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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紀·宋紀十六

起柔兆執徐,盡著雍敦牂,凡三年。

蒼梧王下元徽四年(丙辰,公元四七六年)

春,正月,己亥,帝耕籍田,大赦。

二月,魏司空東郡王陸定國坐恃恩不法,免官爵為兵。

魏馮太后內行不正,以李弈之死怨顯祖,密行鴆毒,夏,六月,辛未,顯祖殂。壬申,大赦,改元承明。葬顯祖於金陵,謚曰獻文皇帝。

魏大司馬、大將軍代人萬安國坐矯詔殺神部長奚買奴,賜死。

戊寅,魏以征西大將軍、安樂王長樂為太尉,尚書左僕射、宜都王目辰為司徒,南部尚書李訁斤為司空。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復臨朝稱制。以馮熙為侍中、太師、中書監。熙自以外戚,固辭內任;乃除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師如故。

顯祖神主祔太廟,有司奏廟中執事之官,請依故事皆賜爵。秘書令廣平程駿上言:“建侯裂地,帝王所重,或以親賢,或因功伐,未聞神主祔廟而百司受封者也。皇家故事,蓋一時之恩,豈可為長世之法乎!”太后善而從之,謂群臣曰:“凡議事,當依古典正言,豈得但修故事而已!”賜駿衣一襲,帛二百匹。

太后性聰察,知書計,曉政事,被服儉素,膳羞減於故事什七八;而猜忍多權數。高祖性至孝,能承顏順志。事無大小,皆仰成於太后。太后往往專決,不復關白於帝。所幸宦者高平王琚、安定張祜、杞嶷、馮翊王遇、略陽苻承祖、高陰王質,皆依勢用事。祜官至尚書左僕射,爵新平王;琚官至征南將軍,爵高平王;嶷等官亦至侍中、吏部尚書、刺史,爵為公、侯,賞賜巨萬,賜鐵券,許以不死。又,太卜令姑臧王睿得幸於太后,超遷至侍中、吏部尚書,爵太原公。秘書令李沖,雖以才進,亦由私寵,賞賜皆不可勝紀。又外禮人望東陽王丕、游明根等,皆極其優厚,每褒賞睿等,輒以丕等參之,以示不私。丕,烈帝之玄孫;沖,寶之子也。

太后自以失行,畏以議己,群下語言小涉疑忌,輒殺之。然所寵幸左右,苟有小過,必加笞棰,或至百餘;而無宿憾,尋復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富貴。故左右雖被罰,終無離心。

乙亥,加蕭道成尚書左僕射,劉秉中書令。

楊運長、阮佃夫等忌建平王景素益甚,景素乃與錄事參軍陳郡殷沵、中兵參軍略陽垣慶延、參軍沈顒、左暄等謀為自全之計。遣人往來建康,要結才力之士,冠軍將軍黃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將國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垣祗祖,皆陰與通謀;武人不得志者,無不歸之。時帝好獨出遊走郊野,欣之謀據石頭城,伺帝出作亂。道清、蘭之欲說蕭道成因帝夜出,執帝迎景素,道成不從者,即圖之;景素每禁使緩之。楊、阮微聞其事,遣傖人周天賜偽投景素,勸令舉兵。景素知之,斬天賜首送台。

秋,七月,祗祖帥數百人自建康奔京口,雲京師已潰亂,勸令速入。景素信之,戊子,據京口起兵,士民赴之者以千數。楊、阮聞祗祖叛走,即命纂嚴。己丑,遣驍騎將軍任農夫、領軍將軍黃回、左軍將軍蘭陵李安民將步軍,右軍將軍張保將水軍,以討之;辛卯,又命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為都統。蕭道成知黃回有異志,故使安民、佛榮與之偕行。回私戒其士卒:“道逢京口兵,勿得戰。”道成屯玄武湖,冠軍將軍蕭賾鎮東府。

始安王伯融,都鄉侯伯猷,皆建安王休仁之子也,楊、阮忌其年長,悉稱詔賜死。

景素欲斷竹里以拒台軍。垣慶延、垣祗祖、沈顒皆曰:“今天時旱熱,台軍遠來疲睏,引之使至,以逸待勞,可一戰而克。”殷沵等固爭,不能得。農夫等既至,縱火燒市邑。慶延等各相顧望,莫有鬥志;景素本乏威略,恇擾不知所為。黃回迫於段佛榮,且見京口軍弱,遂不發。張保泊西渚,景素左右勇士數十人,自相要結,進擊水軍。甲午,張保敗死,而諸將不相應赴,復為台軍所破。台軍既薄城下,顒先帥眾走,祗祖次之,其餘諸軍相繼奔退,獨左暄與台軍力戰於萬歲樓下;而所配兵力甚弱,不能敵而散。乙未,拔京口。黃回軍先入,自以有誓不殺諸王,乃以景素讓殿中將軍張倪奴。倪奴擒景素,斬之,並其三子,同黨垣祗祖等數十人皆伏誅。蕭道成釋黃回、高道慶不問,撫之如舊。是日,解嚴。丙申,大赦。

初,巴東建平蠻反,沈攸之遣軍討之。及景素反,攸之急追峽中軍以赴建康。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疑攸之有異謀,勒兵斷峽,不聽軍下。攘兵子天賜為荊州西曹,攸之遣天賜往諭之。攘兵知景素實反,乃釋甲謝愆,攸之待之如故。劉道欣堅守建平,攘兵譬說不回,乃與伐蠻軍攻斬之。

甲辰,魏主追尊其母李貴人曰思皇后。

八月,丁卯,立皇弟翽為南陽王,嵩為新興王,禧為始建王。

庚午,以給事黃門侍郎阮佃夫為南豫州刺史,留鎮京師。

九月,戊子,賜驍騎將軍道慶死。

冬,十月,辛酉,以吏部尚書王僧虔為尚書右僕射。

十一月,戊子,魏以太尉、安樂王長樂為定州刺史,司空李訁斤為徐州刺史。

順皇帝

蒼梧王下升明元年(丁巳,公元四七七年)

春,正月,乙酉朔,魏改元太和。

己酉,略陽氐王元壽聚眾五千餘家,自稱沖天王;二月,辛未,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擊破之。

三月,庚子,魏以東陽王丕為司徒。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白登;壬申,如崞山。

初,蒼梧王在東宮,好緣漆帳竿,去地丈餘;喜怒乖節,主帥不能禁。太宗屢敕陳太妃痛捶之。及即帝位,內畏太后、太妃,外憚諸大臣,未敢縱逸。自加元服,內外稍無以制,數出遊行。始出宮,猶整儀衛。俄而棄車騎,帥左右數人,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太妃每乘青犢車,隨相檢攝。既而輕騎遠走一二十里,太妃不復能追;儀衛亦懼禍不敢追尋,唯整部伍,別在一處,瞻望而已。

初,太宗嘗以陳太妃賜嬖人李道兒,已復迎還,生帝。故帝每微行,自稱“劉統”,或稱“李將軍”。常著小袴衫,營署巷陌,無不貫穿;或夜宿客舍,或晝臥道旁,排突廝養,與之交易,或遭慢辱,悅而受之。凡諸鄙事,裁衣、作帽,過目則能;未嘗吹篪,執管便韻。及京口既平,驕恣尤甚,無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出暮歸。從者並執釒延矛,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逢無免者。民間擾懼,商販皆息,門戶晝閉,行人殆絕。針、椎、鑿、鋸,不離左右,小有忤意,即加屠剖,一日不殺,則慘然不樂;殿省憂惶,食息不保。阮佃夫與直閣將軍申伯宗等謀因帝出江乘射雉,稱太后令,喚隊仗還,閉城門,遣人執帝廢之,立安成王準。事覺,甲戌,帝收佃夫等殺之。

太后數訓戒帝,帝不悅。會端午,太后賜帝毛扇。帝嫌其不華,令太醫煮藥,欲鴆太后。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應作孝子,豈復得出入狡獪!”帝曰:“汝語大有理!”乃止。

六月,甲戌,有告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游擊將軍孫超之與阮佃夫同謀者,帝登帥衛士,自掩三家,悉誅之,刳解臠割,嬰孩不免。沈勃時居喪在廬,左右未至,帝揮刀獨前。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罵之曰:“汝罪逾桀、紂,屠戮無日。”遂死。是日,大赦。

帝嘗直入領軍府。時盛熱,蕭道成晝臥裸袒。帝立道成於室內,畫腹為的,自引滿,將射之。道成斂板曰:“老臣無罪。”左右王天恩曰:“領軍腹大,是佳射堋;一箭便死,後無復射;不如以骲箭射之。”帝乃更以骲箭射,正中其臍。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帝忌道成威名,嘗自磨鋋,曰:“明日殺蕭道成!”陳太妃罵之曰:“蕭道成有功於國,若害之,誰復為汝盡力邪!”帝乃止。

道成憂懼,密與袁粲、褚淵謀廢立。粲曰:“主上幼年,微過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縱使功成,亦終無全地。”淵默然。領軍功曹丹陽紀僧真言於道成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豈得坐受夷滅!存亡之機,仰希熟慮。”道成然之。

或勸道成奔廣陵起兵。道成世子賾,時為晉熙王長史,行郢州事,欲使賾將郢州兵東下會京口。道成密遣所親劉僧副告其從兄行青、冀二州刺史劉善明曰:“人多見勸北固廣陵,恐未為長算。今秋風行起,卿若能與垣東海微共動虜,則我諸計可立。”亦告東海太守垣榮祖。善明曰:“宋氏將亡,愚智共知,北虜苦動,反為公患。公神武高世,唯當靜以待之,因機奮發,功業自定,不可遠去根本,自貽猖蹶。”榮祖亦曰:“領府去台百步,公走,人豈不知!若單騎輕行,廣陵人閉門不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床,恐即有叩台門者,公事去矣。”紀僧真曰:“主上雖無道,國家累世之基猶為安固。公百口,北度必不得俱。縱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公為逆,何以避之!此非萬全策也。”道成族弟鎮軍長史順之及次子驃騎從事中郎嶷,皆以為:“帝好單行道路,於此立計,易以成功;外州起兵,鮮有克捷,徒先人受禍耳。”道成乃止。

東中郎司馬、行會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躋起兵於東方,道成止之。

越騎校尉王敬則潛自結於道成,夜著青衣,扶匐道路,為道成聽察帝之往來。道成命敬則陰結帝左右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一十五人,於殿中詗伺機便。

秋,七月,丁亥夜,帝微行至領軍府門。左右曰:“一府皆眠,何不緣牆入?”帝曰:“我今夕欲於一處作適,宜待明夕。”員外郎桓康等於道成門間聽聞之。

戊子,帝乘露車,與左右於台岡賭跳。仍往青園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曇度道人煮之。飲酒醉,還仁壽殿寢。楊玉夫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見輒切齒曰:“明日當殺小子,取肝肺!”是夜,令玉夫伺織女度河,曰:“見當報我;不見,將殺汝!”時帝出入無常,省內諸閣,夜皆不閉,廂下畏相逢值,無敢出者;宿衛並逃避,內外莫相禁攝。是夕,王敬則出外。玉夫伺帝熟寢,與楊萬年取帝防身刀刎之。敕廂下奏伎陳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稱敕開承明門出,以首與敬則。敬則馳詣領軍府,叩門大呼,蕭道成慮蒼梧王誑之,不敢開門。敬則於牆上投其首,道成洗視,乃戎服乘馬而出,敬則、桓康等皆從。入宮,至承明門,詐為行還。敬則恐內人覘見,以刀環塞窐孔,呼門甚急,門開而入。他夕,蒼梧王每開門,門者震懾,不敢仰視,至是弗之疑。道成入殿,殿中驚怖。既而聞蒼梧王死,鹹稱萬歲。

己丑旦,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樹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淵、劉秉入會議。道成謂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斷之?”秉未答。道成須髯盡張,目光如電。秉曰:“尚書眾事,可以見付;軍旅處分,一委領軍。”道成次讓袁粲,粲亦不敢當。王敬則拔白刃,在床側跳躍曰:“天下事皆應關蕭公!敢有開一言者,血染敬則刀!”仍手取白紗帽加道成首,令即位,曰:“今日誰敢復動!事須及熱!”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粲欲有言,敬則叱之,乃止。褚淵曰:“非蕭公無以了此。”手取事授道成。道成曰:“相與不肯,我安得辭!”乃下議,備法駕詣東城,迎立安成王。於是長刀遮粲、秉等,各失色而去。秉出,於路逢從弟韞,韞開車迎問曰:“今日之事,當歸兄邪?”秉曰:“吾等已讓領軍矣。”韞拊膺曰:“兄肉中詎有血邪!今年族矣!”

是日,以太后令,數蒼梧王罪惡,曰:“吾密令蕭領軍潛運明略。安成王準,宜臨萬國。”追封昱為蒼梧王。儀衛至東府門,安成王令門者勿開,以待袁司徒。粲至,王乃入居朝宮。壬辰,王即皇帝位,時年十一。改元,大赦。葬蒼梧王於郊壇西。魏京兆康王子推卒。

甲午,蕭道成出鎮東府。丙申,以道成為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袁粲遷中書監;褚淵加開府儀同三司;劉秉遷尚書令,加中領軍;以晉熙王燮為揚州刺史。劉秉始謂尚書萬機,本以宗室居之,則天下無變;既而蕭道成兼總軍國,布置心膂,與奪自專,褚淵素相憑附,秉與袁粲閣手仰成矣。辛丑,以尚書右僕射王僧虔為僕射。丙午,以武陵王贊為郢州刺史;蕭道成改領南徐州刺史。

八月,壬子,魏大赦。

癸亥,詔袁粲鎮石頭。粲性沖靜,每有朝命,常固辭;逼切不得已,乃就職。至是知蕭道成有不臣之志,陰欲圖之,即時受命。

初,太宗使陳昭華母養順帝;戊辰,尊昭華為皇太妃。

丙子,魏詔曰:“工商皁隸,各有厥分;而有司縱濫,或染流俗。自今戶內有役者,唯止本部丞;若有勳勞者,不從此制。”

蕭道成固讓司空;庚辰,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九月,乙酉,魏更定律令。

戊申,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為侯、伯、子、男。

冬,十月,氐帥楊文度遣其弟文弘襲魏仇池,陷之。

初,魏徐州刺史李訁斤,事顯祖為侖部尚書,信用盧奴令范檦。訁斤弟左將軍瑛諫曰:“檦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財,輕德義而重勢利;聽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賊,不早絕之,後悔無及。”訁斤不從,腹心之事,皆以語檦。

尚書越黑,與訁斤皆有寵於顯祖,對掌選部。訁斤以其私用人為方州,黑對顯祖發之,由是有隙。頃之,訁斤發黑前為監藏,盜用官物,黑坐黜為門士。黑恨之,寢食為之衰少;逾年,復入為侍中、尚書左僕射,領選。

及顯祖殂,黑白馮太后,稱訁斤專恣,出為徐州。范檦知太后怨訁斤,乃告訁斤謀外叛。太后征訁斤至平城問狀,訁斤對無之,太后引檦使證之。訁斤謂檦曰:“汝今誣我,我復何言!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乃忍為爾乎!”檦曰:“檦受公恩,何如公受李敷恩!公忍之於敷,檦何為不忍於公!”訁斤慨然嘆曰:“吾不用瑛言,悔之何及!”趙黑復於中構成其罪,丙子,誅訁斤及其子令和、令度;黑然後寢食如故。

十一月,癸未,魏徵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將軍帥眾四萬擊楊文弘。

丁亥,魏懷州民伊祁苟自稱堯後,聚眾於重山作亂;洛州刺史馮熙討滅之。馮太后欲盡誅闔城之民,雍州刺史張白澤諫曰:“凶渠逆黨,盡已梟夷;城中豈無忠良仁信之士,奈何不問白黑,一切誅之!”乃止。

十二月,魏皮歡喜軍至建安,楊文弘棄城走。

初,沈攸之與蕭道成於大明、景和之間同直殿省,深相親善,道成女為攸之子中書侍郎文和婦。攸之在荊州,直閣將軍高道慶,家在華容,假還,過江陵,與攸之爭戲槊。馳還建康。言攸之反狀已成,請以三千人襲之。執政皆以為不可,道成仍保證其不然。楊運長等惡攸之,密與道慶謀遣刺客殺攸之,不克。會蒼梧王遇弒,主簿宗儼之、功曹臧寅勸攸之因此起兵。攸之以其長子元琰在建康為司徒左長史,故未發。寅,凝之之子也。

時楊運長等已不在內,蕭道成遣元琰以蒼梧王刳斫之具示攸之。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專制朝權,心不平,謂元琰曰:“吾寧為王陵死,不為賈充生。”然亦未暇舉兵。乃上表稱慶,因留元琰。

雍州刺史張敬兒,素與攸之司馬劉攘兵善,疑攸之將起事,密以問攘兵。攘兵無所言,寄敬兒馬鐙一隻,敬兒乃為之備。

攸之有素書十數行,常韜在裲襠角,雲是明帝與己約誓。攸之將舉兵,其妾崔氏諫曰:“官年已老,那不為百口計!”攸之指裲襠角示之,且稱太后使至,賜攸之燭,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於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張敬兒及豫州刺史劉懷珍、梁州刺史梓潼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史王文和同舉兵。敬兒、懷珍、文和並斬其使,馳表以聞;文和尋棄州奔夏口。柏年、道和、佩玉皆懷兩端。道和,後秦高祖之孫也。

辛酉,攸之遣輔國將軍孫同等相繼東下。攸之遺道成書,以為:“少帝昏狂,宜與諸公密議,共白太后,下令廢之;奈何交結左右,親行弒逆,乃至不殯,流蟲在戶?凡在臣下,誰不惋駭!又,移易朝舊,布置親黨,宮閣管籥,悉關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遺訓固如此乎!足下既有賊宋之心,吾寧敢捐包胥之節邪!”朝廷聞之,恟懼。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蕭嶷代鎮東府,撫軍行參軍蕭映鎮京口。映,嶷之弟也。戊辰,內外纂嚴。己巳,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贊為荊州刺史。庚午,以右衛將軍黃回為郢州刺史,督前鋒諸軍以討攸之。

初,道成以世子賾為晉熙王燮長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備攸之。及征燮為揚州,以賾為左衛將軍,與燮俱下。劉懷珍言於道成曰:“夏口衝要,宜得其人。”道成與賾書曰:“汝既入朝,當須文武兼資與汝意合者,委以後事。”賾乃薦燮司馬柳世隆自代。道成以世隆為武陵王贊長史,行郢州事。賾將行,謂世隆曰:“攸之一旦為變,焚夏口舟艦,沿流而東,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君為其內,我為其外,破之必矣。”及攸之起兵,賾行至尋陽,未得朝廷處分,眾欲倍道趨建康,賾曰:“尋陽地居中流,密邇畿甸。若留屯湓口,內籓朝廷,外援夏首,保據形勝,控制西南,今日會此,天所置也。”或以為湓口城小難固,左中郎將周山圖曰:“今據中流,為四方勢援,不可以小事難之;苟眾心齊一,江山皆城隍也。”庚午,賾奉燮鎮湓口;賾悉以事委山圖。山圖斷取行旅船板以造樓櫓,立水柵,旬日皆辦。道成聞之,喜曰:“賾真我子也!”以賾為西討都督。賾啟山圖為軍副。時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鎮尋陽,賾以為尋陽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鎮湓口,留江州別駕豫章胡諧之守尋陽。

湘州刺史王蘊遭母喪罷歸,至巴陵,與沈攸之深相結。時攸之未舉兵,蘊過郢州,欲因蕭賾出吊作難,據郢城。賾知之,不出。還,至東府,又欲因蕭道成出吊作難,道成又不出。蘊乃與袁粲、劉秉密謀誅道成,將帥黃回、任候伯、孫曇瓘、王宜興、卜伯興等皆與通謀。伯興,天與之子也。

道成初聞攸之事起,自往詣粲,粲辭不見。通直郎袁達謂粲“不宜示異同”,粲曰:“彼若以主幼時艱,與桂陽時不異,劫我入台,我何辭以拒之!一朝同止,欲異得乎!”道成乃召褚淵,與之連席,每事必引淵共之。時劉韞為領軍將軍,入直門下省;卜伯興為直閣,黃回等諸將皆出屯新亭。

初,褚淵為衛將軍,遭母憂去職,朝廷敦迫,不起。粲素有重名,自往譬說,淵乃從之。及粲為尚書令,遭母憂,淵譬說懇至,粲遂不起,淵由是恨之。及沈攸之事起,道成與淵議之。淵曰:“西夏釁難,事必無成,公當先備其內耳。”粲謀既定,將以告淵;眾謂淵與道成素善,不可告。粲曰:“淵與彼雖善,豈容大作同異!今若不告,事定便應除之。”乃以謀告淵,淵即以告道成。

道成亦先聞其謀,遣軍主蘇烈、薛淵、太原王天生將兵助粲守石頭。薛淵固辭,道成強之,淵不得已,涕泣拜辭,道成曰:“卿近在石頭,日夕去來,何悲如是,且又何辭?”淵曰:“不審公能保袁公共為一家否?今淵往,與之同則負公,不同則立受禍,何得不悲!”道成曰:“所以遣卿,正為能盡臨事之宜,使我無西顧之憂耳。但當努力,無所多言。”淵,安都之從子也。道成又以驍騎將軍王敬則為直閣,與伯興共總禁兵。

粲謀矯太后令,使韞、伯興帥宿衛兵攻道成於朝堂,回等帥所領為應。劉秉、任候伯等並赴石頭,本期壬申夜發,秉恇擾不知所為,晡後即束裝;臨去,啜羹,寫胸上,手振不自禁。未暗,載婦女,盡室奔石頭,部曲數百,赫奕滿道。既至,見粲,粲驚曰:“何事遽來?今敗矣!”秉曰:“得見公,萬死何恨!”孫曇瓘聞之,亦奔石頭。丹陽丞王遜等走告道成,事乃大露。遜,僧綽之子也。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則。時閣已閉,敬則欲開閣出,卜伯興嚴兵為備,敬則乃鋸所止屋壁,得出,至中書省收韞。韞已成嚴,列燭自照。見敬則猝至,驚起迎之,曰:“兄何能夜顧?”敬則呵之曰:“小子那敢作賊!”韞抱敬則,敬則拳毆其頰仆地而殺之,又殺伯興。蘇烈等據倉城拒粲。王蘊聞秉已走,嘆曰:“事不成矣!”狼狽帥部曲數百向石頭。本期開南門,時暗夜,薛淵據門射之。蘊謂粲已敗,即散走。

道成遣軍主會稽戴僧靜帥數百人向石頭助烈等,自倉門得入,與之併力攻粲。孫曇瓘驍勇善戰,台軍死者百餘人。王天生殊死戰,故得相持,自亥至醜,戴僧靜分兵攻府西門,焚之,粲與秉在城東門,見火起,欲還赴府。秉與二子俁、陔逾城走。粲下城,烈燭自照,謂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但以名義至此耳。”僧靜乘暗逾城獨進,最覺有異人,以身衛粲,僧靜直前斫之。粲謂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遂父子俱死。百姓哀之,為之謠曰:“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劉秉父子走至額檐湖,追執,斬之。任候伯等並乘船赴石頭,既至,台軍已集,不得入,乃馳還。

黃回嚴兵,期詰旦帥所領從御道直向台門攻道成。聞事泄,不敢發。道成撫之如舊。王蘊、孫曇瓘皆逃竄,先捕得蘊,斬之,其餘粲黨皆無所問。

粲典簽莫嗣祖為粲、秉宣通密謀,道成召詰之曰:“袁粲謀反,何不啟聞?”嗣祖曰:“小人無識,但知報恩,何敢泄其大事!今袁公已死,義不求生。”蘊嬖人張承伯藏匿蘊,道成並赦而用之。

粲簡淡平素,而無經世之才;好飲酒,喜吟諷,身居劇任,不肯當事;主事每往咨決,或高詠對之。閒居高臥,門無雜賓,物情不接,故及於敗。

裴子野論曰:袁景倩,民望國華,受付託之重;智不足以除奸,權不足以處變,蕭條散落,危而不扶。及九鼎既輕,三才將換,區區斗城之里,出萬死而不辭,蓋蹈匹夫之節,而無棟樑之具矣!

甲戌,大赦。

乙亥,以尚書僕射王僧虔為左僕射,新除中書令王延之為右僕射,度支尚書張岱為吏部尚書,吏部尚書王奐為丹陽尹。延之,裕之孫也。

劉秉弟遐為吳郡太守。司徒右長史張瑰,永之子也,遭父喪在吳,家素豪盛,蕭道成使瑰伺間取遐。會遐召瑰詣府,瑰帥部曲十餘人直入齋中,執遐,斬之,郡中莫敢動。道成聞之,以告瑰從父領軍沖,沖曰:“瑰以百口一擲,出手得盧矣。”道成即以瑰為吳郡太守。

道成移屯閱武堂,猶以重兵付黃回使西上,而配以腹心。回素與王宜興不協,恐宜興反告其謀,閏月,辛巳,因事收宜興,斬之。諸將皆言回握強兵必反,寧朔將軍桓康請獨往刺之,道成曰:“卿等何疑!彼無能為也。”

沈攸之遣中兵參軍孫同等五將以三萬人為前驅,司馬劉攘兵等五將以二萬人次之;又遣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將分兵出夏口,據魯山。癸巳,攸之至夏口,自恃兵強,有驕色。以郢城弱小,不足攻,雲“欲問訊安西”,暫泊黃金浦,遣人告柳世隆曰:“被太后令,當暫還都。卿既相與奉國,想得此意。”世隆曰:“東下之師,久承聲問。郢城小鎮,自守而已。”宗儼之勸攸之攻郢城;臧寅以為:“郢城兵雖少而地險,攻守勢異,非旬日可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今順流長驅,計日可捷。既傾根本,則郢城豈能自固!”攸之從其計,欲留偏師守郢城,自將大眾東下。乙未,將發,柳世隆遣人於西渚挑戰,前軍中兵參軍焦度於城樓上肆言罵攸之,且穢辱之。攸之怒,改計攻城,令諸軍登岸燒郭邑,築長圍,晝夜攻戰。世董隨宜拒應,攸之不能克。

道成命吳興太守沈文秀督吳、錢唐軍事。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誅其宗族。

乙未,以後軍將軍楊運長為宣城太守;於是太宗嬖臣無在禁省者矣。

沈約論曰:“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無可憚之姿,有易親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獨運,而刑政糾雜,理難遍通,耳目所寄,事歸近習。及覘歡慍,候慘舒,動中主情,舉無謬旨;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為權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藉虎威,外無逼主之嫌,內有專用之效,勢傾天下,未之或悟。及太宗晚運,慮經盛衰,權幸之徒,懾憚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竊國權,構造同異,興樹禍隙,帝弟宗王,相繼屠剿,寶祚夙傾,實由於此矣。

辛丑,尚書左丞濟陽江謐建議假蕭道成黃鉞,從之。

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楊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以龍驤將軍楊文弘為略陽太守。壬寅,魏皮歡喜拔葭蘆,斬文度。魏以楊難當族弟廣香為陰平公、葭蘆戍主,用詔歡喜築駱谷城。文弘奉表謝罪於魏,遣子苟奴入侍。魏以文弘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乙巳,蕭道成出頓新亭,謂驃騎參軍江淹曰:“天下紛紛,君謂何如?”淹曰:“成敗在德,不在眾寡。公雄武有奇略,一勝也;寬容而仁恕,二勝也;賢能畢力,三勝也;民望所歸,四勝也;奉天子以伐叛逆,五勝也。彼志銳而器小,一敗也;有威而無恩,二敗也;士卒解體,三敗也;搢紳不懷,四敗也;懸兵數千里,而無同惡相濟,五敗也。雖豺狼十萬,終為我獲。”道成笑曰:“君談過矣!”南徐州行事劉善明言於道成曰:“攸之收眾聚騎,造舟治械,苞藏禍心,於今十年。性既險躁,才非持重;而起逆累旬,遲回不進。一則暗於兵機,二則人情離怨,三則有掣肘之患,四則天奪其魄。本慮其剽勇輕速,掩襲未備,決於一戰;今六師齊奮,諸侯同舉,此籠中之鳥耳!”蕭賾問攸之於周山圖,山圖曰:“攸之相與鄰鄉,數共征伐,頗悉其為人,性度險刻,士心不附,今頓兵堅城之下,適所以為離散之漸耳。”

蒼梧王下升明二年(戊午,公元四七八年)

春,正月,巳酉朔,百官戎服入朝。

沈攸之盡銳攻郢城,柳世隆乘間屢破之。蕭賾遣軍主桓敬等入軍據西塞,為世隆聲援。

攸之獲郢府法曹南鄉范雲,使送書入城,餉武陵王贊犢一羫,柳世隆魚三十尾,皆去其首。城中欲殺之,雲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違其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薺。”乃赦之。

攸之遣其將皇甫仲賢向武昌,中兵參軍公孫方平向西陽。武昌太守臧渙降於攸之,西陽太守王毓奔湓城。方平據西陽,豫州刺史劉懷珍遣建寧太守張謨等,將萬人擊之。辛酉,方平敗走。平西將軍黃回等軍至西陽,溯流而進。

攸之素失人情,但劫以威力。初發江陵,日有逃者;及攻郢城,三十餘日不拔,逃者稍多;攸之日夕乘馬歷營撫慰,而去者不息。攸之大怒,召諸軍主曰:“我被太后令,建義下都。大事若克,白紗帽共著耳;如其不振,朝廷自誅我百口,不關餘人。比軍人叛散,皆卿等不以為意。我亦不能問叛身,自今軍中有叛者,軍主任其罪。”於是一人叛,遣人追之,亦去不返,莫敢發覺,鹹有異計。

劉攘兵射書入城請降,柳世隆開門納之;丁卯夜,攘兵燒營而去。軍中見火起,爭棄甲走,將帥不能禁。攸之聞之,怒,銜須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賜、女婿張平虜,斬之。向旦,攸之帥眾過江,至魯山,軍遂大散,諸將皆走。臧寅曰:“幸其成而棄其敗,吾不忍為也!”乃投水死。攸之猶有數十騎自隨,宣令軍中曰:“荊州城中大有錢,可相與還,取以為資糧。”郢城未有追軍,而散軍畏蠻抄,更相聚結,可二萬人,隨攸之還江陵。

張敬兒既斬攸之使者,即勒兵;偵攸之下,遂襲江陵。攸之使子元琰與兼長史江乂、別駕傅宣共守江陵城。敬兒至沙橋,觀望未進。城中夜聞鶴唳,謂為軍來,乂、宣開門出走,吏民崩潰。元琰奔寵洲,為人所殺。敬兒至江陵,誅攸之二子、四孫。

攸之將至江陵百餘里,聞城已為敬兒所據,士卒隨之者皆散。

攸之無所歸,與其子文和走至華容界,皆縊於櫟林;己巳,村民斬首送江陵。敬兒擎之以楯,覆以青絲,徇諸市郭,乃送建康。敬兒誅攸之親黨,收其財物數十萬,皆以入私。

初,倉曹參軍金城邊榮,為府錄事所辱,攸之為榮鞭殺錄事。及敬兒將至,榮為留府司馬,或說之使詣敬兒降,榮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緩急,便易本心,吾不能也!”城潰,軍士執以見敬兒,敬兒曰:“邊公何不早來!”榮曰:“沈公見留守城,不忍委去;本不祈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得!”命斬之。榮歡笑而去。榮客太山程邕之抱榮曰:“與邊公週遊,不忍見邊公死,乞先見殺。”兵人不得行戮,以白敬兒,敬兒曰:“求死甚易,何為不許!”先殺邕之,然後及榮,軍人莫不垂泣。孫同、宗儼之等皆伏誅。

丙子,解嚴,以侍中柳世隆為尚書右僕射,蕭道成還鎮東府。丁丑,以左衛將軍蕭賾為江州刺史,侍中蕭嶷為中領軍。二月,庚辰,以尚書左僕射王僧虔為尚書令,右僕射王延之為左僕射。癸未,加蕭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諸軍事,以衛將軍褚淵為中書監、司空。道成表送黃鋮。

吏部郎王儉,僧綽之子也,神彩淵曠,好學博聞,少有宰相之志,時論亦推許之。道成以儉為太尉右長史,待遇隆密,事無大小專委之。

丁亥,魏主如代湯泉;癸卯,還。

宕昌王彌機初立。三月,丙子,魏遣使拜彌機征南大將軍、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

黃回不樂在郢州,固求南兗,遂帥部曲輒還;辛卯,改都督南兗等五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

初,王蘊去湘州,湘州刺史南陽王翽未之鎮,長沙內史庾佩玉行府事。翽先遣中兵參軍韓幼宗將兵戍湘州,與佩玉不相能。及沈攸之反,兩人互相疑,佩玉襲殺幼宗。黃回至郢州,遣輔國將軍任候伯行湘州事;候伯輒殺佩玉,冀以自免。湘州刺史呂安國之鎮,蕭道成使安國誅候伯。

夏,四月,甲申,魏主如崞山;丁亥,還。

蕭道成以黃回終為禍亂;回有部曲數千人,欲遣收,恐為亂。辛卯,召回入東府。至,停外齋,使桓康將數十人,數回罪而殺之,並其子竟陵相僧念。甲午,以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蕭映行南兗州事,仍以其弟晃代之。

五月,魏禁皇族、貴戚及士民之家不顧氏族,下與非類婚偶;犯者以違制論。

魏主與太后臨虎圈,有虎逸,登閣道,幾至御座,侍衛皆驚靡;吏部尚書王叡執戟御之,太后稱以為忠,親任愈重。

六月,丁酉,以輔國將軍楊文弘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庚子,魏皇叔若卒。

蕭道成以大明以來,公私奢侈,秋,八月,奏罷御府,省二尚方雕飾器玩;辛卯,又奏禁民間華偽雜事,凡十七條。

乙未,以蕭賾為領軍將軍,蕭嶷為江州刺史。

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蕭道成欲引時賢參贊大業,夜,召驃騎長史謝朏,屏人與語,久之,朏無言;唯二小兒捉燭,道成慮朏難之,仍取燭遣兒,朏又無言;道成乃呼左右。朏,莊之子也。

太尉右長史王儉知其指,它日,請間言於道成曰:“功高不賞,古今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終北面,可乎?”道成正色裁之,而神采內和。儉因曰:“儉蒙公殊眄,所以吐所難吐;何賜拒之深!宋氏失德,非公豈復寧濟!但人情澆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復推遷,則人望去矣。豈唯大業永淪,七尺亦不可得保。”道成曰:“卿言不無理。”儉曰:“公今名位,故是經常宰相,宜禮絕群後,微示變革。當先令褚公知之,儉請銜命。”道成曰:“我當自往。”經少日,道成自造褚淵,款言移晷,乃謂曰:“我夢應得官。”淵曰:“今授始爾,恐一二年間未容便移;且吉夢未必應在旦夕。”道成還,以告儉。儉曰:“褚是未達理耳。”儉乃唱議加道成太傅,假黃鉞,使中書舍人虞整作詔。

道成所親任遐曰:“此大事,應報褚公。”道成曰:“褚公不從,奈何?”遐曰:“彥回惜身保妻子,非有奇才異節,遐能制之。”淵果無違異。

丙午,詔進道成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使持節、太尉、驃騎大將軍、錄尚書、南徐州刺史如故。道成固辭殊禮。

以揚州刺史晉熙王燮為司徒。

戊申,太傅道成以蕭映為南兗州刺史。冬,十月,丁丑,以蕭晃為豫州剌史。

己卯,獲孫曇瓘,殺之。

魏員外散騎常侍鄭羲來聘。

壬寅,立皇后謝氏。後,莊之孫也。十一月,癸亥,臨澧侯劉晃坐謀反,與其黨皆伏誅。晃,秉之從子也。

甲子,徙南陽王翽為隨郡王。

魏馮太后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誣雲惠將南叛;十二月,癸巳,誅惠及妻並其子弟。太后以猜嫌所夷滅者十餘家,而惠所歷皆有善政,魏人尤冤惜之。

尚書令王僧虔奏以“朝廷禮樂,多違正典。大明中即以宮縣合和鞞拂,節數雖會,慮乖雅體。又,今之清商,實由銅爵,三祖風流,遺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彌貴,中庸和雅,莫近於斯。而情變聽移,稍復銷落,十數年間,亡者將半,民間競造新聲雜曲,煩淫無極,宜命有司悉加補綴。”朝廷從之。

是歲,魏懷州刺史高允以老疾告歸鄉里,尋復以安車征至平城,拜鎮軍大將軍、中書監;固辭,不許。乘車入殿,朝賀不拜。

段譯

蒼梧王下元徽四年(丙辰、476)
宋紀十六 宋蒼梧王元徽四年(丙辰,公元476年)
[1]春,正月,己亥,帝耕籍田,大赦。
[1]春季,正月,己亥(初九),劉宋皇帝劉昱親自主持耕田典禮,實行大赦。
[2]二月,魏司空東郡王陸定國坐恃恩不法,免官爵為兵。
[2]二月,北魏司空東郡王陸定國因仗恃皇恩違犯國法,被免除官爵,發配軍中當兵。
[3]魏馮太后內行不正,以李奕之死怨顯祖,密行鴆毒,夏,六月,辛未,顯祖殂。壬申,大赦,改元承明。葬顯祖於金陵,謚曰獻文皇帝。
[3]北魏馮太后行為不正,因情夫李奕之死,深深怨恨她的嫡子獻文帝,於是秘密下毒。夏季,六月,辛未(十三日),獻文帝死亡。壬申(十四日),實行大赦,改年號承明。安葬在金陵,諡號稱獻文皇帝。
[4]魏大司馬、大將軍代人萬安國坐矯詔殺神部長奚買奴,賜死。
[4]北魏大司馬、大將軍、鮮卑人萬安國因假傳聖旨誅殺神部長奚買奴罪,被命令自盡。
[5]戊寅,魏以征西大將軍、安樂王長樂為太尉,尚書左僕射、宜都王目辰為司徒,南部尚書李為司空。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復臨朝稱制.以馮熙為侍中、太師、中書監。熙自以外戚,固辭內任;乃除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師如故。
[5]戊寅(十九日),北魏任命征西大將軍、安樂王拓跋長樂為太尉,尚書左僕射、宜都王拓跋目辰為司徒,南部尚書李為司空。尊皇太后馮氏為太皇太后,馮大後再次攝政。馮太后任命馮熙為侍中、太師、中書監。馮熙認為自己是皇家外戚,堅決辭讓朝內官職,於是任命他為都督、洛州刺史,但仍保留侍中,太師職位。
顯祖神主袱太廟,有司奏廟中執事之官,請依故事皆賜爵。秘書令廣文平程駿上言:“建侯裂地,帝王所重,或以親賢,或因功伐,未聞神主袱廟而百司受封者也。皇家故事,蓋一時之恩,豈可為長世之法乎!”太后善而從之,謂群臣曰:“凡議事,當依古典正言,豈得但修故事!”而賜駿衣一襲,帛二百匹。
獻文帝的牌位進入太廟之日,有關部門奏稱:依照前例,太廟中有關官員都應加封爵位。秘書令廣平人程駿上疏說:“加封爵位,賞賜采邑,是帝王最重視的事情,或是皇上的親戚、賢才,或是對國家有功勞貢獻的人,從來沒有聽說因為皇帝牌位進廟而有關官員接受封爵的。皇家前例,只是一時的恩龐,怎么可以作為後世的法則!”馮太后認為他說得對,採取了他的意見,對文武官員說:“凡討論問題,都應當依照古代正確的言論,不可一味援引前例!”賞賜給程駿衣服一套,綢緞二百匹。
太后性聰察,知書計,曉政事,被服儉素,膳羞減於故事什七八;而猜忍多權數。高祖性至孝,能承顏順志,事無大小,皆仰成於太后,太后往往專決,不復關白於帝。所幸宦者高平王琚、安定張、嶷、馮翊王遇、略陽苻承祖、高陽王質,皆依執用事;官至尚書左僕射,爵新平王;琚官至征南將軍,爵高平王;嶷等官亦至侍中、吏部尚書、刺史,爵為公、侯,賞賜巨萬,賜鐵券,許以不死。又,太卜令姑臧王睿得幸於太后,超遷至侍中、吏部尚書,爵太原公。秘書令李沖,雖以才進,亦由私籠,賞賜皆不可勝紀。又外禮人望東陽王丕、游明根等,皆極其優厚,每褒賞睿等,輒以丕等參之,以示不私。丕,烈帝之玄孫;沖,寶之子也。
馮太后生性聰慧,心思細密,讀過書,會算術,通曉政事,衣著簡單樸素,日用飲食要比過去的規定減省十分之七八,但生性猜忌殘忍,工於權術。孝文帝拓跋宏對這位祖母皇太后至為孝順,能夠儘量使她高興歡樂。事情無論大小,都由她決定。馮太后往往獨斷專行,所作決定不再告訴孝文帝。她所寵愛的宦官高平人王琚、安定人張和杞嶷、馮翊人王遇、略陽人苻承祖、高陽人王質都依仗馮太后的權勢,在朝廷中掌權。張官至尚書左僕射,封新平王;王琚官至征南將軍,封高平王;杞嶷等也都官至侍中、吏部尚書、刺史,封公爵、侯爵,賞賜錢財數萬之多,發給他們鐵券,承諾對他們絕不處死。另外,崐太卜令姑臧人王睿受馮太后的寵幸破格提拔,官至侍中、吏部尚書,封為太原公。秘書令李沖,雖然以他的才華受到賞識,但也是由於得到馮太后的私自寵愛的緣故。馮太后對他們的賞賜,都多到無法計算。表面上,馮太后對眾望所歸的大臣東陽王拓跋丕、游明根等,也都特別禮敬優厚。每次褒揚王睿等時,一定把拓跋丕等列入,表示並不出於私心。拓跋丕是烈帝拓跋翳槐的玄孫。李沖是李寶的兒子。
太后自以失行,畏人議己,群下語言小涉疑忌,輒殺之。然所寵幸左右,苟有小過,必加笞棰,或至百餘;而無宿憾,尋復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富貴。故左右雖被罰,終無離心。
馮太后因為yín亂行為,害怕別人對自己譏諷議論,官員言談中只要一句話被疑為對她的諷刺,就立即誅殺。她所寵愛的左右侍從,即使有小小的過錯,也一定鞭打,甚至打一百餘鞭。可是,馮太后對人從不記仇,第二天仍然善待,同平常一樣,甚至有人被鞭打而更富貴。所以左右雖受體罰,但始終沒有離心的。
[6]乙亥,加蕭道成尚書左僕射,劉秉中書令。
[6]乙亥(十七日),劉宋加授蕭道成為尚書左僕射,劉秉為中書令。
[7]楊運長、阮佃夫等忌建平王景素益甚,景素乃與錄事參軍陳郡殷、中兵參軍略陽垣慶延、參軍沈、左暄等謀為自全之計。遣人往來建康,要結才力之士,寇軍將軍黃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將軍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垣祗祖,皆陰與通謀;武人不得志者,無不歸之。時帝好獨出遊走郊野,欣之謀據石頭城,伺帝出作亂。道清、蘭之欲說蕭道成因帝夜出,執帝迎景素,道成不從者,即圖之;景素每禁使緩之。楊、阮微聞其事,遣傖人周天賜偽投景素,勸令舉兵。景素知之,斬天賜首送台。
[7]楊運長、阮佃夫等對建平王劉景素的忌恨越發厲害。於是劉景素與錄事參軍陣郡人殷、中兵參軍略陽人垣慶延、參軍沈、左暄等密謀保衛自己的辦法。派人來往建康,尋訪結交有才能有勇力的人士。寇軍將軍黃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將軍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垣祗祖,先後都與劉景素秘密通謀。所有未能滿足志願的軍人,沒有不歸附劉景素的。當時,劉昱喜愛獨自出來遊逛,常常去遠郊野外。曹欣之打算占領石頭城,趁劉昱單獨外出時,發動政變。韓道清、郭蘭之準備遊說蕭道成,利用昱夜間出遊機會,把他抓獲,迎接劉景素。蕭道成如果拒絕,便謀殺蕭道成。但劉景素每次都禁止這樣做,囑咐不可倉促發動。楊運長、阮佃夫稍稍得到一點風聲,派一個北方人周天賜,假裝投靠劉景素,勸劉景素起兵。劉景素查出他的底細,殺了周天賜,把人頭送到朝廷。
秋,七月,祗祖率數百人自建康奔京口,雲京師已潰亂,勸令速入。景素信之,戊子,據京口起兵,士民赴之者以千數。楊、阮聞祗祖叛走,即命纂嚴。己丑,遣驍騎將軍任農夫、領軍將軍黃回、左軍將軍蘭陵李安民將步軍,右軍將軍張保將水軍,以討之;辛卯,又命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為都統。蕭道成知黃回有異志,故使安民、佛榮與之偕行。回私戒其士卒,“道逢京口兵,勿得戰”。道成屯玄武湖,冠軍將軍蕭賾鎮東府。
秋季,七月,垣祗祖率數百人,從建康逃到京口,聲稱京師已經大亂,勸劉景素火速前往接收。劉景素信以為真,戊子(初一),占據京口起兵,士人和平民回響的數以千計。楊運長、阮佃夫得知垣祗祖叛變逃走的訊息,下令戒嚴。己丑(初二),派驍騎將軍任農夫、領軍將軍黃回、左軍將軍蘭陵人李安民率領陸軍;右軍將軍張保率領水軍,出發討伐他們。辛卯(初四),又任命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為都統。蕭道成已經發現黃回懷有二心,所以故意派李安民、段佛榮跟他同行。黃回暗中警告他的士卒:“途中遇到京口軍,不要作戰。”蕭道成駐防玄武湖,冠軍將軍蕭賾鎮守東府。
始安王伯融,都鄉侯伯猷,皆建安王休仁之子也,楊、阮忌其年長,悉稱詔賜死。
始安王劉伯融、都鄉侯劉伯猷,都是建安王劉休仁的兒子,楊運長、阮佃夫對他們年紀漸大感到威脅,於是假傳聖詔,命他們自盡。
景素欲斷竹里以拒台軍。垣慶延、垣祗祖、沈祗皆曰:“今天時旱熱,台軍遠來疲睏,引之使至,以逸待勞,可一戰而克。”殷等固爭,不能得。農夫等既至,縱火燒市邑。慶延等各相顧望,莫有鬥志;景素本乏威略,擾不崐知所為。黃回迫於段佛榮,且見京口軍弱,遂不發。
劉景素打算以切斷竹里來抵抗官軍。垣慶延、垣祗祖、沈都說:“今年天氣乾旱炎熱,官軍遠道而來,一定疲勞困頓,把他們引到城下,我們以逸待勞,可以一戰取勝。”殷等堅決反對,但得不到上級支持。任農夫等抵達之後,縱火焚燒城市村落,垣慶延等互相觀望,全無鬥志。劉景素本來缺乏軍事上的謀略和威望,惶恐怯懦,不知所措。黃回迫於段佛榮在旁,而且又看到京口軍兵力薄弱,於是也不敢發動進攻。
張保泊西渚,景素左右勇士數十人,自相要結,進擊水軍。甲午,張保敗死,而諸將不相應赴,復為台軍所破。台軍既薄城下,先帥眾走,祗祖次之,其餘諸軍相繼奔退,獨左暄與台軍力戰於萬歲樓下;而所配兵力甚弱,不能敵而散。乙未,拔京口。黃回軍先入,自以有誓不殺諸王,乃以景素讓殿中將軍張倪奴。倪奴擒景素,斬之,並其三子,同黨垣祗祖等數十人皆伏誅。蕭道成釋黃回、高道慶不問,撫之如舊。是日,解嚴。丙申,大赦。
朝廷將領張保,停泊西渚,劉景素左右勇士幾十人,互相約定以死相拚,攻擊張保的水軍。甲午(初七),擊斬張保,可是,京口軍其他將領為了各自保全實力,不肯增援擴大戰果,又被官軍反攻擊敗。官軍緊逼城下後,沈首先率領他的部眾逃走,垣祗祖也跟著逃走,其他各路人馬一鬨而散,只有參軍左暄與官軍奮戰在萬歲樓下,但因分配給他的兵務不足,不能抵擋,最終潰敗。乙未(初八),官軍攻克京口。黃回軍首先入城,因自己曾有“不殺諸王”的誓言,於是把劉景素交給殿中將軍張倪奴。張倪奴生擒劉景素後,連同他的三個兒子及同黨垣祗祖等數十人一齊斬首。蕭道成對黃回、高道慶、不再追問,像往常一樣撫慰他們。當天,解除戒嚴。丙申(初九),實行大赦。
初,巴東建平蠻反,沈攸之遣軍討之。及景素反,攸之急追峽中軍以赴建康。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疑攸之有異謀,勒兵斷峽,不聽軍下。攘兵子天賜為荊州西曹,攸之遣天賜往諭之。攘兵知景素實反,乃釋甲謝愆,攸之待之如故。劉道欣堅守建平,攘兵譬說不回,乃與伐蠻軍攻斬之。
當初,巴東建平蠻族叛變,沈攸之派軍討伐他們。等到劉景素起兵反叛時,沈攸之緊急追回已進入三峽的討蠻軍,改命直赴京師建康勤王。巴東太守 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認為沈攸之一定有陰謀,於是,下令戒嚴,封鎖峽口,阻止沈攸之軍隊東下。劉攘兵的兒子劉天賜任荊州西曹,沈攸之派劉天賜前往,向他父親說明原因,劉攘兵才知道劉景素真的已經起兵,乃下令各軍撤退,向沈攸之道歉,沈攸之待他同往常一樣。可是,劉道欣仍繼續固守建平,對劉攘兵派人前去解釋,劉道欣一口拒絕。於是劉操兵與討蠻軍一起發動攻擊,斬劉道欣。
[8]甲辰,魏主追尊其母李貴人曰思皇后。
[8]甲辰(十七日),北魏國主追尊母親李貴人為思皇后。
[9]八月,丁卯,立皇弟為南陽王,嵩為新興王,禧為始建王。
[9]八月,丁卯(初十),劉宋封皇弟劉為南陽王,劉嵩為新興王,劉禧為始建王。
[10]庚午,以給事黃門侍郎阮佃夫為南豫州刺史,留鎮京師。
[10]庚午(十三日),任命給事黃門侍郎阮佃夫為南豫州刺史,仍留鎮京師。
[11]九月,戊子,賜驍騎將軍高道慶死。
[11]九月,戊子(初二),下令賜驍騎將軍高道慶自盡。
[12]冬,十月,辛酉,以吏部尚書王僧虔為尚書左僕射。
[12]冬季,十月,辛酉(初五),提升吏部尚書王僧虔為尚書左僕射。
[13]十一月,戊子,魏以太尉、安樂王長樂為定州刺史,司空李欣為徐州刺史。
[13]十一月,戊子(初三),北魏任命太尉、安樂王拓跋長樂為定州刺史,司空李為徐州刺史。/順皇帝升明元年(丁巳、477)
宋順帝升明元年(丁巳,公元477年)
[1]春,正月,乙酉朔,魏改元太和。
[1]春季,正月,乙酉朔(初一),北魏改年號太和。
[2]己酉,略陽民王元壽聚眾五千餘家,自稱沖天王;二月,辛未,魏秦、崐益二州刺史尉洛侯擊破之。
[2]己酉(二十五日),略陽平民王元壽,聚集部眾五千餘家,自稱沖天王。二月,辛未(十七日),北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擊敗王元壽。
[3]三月,庚子,魏以東陽王丕為司徒。
[3]三月,庚子(十七日),北魏任命東陽王拓跋丕為司徒。
[4]夏,四月,丁卯,魏主如白登;壬申,如崞山。
[4]夏季,四月,丁卯(十四日),北魏國主前往白登。壬申(十九日),前往崞山。
初,蒼梧王在東宮,好緣漆帳竿,去地丈余;喜怒乖節,主帥不能禁。太宗屢敕陳太妃痛捶之。及即帝位,內畏太后、太妃,外憚諸太臣,未敢縱逸。自加元服,內外稍無以制,數出遊行。始出宮,猶整儀衛。俄而棄車騎,帥左右數人,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太妃每乘青犢車,隨相檢攝。既而輕騎遠走一二十里,太妃不復能追;儀衛亦懼禍不敢追尋,唯整部伍別在一處,瞻望而已。
當初,劉宋蒼梧王劉昱當皇太子時,常常親自動手,油漆逢帳高竿,能爬到距地面一丈多的高處。他喜怒無常,侍從官員無法勸阻。明帝屢次讓他的母親陳太妃痛打他。劉昱即帝位後,對內害怕皇太后、皇太妃,對外害怕各位大臣,不敢放縱。可是,自從行過加冠禮後,宮內宮外對他逐漸失去控制,於是劉昱不斷出宮遊逛。最初出宮,還有整齊的儀仗衛隊。不久,便丟下隨從車馬,只帶身邊幾個人,或跑到荒郊野外,或出入街頭鬧市。陳太妃每次乘坐青蓋牛犢車,尾隨其後,監視、約束他,他便換乘輕裝快馬,一氣奔跑一二十里,讓太妃追趕不上。儀仗衛隊也畏懼大禍臨頭,不敢追尋劉昱的去向,只好把部隊駐紮在另外一個地方,遠遠眺望而已。初,太宗嘗以陳太妃賜嬖人李道兒,已復迎還,生帝。故帝每微行,自稱“劉統”,或稱“李將軍”。常著小褲衫,營署巷陌,無不貫穿;或夜宿客舍,或晝臥道傍,排突廝養,與之交易,或遭慢辱,悅而受之。凡諸鄙事,裁衣、作帽,過目則能;未嘗吹,執管便韻。及京口既平,驕恣尤甚,無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出暮歸。從者交執矛,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逢無免者。民間擾懼,帝販皆息,門戶晝閉,行人殆絕。針、椎、鑿、鋸,不離左右,小有忤意,即加屠剖,一日不殺,則慘然不樂;殿省憂惶,食息不保。阮佃夫與直閣將軍申伯宗等,謀因帝出江乘射雉,稱太后令,喚隊仗還,閉城門,遣人執帝廢之,立安成王準。事覺,甲戌,帝收佃夫等殺之。
當初,明帝曾經把陳太妃賞賜給寵信的弄臣李道兒為妻,後來又把她迎接回去,生下蒼梧王。所以,劉昱每次改穿便服外出,就自稱劉統,或自稱李將軍。經常穿短褲、短衫,無論軍營、官府、街巷、田野,到處出入。有時夜晚投宿旅店,有時白天就睡在馬路旁邊,在下等人中間擠來擠去,跟他們作買賣,有時遭到怠慢侮辱也欣然接受。任何低賤的事情,像裁製衣服、製作帽子,只要看過一遍,就能夠學會。他從來沒有吹過,拿起來一吹,聲音便會曲調。等到京口事變平息,劉昱驕縱橫暴尤為嚴重,沒有一天不出宮,不是晚上出去,凌晨回來,就是凌晨出去,晚上回來。隨從人員手持短刀長矛,路上的行人,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狗、馬、牛、驢,只要碰上,立即誅殺,無一倖免。百姓憂愁恐懼,店鋪及行商,全都停止經營,家家戶戶,白天閉門,路上行人幾乎絕跡。鉗、錐、鑿、鋸,不離劉昱左右,只要稍看不順眼,便順手抓起兇器,當場殺人剖腹。一天不殺人,就悶悶不樂。宮廷侍從和朝廷官員,擔憂惶恐,飲食作息,都不能安穩。阮佃夫與直將軍申伯宗等,密謀趁劉昱到江乘打野雞之時,宣稱奉皇太后命令,傳喚儀仗衛隊回京,關閉城門,派人逮捕劉昱,廢黜,擁護安成王劉準。想不到密謀泄漏,甲戌(五月二日),劉昱逮捕阮佃夫等,斬首。
太后數訓戒帝,帝不悅。會端午,太后賜帝毛扇。帝嫌其不華,令太醫煮藥,欲鴆太后。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應作孝子,豈復得出入狡獪!”帝曰:“汝語大有理!”乃止。
皇太后經常教訓劉昱,劉昱很不高興。正逢端午節,太后賞賜給劉昱一把羽毛扇,劉昱嫌它不夠豪華,下令御醫配製毒藥,打算毒死太后。左右勸阻他說:“如果真的這樣做,陛下便要當孝子,怎么還能出入宮門玩耍遊戲?”劉昱說:“你這話很有道理。”於是打消主意。
六月,甲戌,有告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游擊將軍孫超之與崐阮佃夫同謀者,帝登帥衛士,自掩三家,悉誅之,刳解臠割,嬰孩不免。沈勃時居喪在廬,左右未至,帝揮刀獨前。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罵之曰:“汝罪逾桀、紂,屠戮無日”,遂死。是日,大赦。
六月,甲戌(二十二日),有人上告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游擊將軍孫超之,跟阮佃夫同謀。劉昱立即率領衛士,親自突擊三家,全部誅殺,砍斷肢體,把肉一塊塊割下,連嬰兒也不能倖免。沈勃當時正在家裡守喪,衛隊還沒有到,劉昱揮刀獨自一人沖在前面,沈勃知道不能避免,赤手空拳搏鬥,猛擊劉昱耳朵,唾罵道:“你的罪惡,超過桀、紂,死在眼前。”於是被砍死。當天,下詔大赦。
帝嘗直入領軍府。時盛熱,蕭道成晝臥裸袒。帝立道成於室內,畫腹為的,自引滿,將射之。道成斂版曰:“老臣無罪。”左右王天恩曰:“領軍腹大,是佳射堋;一箭便死,後無復射;不如以箭射之。”帝乃更以箭射,正中其齊。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帝忌道成威名,嘗自磨,曰:“明日殺蕭道成。”陳太妃罵之曰:“蕭道成有功於國,若害之,誰復為汝盡力邪!”帝乃止。
一天,劉昱一直闖入領軍府,當時天氣炎熱,蕭道成正裸身躺在那裡睡覺。劉昱把蕭道成叫醒,讓他站在室內,在他肚子上畫一個箭靶,自己拉緊了弓,就要發射。蕭道收起手版說:“老臣無罪。”左右侍衛王天恩說:“蕭道成肚子大,是一個奇妙的箭靶,一箭射死,以後就再也找不到這樣的箭靶了。不如改用圓骨箭頭,多射幾次。”劉昱就改用圓骨箭頭。一箭射去,正中蕭道成的肚臍,他把弓扔到地上,得意地大笑,說:“這隻手如何!”劉昱對蕭道成的威名十分畏懼忌恨,曾親自磨短矛,說:“明天就殺蕭道成。”陳太妃罵他說:“蕭道成對國家有大功,如果殺了他,誰還為你盡力!”劉昱才住手。
道成憂懼,密與袁粲、褚淵謀廢立。粲曰:“主上幼年,微過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縱使功成,亦終無全地。”淵默然。領軍功曹丹陽紀僧真言於道成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豈得坐受夷滅!存亡之機,仰希熟慮。”道成然之。
蕭道成憂愁恐懼,與尚書令袁粲、中書監褚淵密謀廢黜劉昱,另立新君。袁粲說:“主上年紀還小,輕微的過失,容易改正。伊尹、霍光的往事,在這末世已難實行。即使成功,最後仍無安身之地。”褚淵沉默不語。領軍功曹丹陽人紀僧真對蕭道成說:“現在,皇上兇殘瘋狂,無人可以自保,天下百姓的盼望,不在袁粲、褚淵,明公怎么能坐待被剿滅?存亡的關鍵,請深思熟慮。”蕭道成同意。
或勸道成奔廣陵起兵。道成世子賾,時為晉熙王長史,行郢州事,欲使賾將郢州兵東下會京口。道成密遣所親劉僧副告其從兄行青、冀二州刺史劉善明曰:“人多見勸北固廣陵,恐未為長算。今秋風行起,卿若能與垣東海微共動虜,則我諸計可立。”亦告東海太守垣榮祖。善明曰:“宋氏將亡,愚智共知。北虜若動,反為公患。公神武高世,唯當靜以待之,因機奮發,功業自定,不可遠去根本,自貽猖蹶。”榮祖亦曰:“領府去台百步,公走,人豈不知!若單騎輕行,廣陵人閉門不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床,恐即有叩台門者,公事去矣。”紀僧真曰:“主上雖無道,國家累世之基猶為安固。公百口,北度必不得俱。縱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公為逆,何以避之!此非萬全策也。”道成族弟鎮軍長史順之及次子驃騎從事中郎嶷,皆以為:“帝好單行道路,於此立計,易以成功;外州起兵,鮮有克捷,徒先人受禍耳。”道成乃止。
有人勸蕭道成回廣陵起兵。蕭道成的大兒子蕭賾正任晉熙王劉燮的長史,兼行郢州事,蕭道成打算命蕭賾率郢州軍順長江東下,在京口中師。蕭道成派他的親信劉僧副,秘密通告堂兄、代理青、冀二州刺史劉善明,說:“很多人勸我北上據守廣陵,恐怕不是長遠的打算。現在秋風將起,你如果能跟垣榮祖聯合,稍稍挑動胡虜,我的各種計畫當可實施。”同時也告訴東海太守垣榮祖。劉善明說:“宋國將亡,無論愚蠢人和明智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北虜如果有什麼行動,反而會成為你的禍患。你的智慧韜略和英勇武功高過當世,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安靜地等待時機,再趁機猛烈出擊,大業自然告成,不可以遠離根本之地,自找災禍。”垣榮祖也說:“領府距離宮城,不過一百步,如果你全家出奔,別人怎么會不知道?如果單槍匹馬,輕裝前往,廣陵官員萬一崐關閉城門,拒絕接納,下一步將逃向哪裡?你只要舉腳下床,馬上就會有人敲宮城的城門,向朝廷告發,你的大事就糟糕了。”紀僧真說:“主上雖然凶暴喪失天道,可是劉家王朝幾世建立的政權還算堅固。你百口之家,同時向北出奔,絕不可能。即使進入廣陵,天子居住深宮之中,發號施令,指控你是叛逆,你有什麼辦法躲避!這不是萬全之策。”蕭道成的族弟、鎮軍長史蕭順之,以及蕭道成的次子、驃騎從事中郎蕭嶷,都認為:“皇上喜愛單獨出來亂竄,在這方面下手,比較容易成功。外州起兵,很少能夠成功,反而徒然比別人先受災禍。”蕭道成這才取消原意。
東中郎司馬、行會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躋起兵於東方,道成止之。
東中郎司馬、代理會稽郡事李安民,打算擁護江夏王劉躋,在東方起兵,蕭道成加以制止。
越騎校尉王敬則潛自結於道成,夜著青衣,扶匐道路,為道成聽察帝之往來。道成命敬則陰結帝左右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一十五人於殿中,伺機便。
越騎校尉王敬則主動暗中結交蕭道成,一到夜裡,王敬則就換上平民衣服,匍匐路旁,替蕭道成偵察劉昱的行蹤。蕭道成命王敬則秘密結交劉昱左右親信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二十五人,他們都在宮城內殿中任職,窺探有什麼機會。
秋,七月,丁亥夜,帝微行至領軍府門。左右曰:“一府皆眠,何不緣牆入?”帝曰:“我今夕欲於一處作適,宜待明夕。”員外郎桓康等於道成門間聽聞之。
秋季,七月,丁亥(初六),夜晚,劉昱身穿便裝,走到領軍府門口,左右侍從說:“府里的人全都睡熟,我們為什麼不跳牆進去?”劉昱說:“今天晚上,我要到別的地方玩個痛快,明晚再來。”員外郎桓康等在領軍府大門後全都聽到。
戊子,帝乘露車,與左右於台岡賭跳,仍往青園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曇度道人煮之。飲酒醉,還仁壽殿寢。楊玉夫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見輒切齒曰:“明日當殺小子取肝肺!”是夜,令玉夫伺織女渡河,曰:“見當報我;不見,將殺汝!”時帝出入無常,省內諸閣,夜皆不閉,廂下畏相逢值,無敢出者;宿衛並逃避,內外莫相禁攝。是夕,王敬則出外。玉夫伺帝熟寢,與楊萬年取帝防身刀刎之。敕廂下奏伎陳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稱敕開承明門出,以首與敬則。敬則馳詣領軍府,叩門大呼,蕭道成慮蒼梧王誑之,不敢開門。敬則於牆上投其首,道成洗視,乃戎服乘馬而出,敬則、桓康等皆從。入宮,至承明門,詐為行還。敬則恐內人覘見,以刀環塞孔,呼門甚急,門開而入。他夕,蒼梧王每開門,門者震懾,不敢仰視,至是弗之疑。道成入殿,殿中驚怖;既而聞蒼梧王死,鹹稱萬歲。
戊子(初七),劉昱乘坐露天無篷車,跟左右侍從前往台岡,比賭跳高。然後,前往青園尼姑庵。夜晚,來到新安寺偷狗,偷來狗找到曇度道人,煮吃狗肉。吃過狗肉,醉醺醺地回仁壽殿睡覺。弄臣楊玉夫一向得到劉昱的龐信,而今天,劉昱忽然對楊玉夫大為痛恨,一看見他就咬牙切齒,說:“明天就殺了你這小子,挖出肝肺!”這天深夜,命楊玉夫觀察織女渡河,說:“看見織女渡河時,馬上叫醒我;看不見,就殺了你。”當時,劉昱出宮進宮,沒有一定時間,宮中各閣門,夜間都不敢關閉,負責宮廷保衛的官員,懼怕跟皇帝見面,都不敢出門。禁衛軍士卒更是躲得遠遠的,內外一片紊亂,互不相關,沒有人管理。當天夜晚,王敬則出營等候訊息,楊玉夫等到劉昱呼呼大睡時,與楊萬年合夥取下劉昱的防身佩刀,砍下劉昱的人頭。然後假傳聖旨,命外庭演奏音樂。陳奉伯把劉昱的人頭,藏在袍袖裡面,跟往常一樣,神色自若,宣稱奉皇帝派遣,打開承明門出宮,把人頭交給王敬則。王敬則飛馬奔向領軍府,敲門大喊,蕭道成恐怕是劉昱的詭計,不敢開門。王敬則把人頭從牆上扔進去,蕭道成令人洗淨血跡辨識,果然不錯,這才全副武裝,騎馬而出,王敬則、桓康等都隨從其後,直往宮城,到了承明門,宣稱皇帝御駕回宮。王敬則恐怕守門官兵從門洞往外察看,用刀柄堵住門洞,同時咆哮催促。門打開,進入宮城。從前,每逢夜晚,劉昱闖出闖進,都急躁凶暴,守門衛土震恐,從不敢抬頭。所以,今晚之事,沒有一人懷疑。蕭道成進入仁壽殿,殿中官員驚慌恐怖。但緊接著聽到劉昱已死的訊息,都高呼萬歲。己丑旦,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樹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淵、劉秉入會議。道成謂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斷之?”秉未答。道成須髯盡張,目光如電。秉曰:“尚書眾事,可以見付;軍旅處分,一委領軍。”道成次讓袁粲,粲亦不敢當。王敬則拔白刃,在床側跳躍曰:“天下事皆應關蕭公!敢有開一言者,血染敬則刀!”仍手取白紗帽加道成首,令即位,曰:“今日誰敢復動!事須及熱!”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粲欲有言,敬則叱之,乃止。褚淵曰:“非蕭公無以了此。”手取事授道成。道成曰:“相與不肯;我安得辭!”乃下議,備法駕詣東城,迎立安成王。於是長刀遮粲、秉等,各失色而去。秉出,於路逢從弟韞,韞開車迎問曰:“今日之事,當歸兄邪?”秉曰:“吾等已讓領軍矣。”韞拊膺曰:“兄肉中詎有血邪!今年族矣!”
己丑(初八),早晨,蕭道成全副武裝,站在殿前庭院中槐樹下,以皇太后的命令召集尚書令袁粲、中書監淵褚、中書令劉秉入殿舉行會議。蕭道成對劉秉說:“這是你們劉家的事,應該如何決定?”劉秉還未及回答,蕭道成頓時大怒,鬍子翹起,雙目發出凶光,如同兩道閃電。劉秉說:“尚書省的事,可以交付給我。軍事措施,全依靠你。”蕭道成依次讓給袁粲,袁粲推辭不敢當。王敬則拔出佩刀,在座位旁跳起來,厲聲道:“天下大事,全都要蕭公裁決,誰膽敢說半個不字,血染我刀!”說著親手取出白紗帽,戴到蕭道成頭上,要求蕭道成登基稱帝,並威脅說:“今天誰敢亂動?大事要趁熱一氣呵成。”蕭道成板起面孔,呵止說:“你什麼也不明白!”袁粲打算講話,王敬則大聲喝他閉嘴,他只好閉嘴。褚淵說:“非蕭公不足以辦理善後!”就把處理一切事務的權交給蕭道成。蕭道成說:“既然大家都不肯接受,我怎么可以推辭。”於是,提議:準備法駕,前往東府城,迎接安成王劉準繼任皇帝。蕭道成衛士抽出佩刀,築成刀牆,命袁粲、劉秉起身,二人面無人色,離去。劉秉出宮,路上遇到堂弟劉韞,劉韞打開車門迎問:“今天的事,該不該歸你?”劉秉說:“我們已讓給蕭道成。”劉韞捶胸說:“你肉里有沒有血?今年,全族難逃屠殺。”
是日,以太后令,數蒼梧王罪惡,曰:“吾密令蕭領軍潛運明略。安成王準,宜臨萬國。”追封昱為蒼梧王。儀衛至東府門,安成王令門者勿開,以待袁司徒。粲至,王乃入居朝堂。壬辰,王即皇帝位,時年十一,改元,大赦。葬蒼梧王於郊壇西。
當天,蕭道成以皇太后的名義,發布命令,列舉劉昱罪狀,說:“我密令蕭道成暗中運用智謀。安成王劉準,應君臨萬國。”追封劉昱為蒼梧王。皇帝儀仗隊抵達東府門前,劉準命守門的人不要開門,等待袁粲的到來。袁粲到了之後,劉準才動身到金鑾殿。壬辰(十一日),劉準即皇帝位,本年十一歲,改年號,實行大赦。把劉昱安葬在南郊祭天神壇之西。
[5]魏京兆康王子推卒。
[5]北魏京兆康王拓跋子推去世。
[6]甲午,蕭道成出鎮東府。丙申,以道成為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袁粲遷中書監,褚淵加開府儀同三司;劉秉遷尚書令,加中領軍;以晉熙王燮為揚州刺史。劉秉始謂尚書萬機,本以宗室居之,則天下無變;既而蕭道成兼總軍國,布置心膂,與奪自專,褚淵素相憑附,秉與袁粲閣手仰成矣。辛丑,以尚書右僕射王僧虔為僕射。丙午,以武陵王贊為郢州刺史;蕭道成改領南徐州刺史。
[6]甲午(十三日),劉宋中領軍蕭道成親自坐鎮東府。丙申(十五日),任命蕭道成為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袁粲為中書監;加授褚淵開府儀同三司;劉秉為尚書令,加授中領軍;晉熙王劉燮為揚州刺史。劉秉原來以為尚書省總攬全國政務,由皇族主持,政權就可穩固。想不到蕭道成手握軍權,把心腹同黨安排在重要位置,獨斷專行。褚淵又一向站在蕭道成一邊,劉秉與袁粲束手無策,不能有所作為。辛丑(二十日),任命尚書右僕射王僧虔為尚書僕射。丙午(二十五日),任命武陵王劉贊為郢州刺史,蕭道成改兼南徐州刺史。
[7]八月,壬子,魏大赦。
[7]八月,壬子(初一),北魏實行大赦。
[8]癸亥,詔袁粲鎮石頭。粲性沖靜,每有朝命,常固辭;逼切不得已,乃就職。至是知蕭道成有不臣之志,陰欲圖之,即時順命。[8]癸亥(十二日),詔命袁粲出京鎮守石頭。袁粲性情淡泊,每次任命他新官職,都要堅決辭讓,實在迫不得已,才勉強就職。現在他發現蕭道成有推翻劉家王朝的野心,打算秘密謀劃除掉蕭道成,所以立即接受。
[9]初,太宗使陳昭華母養順帝;戊辰,尊昭華為皇太妃。
[9]當初,明帝命陳昭華撫養劉準。戊辰(十七日),劉準尊陳昭華為皇太妃。
[10]丙子,魏詔曰:“工商皂隸,各有厥分;而有司縱濫,或染流俗。自今戶內有工役者,唯止本部丞;若有勳勞者,不從此制。”
[10]丙子(二十五日),北魏下詔說:“工匠、商人、衙役,都有固定的身份,而有關部門放任縱容,使他們有的混入高貴的官場。從今以後,家庭里有人充當工匠的,他本人的官職最高只到各部的丞。能夠建功立業的,不在此限。”
[11]蕭道成固讓司空;庚辰,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11]蕭道成堅決辭讓司空。庚辰(二十九日),任命蕭道成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12]九月,乙酉,魏更定律令。
[12]九月,乙酉(初五),北魏更改法令。
[13]戊申,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為侯、伯、子、男。
[13]戊申(二十八日),劉宋朝廷分別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為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14]冬,十月,氐帥楊文度遣其弟文弘襲魏仇池,陷之。
[14]冬季,十月,氐王楊文度派他的弟弟楊文弘襲擊北魏占領的仇池,攻克。
[15]初,魏徐州刺史李,事顯祖為倉部尚書,信用盧奴令范,弟左將軍瑛諫曰:“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財,輕德義而重勢利;聽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賊,不早絕之,後悔無及。”不從,腹心之事,皆以語。
[15]當初,北魏徐州刺史李,在獻文帝時任倉部尚書,對盧奴縣令范寵愛信任。李的弟弟、左將軍李瑛警告說:“范一直笑臉迎人,用財物結交權貴,鄙視恩德道義,眼中只有勢利。聽他說的話,比蜜還甜;觀察他的行為,卻十分邪惡,不及早跟他斷絕來往,後悔莫及。”李不但不相信,反而把心裡的秘密,全部告訴范。
尚書趙黑,與皆有寵於顯祖,對掌選部。以其私用人為方州,黑對顯祖發之,由是有隙。頃之,發黑前為監藏,盜用官物,黑坐黜為門士。黑恨之,寢食為之衰少;逾年,復入為侍中、尚書左僕射,領選。
尚書趙黑與李都受獻文帝的寵信,也同時任吏部尚書。李用他的私人任州長,趙黑向獻文帝報告了這件事,從此二人產生矛盾。不久,李報復,檢舉趙黑在前任官職時,貪贓枉法,盜用國家財產。趙黑遂被罷免,充當城門看守員。趙黑對李恨之入骨,為此,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過了一年,趙黑再次任侍中、尚書左僕射,兼任吏部。
及顯祖殂,黑白馮太后,稱專恣,出為徐州。范知太后怨,乃告訴謀外叛。太后征至平城問狀,對無之,太后引使證之。謂曰:“汝今誣我,我復何言!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乃忍為爾乎!”曰:“受公恩,何如公受李敷恩?公忍為之於敷,何為不忍於公!”慨然嘆曰:“吾不用瑛言,悔之何及!”趙黑復於中構成其罪,丙子,誅及其子令和、令度;黑然後寢食如故。
獻文帝去世後,趙黑向馮太后私下報告,說李獨斷專橫,於是被外放任徐州刺史。范知道馮太后痛恨李,就告發李通敵叛國。馮太后把李召回平城審問,李回答說:“根本沒有此事。”馮太后命范當面作證。李對范說:“你今天血口噴人,誣陷於我,我還能說什麼!然而,你受我的恩惠如此之厚,怎么忍心下此毒手?”范說:“我受你的恩惠,怎比得上你受李敷的恩惠?你忍心對李敷下毒手,我為什麼不能忍心對你。”李嘆息說:“我不聽李瑛的話,真是後悔莫及。”趙黑又在中間製造罪名。丙子(二十六日),斬李及他的兒子李令和、李令度。趙黑的寢食,從此才恢復安穩。
[16]十一月,癸未,魏徵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將軍率眾四萬擊楊文弘。
[16]十一月,癸未(初三),北魏徵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名將軍率軍四萬人崐攻擊楊文弘。
[17]丁亥,魏懷州民伊祁苟自稱堯後,聚眾於重山作亂;洛州刺史馮熙討滅之。馮太后欲盡誅闔城之民,雍州刺史張白澤諫曰:“凶渠逆黨,盡已梟夷;城中豈無忠良仁信之士,奈何不問白黑,一切誅之!”乃止。
[17]丁亥(初七),北魏懷州平民伊祁苟自稱堯的後裔,在重山聚眾起兵製造叛亂,洛州刺史馮熙出兵把他們擊敗。馮太后打算屠殺全城的百姓,雍州刺史張白澤勸阻說:“兇惡的叛黨,已經殺光,城裡難道沒有一個忠良仁義之士?怎么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全部誅殺!”馮太后這才打消念頭。
[18]十二月,魏皮歡喜軍至建安,楊文弘棄城走。
[18]十二月,北魏皮歡喜大軍抵達建安,楊文弘棄城逃走。
[19]初,沈攸之興蕭道成於大明、景和之間同直殿省,深相親善,道成女為攸之子中書侍郎文和婦。攸之在荊州,直將軍高道慶,家在華容,假還,過江陵,與攸之爭戲槊。馳還建康,言攸之反狀已成,請以三千人襲之。執政皆以為不可,道成仍保證其不然。楊運長等惡攸之,密與道慶謀遣刺客殺攸之,不克。會蒼梧王遇弒,主簿宗儼之、功曹臧寅勸攸之因此起兵。攸之以其長子元琰在建康為司徒左長史,故未發。寅,凝之之子也。
[19]當初,沈攸之與蕭道成在孝武帝及廢帝劉昱在位時,曾經同時擔任朝廷警衛,輪流入殿值班。蕭道成的女兒嫁給沈攸之的兒子、中書侍郎沈文和為妻。沈攸之在荊州,直將軍高道慶家住華容,請假回家,路過江陵,跟沈攸之賭博,發生爭執,高道慶返回建康,檢舉沈攸之已經準備叛變,請求朝廷調撥三千人,襲擊沈攸之。在朝執政的官員都認為不可,蕭道成仍保證沈攸之不會謀反。楊運長等憎惡沈攸之,跟高道慶秘謀派出刺客,準備刺殺沈攸之,失敗。正在這時,蒼梧王劉昱被殺,主簿宗儼之、功曹臧寅,都勸沈攸之抓住這個機會起兵。沈攸之因他的長子沈元琰在建康任司徒左長史,所以沒有發動。臧寅是臧凝之的兒子。
時楊運長等已不在內,蕭道成遣元琰以蒼梧王刳斫之具示攸之。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專制朝權,心不平,謂元琰曰:“吾寧為王凌死,不為賈充生。”然亦未暇舉兵。乃上表稱慶,因留元琰。
當時,楊運長等已不在朝廷,蕭道成派沈無琰攜帶蒼梧王殺人剖腹時所用的兇器,請沈攸之過目。沈攸之因蕭道成的名望、官位一向比自己低,卻時來運轉,控制朝廷,心裡憤憤不平,對沈元琰說:“我寧為王凌,討伐逆賊而死;也不願做賈充,投降叛逆而生。”便也沒馬上起兵,反而上表向劉準祝賀,並把沈元琰留下。
雍州刺史張敬兒,素與攸之司馬劉攘兵善,疑攸之將起事,密以問攘兵。攘兵無所言,寄敬兒馬鐙一隻,敬兒乃為之備。
雍州刺史張敬兒,一向同沈攸之的司馬劉攘兵友好。張敬兒懷疑沈攸之將要發動兵變,派人秘密詢問劉攘兵,劉攘兵一言不發,只送給張敬兒一隻馬鐙,張敬兒領悟,暗中戒備。
攸之有素書十數行,常韜在襠角,雲是明帝與已約誓。攸之將舉兵,其妾崔氏諫曰:“官年已老,那不為百口計!”攸之指襠角示之,且稱太后使至,賜攸之燭,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於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張敬兒及豫州刺史劉懷珍、梁州刺史梓潼范伯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史王文和同舉兵。敬兒、懷珍、文和並斬其使,馳表以聞;文和尋棄州奔夏口。柏年、道和、佩玉皆懷兩端。道和,後秦高祖之孫也。
沈攸之有一封寫在白綢緞上、約有十幾行的信件,平常總是藏在背心衣角里,宣稱是明帝和他的盟誓。沈攸之將要起兵,他的妾崔氏規勸說:“你年紀已老,怎么不為百口之家想一想!”沈攸之指指背心衣角。又揚言:皇太后使節到來,賜給沈攸之一雙蠟燭,剖開蠟燭,看見太后手令,說:“國家大事,全交給你。”於是,沈攸之發動軍隊,發布檄文,派人邀請張敬兒和豫州刺史劉懷珍、梁州刺史梓潼人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史王文和,一同起兵。張敬兒、劉懷珍、王文和都誅殺了沈攸之派去的使節,快馬奏報朝廷。王文和不久就放棄巴陵,投奔夏口。范柏年、姚道和、庾佩玉都存心觀望,一時難以決定。姚道和是後秦文桓帝姚興的孫子。
辛酉,攸之遣輔國將軍孫同等相繼東下。攸之遺道成書,以為:“少帝昏崐狂,宜與諸公密議,共白太后,下令廢之;奈何交結左右,親行弒逆;乃至不殯,流蟲在戶?凡在臣下,誰不惋駭!又,移易朝舊,布置親黨,宮閣管,悉關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遺訓固如此乎!足下既有賊宋之心,吾寧敢捐包胥之節邪!”趄廷聞之,懼。
辛酉(十二日),沈攸之派輔國將軍孫同等,相繼順長江東下。沈攸之寫信給蕭道成,認為:“幼主昏暴瘋狂,你應與朝中大臣秘密商議,共同報告太后,下令廢黜。怎么可以勾吉他的左右侍從,下手殺害,甚至不肯早日入殮下葬,致屍體生蛆,爬到門戶之上!身為臣屬,誰不驚駭嘆息!另外你把朝廷的舊臣,紛紛驅逐,全部安排你的黨羽,宮殿官署的門禁鑰匙,都由蕭家的人掌管。霍光、諸葛亮的遺訓,難道就是這樣!你既然有滅亡宋國的野心,我豈敢捐棄申包胥乞秦救楚的節操!”朝廷聽到這個訊息,驚恐萬狀。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蕭嶷代鎮東府,撫軍行參軍蕭映鎮京口。映,嶷之弟也。戊辰,內外纂嚴。己巳,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贊為荊州刺史。庚午,以右衛將軍黃回為郢州刺史,督前鋒諸軍以討攸之。
丁卯(十八日),蕭道成入宮坐鎮,命侍中蕭嶷代替自己鎮守東府,撫軍行參軍蕭映鎮守京口。蕭映是蕭嶷的弟弟。戊辰(十九日),朝廷內外戒嚴。己巳(二十日),任命郢州刺史武陵王劉贊為荊州刺史。庚午(二十一日),任命右衛將軍黃回為郢州刺史,率前鋒各支軍,討伐沈攸之。
初,道成以世子賾為晉熙王燮長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備攸之。及徵燮為揚州,以賾為左衛將軍,與燮俱下。劉懷珍言於道成曰:“夏口衝要,宜得其人。”道成與賾書曰:“汝既入朝,當須文武兼資與汝意合者,委以後事,”賾乃薦燮司馬柳世隆自代。道成以世隆為武陵王贊長史,行郢州事。賾將行,謂世隆曰:“攸之一旦為變,焚夏口舟艦,沿流而東,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君為其內,我為其外,破之必矣。”及攸之起兵,賾行至尋陽,未得朝廷處分,眾欲倍道趨建康,賾曰:“尋陽地居中流,密邇畿甸。若留屯湓口,內藩朝廷,外援夏首,保據形勝,控制西南,今日會此,天所置也。”或以為湓口城小難固,左中郎將周山圖曰:“今據中流,為四方勢援,不可以小事難之;苟眾心齊一,江山皆城隍也。”庚午,賾奉燮鎮湓口;賾悉以事委山圖。山圖斷取行旅船板以造樓櫓,立水柵,旬日皆辦。道成聞之,喜曰:“賾真我子也!”以賾為西討都督,賾啟山圖為軍副。時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鎮尋陽,賾以為尋陽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鎮湓口,留江州別駕豫章胡諧之守尋陽。
當初,蕭道成任命長子蕭賾為晉熙王劉燮的長史,代理郢州事,整修城池,磨礪武器,以防備沈攸之。到蕭道成徵召劉燮任揚州刺史時,任命蕭賾為左衛將軍,與劉燮同時東下。劉懷珍對蕭道成說:“夏口是軍事要衝,應該有適當的人駐守。”蕭道成寫信給劉賾說:“你既然前來京師,應該物色一個文武雙全,而又與你見解一致的人,把你走後的大事委託給他。”蕭賾乃推薦劉燮的司馬柳世隆代替自己。蕭道成遂命柳世隆任武陵王劉贊的長史,代理郢州事。蕭賾將要動身,對柳世隆說:“沈攸之一旦叛變,縱火焚燒夏口戰船,順長江東下,就很難控制。如果能把沈攸之引誘到郢州城下,留他攻城,一定不會立即攻下。這樣,你在城內,我在城外,兩面夾擊,一定可以擊敗他。”等到沈攸之宣布起兵,蕭賾才到尋陽,還沒有得到朝廷的指示,眾人都打算加快速度,直回建康。蕭賾說:“尋陽地處長江中游,接近京師,我們如果留下來據守湓口,內可以作朝廷的屏藩,外可以援助夏口,占據有利地形,控制西南。我們今天路過此地,全是上天的安排。”有人認為湓口城池太小,難以堅守。左中郎將周山圖說:“我們據守長江中游,聲援四方,不可以把這種小事當作困難,只要萬眾一心,到處都是城池。”庚午(二十一日),蕭賾陪同劉燮鎮守湓口,把軍事的事情全部交給周山圖。周山圖封鎖長江,掠取民間旅行船上的木板,建造戰船,樹立水中木柵,十天時間,全部完成。蕭道成接到報告,高興地說:“蕭賾不愧是我的兒子!”任命蕭賾為西討都督,蕭賾又推薦周山圖任軍副。當時,江州刺史邵陵王劉友,鎮守尋陽,蕭賾認為尋陽城池不夠堅固,上奏朝廷,命劉友同自己一起鎮守湓口,留江州別駕豫章人胡諧之,駐防尋陽。
湘州刺史王蘊遭母喪罷歸,至巴陵,與沈攸之深相結。時攸之未舉兵,蘊過郢州,欲因蕭賾出吊作難,據郢城。賾知之,不出。還,至東府,又欲因蕭崐道成出吊作難,道成又不出。蘊乃與袁粲、劉秉密謀誅道成,將帥黃回、任候伯、孫曇、王宜興、卜伯興等皆與通謀。伯興,天與之子也。
湘州刺史王蘊因母親去世,辭職回家守喪。路過巴陵,與沈攸之結交密切。當時,沈攸之還沒有起兵。王蘊路過郢州時,打算趁蕭賾出來弔喪時下手,占領郢城。蕭賾知道,不肯出來弔喪。王蘊回到京師,前往東府,又打算趁蕭道成出來弔喪時下手,而蕭道成也拒絕出門。於是王蘊跟袁粲、劉秉密謀剷除蕭道成。黃回、任候伯、孫曇、王宜興、卜伯興等將領全都參與。卜伯興是卜天與的兒子。
道成初聞攸之事起,自往詣粲,粲辭不見。通直郎袁達謂粲,“不宜示異同”,粲曰:“彼若以主幼時艱,與桂陽時不異,劫我入台,我何辭以拒之!一朝同止,欲異得乎!”道成乃召褚淵,與之連席,每事必引淵共之。時劉韞為領軍將軍,入直門下省;卜伯興為直,黃回等諸將皆出屯新亭。
蕭道成接到沈攸之起兵的訊息時,親自拜訪袁粲,袁粲拒絕接見。通直郎袁達對袁粲說:“不應該表示不同的態度。”袁粲說:“如果他以主上年幼,時局艱難,跟桂陽王時的情形相同,用暴力挾持我進宮,我用什麼理由拒絕!只要有一天同行同止,以後還怎么能反對他!”於是蕭道成又召褚淵,跟他並肩共坐,每一件事情都跟褚淵研究商量。當時,劉韞為領軍將軍,入值門下省;卜伯興擔任直,黃回等諸將領率軍出京,駐防新亭。
初,褚淵為衛將軍,遭母憂去職,朝廷敦迫,不起。粲素有重名,自往譬說,淵乃從之。及粲為尚書令,遭母憂,淵譬說懇至,粲遂不起,淵由是恨之。及沈攸之事起,道成與淵議之。淵曰:“西夏釁難,事必無成,公當先備其內耳。”粲謀既定,將以告淵;眾謂淵與道成素善,不可告。粲曰:“淵與彼雖善,豈容大作同異!今若不告,事定便應除之。”乃以謀告淵,淵即以告道成。
當初,褚淵任衛將軍,因母親去世而離職,朝廷一再徵召他,他都拒絕。袁粲一向有高貴的聲譽,親自前去勸解,褚淵才接受。後來,袁粲任尚書令,也因母親去世離職,褚淵也去勸他復職,言辭懇切,袁粲始終不肯,褚淵於是深恨袁粲。沈攸之起兵之後,蕭道成與褚淵共商對策,褚淵說:“西夏鬧事,一定不會成功,你應該戒備的是內部。”袁粲圖謀蕭道成的計畫已經確定,打算告訴褚淵。眾人認為,褚淵跟蕭道成的關係一向密切,不能讓他知道。袁粲說:“褚淵雖然跟蕭道成私交至深,難道能完全反對我們!今天若不告訴他,事情平定後,就應該把他殺掉。”於是把計畫告訴了褚淵,褚淵立刻告訴蕭道成。
道成亦先聞其謀,遣軍主蘇烈、薜淵、太原王天生將兵助粲守石頭。薜淵固辭,道成強之,淵不得已,涕泣拜辭。道成曰:“卿近在石頭,日夕去來,何悲如是,且又何辭?”淵曰:“不審公能保袁公共為一家否?今淵往,與之同則負公,不同則立受禍,何得不悲!”道成曰:“所以遣卿,正為能盡臨事之宜,使我無西顧之憂耳。但當努力,無所多言。”淵,安都之從子也。道成又以驍騎將軍王敬則為直,與伯興共總禁兵。
蕭道成早已得到訊息,派軍主蘇烈、薜淵、太原人王天生,率軍前往石頭,增援袁粲。薜淵堅決不肯,蕭道成強迫他非去不可,薜淵不得已,痛哭流涕告辭,蕭道成說:“你到石頭,近在咫尺,早上去晚上回來,何至如此悲傷?又何至要正式辭行?”薜淵說:“不知道你能不能保全袁粲一家老小?今天我奉命前往,贊成他,則辜負你;不贊成他,則立刻會被殺,怎么能不悲傷!”蕭道成說:“所以派你去,是因為你能隨機應變,使我解除西顧之憂。只管盡力,不要多說。”薜淵是薜安都的侄兒。蕭道成又任命驍騎將軍王敬則主管宮廷,與卜伯興共同統領禁軍。
粲謀矯太后令,使韞、伯興帥宿衛兵攻道成於朝堂,回等帥所領為應。劉秉、任候伯等並赴石頭,本期壬申夜發愜,秉擾不知所為,晡後即束裝;臨去,啜羹,寫胸上,手振不自禁。未暗,載婦女,盡室奔石頭,部曲數百,赫奕滿道。既至,見粲,粲驚曰:“何事遽來?今敗矣!”秉曰:“得見公,萬死何恨!”孫曇聞之,亦奔石頭。丹陽丞王遜等走告道成,事乃大露,遜,僧綽之子也。
袁粲謀劃假傳皇太后的命令,派劉韞、卜伯興率領宮廷禁衛軍,攻打坐鎮宮城的蕭道成,黃回等率軍回響。劉秉、任候伯等同時赴赴石頭,商定壬申(二崐十三日)夜晚動身出發。可是劉秉膽小如鼠,恐慌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中午稍過,便吩咐收拾行李,臨出發時,由於緊張過度,喝湯全都傾瀉到胸脯上,雙手發抖,不能自制。天還沒黑,就用車馬拉著婦女和全部財產,投奔石頭,私人衛隊數百人,擠滿街道,車水馬龍。到達石頭後,晉見袁粲,袁粲大驚說:“發生了什麼事,提前趕來,這次大事必敗無疑了!”劉秉說:“能見公一面,萬死無怨!”孫曇聽說後,也逃奔到石頭。丹陽丞王遜等跑去報告蕭道成,這事才徹底暴露。王遜是王僧綽的兒子。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則。時閣已閉,敬則欲開出,卜伯興嚴兵為備,敬則乃鋸所止屋壁得出,至中書省收韞。韞已成嚴,列燭自照。見敬則猝至,驚起迎之,曰:“兄何能夜顧?”敬則呵之曰:“小子那敢作賊!”韞抱敬則,敬則拳毆其頰仆地而殺之,又殺伯興。蘇烈等據倉城拒粲。王蘊聞秉已走,嘆曰:“事不成矣!”狼狽帥部曲數百向石頭。本期開南門,時暗夜,薛淵據門射之。蘊謂粲已敗,即散走。
蕭道成秘密派人通知王敬則。當時,宮殿門戶已經關閉,王敬則打算開門出去。而卜伯興的部隊已進入戰鬥狀態。於是王敬則用鋸把木牆鋸成一個洞逃出,沖入中書省去逮捕劉韞。劉韞已經做好準備,火把通明,看見王敬則突然出現,驚慌起立迎去,說:“老兄,怎么能晚上來?”王敬則罵道:“好小子,你竟敢做叛徒!”劉韞突然抱住王敬則,王敬則用拳頭猛擊劉韞的面頰,劉韞跌倒在地,被王敬則誅殺,王敬則又殺了卜伯興。 蘇烈等占領倉城,抵抗袁粲。王蘊聽到劉秉先行逃走的訊息,嘆息說:“事情成功不了啦!”狼狽集結部眾數百人,奔向石頭。本來約定開南門進去,可是正值黑夜,薛淵在城樓上發箭射擊,王蘊認為袁粲已經被捕,部眾霎時四處逃走。
道成遣軍主會稽戴僧靜帥數百人向石頭助烈等,自倉門得入,與之併力攻粲。孫曇驍勇善戰,台軍死者百餘人。王天生殊死戰,故得相持。自亥至醜,戴僧靜分兵攻府西門,焚之。粲與秉在城東門,見火起,欲還赴府。秉與二子俁、陔逾城走。粲下城,烈燭自照,謂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但以名義至此耳。”僧靜乘暗逾城獨進,最覺有異人,以身衛粲,僧靜直前斫之。粲謂最曰:“我不失忠臣,妝不失孝子!”遂父子俱死。百姓哀之,謠曰:“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劉秉父子走至額檐湖,追執,斬之。任候伯等並乘船赴石頭,既至,台軍已集,不得入,乃馳還。
蕭道成派軍主會稽人戴僧靜率數百人前往石頭,援助蘇烈等,自倉門進入,與蘇烈聯合攻擊袁粲。孫曇驍勇善戰,朝廷軍陣亡一百多人。王天生帶部眾殊死搏鬥,才得以阻止孫曇的反撲。從亥時苦戰到丑時,朝廷將領戴僧靜抽出一部分兵力,攻擊袁粲總部西門,縱火焚燒。袁粲與劉秉正在總部東門城樓上,望見西門起火,打算返回總部。劉秉跟兩個兒子劉俁、劉陔,跳牆逃走。袁粲下城後,命燃起火把,對他的兒子袁最說:“本來就知道,一根木頭不能支持住大廈的倒塌,只是為了名分和道義,才到今天這個地步。”戴僧靜在黑夜掩護下,跳進城牆,一個的提刀前進。袁最發覺有外人,急忙用身體護住袁粲,戴僧靜立刻上前,舉刀猛砍,袁粲對袁最說:“我不失為忠臣,你不失為孝子。”父子同時被殺。民間百姓對這件事深為哀悼,流傳歌謠說:“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劉秉父子逃到額檐湖,被官軍追上捉拿,斬首。任伯候等一起率領戰船,前往石頭,到達時,朝廷大軍已經聚集到,不能入城,於是迅速撤回。
黃回嚴兵,期詰旦帥所領從御道直向台門攻道成。聞事泄,不敢發。道成撫之如舊。王蘊、孫曇皆逃竄,先捕得蘊,斬之,其餘粲黨皆無所問。
黃回嚴守起兵時間,預計在天亮時,率部隊從御用大道,直奔宮城城門,準備攻打蕭道成,聽說事情已經泄漏,不敢發動。蕭道成待他跟從前一樣。王蘊、孫曇分別逃亡,蕭道成先抓住了王蘊,斬首。袁粲的其他同黨,則一律赦免。
粲典簽莫嗣祖為粲、秉宣通密謀,道成召詰之,曰:“袁粲謀反,何不啟聞?”嗣祖曰:“小人無識,但知報恩,何敢泄其大事!今袁公已死,義不求生。”蘊嬖人張承伯藏匿蘊。道成 並赦而用之。
袁粲的典簽莫嗣祖為袁粲與劉秉的密謀充當聯絡,蕭道成把他召來責問道:“袁粲叛變,你為什麼不報告?”莫嗣祖回答說:“我地位卑下,沒有見識,只知道報恩,怎么敢泄漏大事。現在袁公已死,從道義上說,我不要求活命崐。”王蘊的親信張承伯窩藏王蘊。蕭道成一起赦免了莫嗣祖和張承伯,並仍留他們繼續任職做事。
粲簡淡平素,而無經世之才;好飲酒,喜吟諷,身居劇任,不肯當事;主事每往諮決,或高詠對之。閒居高臥,門無雜賓,物情不接,故及於敗。
袁粲的作風平易樸素,但是沒有治理國家的能力。嗜好飲酒,喜愛吟諷誦。身負天下重任,卻不肯過問事務。有關要事,尚書省主事請求他裁決時,他甚至高聲吟詠,作為回答。生活閒散舒適,來往除了權貴外,沒有不相干的賓客,對於人情世故,完全不懂,所以失敗。
裴子野論曰:袁景倩,民望國華,受付託之重;智不足以除奸,權不足以處變,蕭條散落,危而不扶。及九鼎既輕,三才將換,區區斗城之里,出萬死而不辭,蓋蹈匹夫之節而無棟樑之具矣。
裴子野論曰:袁粲是民眾的期望,國家的精英,身負重大責任,但智慧型不足以剷除奸惡,權術不足以處理變局。政權蕭條崩潰,他面對危險卻無力扶持。等到國家衰敗,天下將要改朝換代,袁粲困在斗大的小城之內,面對萬死,而不推辭,這只是個人的節操,而非棟樑之才。
[20]甲戌,大赦。
[20]甲戌(二十五日),劉宋大赦天下。
[21]乙亥,以尚書僕射王僧虔為左僕射,新除中書令王延之為右僕射,度支尚書張岱為吏部尚書,吏部尚書王奐為丹楊尹。延之,裕之孫也。
[21]乙亥(二十六日),任命尚書僕射王僧虔為左僕射,新任中書令王延之為右僕射,度支尚書張岱為吏部尚書,吏部尚書王奐為丹陽尹。王延之是王裕的孫子。
劉秉弟遐為吳郡太守。司徒右長史張,永之子也,遭父喪在吳,家素豪盛,蕭道成使伺間取遐。會遐召詣府,帥部曲十餘人直入齋中,執遐,斬之,郡中莫敢動。道成聞之,以告從父領軍沖,沖曰:“以百口一擲,出手得盧矣。”道成即以為吳郡太守。
劉秉的弟弟劉遐任吳郡太守。司徒右長史張是張永的兒子,因父親去世,在吳郡守喪,家族勢力強大,蕭道成命張伺機處理劉遐。正巧,劉遐邀請張到郡府,張率部曲十餘人,直入劉遐的書房,捉住劉遐,斬首,郡中沒有人敢起來反抗。蕭道成得到報告,告訴了張的叔父中領軍張沖,張沖說:“張以百口之家作賭注,第一次出手就贏得滿貫。”蕭道成當即任命張為吳郡太守。
道成移屯閱武堂,猶以重兵付黃回使西上,而配以腹心。回素與王宜興不協,恐宜興反告其謀,閏月,辛巳,因事收宜興,斬之。諸將皆言回握強兵必反,寧朔將軍桓康請獨往刺之,道成曰:“卿等何疑!彼無能為也。”
蕭道成指揮部遷移到閱武堂,仍把重兵交給黃回,派他西上討伐沈攸之,但也在黃回周圍安插上自己的心腹。黃回一向跟王宜興不和,唯恐王宜興反告他叛變,閏十二月,辛巳(初二),尋找藉口,逮捕王宜興,斬首。蕭道成手下的將領們都說黃回手握強兵,一定謀反。寧朔將軍桓康,請求獨自前往觀察刺探。蕭道成說:“你們不必多疑,他不會反叛。”
沈攸之遣中兵參軍孫同等五將以三萬人為前驅,司馬劉攘兵等五將以二萬人次之;又遣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將分兵出夏口,據魯山。癸巳,攸之至夏口,自恃兵強,有驕色。以郢城弱小,不足攻,雲“欲問訊安西”,暫泊黃金浦,遣人告柳世隆曰:“被太后令,當暫還都。卿既相與奉國,想得此意。”世隆曰:“東下之師,久承聲問。郢城小鎮,自守而已。”宗儼之勸攸之攻郢城;臧寅以為:“郢城兵雖少而地險,攻守勢異,非旬日可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今順流長驅,計日可捷。既傾根本,郢城豈能自固!”攸之從其計,欲留偏師守郢城,自將大眾東下。乙未,將發,柳世隆遣人於西渚挑戰,前軍中兵參軍焦度於城樓上肆言罵攸之,且穢辱之。攸之怒,改計攻城,令諸軍登岸燒郭邑,築長圍,晝夜攻戰。世隆隨宜拒應,攸之不能克。
沈攸之派中兵參軍孫同等五位將領率三萬人擔任前鋒,司馬劉攘兵等五位將領率兩萬人隨即出發,又派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位將領,分別攻擊夏口,占據魯山。癸巳(十四日),沈攸之抵達夏口城外,仗恃兵強,面露驕傲神色。認為郢城兵力薄弱,不值得認真攻打,只說:“要見劉贊問好!”便暫時停泊在黃金浦,派人通知行郢州事柳世隆說:“奉皇太后命令,應暫時還都,你跟崐我一樣郊忠皇家,一定能了解我的意思。”柳世隆說:“東下軍隊的用意,我們早已聽說。郢城不過是一個小鎮,只求自保。”主薄宗儼之勸沈攸之攻打郢城,功曹臧寅認為:“郢城雖然兵力薄弱,可是地勢險要,攻擊和防守,是兩種相反的情勢,不是十天半月就能見分曉的,如果不能馬上奪取,銳氣一挫,聲威便告消失。而今,順長江而下,勝利的日子,可以預期。只要根本被顛覆,郢城豈能獨存?”沈攸之接受了他的建議,打算留下一小部分軍隊圍守郢城,親自率大軍東下。乙未(十六日),即將出發,柳世隆派人到西渚挑戰,前軍中兵參軍焦度在城樓上對沈攸之破口大罵,而且用髒話侮辱。沈攸之果然被激怒,撤銷東下命令,回軍攻郢州,命各軍登入,焚燒村莊,在郢州外城修築長長的圍城屏障,日夜攻打。柳世隆隨機抵抗,沈攸之不能攻克。
道成命吳興太守沈文秀督吳、錢唐軍事。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誅其宗族。
蕭道成命吳興太守沈文秀為督吳、錢塘軍事。沈文秀逮捕了沈攸之的弟弟、新安太守沈登之,誅殺沈家全族。
[22]乙未,以後軍將軍楊運長為宣城太守;於是太宗嬖臣無在禁省者矣。
[22]乙未(十六日),任命後軍將軍楊運長為宣城太守。至此,明帝的親信寵臣,全部離開朝廷重位。
沈約論曰: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無可憚之姿,有易親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獨運,而刑政糾雜,理難遍通,耳目所寄,事歸近習。及覘歡慍,候慘舒,動中主情,舉無謬旨;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為權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藉虎威,外無逼主之嫌,內有專用之效,勢傾天下,未之或悟。及太宗晚運,慮經盛衰,權幸之徒,懾憚宗威,欲使幼主孤立,永竊國權,構造同異,興樹禍隙,帝弟宗王,相繼屠剿。寶祚夙傾,實由於此矣。
沈約論曰:君王面向南面而坐,皇宮九重,與民間隔絕。早晚奉陪的都是受寵的左右侍從,而與朝廷大臣相距甚遠。上下情況的溝通,應該由固定的機構執行。到後來,這些侍從由於生活上親近而受到恩寵,由於寵愛進而受到信任。在君王眼裡,左右侍從沒有使人畏懼的力量,而只有取悅於人的臉色。文帝、明帝雖獨攬大權,可是刑事案件和政治事件糾纏而複雜,不可能全部了解。情報的收集,資料的整理,不得不依靠左右侍從。他們觀察人主的喜怒哀樂,順著人主的意思說話,言語行動,都迎合人主的心意,而且從來沒有差錯。於是人主產生一種印象,認為他們地位卑微,身份低賤,不可能專權,擅作威福。沒想到,鼠憑地貴,狐假虎威。外面,他們沒有對人主造成傷害的嫌疑;內部,他們受人主的驅使,卻有獨攬大權的際遇。所以,當他們的權勢膨脹到可以顛覆政權的時候,人主也許仍不能覺悟。明帝晚年,擔心皇子孤危,考慮到國家的盛衰,而受寵信的弄臣,也恐懼皇族的壓迫,打算使幼主陷於孤立,永遠控制朝廷。於是,製造矛盾,挑起猜忌,使明帝的弟弟、皇家的親王先後遭到屠殺。劉氏天下很快傾覆,原因就在於此。
[23]辛丑,尚書左丞濟陽江謐建議假蕭道成黃鉞,從之。
[23]辛丑(二十二日),尚書左丞濟陽人江謐,建議朝廷授給蕭道成黃鉞,順帝劉準批准。
[24]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楊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以龍驤將軍楊文弘為略陽太守。壬寅,魏皮歡喜拔葭蘆,斬文度。魏以楊難當族弟廣香為陰平公、葭蘆戍主,仍詔歡喜築駱谷城。文弘奉表謝罪於魏,遣子苟奴入侍。魏以文弘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24]加授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楊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任命龍驤將軍楊文弘為略陽太守。壬寅(二十三日),北魏徵西將軍皮歡喜攻陷葭蘆,斬楊文度。北魏封楊難當的族弟楊廣香為陰平公、葭蘆戍主。下詔,命皮歡喜修築駱谷城。楊文弘投降,上疏北魏,請求處罰,派兒子楊苟奴前去充當人質。北魏任命楊文弘為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25]乙巳,蕭道成出頓新亭,謂驃騎參軍江淹曰:“天下紛紛,君謂何如?”淹曰:“成敗在德,不在眾寡。公雄武有奇略,一勝也;寬容而仁恕,二勝也;賢能畢力,三勝也;民望所歸,四勝也;奉天子以伐叛逆,五勝也。彼志銳而器小,一敗也;有威而無恩,二敗也;士卒解體,三敗也;縉紳不懷,四敗也;懸兵數千里而無同惡相濟,五敗也:雖豺狼十萬,終為我獲。”道成崐笑曰:“君談過矣。”南徐州行事劉善明言於道成曰:“攸之收眾聚騎,造舟治械,苞藏禍心,於今十年。性既險躁,才非持重;而起逆累旬,遲回不進。一則暗於兵機,二則人情離怨,三則有掣肘之患,四則天奪其魄。本慮其剽勇輕速,掩襲未備,決於一戰;今六師齊奮,諸侯同舉,此籠中之鳥耳。”蕭賾問攸之於周山圖,山圖曰:“攸之相與鄰鄉,數共征伐,頗悉其人,性度險刻,士心不附。今頓兵堅城之下,適所以為離散之漸耳。”
[25]乙巳(二十六日),蕭道成出居新亭,對驃騎參軍江淹說:“天下大亂,你認為形勢如何?”江淹說:“成功失敗在於德行,不在於人數的多少。你具有雄才大略,這是第一勝因。你寬宏大量,仁愛寬恕,這是第二勝因。賢能的人才,願意為你竭盡全力,這是第三勝因。民心歸附,這是第四勝因。奉天子之命,討伐叛逆,名正言順,這是第五勝因。沈攸之性情急躁,器量狹小,這是第一敗因。只有威嚴,沒有恩德,這是第二敗因。士卒離心離德,這是第三敗因。地方勢力和豪門世族不支持他,這是第四敗因。深入敵境幾千里,而無同黨援助,這是第五敗因。他們即使是十萬隻豺狼,也會最終被我們活捉。”蕭道成笑著說:“你的議論太過了。”南徐州行事劉善明對蕭道成說:“沈攸之招兵買馬,製造船隻,鑄造武器,野心勃勃,迄今已有十年。他的性情陰險而急躁,缺乏深謀遠慮,起兵已經數十天,卻遲遲不敢前進。他一是不懂軍事,二是軍心離散,三是受到牽制,四是上天奪取了他的靈魂。我本來擔心他驃悍勇猛,輕裝急進,在我們尚未準備妥當之前發動襲擊,一戰決定成敗。而今朝廷各路大軍已經集結,士氣高昂,各地諸侯,都統一行動,沈攸之已成為籠中之鳥。”蕭賾向周山圖打聽沈攸之的有關情況,周山圖說:“沈攸之是我的鄰鄉,我們多次一同帶兵出征,我非常了解他這個人,他性情陰險刻薄,不得軍心。現在屯兵于堅城之下,正是離散逃亡的開始!”
二年(戊午、478)
二年(戊午,公元478年)
[1]春,正月,己酉朔,百官戎服入朝。
[1]春季,正月,己酉朔(初一),文武百官全副武裝入朝,參加元旦御前祝賀。
沈攸之盡銳攻郢城,柳世隆乘間屢破之。蕭賾遣軍主桓敬等八軍據西塞,為世隆聲援。
沈攸之出動全部精銳部隊,猛烈攻擊郢城,柳世隆利用對方弱點,屢次擊敗敵人攻勢。蕭賾派軍主桓敬等八支軍隊占據西塞,作為柳世隆的聲援。
攸之獲郢府法曹南鄉范雲,使送書入城,餉武陵王贊犢一,柳世隆魚三十尾,皆去其首。城中欲殺之,雲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違其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薺。”乃赦之。
沈攸之俘虜了郢城法曹南鄉人范雲,命他帶一封信回郢城,送給武陵王劉贊一隻小牛,送給柳世隆三十條魚,全都砍去頭部。城中守軍打算殺了范雲,范雲說:“我的老母親和小弟弟的性命,都握在沈攸之的手中,如果拒絕他的派遣,災禍一定會降臨到親人身上,今天被殺,死也甘心。”於是,釋放了他。
攸之遣其將皇甫仲賢向武昌,中兵參軍公孫方平向西陽。武昌太守臧渙降於攸之,西陽太守王毓奔湓城。方平據西陽,豫州刺史劉懷珍遣建寧太守張謨等將萬人擊之,辛酉,方平敗走。平西將軍黃回等軍至西陽,溯流而進。
沈攸之派他的將領皇甫仲賢攻打武昌,中兵參軍公孫方平攻打西陽。武昌太守臧渙向沈攸之投降,西陽太守王毓逃往湓城。公孫方平占據了西陽,豫州刺史劉懷珍,派建寧太守張謨等率一萬人反擊。辛酉(十三日),公孫方平戰敗,逃回。平西將軍黃回等軍抵達西陽,逆流而上。
攸之素失人情,但劫以威力。初發江陵,已有逃者;及攻郢城,三十餘日不拔,逃者稍多;攸之日夕乘馬歷營撫慰,而去者不息。攸之大怒,召諸軍主曰:“我被太后令,建義下都。大事若克,白紗帽共著耳;如其不振,朝廷自誅我百口,不關餘人,比軍人叛散,皆卿等不以為意。我亦不能問叛身,自今軍中有叛者,軍主任其罪。”於是一人叛,遣人追之,亦去不返,莫敢發覺,鹹有異計。
沈攸之一向喪失人心,只靠暴力來脅迫。剛從江陵出發時,便有人逃亡。後來攻擊郢城,歷時三十多天,不能攻克,逃亡的人卻無法制止。沈攸之騎馬崐日夜不停地視察各營,好言撫慰,可是逃亡者不見減少。沈攸之大怒,召集各軍主說:“我奉皇太后的命令,首唱大義,前往京都。大事如果成功,有官大家做。如果失敗,朝廷自然會殺我滿門百口,跟任何人無關。最近士卒紛紛叛離,都是你們沒有盡心。我也不能一一追捕,從今天起,軍中士卒逃亡,軍主承擔罪責。”於是,一個人逃亡,派人追捕,追捕的人也跟著逃亡,沒有一個人敢報告沈攸之。軍心不穩,各懷異心。
劉攘兵射書入城請降,柳世隆開門納之;丁卯夜,攘兵燒營而去。軍中見火起,爭棄甲走,將帥不能禁。攸之聞之,怒,銜須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賜、女婿張平虜,斬之。向旦,攸之帥眾過江,至魯山,軍遂大散,諸將皆走。臧寅曰:“幸其成而棄其敗,吾不忍為也!”乃投水死。攸之猶有數十騎自隨,宣令軍中曰:“荊州城中大有錢,可相與還取以為資糧。”郢城未有追軍。而散軍畏蠻抄,更相聚結,可二萬人,隨攸之還江陵。
司馬劉攘兵將請降書射入郢城,柳世隆開門接納。丁卯(十九日),夜晚,劉攘兵縱火燒營,率軍離去。沈攸之軍中發現起火,士卒們紛紛棄甲逃命,將領們無法制止。沈攸之得到訊息,暴跳如雷,氣得咬住自己的鬍鬚。立即逮捕劉攘兵的侄兒劉天賜、女婿張平虜,斬首。天色微亮,沈攸之率軍過江,抵達魯山,部眾紛紛潰散,各將領也都逃走。臧寅說:“貪圖他僥倖成功,去享富貴;而在失敗時,把他拋棄,我不忍心這樣做。”於是投水自殺。沈攸之身邊仍有數十個騎兵侍衛,向軍中士卒宣稱:“荊州城有的是錢糧,你們可以回來,一同去取。”此時,郢城沒有派兵追擊,逃散的士卒,又害怕遭到蠻族的劫殺,於是重新集結,約有兩萬人,跟隨沈攸之,折回江陵。
張敬兒既斬攸之使者,即勒兵;偵攸之下,遂襲江陵。攸之使子元琰與兼長史江,別駕傅宣共守江陵城。敬兒至沙橋,觀望未進。城中夜聞鶴唳,謂為軍來,、宣開門出走,吏民崩潰。元琰奔寵洲,為人所殺。敬兒至江陵,誅攸之二子、四孫。
雍州刺史張敬兒殺了沈攸之的策反使節,隨即整頓部隊。得到沈攸之東下的訊息,立即率兵襲擊江陵。沈攸之命兒子沈元琰,與兼長史江、別駕傅宣,共同守衛江陵城。張敬兒率軍抵達沙橋,駐軍觀望,暫不前進。江陵城中百姓,夜晚聽見鶴叫,非常驚慌,傳言說敵軍已到,江、傅宣打開城門逃走,官民潰散。沈元琰逃到寵州,被人誅殺。張敬兒開進江陵,誅殺沈攸之兩個兒子、四個孫子。
攸之將至江陵百餘里,聞城已為敬兒所據,士卒隨之者皆散。攸之無所歸,與其子文和走至華容界,皆縊於櫟林;已巳,村民斬首送江陵。敬兒擎之以,覆以青傘,徇諸市郭,乃送建康。敬兒誅攸之親黨,收其財物數十萬,皆以入私。
沈攸之率殘兵西返,距江陵一百餘里,得知江陵城已被張敬兒占領,士卒再度逃散。沈攸之走投無路,跟他的兒子沈文和逃到華容邊界,在櫟樹林中上吊自殺。已巳(二十一日),鄉民砍下沈攸之父子人頭,送到江陵。張敬兒 把沈攸之父子的首級放到盾牌上,用青布傘蓋在上面,到各集市上展覽,然後送到建康。張敬兒大肆屠殺沈攸之的親友黨羽,沒收財產數十萬,皆中飽私襄。
初,倉曹參軍金城邊榮,為府錄事所辱,攸之為榮鞭殺錄事。及敬兒將至,榮為留府司馬,或說之使詣敬兒降,榮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緩急,便易本心,吾不能也。”城潰,軍士執以見敬兒,敬兒曰:“邊公何不早來!”榮曰:“沈公見留守城,不忍委去;本不祈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得!”命斬之。榮歡笑而去。榮客太山程邕之抱榮曰:“與邊公週遊,不忍見邊公死,乞先見殺。”兵人不得行戮,以白敬兒,敬兒曰:“求死甚易,何為不許!”先殺邕之,然後及榮,軍人莫不垂泣。孫同、宗儼之等皆伏誅。
當初,倉曹參軍金城人邊榮受到府錄事參軍的侮辱,沈攸之為了替邊榮報仇,將那個錄事用皮鞭抽死。張敬兒快要進城時,邊榮正任留守司馬。有人勸他到張敬兒那兒投降,邊榮說:“身受沈公厚恩,共同擔負如此大事,一旦情況危急,就改變本心,我做不到。”城防崩潰,士卒捉住邊榮,帶到張敬兒面前。張敬兒說:“你為什麼不早來?”邊榮說:“沈公命我守城,我不忍心丟下不管,自己逃走。本不希望活命,何必多問!”張敬兒說:“死有什麼難得崐!”下令斬首。邊榮含笑走出。邊榮的門客太山人程邕之抱住邊榮說:“我與邊先生交遊多年,不忍心看到邊先生被殺,我寧願先死。”劊子手不能下刀,報告張敬兒,張敬兒說:“求死容易得很,為什麼不準?”先斬程邕之,再斬邊榮,軍卒們都流下了眼淚。輔國將軍孫同、主簿宗儼之等,全被誅殺。
丙子,解嚴,以侍中柳世隆為尚書右僕射,蕭道成還鎮東府。丁丑,以右衛將軍肅賾為江州刺史,侍中蕭嶷為中領軍。二月,庚辰,以尚書左僕射王僧虔為尚書令,右僕射王延之為左僕射。癸未,加蕭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諸軍事,以衛將軍褚淵為中書監、司空。道成表送黃鉞。
丙子(二十八日),朝廷解除戒嚴。任命侍中柳世隆為尚書右僕射,驃騎大將軍蕭道成返回,鎮守東府。丁丑(二十九日),任命左衛將軍蕭賾為江州刺史,侍中蕭嶷為中領軍。二月,庚辰(初二),朝廷提升尚書左僕射王僧虔為尚書令,右僕射王延之為左僕射。癸未(初五),加授蕭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諸軍事。任命衛將軍褚淵為中書監、司空。蕭道成上疏交還皇帝誅殺專用的銅斧。
吏部郎王儉,僧綽之子也,神彩淵曠,好學博聞,少有宰相之志,時論亦推許之,道成以儉為太尉右長史,待遇隆密,事無大小專委之。
吏部郎王儉是王僧綽的兒子。神采煥發,學而不倦,見識博廣,從小就有當宰相的大志,朝野輿論對他很推崇。蕭道成任命王儉為太尉右長史,對他十分尊重,二人關係密切,事無小都交給他處理。
[2]丁亥,魏主如代湯泉;癸卯,還。
[2]丁亥(初九),北魏國主前往代郡溫泉。癸卯(二十五日),返回平城。
[3]宕昌王彌機初立。三月丙子,魏遣使拜彌機征南大將軍、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
[3]宕昌王梁彌機,剛剛接位。三月,丙子(二十九日),北魏遣使任命梁彌機為征南大將軍,梁、益二州州牧,封河南公、宕昌王。
[4]黃回不樂在郢州,固求南兗,遂帥部曲輒還;辛卯,改都督南兗等五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
[4]郢州刺史黃回不願留在郢州,堅持求任南充州刺史,而且擅自率部曲東下。辛卯(疑誤),朝廷改命黃回任都督南兗等五州諸軍事,兼南兗州刺史。
[5]初,王蘊去湘州,湘州刺史南陽王未之鎮,長沙內史庾佩玉行府事。先遣中兵參軍韓幼宗將兵戍湘州,與佩玉不相能。及沈攸之反,兩人互相疑,佩玉襲殺幼宗。黃回至郢州,遣輔國將軍任候伯行湘州事;候伯輒殺佩玉,冀以自免。湘州刺史呂安之鎮,蕭道成使安國誅候伯。
[5]當初,湘州刺史王蘊離職時,新任湘州刺史、南陽王劉還沒有到任,由長沙內史庾佩玉代理府州事。劉先派遣中兵參軍韓幼宗率軍進駐湘州,跟庾佩玉發生摩擦。等到沈攸之起兵反抗朝廷,二人更互相猜疑,庾佩玉就襲擊誅殺了韓幼宗。黃回到郢州時,派輔國將軍任候伯代理湘州事。任候伯又斬庾佩玉,希望能使自己倖免。朝廷新任命的湘州刺史呂安國到位後,接到蕭道成命令,誅殺任候伯。
[6]夏,四月,甲申,魏主如崞山;丁亥,還。
[6]夏季,四月,甲申(初七),北魏國主前往崞山。丁亥(初十),返回平城。
[7]蕭道成以黃回終為禍亂;回有部曲數千人,欲遣收,恐為亂。辛卯,召回入東府。至,停外齋,使桓康將數十人,數回罪而殺之,並其子意陵相僧念。
[7]蕭道成認為黃回終究是禍患。黃回有部曲數千人,蕭道成打算遣散或收編,又恐怕激起反抗。辛卯(十四日),蕭道成在東府召見黃回。黃回已到,蕭道成留他在會客室,命桓康率數十人,一一列舉黃回的罪狀,連同黃回的兒子竟陵相黃僧念一併斬首。
甲午,以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蕭映行南兗州事,仍以其弟晃代之。
甲午(十七日),任命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蕭映代理南兗州事,而用他的弟弟蕭晃接替二郡太守。
[8]五月,魏禁皇族,貴戚及士民之家不顧氏族,下與非類婚偶;犯者以違制論。[8]五月,北魏禁止皇族、貴戚及官員、士大夫不顧門第,與下層不同階層人通婚,違者以違抗詔書論處。
[9]魏主與太后臨虎圈,有虎逸,登閣道,幾至御座,侍衛皆驚靡;吏部尚書王睿執戟御之,太后稱以為忠,親任愈重。
[9]北魏國主隨馮太后一齊去虎圈觀看老虎,一隻老虎突然逃出,跳上御道,幾乎跑到御座前,左右侍衛嚇得驚呆或逃跑。吏部尚書王睿,手拿長矛抵擋。馮太后讚揚他的忠心,更是寵愛信任。
[10]六月,丁酉,以輔國將軍楊文弘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10]六月,丁酉(二十一日),劉宋任命輔國將軍楊文弘為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11]庚子,魏皇叔若卒。
[11]庚子(二十四日),北魏皇叔拓跋若去世。
[12]蕭道成以大明以來,公私奢侈,秋,八月,奏罷御府,省二尚方雕飾器玩;辛卯,又奏禁民間華偽雜物,凡十七條。
[12]蕭道成認為,自大明年間以來,官府與民間查奢侈浪費成為風氣。秋季,八月,上疏奏請撤銷御府、左右尚方署裝飾及玩賞器物。辛卯(十六日),再上疏奏請禁止民間使用華貴的衣飾和用品,共十七條。
[13]乙未,以蕭賾為領軍將軍,蕭嶷為江州刺史。
[13]乙未,(二十日),任命蕭賾為領軍將軍,蕭嶷為江州刺史。
[14]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14]九月,已巳朔(初一),出現日食。
[15]蕭道成欲引時賢參贊大業,夜,召驃騎長史謝,屏人與語,久之,無言;唯二小兒捉燭,道成慮難之,仍取燭遣兒,又無言;道成乃呼左右。,莊之子也。
[15]蕭道成計畫延聘當時德高望重的人才,共同幫助他建立偉業。夜晚,召見驃騎長史謝,屏去左右侍從,說出了自己的打算,等了很久,謝卻不說一句話。這時仍有兩個大手舉蠟燭的小兒在旁侍候,蕭道成想到謝認為還不夠嚴密,於是蕭道成自己手舉蠟燭,把兩個小兒打發出去,可是,謝仍不語。蕭道成只好把侍從喚回房內。謝是謝莊的兒子。
太尉右長史王儉知其指,他日,請間言於道成曰:“功高不賞,古今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終北面,可乎?”道成正色裁之,而神采內和。儉因曰:“儉蒙公殊盼,所以吐所難吐;何賜拒之深!宋氏失德,非公豈復寧濟!但人情澆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復推遷,則人望去矣。豈唯大業永淪,七尺亦不可得保。”道成曰:“卿言不無理。”儉曰:“公今名位,故是經常宰相,宜禮絕群後,微示變革。當先令褚公知之,儉請銜命。”道成曰:“我當自往。”經少日,道成自造褚淵,款言移晷。乃謂曰:“我夢應得官。”淵曰:“今授始爾,恐一二年間未容便移;且吉夢未必應在旦夕。”道成還,以告儉。儉曰:“褚是未達理耳。”儉乃唱議加道成太傅,假黃鉞,使中書舍人虞整作詔。
太尉右長史王儉知道蕭道成的意圖,有一天,他向蕭道成請求密談,王儉說:“功勞太高,就沒有賞賜,這種事情,從古到今,不止一人。以公今天的地位,想要始終面北稱臣,怎么可以?”蕭道成嚴厲斥責他,但神色卻很溫和。王儉說:“我蒙公特殊愛護,所以說出別人不敢說的話,為什麼拒絕得如此堅決?劉姓皇家失德,如果沒有你,他們怎么能闖過難關?可是,人心澆薄,感恩之心,無法持久,只要你稍尺之軀也不能自保。”蕭道成說:“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王儉說:“你今天的名望和地位,本來是固定的常任宰相,最好在禮節上表現得跟一般官員不一樣,略微顯示政局將發生變化。不過此事應先告訴褚淵,我願意傳達這個意思。”蕭道成說:“我親自前往。”過了幾天,蕭道成親自拜訪褚淵,氣氛融洽。談了很久,蕭道成才說:“我夢見升官。”褚淵說:“剛剛宣布任命,恐怕一二年間不會再有變更,而且,吉祥的夢,未必旦夕就能應驗。”蕭道成回來,告訴王儉,王儉說:“褚淵還沒有開竊!”王儉就建議加授蕭道成為太傅,再賜給黃鉞,命中書舍人虞整撰寫詔書。
道成所親任遐曰:“此大事,應報褚公。”道成曰:“褚公不從,奈何?”遐曰:“彥回惜身保妻子,非有奇才異節;遐能制之。”淵果無違異。
蕭道成親信任遐說:“這種大事,應該告訴褚淵。”蕭道成說:“褚淵萬一不同意,怎么辦?”任遐說:“褚淵珍惜生命,愛護妻子兒女,並無奇特的崐才能和高尚的節操,我能制住他。”褚淵果然不表示反對。
丙午,詔進道成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使持節、太尉、驃騎大將軍、錄尚書、南徐州刺史如故。道成固辭殊禮。
丙午(初二),順帝下詔,賜給蕭道成持有黃鉞,任命他為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兼揚州牧,上殿時可以穿鞋佩劍、入朝時不必快步小跑、奏事時不稱名,使持節、太尉、驃騎大將軍、錄尚書、南徐州刺史等官職,仍然如故。蕭道成堅決辭讓特殊的禮遇。
[16]以揚州刺史晉熙王燮為司徒。
[16]任命揚州刺史、晉熙王劉燮為司徒。
[17]戊申,太傅道成以蕭映為南充州刺史。冬,十月,丁丑,以蕭晃為豫州刺史。
[17]戊申(初四),太傅蕭道成任命蕭映為南兗州刺史。冬季,十月,丁丑(初三),任命蕭晃為豫州刺史。
[18]己卯,獲孫曇,殺之。
[18]己卯(初五),抓獲叛軍將領孫曇,斬首。
[19]魏員外散騎常侍鄭羲來聘。
[19]北魏員外散騎常侍鄭羲前來訪問。
[20]壬寅,立皇后謝氏。後,莊之孫也。
[20]壬寅(二十八日),順帝王謝梵境為皇后。謝梵境是謝莊的孫女。
[21]十一月,癸亥,臨澧侯劉晃坐謀反,與其黨皆伏誅。晃,秉之從子也。
[21]十一月,癸亥(二十日),臨澧侯劉晃謀反,連同他的同黨,一併誅殺。劉晃是劉秉的侄兒。
[22]甲子,徙南陽王為隨郡王。
[22]甲子,(二十一日),改封南陽王劉為隨郡王。
[23]魏馮太后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誣雲惠將南叛;十二月,癸巳,誅惠及妻並其子弟。太后以猜嫌所夷滅者十餘家,而惠所歷皆有善政,魏人尤冤惜之。
[23]北魏馮太后猜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於是誣陷李惠將投劉宋。十二月,癸巳(二十日),誅殺李惠和他的妻子以及弟弟、兒子。馮太后因猜疑而屠殺滅十餘家。李惠歷任官職,都有成績,北魏的百姓特別為他呼冤痛惜。
[24]尚書令王僧虔奏以“朝廷禮樂,多違正典。大明中即以宮懸合和拂,節數雖會,慮乖雅體。又,今之清商,實由銅爵,三祖風流,遺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彌貴,中庸和雅,莫近於斯。而情變聽移,稍復銷落,十數年間,亡者將半,民間競造新聲雜曲,煩淫無極,宜命有司悉加補綴。”朝廷從之。
[24]劉宋尚書令王僧虔奏稱:“朝廷所用的禮節和音樂,大多違反古代正式規範,大明中期,就把懸掛的鐘磬用來伴奏舞和拂舞,節奏雖然可以合拍,但不夠高雅,有失體統。另外,現在流行的清商樂,實際上來自銅雀台。曹氏三代帝王的風韻,遺留下來的樂聲,仍在耳際。京師洛陽,對它十分崇尚。到了長江以南,更顯得高貴,沒有再比它更中庸清雅的了。可是,情況不斷變化,欣賞趣味也跟著轉移,以後,逐漸衰落。十幾年之間,失傳的將近一半,民間競相製作新的歌曲,yín亂雜蕪,應該命令有關部門,加以整理補充。”朝廷批准。
[25]是歲,魏懷州刺史高允以老疾告歸鄉里,尋復以安車徵至平城,拜鎮軍大將軍、中書監;固辭,不許。乘車入殿,朝賀不拜。
[25]這一年,北魏懷州刺中高允,因年老及患病請準退職,回到家鄉。不久,又被朝廷用安車徵到平城,任命為鎮軍大將軍、中書監。高允堅決辭讓,朝廷不準。準許他坐車直接到上殿,朝賀時不用叩頭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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