辭讓開府。於是與沈慶之都依照晉朝的密陵侯鄭袤不接受司空的舊例。
大明六年(462),晉升為司空,侍中、令、中正職務依舊。又堅持辭讓。於是授給他侍中、驃騎大將軍、南兗州刺史,留在京城負責守衛。孝武帝逝世,他與太宰江夏王劉義恭、尚書僕射顏師伯一齊接受遺詔輔助幼主,調為尚書令,兼任丹陽尹,侍中、將軍依舊不變。加封開府儀同三司,配給儀仗二十人。他堅持推辭儀仗。
柳元景少年時期家中貧苦,曾經出京到了大雷,天黑了非常寒冷,很為羈旅而感慨。岸邊有一個老父自稱善於相面,對柳元景說:“您將大大富貴,位至三公。”柳元景以為是開玩笑,說:“人生能避免饑寒就是很幸運的了,哪裡敢盼望富貴!”老父說:“以後您會想起我來的。”等富貴後再去找他,卻不知他在哪裡了。
柳元景由將帥起家,等他執掌了朝政,管理政務雖然不是他的所長,卻有弘雅的美名。當時在朝的要人大多經營產業,只有柳元景獨自無所經營。江南岸有幾十畝菜園,守園人賣菜得了三萬錢,送還給家裡。柳元景生氣地說:“我開這個園子種菜,目的是供家中吃的,卻又賣了取錢,是要奪百姓們的利嗎?”結果把錢送給了守園人。
孝武帝嚴厲暴虐無常,柳元景雖然受到了寵幸的待遇,卻總是擔心遭到禍患。太宰江夏王劉義恭以及各位大臣無不小心翼翼,不敢互相來往。孝武帝逝世,劉義恭、柳元景等互相說:“今天才算免除了橫死。”劉義恭與劉義陽等諸王,柳元景與顏師伯等常常互相邀請奏樂酣飲,夜以繼日。廢帝少年而有凶德,內心不能平衡,殺掉戴法興以後,悖謬之情暴露,劉義恭、柳元景擔憂恐懼,便與顏師伯等謀劃廢除皇帝,立劉義恭,猶疑未決。事情被發覺,廢帝親自率領宿衛兵出陣討伐,他以詔令的名義召見柳元景。左右的人跑來報信,說兵刃戒備情況反常。柳元景知道災禍到了,整頓朝服乘上車子,應召出門。遇上弟弟車騎司馬柳叔仁穿著軍服,左右壯士幾十人,打算拒絕服從命令。柳元景苦苦禁止。等出了街巷,軍士大批開來,柳元景下車受死,表情十分安靜。
他的長子柳慶宗很有才幹,而性情不同尋常,孝武帝讓柳元景把他送還襄陽,在途中賜他自殺。次子嗣宗、紹宗、茂宗、孝宗、文宗、仲宗、成宗、秀宗到現在都遇禍。柳元景有六個弟弟:僧景、僧珍、叔宗、叔政、叔珍、叔仁。僧珍、叔仁和子侄在京城和襄陽死掉的有幾十人。柳元景的少子柳承宗、柳嗣宗的兒子柳..都在懷孕中,從而獲得保全。明帝即位,贈柳元景為太尉,配給儀仗三十人,羽葆、樂隊一部,諡號為忠烈公。
柳惲字文暢,少年時就很有志向。好學習,善於寫書信。與陳郡的謝..是鄰居,互相深深地友愛。謝..說:“宅南的柳郎,可以為楷模。”
起初,宋朝的時候有嵇元榮、羊蓋兩個人,都善於彈琴,說是傳承的戴安道技法。柳惲跟隨他們學習。柳惲特別能得盡他們的奧妙。齊朝的竟陵王蕭子良聽說後,便聘用他做法曹行參軍。他只與王..、陸杲要好,常常慨嘆說:“王雖是名家,還是怕會耽誤我的。”他很受蕭子良的賞識和親近。蕭子良曾經在後花園裡設下酒宴,當時有晉朝太傅謝安的鳴琴放在旁邊,便拿來交給柳惲,柳惲彈了一支雅曲。蕭子良說:“你巧過嵇心,妙達羊體,良好的姿質,優美的手,真確地就在今夜演奏。豈只是在當今堪稱奇妙,也可以追蹤古代英賢。”
後來做了太子洗馬,父親去世後,他離職守喪,著了《述先頌》,表達他的感戴心情,文字十分悲哀婉麗。後來試守鄱陽相,聽由屬官守盡三年喪禮,安排文教職務,百姓非常稱讚。回京任命為驃騎從事中郎。梁武帝到了建鄴,柳惲在石頭城拜見問候,讓他擔任了征東府司馬。他上書請求在城市平定後,首先收管圖書典籍,並且遵從漢高祖的寬大政策。梁武帝聽從了他了建議。改任他為相國右司馬。天監元年(502),任命他為長兼侍中,與僕射沈約等人共同制定新的制度。
柳惲性格堅貞樸實,因為是貴公子而早有美名,少年時候擅寫詩文,曾經作詩說:“亭高木葉下,壠首秋雲飛。”琅笽人王融見到後嗟嘆讚賞,於是把它寫在書齋的牆上和白團扇上。武帝參加宴會,必定要詔令柳惲賦詩。他曾經與武帝的《登景陽樓篇》唱和道:“太液滄波起,長楊高樹秋,翠華承漢遠,雕輦逐風游。”深受讚美。當時人們都共同傳誦。
他歷任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秘書監、右衛將軍。兩次為吳興太守,為政清靜,民眾官吏都很懷念他。他在郡中感染了疾病,自己請求解除職務。父老一千多人上表請求讓他留任,事情沒有施行,就去世了。
起初,柳惲的父親柳世隆彈琴,在士流中名列第一,柳惲每每彈奏他父親的曲子,常常感念追思。又變體改寫了各種古曲。他曾經賦詩未成,用筆捶琴,因為有客人前來,便用筷子敲擊,柳惲驚異於它的哀惋意韻,便譜寫為雅曲。後來傳說擊琴就是從這裡開始的。柳惲常常用今聲轉變揚棄古法,便著了《清調論》,有詳細的解說。齊朝的竟陵王曾經在頭天夜裡舉行宴會,第二天早晨將要朝見皇帝,柳惲投壺連勝不斷,車子停了好久,於是進見便晚了。齊武帝嫌他來得太遲了,竟陵王如實作了回答。武帝又讓他繼續進行,賜給他絹二十匹。柳惲曾經與琅笽人王瞻比賽射箭,嫌他的靶皮太寬,便摘梅貼在烏珠上面,每次發射必定命中,觀看的人都很驚奇。
梁武帝好下棋,讓柳惲品定棋譜,登格的二百七十八人,按照優劣進行排列,寫成《棋品》三卷。柳惲列居第二。武帝對周舍說:“我聽說君子不可以苛求完備,至於像柳惲,可以說都具備了。分開他的才藝,足以成全十個人。”柳惲著有《卜杖龜經》。他的性格喜愛醫術,完全掌握了它的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