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宋紀十五
起重光大淵獻,盡旃蒙單閼,凡五年。
太宗明皇帝下泰始七年(辛亥,公元四七一年)
春,二月,戊戌,分交、廣置越州,治臨漳。
初,上為諸王,寬和有令譽,獨為世祖所親。即位之初,義嘉之黨多蒙全宥,隨才引用,有如舊臣。及晚年,更猜忌忍虐,好鬼神,多忌諱,言語、文書,有禍敗、凶喪及疑似之言應迴避者數百千品,有犯必加罪戮。改“騧”字為“瓜”,以其似禍字故也。左右忤意,往往有刳斫者。
時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內外百官,並斷俸祿。而上奢費過度,每所造器用,必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倖用事,貨賂公行。
上素無子,密取諸王姬有孕者內宮中,生男則殺其母,使寵姬子之。
至是寢疾,以太子幼弱,深忌諸弟。南徐州刺史晉平刺王休祐,前鎮江陵,貪虐無度,上不使之鎮,留之建康,遣上佐行府州事。休祐性剛很,前後忤上非一,上積不能平,且慮將來難制,欲方便除之。甲寅,休祐從上於岩山射雉,左右從者並在仗後。日欲暗,上遣左右壽寂之等數人,逼休祐令墜馬,因共毆,拉殺之,傳呼“驃騎落馬!”上陽驚,遣御醫絡驛就視,比其左右至,休祐已絕。去車輪,輿還第。追贈司空,葬之如禮。
建康民間訛言,荊州刺史巴陵王休若有至貴之相,上以此言報之,休若憂懼。戊午,以休若代休祐為南徐州刺史。休若腹心將佐,皆謂休若還朝,必不免禍。中兵參軍京兆王敬先說休若曰:“今主上彌留,政成省閣,群豎恟々,欲悉去宗支以便其私。殿下聲著海內,受詔入朝,必往而不返。荊州帶甲十餘萬,地方數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一身;孰與賜劍邸第,使臣妾飲泣而不敢葬乎!”休若素謹畏,偽許之。敬先出,使人執之,以白於上而誅之。
三月,辛酉,魏假員外散騎常侍邢祐來聘。
魏主使殿中尚書胡莫寒簡西部敕勒為殿中武士。莫寒大納貨賂,眾怒,殺莫寒及高平假鎮將奚陵。夏,四月,諸部敕勒皆叛。魏主使汝陰王天賜將兵討之,以給事中羅云為前鋒;敕勒詐降,襲雲,殺之,天賜僅以身免。
晉平刺王既死,建安王休仁益不自安。上與嬖臣楊運長等為身後之計,運長等慮上晏駕後,休仁秉政,己輩不得專權,彌贊成之。上疾嘗暴甚,內外莫不屬意於休仁,主書以下皆往東府訪休仁所親信,豫自結納;其或在直不得出者,皆恐懼。上聞,愈惡之。五月,戊午,召休仁入見,既而謂曰:“今夕停尚書下省宿,明可早來。”其夜,遣人齎藥賜死。休仁罵曰:“上得天下,誰之力邪!孝武以誅釒且兄弟,子孫滅絕。今復為爾,宋祚其得久乎!”上慮有變,力疾乘輿出端門,休仁死,乃入。下詔稱:“休仁規結禁兵,謀為亂逆,朕未忍明法,申詔詰厲。休仁慚恩懼罪,遽自引決。可宥其二子,降為始安縣王,聽其子伯融襲封。”
上慮人情不悅,乃與諸大臣及方鎮詔,稱:“休仁與休祐深相親結,語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身;我從來頗得此力。’休祐之隕,本欲為民除患,而休仁從此日生嬈懼。吾每呼令入省,便入辭楊太妃。吾春中多與之射雉,或陰雨不出,休仁輒語左右云:‘我已復得今一日。’休仁既經南討,與宿衛將帥經習狎共事。吾前者積日失適,休仁出入殿省,無不和顏,厚相撫勞。如其意趣,人莫能測。事不獲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處分。恐當不必即解,故相報知。”
上與休仁素厚,雖殺之,每謂人曰:“我與建安年時相鄰,少便款狎。景和、泰始之間,勛誠實重;事計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巳。”因流涕不自勝。
初,上在籓與褚淵以風素相善;及即位,深相委仗。上寢疾,淵為吳郡太守,急召之。既至,入見,上流涕曰:“吾近危篤,故召卿,欲使著黃衤羅耳。”黃衤羅者,乳母服也。上與淵謀誅建安王休仁,淵以為不可,上怒曰:“卿痴人!不足與計事!”淵懼而從命。復以淵為吏部尚書。庚午,以尚書右僕射袁粲為尚書令,褚淵為左僕射。
上惡太子屯騎校尉壽寂之勇健;會有司奏寂之擅殺邏將,徙越州,於道殺之。
丙戌,追廢晉平王休祐為庶人。
巴陵王休若至京口,聞建安王死,益懼。上以休若和厚,能諧緝物情,恐將來傾奪幼主,欲遣使殺之,慮不奉詔;欲征入朝,又恐猜駭。六月,丁酉,以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為南徐州刺史,以休若為江州刺史。手書殷勤,召休若使赴七月七日宴。
丁未,魏主如河西。
秋,七月,巴陵哀王休若至建康;乙丑,賜死於第,贈侍中、司空。復以桂陽王休范為江州刺史。時上諸弟俱盡,唯休范以人才凡劣,不為上所忌,故得全。
沈約論曰:“聖人立法垂制,所以必稱先王,蓋由遺訓餘風,足以貽之來世也。太祖經國之義雖弘,隆家之道不足。彭城王照不窺古,徒見昆弟之義,未識君臣之禮,冀以家情行之國道,主猜而猶犯,恩薄而未悟,致以呵訓之微行,遂成滅親之大禍。開端樹隙,垂之後人。太宗因易隙之情,據已行之典,翦落洪枝,不得顧慮。既而本根無庇,幼主孤立,神器以勢弱傾移,靈命隨樂推回改,斯蓋履霜有漸,堅冰自至,所由遠矣!
裴子野論曰:“夫噬虎之獸,知愛己子;搏狸之鳥,非護異巢。太宗保字螟蛉,剿拉同氣,既迷在原之天屬,未識父子之自然。宋德告終,非天廢也。夫危亡之君,未嘗不先棄本枝,嫗煦帝孽;推誠嬖狎,疾惡父兄。前乘覆車,後來並轡。借使叔仲有國,猶不先配天;而它人入室,將七廟絕祀;曾是莫懷,甘心扌前落。晉武背文明之託,而覆中州者賈后;太祖棄初寧之誓,而登合殿者元兇。禍福無門,奚其豫擇!友於兄弟,不亦安乎!
丙寅,魏主至陰山。
初,吳喜之討會稽也,言於上曰:“得尋陽王子房及諸賊帥,皆即於東戮之。”既而生送子房,釋顧琛等。上以其新立大功,不問,而心銜之。及克荊州,剽掠,贓以萬計。壽寂之死,喜為淮陵太守,督豫州諸軍事,聞之,內懼,啟乞中散大夫,上尤疑駭。或譖蕭道成在淮陰有貳心於魏,上封銀壺酒,使喜自持賜道成。道成懼,欲逃,喜以情告道成,且先為之飲,道成即飲之。喜還朝,保證道成。或密以啟上,上以喜多計數,素得人情,恐其不能事幼主;乃召喜入內殿,與共言謔甚款。既出,賜以名饌。尋賜死,然猶發詔賻賜。
又與劉勔等詔曰:“吳喜輕狡萬端,苟取物情。昔大明中,黟、歙有亡命數千人,攻縣邑,殺官長,劉子尚遣三千精甲討之,再往失利。孝武以喜將數十人至縣,說誘群賊,賊即歸降。詭數幻惑,乃能如此。及泰始初東討,止有三百人,直造三吳,凡再經薄戰,而自破岡以東至海十郡,無不清盪。百姓聞吳河東來,便望風自退;若非積取三吳人情,何以得弭伏如此!尋喜心跡,豈可奉守文之主,遭國家可乘之會邪!譬如餌藥,當人羸冷,資散石以全身,及熱勢發動,去堅積以止患,非忘其功,勢不獲已耳。”
戊寅,以淮陰為北兗州,征蕭道成入朝。道成所親以朝廷方誅大臣,勸勿就征,道成曰:“諸卿殊不見事!主上自以太子稚弱,翦除諸弟,何預它人!今唯應速發;淹留顧望,必將見疑。且骨肉相殘,自非靈長之祚,禍難將興,方與卿等戮力耳。”既至,拜散騎常侍、太子左衛率。
八月,丁亥,魏主還平城。
戊子,以皇子躋繼江夏文獻王義恭。
庚寅,上疾有間,大赦。
戊戌,立皇子淮為安成王,實桂陽王休范之子也。
魏顯祖聰睿夙成,剛毅有斷,而好黃、老、浮屠之學。每引朝士及沙門共談玄理,雅薄富貴,常有遺世之心。以叔父中都大官京兆王子推沉雅仁厚,素有時譽,欲禪以帝位。時太尉源賀督諸軍屯漠南,馳傳召之。既至,會公卿大議,皆莫敢先言。任城王雲,子推之弟也,對曰:“陛下方隆太平,臨覆四海,豈得上違宗廟,下棄兆民。且父子相傳,其來久矣。陛下必欲委棄塵務,則皇太子宜承正統。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陛下若更授旁支,恐非先聖之意。啟奸亂之心,斯乃禍福之原,不可不懼也。”源賀曰:“陛下今欲禪位皇叔,臣恐紊亂昭穆,後世必有逆祀之譏。願深思任城之言。”東陽公丕等曰:“皇太子雖聖德早彰,然實沖幼。陛下富於春秋,始覽萬機,奈何欲隆獨善,不以天下為心,其若宗廟何!其若億兆何!”尚書陸馛曰:“陛下若舍皇太子,更方諸王,臣請刎頸殿庭,不敢奉詔!”帝怒,變色;以問宦者選部尚書酒泉趙黑,黑曰:“臣以死奉戴皇太子,不知其它!”帝默然,時太子宏生五年矣,帝以其幼,故欲傳位子推。中書令高允曰:“臣不敢多言,願陛下上思宗廟託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帝乃曰:“然則立太子,郡公輔之,有何不可!”又曰:“陸馛,直臣也,必能保吾子。”乃以馛為太保,與源賀持節奉皇帝璽紱傳位於太子。丙午,高祖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延興。高祖幼有至性,前年,顯祖病癰,高祖新吮。及受禪,悲泣不自勝。顯祖問其故,對曰:“代親之感,內切於心。”
丁未,顯祖下詔曰:“朕希心玄古,志存淡泊,爰命儲宮踐升大位,朕得優遊恭己,棲心浩然。”
群臣奏曰:“昔漢高祖稱皇帝,尊其父為太上皇,明不統天下也。今皇帝幼沖,萬機大政,猶宜陛下總之。謹上尊號曰太上皇帝。”顯祖從之。
己酉,上皇徙居崇光宮,采椽不斫,土階而已;國之大事鹹以聞。崇光宮在北苑中,又建鹿野浮圖於苑中之西山,與禪僧居之。
冬,十月,魏沃野、統萬二鎮敕勒叛,遣太尉源賀帥眾討之;降二千餘落,追擊餘黨至枹罕、金城,大破之,斬首八千餘級,虜男女萬餘口,雜畜三萬餘頭。詔賀都督三道諸軍,屯於漠南。
先是,魏每歲秋、冬發軍,三道並出,以備柔然,春中乃還。賀以為:“往來疲勞,不可支久;請募諸州鎮武健者三萬餘人,築三城以處之,使冬則講武,春則耕種。”不從。
庚寅,魏以南安王楨為都督涼州及西戎諸軍事,領護西域校尉,鎮涼州。
上命北琅邪、蘭陵二郡太守垣崇祖經略淮北,崇祖自郁洲將數百人入魏境七百里,據蒙山。十一月,魏東兗州刺史於洛侯擊之,崇祖引還。
上以故第為湘宮寺,備極壯麗;欲造十級浮圖而不能,乃分為二。新安太守巢尚之罷郡入見,上謂曰:“卿至湘宮寺未?此是我大功德,用錢不少。”通直散騎侍郎會稽虞願侍側,曰:“此皆百姓賣兒貼婦錢所為,佛若有知,當慈悲嗟愍;罪高浮圖,何功德之有!”侍坐者失色;上怒,使人驅下殿。願徐去,無異容。上好圍棋,棋甚拙,與第一品彭城丞王抗圍棋,抗每假借之,曰:“皇帝飛棋,臣抗不能斷。上終不悟,好之愈篤。願又曰:“堯以此教丹硃,非人主所宜好也。”上雖怒甚,以願王國舊臣,每優容之。
王景文常以盛滿為憂,屢辭位任,上不許。然中心以景文外戚貴盛,張永累經軍旅,疑其將來難信,乃自為謠言曰:“一士不可親,弓長射殺人。”景文彌懼,自表解揚州,情甚切至。詔報曰:“人居貴要,但問心若為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過執戟,權亢人主。今袁粲作僕射領選,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遷為令,居之不疑;人情向粲,淡然亦復不改常日。以此居貴位要任,當有致憂競不?夫貴高有危殆之懼,卑賤有填壑之憂,有心於避禍,不如無心於任運。存亡之要,巨細一揆耳。”
太宗明皇帝下泰豫元年(壬子,公元四七二年)
春,正月,甲寅朔,上以疾久不平,改元。戊午,皇太子會四方朝賀者於東宮,並受貢計。
大陽蠻酋桓誕擁沔水以北、滍、葉以南八萬餘落降於魏,自雲桓玄之子,亡匿蠻中,以智略為群蠻所宗。魏以誕為征南將軍、東荊州刺史、襄陽王,聽自選郡縣吏;使起部郎京兆韋珍與誕安集新民,區置諸事,皆得其所。
二月,柔然侵魏,上皇遣將擊之;柔然走。東部敕勒叛奔柔然,上皇自將追之,至石磧,不及而還。
上疾篤,慮晏駕之後,皇后臨朝,江安懿侯王景文以元舅之勢,必為宰相,門族強盛,或有異圖。己未,遣使齎藥賜景文死,手敕曰:“與卿周鏇,欲全卿門戶,故有此處分。”敕至,景文正與客棋,叩函看已,復置局下,神色不變,方與客思行爭劫。局竟,斂子內奩畢,徐曰:“奉敕見賜以死。”方以敕示客。中直兵焦度趙智略憤怒,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數百,足以一奮。”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見念者,為我百口計。”乃作墨啟答敕致謝,飲藥而卒。贈開府儀同三司。
上夢有人告曰:“豫章太守劉愔反。”既寤,遣人就郡殺之。
魏顯祖還平城。
庚午,魏主耕籍田。
夏,四月,以垣崇祖行徐州事,徙戍龍沮。
己亥,上大漸,以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為司空,又以尚書右僕射褚淵為護軍將軍,加中領軍劉勔右僕射,詔淵、勔與尚書令袁粲、荊州刺史蔡興宗、郢州刺史沈攸之並受顧命。褚淵素與蕭道成善,引薦於上,詔又以道成為右衛將軍,領衛尉,與袁粲等共掌機事。是夕,上殂。庚子,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時蒼梧王方十歲,袁粲、褚淵秉政,承太宗奢侈之後,務弘節儉,欲救其弊;而阮佃夫、王道隆等用事,貨賂公行,不能禁也。
乙巳,以安成王準為揚州刺史。
五月,戊寅,葬明皇帝於高寧陵,廟號太宗。六月,乙巳,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江氏為皇后。
秋,七月,柔然部帥無盧真將三萬騎寇魏敦煌,鎮將尉多侯擊走之。多侯,眷之子也。又寇晉昌,守將薛奴擊走之。
戊午,魏主如陰山。戊辰,尊帝母陳貴妃為皇太妃,更以諸國太妃為太姬。
右軍將軍王道隆以蔡興宗強直,不欲使居上流,閏月,甲辰,以興宗為中書監;更以沈攸之為都督荊、襄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興宗辭中書監不拜。王道隆每詣興宗,躡履到前,不敢就席,良久去,竟不呼坐。
沈攸之自以才略過人,自至夏口以來,陰蓄異志;及徙荊州,擇郢州士馬、器仗精者,多以自隨。到官,以討蠻為名,大發兵力,招聚才勇,部勒嚴整,常如敵至。重賦斂以繕器甲,舊應供台者皆割留之,養馬至二千餘匹,治戰艦近千艘,倉廩、府庫莫不充積。士子、商旅過荊州者,多為所羈留;四方亡命歸之者,皆蔽匿擁護;所部或有逃亡,無遠近窮追,必得而止。舉錯專恣,不復承用符敕,朝廷疑而憚之。為政刻暴,或鞭撻士大夫;上佐以下,面加詈辱。然吏事精明,人不敢欺,境內盜賊屏息,夜戶不閉。
攸之賧罰群蠻太甚,又禁五溪魚鹽,蠻怨叛。酉溪蠻王田頭擬死,弟婁侯篡立,其子田都走入獠中。於是群蠻大亂,掠抄至武陵城下。武陵內史蕭嶷遣隊主張英兒擊破之,誅婁佩,立田都,群蠻乃定。嶷,賾之弟也。
八月,戊午,樂安宣穆公蔡興宗卒。
九月,辛巳,魏主還平城。
冬,十月,柔然侵魏,及五原。十一月,上皇自將討之。將度漠,柔然北走數千里,上皇乃還。
丁亥,魏封上皇之弟略為文川王。
己亥,以郢州刺史劉秉為尚書左僕射。秉,道憐之孫也,和弱無乾能,以宗室清令,故袁、褚引之。
中書通事舍人阮佃夫加給事中、輔國將軍,權任轉重,欲用其所親吳郡張澹為武陵郡;袁粲等皆不同,佃夫稱敕施行,粲等不敢執。
魏有司奏諸祠祀合一千七十五所,歲用牲七萬五千五百。上皇惡其多殺,詔:“自今非天地、宗廟、社稷,皆勿用牲,薦以酒脯而已。”
蒼梧王上
太宗明皇帝下元徽元年(癸丑,公元四七三年)
春,正月,戊寅朔,改元,大赦。
庚辰,魏員外散騎常侍崔演來聘。戊戌,魏上皇還,至雲中。
癸丑,魏詔守令勸課農事,同部之內,貧富相通,家有兼牛,通借無者。若不從詔,一門終身不仕。
戊午,魏上皇至平城。
甲戌,魏詔:“縣令能靜一縣劫盜者,兼治二縣,即食其祿;能靜二縣者,兼治三縣,三年遷為郡守。二千石能靜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遷為刺史。”
桂陽王休范,素凡訥,少知解,不為諸兄所齒遇,物情亦不向之,故太宗之末得免於禍。及帝即位,年在沖幼,素族秉政,近習用權。休范自謂尊親莫二,應入為宰輔;既不如志,怨憤頗甚。典簽新蔡許公輿為之謀主,令休范折節下士,厚相資給。於是遠近赴之,歲中萬計;收養勇士,繕治器械。朝廷知其有異志,亦陰為之備。會夏口闕鎮,朝廷以其地居尋陽上流,欲使腹心居之。二月,乙亥,以晉熙王燮為郢州刺史。燮始四歲,以黃門郎王奐為長史,行府州事,配以資力,使鎮夏口;復恐其過尋陽為休范所劫留,使自太洑徑去。休范聞之,大怒,密與許公輿謀襲建康;表治城湟,多解材板而蓄之。奐,景文之兄子也。
吐谷渾王拾寅寇魏澆河。夏,四月,戊申,魏以司空長孫觀為大都督,發兵討之。
魏以孔子二十八世孫乘為崇聖大夫,給十戶以供灑掃。
秋,七月,魏詔:“河南六州之民,戶收絹一匹,綿一斤,租三十石。”
乙亥,魏主如陰山。
八月,庚申,魏上皇如河西。
長孫觀入吐谷渾境,芻其秋稼。吐谷渾王拾寅窘急,請降,遣子斤入侍。自是歲修職貢。
九月,辛巳,上皇還平城。
遣使如魏。
冬,十月,癸酉,割南兗、豫州之境置徐州,治鍾離。
魏上皇將入寇,詔州郡之民十丁取一以充行,戶收租五十石以備軍糧。
魏武都氐反,攻仇池,詔長孫觀回師討之。
武都王楊僧嗣卒於葭蘆,從弟文度自立為武興王,遣使降魏;魏以文度為武興鎮將。
十一月,丁丑,尚書令袁粲以母憂去職。
癸巳,魏上皇南巡,至懷州。枋頭鎮將代人薛虎子,先為馮太后所黜,為門士。時山東飢,盜賊競起,相州民孫誨等五百人稱虎子在鎮,境內清晏,乞還虎子。上皇復以虎子為枋頭鎮將,即日之官,數州盜賊皆息。
十二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乙巳,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進位太尉。
詔起袁粲,以衛軍將軍攝職,粲固辭。
壬子,柔然侵魏,柔玄鎮二部敕勒應之。
魏州鎮十一水旱,相州民餓死者二千八百餘人。
是歲,魏妖人劉舉聚眾自稱天子。劉州刺史武昌王平原討斬之。平原,提之子也。
太宗明皇帝下元徽二年(甲寅,公元四七四年)
春,正月,丁丑,魏太尉源賀以疾罷。
二月,甲辰,魏上皇還平城。
三月,丁亥,魏員外散騎常侍許赤虎來聘。
夏,五月,壬午,桂陽王休范反。掠民船,使軍隊稱力請受,付以材板,合乎裝治。數日即辦。丙戌,休范帥眾二萬、騎五百發尋陽,晝夜取道;以書與諸執政,稱:“楊運長、王道隆蠱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無罪被戮。望執錄二豎,以謝冤魂。”
庚寅,大雷戍主杜道欣馳下告變,朝廷惶駭。護軍褚淵、征北將軍張永、領軍劉勔、僕射劉秉、右衛將軍蕭道成、游擊將軍載明寶、驍騎將軍阮佃夫、右軍將軍王道隆、中書舍人孫千齡、員外郎楊運長集中書省計事,莫有言者。道成曰:“昔上流謀逆,皆因淹緩致敗。休范必遠懲前失,輕兵急下,乘我無備。今應變之術,不宜遠出;若偏師失律,則大沮眾心。宜頓新亭、白下,堅守宮城、東府、石頭,以待賊至。千里孤軍,後無委積,求戰不得,自然瓦解。我請頓新亭以當其鋒。征北守白下,領軍屯宣陽門為諸軍節度;諸貴安坐殿中,不須競出,我自破賊必矣!”因索筆下議。眾並注“同”。孫千齡陰與休范通謀,獨曰:“宜依舊遣軍據梁山。”道成正色曰:“賊今已近,梁山豈可得至!新亭既是兵沖,所欲以死報國耳。常時乃可屈曲相從,今不得也!”坐起,道成顧謂劉勔曰:“領軍已同鄙議,不可改易!”袁粲聞難,扶曳入殿。即日,內外戒嚴。
道成將前鋒兵出屯新亭,張永屯白下,前南兗州刺史沈懷明戍石頭,袁粲、褚淵入衛殿省。時侖猝,不暇授甲,開南北二武庫,隨將士意所取。
蕭道成至新亭,治城壘未畢,辛卯,休范前軍已至新林。道成方解衣高臥以安眾心,徐索白虎幡,登西垣,使寧朔將軍高道慶、羽林監陳顯達、員外郎王敬則帥舟師與休范戰,頗有殺獲。壬辰,休范自新林舍舟步上,其將丁文豪請休范直攻台城。休范遣文豪別將兵趣台城,自以大眾攻新亭壘。道成帥將士悉力拒戰,自巳至午,外勢愈盛,眾皆失色,道成曰:“賊雖多而亂,尋當破矣。”
休范白服,乘肩輿,自登城南臨滄觀,以數十人自衛。屯騎校尉黃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謀詐降以取之。回謂敬兒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殺諸王!”敬兒以白道成。道成曰:“卿能力事,當以本州相賞。”乃與回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稱降。休范喜,召至輿側,回陽致道成密意,休范信之,以二子德宣、德嗣付道成為質。二子至,道成即斬之。休范置回、敬兒於左右,所親李恆、鍾爽諫,不聽。時休范日飲醇酒,回見休范無備,目敬兒;敬兒奪休范防身刀,斬休范首,左右皆散走。敬兒馳馬持首歸新亭。
道成遣隊主陳靈寶送休范首還台。靈寶道逢休范兵,棄首於水,挺身得達,唱雲“已平”,而無以為驗,眾莫之信。休范將士亦不之知,其將杜黑騾攻新亭甚急。蕭道成在射堂,司空主簿蕭惠朗帥敢死士數十人突入東門,至射堂下。道成上馬,帥麾下搏戰,惠朗乃退,道成復得保城。惠朗,惠開之弟也,其姊為休范妃。惠朗兄黃門郎惠明,明為道成軍副,在城內,了不自疑。
道成與黑騾拒戰,自晡達旦,矢石不息;其夜,大雨,鼓叫不復相聞。將士積日不得寢食,軍中馬夜驚,城內亂走。道成秉燭正坐,厲聲呵之,如是者數四。
丁文豪破台軍於皁莢橋,直至硃雀桁南,杜黑騾亦舍新亭北趣硃雀桁。右軍將軍王道隆將羽林精兵在硃雀門內,急召鄱陽忠昭公劉勔於石頭。勔至,命撤桁以折南軍之勢,道隆怒曰:“賊至,但當急擊,寧可開桁自弱邪!”勔不敢復言。道隆趣勔進戰,勔渡桁南,戰敗而死。黑騾等乘勝渡淮,道隆棄眾走還台,黑騾兵追殺之。黃門侍郎王蘊重傷,踣於御溝之側,或扶之以免。蘊,景文之兄子也。於是中外大震,道路皆雲“台城已陷”,白下、石頭之眾皆潰,張永、沈懷明逃還。宮中傳新亭亦陷,太后執帝手泣曰:“天下敗矣!”
先是,月犯右執法,太白犯上將,或勸劉勔解職。勔曰:“吾執心行己,無愧幽明,若災眚必至,避豈得免!”勔晚年頗慕高尚,立園宅,名為東山,遺落世務,罷遣部曲。蕭道成謂勔曰:“將軍受顧命,輔幼主,當此艱難之日,而深尚從容,廢省羽翼。一朝事至,悔可追乎!”勔不從而敗。
甲午,撫軍長史褚澄開東府門納南軍,擁安成王準據東府,稱桂陽王教曰:“安成王,吾子也,勿得侵犯。”澄,淵之弟也。杜黑騾徑進至杜姥宅,中書舍人孫千齡開承明門出降,宮省恇憂。時府藏已竭,皇太后、太妃剔取宮中金銀器物以充賞,眾莫有鬥志。
俄而丁文豪之從知休范已死,稍欲退散。文豪厲聲曰:“我獨不能定天下邪!”許公輿詐稱桂陽王在新亭,士民惶惑,詣蕭道成壘投刺者以千數。道成得,皆焚之,登北城謂曰;“劉休范父子昨已就戮,屍在南岡下。身是蕭平南,諸君諦視之,名刺皆已焚,勿憂懼也。”
道成遣陳顯達、張敬兒及輔師將軍任農夫、馬軍主東平周盤龍等將兵,自石頭濟淮,從承明門入衛宮省。袁粲慷慨謂諸將曰:“今寇賊已逼而眾情離沮,孤子受先帝付託,不能綏靖國家,請與諸君同死社稷!”被甲上馬,將驅之。於是陳顯達等引兵出戰,大破杜黑騾於杜姥宅,飛矢貫達目。丙申,張敬兒等又破黑騾等於宣陽門,斬黑騾及丁文豪,進克東府,餘黨悉平。蕭道成振旅還建康,百姓緣道聚觀,曰:“全國家者,此公也!”道成與袁粲、褚淵、劉秉皆上表引咎解職,不許。丁酉,解嚴,大赦。
柔然遣使來聘。
六月,庚子,以平南將軍蕭道成為中領軍、南兗州刺史,留衛建康,與袁粲、褚淵、劉秉更日入直決事,號為“四貴”。
桂陽王休范之反也,使道士陳公昭作《天公書》,題雲“沈丞相”,付荊州刺史沈攸之門者。攸之不開視,推得公昭,送之朝廷。及休范反,攸之謂僚佐曰:“杜陽必聲言我與之同。若不顛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乃與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晉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張興世同舉兵討休范。休范留中兵參軍長惠連等守尋陽,燮遣中兵參軍馮景祖襲之。癸卯,惠連等開門請降,殺休范二子,諸鎮皆罷兵。景素,宏之子也。
乙卯,魏詔曰:“下民凶戾,不顧親戚,一人為惡,殃及闔門。朕為民父母,深所愍悼。自今非謀反、大逆、外叛,罪止其身。”於是始罷門、房之誅。
魏顯祖勤於為治,賞罰嚴明,慎擇牧守,進廉退貪。諸曹疑事,舊多奏決,又口傳詔敕,或致矯擅。上皇命事無大小,皆據律正名,不得為疑奏;合則制可,違則彈詰,盡用墨詔,由是事皆精審。尤重刑罰,大刑多令覆鞫,或囚系積年。群臣頗以為言,上皇曰:“滯獄誠非善治,不猶俞於侖猝而濫乎!夫人幽苦則思善,故智者以囹圄為福堂,朕特苦之,欲其改悔而加矜恕爾。”由是囚系雖滯,而所刑多得其宜。又以赦令長奸,故自延興以後,不復有赦。
秋,七月,庚辰,立皇弟友為邵陵王。
乙酉,加荊州刺史沈攸之開府儀同三司,攸之固辭。執政欲征攸之而憚於發命,乃以太后令遣中使謂曰:“公久勞於外,宜還京師。任寄實重,未欲輕之;進退可否,在公所擇。”攸之曰:“臣無廓廟之資,居中實非其才。至於撲討蠻、蜑,克清江、漢,不敢有辭。雖自上如此,去留伏聽朝旨。”乃止。
癸巳,柔然寇魏敦煌,尉多侯擊破之。尚書秦:“敦煌僻遠,介居西、北強寇之間,恐不能自固,請內徙就涼州。”群臣集議,皆以為然。給事中昌黎韓秀獨以為:“敦煌之置,為日已久。雖逼強寇,人習戰鬥,縱有草竊,不為大害。循常置戍,足以自全;而能隔閡西、北二虜,使不得相通。今徙就涼州,不唯有蹙國之名,且姑臧去敦煌千有餘里,防邏甚難,二虜必有交通闚之志;若騷動涼州,則關中不得安枕。又,士民或安土重遷,招引外寇,為國深患,不可不慮也。”乃止。
九月,丁酉,以尚書令袁粲為中書監、領司徒;加褚淵尚書令;劉秉丹陽尹。粲固辭,求反居墓所;不許。
淵以褚澄為吳郡太守,司徒左長史蕭惠明言於朝曰:“褚澄開門納賊,更為股肱大郡,王蘊力戰幾死,棄而不收。賞罰如此,何憂不亂!”淵甚慚。冬,十月,庚申,以侍中王蘊為湘州刺史。
十一月,丙戌,帝加元服,大赦。
十二月,癸亥,立皇弟躋為江夏王,贊為武陵王。
是歲,魏建安貞王陸馛卒。
太宗明皇帝下元徽三年(乙卯,公元四七五年)
春,正月,辛巳,帝祀南郊、明堂。
蕭道成以襄陽重鎮,張敬兒人位俱輕,不欲使居之;而敬兒求之不已,謂道成曰:“沈攸之在荊州,公知其欲何所作;不出敬兒,以表里制之,恐非公之利。”道成笑而無言。三月,己巳,以驍騎將軍張敬兒為都督雍、梁二州諸軍事、雍州刺史。
沈攸之聞敬兒上,恐其見襲,陰為之備。敬兒既至,奉事攸之,親敬甚至,動輒咨稟,信饋不絕。攸之以為誠然,酬報款厚。累書欲因遊獵會境上,敬兒報以為:“心期有在,景跡不宜過敦。”攸之益信之。敬兒得其事跡,皆密白道成。道成與攸之書,問:“張雍州遷代之日,將欲誰擬?”攸之即以示敬兒,欲以間之。
夏,五月,丙午,魏主使員外散騎常侍許赤虎來聘。
丁未,魏主如武州山;辛酉,如車輪山。
六月,庚午,魏初禁殺牛馬。
袁粲、褚淵皆固讓新官。秋,七月,庚戌,復以粲為尚書令,八月,庚子,加護軍將軍褚淵中書監。
冬,十二月,丙寅,魏徙建昌王長樂為安樂王。
己丑,魏城陽王長壽卒。
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孝友清令,服用儉素,又好文學,禮接士大夫,由是有美譽;太宗特愛之,異其禮秩。時太祖諸子俱盡,諸孫唯景素為長;帝凶狂失德,朝野皆屬意於景素。帝外家陳氏深惡之,楊運長、阮佃夫等欲專權勢,不利立長君,亦欲除之。其腹心將佐多勸景素舉兵,鎮軍參軍濟陽江淹獨諫之,景素不悅。是歲,防閣將軍王季符得罪於景素,單騎亡奔建康,告景素謀反。運長等即欲發兵討之,袁粲、蕭道成以為不可;景素亦遣世子延齡詣闕自陳。乃徙季符於梁州,奪景素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段譯
太宗明皇帝下泰始七年(辛亥、471)宋紀十五 宋明帝泰始七年(辛亥,公元)471年
[1]春,二月,戊戌,分交、廣置越州,治臨漳。
[1]春季,二月,戊戌(初十),劉宋從交州、廣州分出一部分郡縣,設立越州,州府設在臨漳。
[2]初,上為諸王,寬和有令譽,獨為世祖所親。即位之初,義嘉之黨多蒙全宥,隨才引用,有如舊臣。及晚年,更猜忌忍虐,好鬼神,多忌諱,言語、文書,有禍敗、凶喪及疑似之言應迴避者數百千品,有犯必加罪戮。改“”字為“”,以其似禍字故也。左右忤意,往往有刳斫者。
[2]當初,劉宋明帝還是親王時,性情寬厚平和,有良好的聲譽,只有他深受孝武帝的寵愛。即位初年,對擁護尋陽政權的官員,大多數都留住他們的性命,加以原諒,而且按照各人的才幹,分別任用,像對舊有臣下一樣對待。到了晚年,卻猜疑、嫉妒、殘忍、暴虐,迷信鬼神巫術,忌諱多端。無論言論、文書,對禍、敗、凶、喪以及含混難辨的話和字有成百上千條,都加以迴避,如有觸犯,一定加以懲罰和誅殺。把“”改成“”,因為“”看起來象“禍”字。左右官員只要觸犯禁忌,常常有被挖心或剖出五臟的人。
時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內外百官,並斷俸祿。而奢費過度,每所造器用,必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倖用事,貨賂公行。
當時,淮河、泗水一帶多次發生軍事行動,當地府庫空竭,朝廷內外的百官,全都斷了俸祿。但明帝卻過度奢侈浪費,每次製造器物用具,都要分為正用、備用、次備用,各制三十件。侍候左右的親信當權,貪贓枉法,賄賂公行。
上素無子,密取諸王姬有孕者內宮中,生男則殺其母,使寵姬子之。
明帝一直沒有兒子,就把各親王懷有身孕的姬妾秘密接到宮中,如生男孩,就把生母殺掉,由他自己的寵妃認作兒子。
至是寢疾,以太子幼弱,深忌諸弟。南徐州剌史晉平敕王休,前鎮江陵,貪虐無度,上不使之鎮,留之建康,遣上佐行府州事。休性剛狠,前後忤上非一,上積不能平;且慮將來難制,欲方便除之。甲寅,休從上於岩山射雉,左右從者並在仗後。日欲暗,上遣左右壽寂之等數人,逼休令墜馬,因共毆,拉殺之,傳呼“驃騎落馬!”上陽驚,遣御醫絡驛就視,比其左右至,休已絕,去車輪,輿還第。追贈司空,葬之如禮。
到這一年,明帝患病,因為太子年紀還小,他唯恐自己的弟弟們纂奪政權。南徐州刺史晉平刺王劉休,從前鎮守江陵時,貪污暴虐,無法無天。這次調任路過京師,明帝不讓他去赴任,把他留在建康,派他的高級屬官代理府州事務。劉休性情暴烈兇惡,冒犯明帝不止一次,明帝都記在心中,無法再忍,並且考慮到將來兒子沒有能力控制他,所以準備找個機會把他除掉。甲寅(二十六日),劉休隨同明帝前往岩山射獵野雞,兄弟二人向前賓士,左右侍從被拋在後面。天將黃昏,明帝派親信壽寂之等數人,把劉休從馬背上擠下來,大家一擁而上,痛打一氣,直至死亡,然後傳呼:“驃騎將軍落馬!”明帝假裝大吃一驚,立即派出御醫,一個接一個地前往診視。等到劉休左右侍從趕到,劉休已氣絕身亡,把他所乘車的輪子拆掉,改作病床,由人抬回家。明帝下詔追贈劉休為司空,用應有喪禮安葬。
建康民間訛言,荊州刺史巴陵王休若有至貴之相,上以此言報之,休若憂懼。戊午,以休若代休為南徐州刺史。休若腹心將佐,皆謂休若還朝,必不免禍,中兵參軍京兆王敬先說休若曰:“今主上彌留,政成省,群豎洶洶,欲悉去宗支以便其私。殿下聲著海內,受詔入朝,必往而不返。荊州帶甲十餘萬,地方數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一身;孰與賜劍邸第,使臣妾飲泣而不敢葬乎!”休若素謹畏,偽許之。敬先出,使人執之,以白於上而誅之。
建康民間傳播謠言,說荊州刺史巴陵王劉休若,有尊貴的面相。明帝寫信將此言告訴了他,劉休若憂慮恐懼。戊午(三十日),明帝任命劉休若接替劉休為南徐州刺史。劉休若心腹將領一致認為:劉休若只要回到建康,就難逃大禍。中兵參軍京兆人王敬先勸劉休若說:“現在,皇上病重正處在彌留之際,朝廷大權握在省之手,一群奸惡之徒,來勢洶洶,準備把皇上的兄弟全部崐剷除,以此來滿足自己的私慾。殿下的名聲,傳播海內,如接受詔書,前往京師朝見,一定有去無回。荊州武裝部隊十餘萬,土地數千里。上可以輔佐天子,剷除奸臣;下可以保全一州,救自己一命。這和回到建康家宅,接受皇上賜給你自殺的佩劍,使你的臣妾飲泣吞聲相比較,又怎么樣呢!”劉休若一向謹慎膽怯,於是假裝答應。王敬先一出王府,立刻派人把他抓起來,把他說的話奏報明帝,並將他處死。
[3]三月,辛酉,魏假員外散騎常侍邢來聘。
[3]三月,辛酉(初三),北魏代理員外散騎常侍邢前來聘問。
[4]魏主使殿中尚書胡莫寒簡西部敕勒為殿中武士。莫寒大納貨賂,眾怒,殺莫寒及高平假鎮將奚陵。夏,四月,諸部敕勒皆叛。魏主使汝陰王天賜 將兵討之,以給事中羅云為前鋒;敕勒詐降,襲雲,殺之,天賜僅以身免。
[4]北魏國主派殿中尚書胡莫寒選拔西部敕勒部落中的武士,擔任宮廷警衛。胡莫寒大肆收納賄賂,激起民憤,民眾誅殺胡莫寒及高平代理鎮將奚陵。夏季,四月,敕勒部落全都起兵反叛。北魏國主派汝陰王拓跋天賜率軍討伐,由給事中羅雲擔任前鋒。敕勒部落詐降,襲擊羅雲,將其斬首,拓跋天賜僅逃出一命。
[5]晉平刺王既死,建安王休仁益不自安。上與嬖臣楊運長等為身後之計,運長等亦慮上晏駕後,休仁秉政,已輩不得專權,彌贊成之。上疾嘗暴甚,內外莫不屬意於休仁,主書以下皆往東府訪休仁所親信,豫自結納;其或在直不得出者,皆恐懼。上聞,愈惡之。五月,戊午,召休仁入見,既而謂曰:“今夕停尚書下省宿,明可早來。”其夜,遣人齎藥賜死。休仁罵曰:“上得天下,誰之力邪!孝武以誅鋤兄弟,子孫滅絕。今復為爾,宋祚其能久乎!”上慮有變,力疾乘輿出端門,休仁死,乃入。下詔稱:“休仁規結禁兵,謀為亂逆,朕未忍明法,申詔詰厲。休仁慚恩懼罪,遽自引決。可宥其二子,降為始安縣王,聽其子伯融襲封。”
[5]晉平刺王劉休被殺之後,建安王劉休仁越發惶恐不安。明帝常跟親信楊運長等商討身後之計,楊運長等也擔心明帝死了之後,劉休仁當政,他們這些人不能獨斷專行,所以都贊成明帝的計畫。明帝一度病情十分危險,無論朝廷還是民間都把希望寄托在劉休仁主持朝政上,連主書以下的低級官員,都往東府拜訪劉休仁的親信,想預先結下交情。有些人正巧當班,不能出來從事結交活動,都心急而恐懼。明帝聽說後,更為氣憤。五月,戊午(初一),明帝命劉休仁進宮朝見,不久又通知他說:“今晚你可在尚書下省安歇,明天一早再來。”當夜,明帝派人送去毒藥,強迫他吞服。劉休仁罵道:“你能得到天下,是誰的力量!孝武帝因為誅殺兄弟的緣故,子孫滅絕,今天你又要誅殺兄弟,宋的統治豈能長久!”明帝擔心有變,提起精神,乘轎到皇城端門坐鎮,直到劉休仁氣絕,才回後宮,下詔宣布:“劉休仁計畫結交宮廷禁衛官兵,陰謀叛亂,朕不忍心把他交付法庭審判,而只下詔嚴厲斥責,劉休仁對自己的忘恩負義,畏懼羞愧,不能自容,服毒自殺。可以寬恕他的兩個兒子,貶劉休仁為始安縣王,由其子劉伯融繼承爵位。”
上慮人情不悅,乃與諸大臣及方鎮詔,稱:“休仁與休深相親結,語休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身;我從來頗得此力。’休之隕,本欲為民除患,而休仁從此日生嬈懼。吾每呼令入省,便入辭楊太妃。吾春中多與之射雉,或陰雨不出,休仁輒語左右云:‘我已復得今一日。’休仁既經南討,與宿衛將帥經習狎共事。吾前者積日失適,休仁出入殿省,無不和顏,厚相撫勞。如其意趣,人莫能測。事不獲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處分。恐當不必即懈,故相報知。”
明帝害怕引起公憤,乃頒發詔書給朝廷各大臣及地方官員,說:“劉休仁與劉休相交很深,劉休仁對劉休說:‘你只管奉承皇上,這妙法足可以安身,我一向很得益於這種辦法。’劉休之死,本來只打算為民除害,可是劉休仁卻從此越發恐慌,我每次傳他進宮,他都進去向母親楊太妃告別。春天,我常常與他一塊去打野雞,偶遇陰天下雨,不能外出,劉休仁就告訴左右:‘今天又多活了一天。’劉休仁曾經因為南征的緣故,與皇家禁衛將領在一起共事,情投意合。我以前有好些日子身體不適,劉休仁出入宮廷,見到這些將領,一律和顏悅色,進行安撫慰勞。像他這樣的意圖,別人無法加以估量。事情已經不能阻止了,反覆思考,不得不做這項處分,恐怕你們不一定知道內情,崐所以特此向你們告知。”
上與休仁素厚,雖殺之,每謂人曰:“我與建安年時相鄰,少便款狎。景和、泰始之間,勛誠實重;事計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已。”因流涕不自勝。
明帝與劉休仁素來十分友好,雖然他害死劉休仁,但常對人說:“我與建安王劉休仁,年紀差不多,幼年時候,便在一起玩耍,景和、泰始年間,他一片忠心,建功立業,功勳的確不小。可是,到了利害關頭,不得不先行下手除掉他,哀痛想念之至,不能排除。”於是,流淚哭泣,悲不自勝。
初,上在藩與褚淵以風素相善;及即位,深相委仗。上寢疾,淵為吳郡太守。急召之。既至,入見,上流涕曰:“吾近危篤,故召卿,欲使著黃耳。”黃者,乳母服也。上與淵謀誅建安王休仁,淵以為不可,上怒曰:“卿痴人!不足與計事!”淵懼而從命。復以淵為吏部尚書。庚午,以尚書右僕射袁粲為尚書令,褚淵為左僕射。
當初,明帝為親王時,因褚淵風度翩翩,氣質雅素,而與他成為至好的朋友。明帝即位後,彼此也十分信賴依託。明帝病重,褚淵正任吳郡太守,明帝急召褚淵入宮。褚淵到京後,入宮晉見,明帝痛哭流涕說:“我的病情危險,所以召見你,打算請你穿黃棉襖!”黃棉襖是乳母的服裝,意為向他託孤。明帝與褚淵謀劃誅殺建安王劉休仁,褚淵認為不能那樣做,明帝大怒說:“你是個呆子,不足與你總計國家大事。”褚淵懼怕,只好從命。於是,明帝再任命褚淵為吏部尚書。庚午(十三日),又提升尚書右僕射袁粲為尚書令,褚淵為左僕射。
[6]上惡太子屯騎校尉壽寂之勇健;會有司奏寂之擅殺邏尉,徙趙州,於道殺之。
[6]明帝對太子屯騎校尉壽寂之的勇敢雄健恐懼不安。正巧,有關部門奏報壽寂之擅自誅殺巡邏軍官。明帝把壽寂之貶到越州,在途中把他殺掉。
[7]丙戌,追廢晉平王休為庶人。
[7]丙戌(二十九日),將已殺死的晉平王劉休追廢為平民。
[8]巴陵王休若至京口,聞建安王死,益懼。上以休若和厚,能諧緝物情,恐將來傾奪幼主,欲遣使殺之,慮不奉詔;欲征入朝,又恐猜駭。六月,丁酉,以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為南徐州刺史,以休若為江州刺史。手書殷勸,召休若使赴七月七日宴。
[8]巴陵王劉休若抵達京口,聽到建安王劉休仁被毒死的訊息,更加恐懼。明帝認為劉休若性情溫和,品格憨厚,能調解糾紛,各方人士對他都十分敬重,害怕他將來有一天奪取幼主劉昱的帝位。明帝原打算派使臣前往誅殺劉休若,怕他拒不從命,打算徵召他到朝廷朝見,又怕引起他猜疑震驚。六月,丁酉(初十),明帝任命江州刺史桂陽王劉休范為南徐州刺史;任命劉休若為江州刺史。明帝親筆寫信給劉休若,十分親切地召劉休若前來京師,參加七月七日的皇家盛宴。
[9]丁未,魏主如河西。
[9]丁未(二十日),北魏國主前往河西。
[10]秋,七月,巴陵哀王休若至建康;乙丑,賜死於第,贈侍中、司空。復以桂陽王休范為江州刺史。時上諸弟俱盡,唯休范以人才凡劣,不為上所忌,故得全。
[10]秋季,七月,巴陵哀王劉休若,抵達建康。乙丑(初九),明帝派人到巴陵王府,命劉休若自殺。追贈劉休若為侍中、司空。再命桂陽王劉休范回任江州刺史。當時,明帝的所有兄弟全部剷除,只有劉休范因人品低劣,才能平庸,不為明帝所忌患,故得以保全性命。
沈約論曰:聖人立法垂制,所以必稱先王,蓋由遺訓餘風,足以貽之來世也。太祖經國之義雖弘,隆家之道不足。彭城王照不窺古,徒見昆弟之義,未識君臣之禮,冀以家情行之國道,主猜而猶犯,恩薄而未悟,致以呵訓之微行,遂成滅親之大禍。開端樹隙,垂之後人。太宗因易隙之情,據已行之典,翦落洪枝,不待顧慮。既而本根無庇,幼主孤立,神器以勢弱傾移,靈命隨樂推回改,斯蓋履霜有漸,堅冰自至,所由來遠矣。
沈約論曰:聖人制定法律,建立制度,一定要稱引古代明聖君王。其緣故,為的是古代明聖君王遺留下來的教訓和風範,足以為後世的榜樣。太祖文帝崐治理國家的規劃雖然弘大,可是使家族興隆的辦法卻有不足。彭城王劉義康對歷史一無所知,所以只看到兄弟之情,卻不懂君臣之禮,想把家族中的親情,用於治國之道。人主已經猜忌,他仍然冒犯;寵信已經衰竭,他仍然不醒悟。以致不過犯了只須斥責訓誡的小過,卻招來殺身滅門之大禍。開創猜忌的先例,為後人提供了啟示。太宗明帝因襲猜忌的心理,依照先例,殘殺兄弟,無所顧忌。隨後,朝廷的根本受不到保護,幼主孤孤單單,坐在寶座之上,國家的威嚴與權柄因皇帝勢弱而轉移,皇室的命運也隨著人心而改變。這就同降霜結冰一樣,逐漸形成,原因可追溯到很久以前。
裴子野論曰:夫噬虎之獸,知愛己子;搏狸之鳥,非護異巢。太宗保字螟蛉,剿拉同氣,既迷在原之天屬,未識父子之自然。宋德告終,非天廢也。夫危亡之君,未嘗不先棄本枝,嫗煦旁孽;推誠嬖狎,疾惡父兄。前乘覆車,後來並轡。借使叔仲有國,猶不失配天;而他人入室,將七廟絕祀;曾是莫懷,甘心落。晉武背文明之託,而覆中州者賈后;太祖棄初寧之誓;而登合殿者元兇。禍福無門,奚其豫擇!友於兄弟,不亦安乎!
裴子野論曰:吞食猛虎的野獸,知道愛它的兒子;搏鬥狸貓的飛鳥,不保護異類鳥的巢穴。太宗明帝為了保護他的養子,卻屠殺一母同胞兄弟,昏庸無道已極,自然不了解兄弟天性、父子倫常。劉宋統治的敗亡,並不是上天之意。亡國之君,沒有一個不是先砍斷本枝,而去養育旁枝的。對邪惡的親信推心置腹,對父親或兄弟卻深惡痛絕。前面的車子翻了,後面的車子仍並駕齊驅。如果兄弟繼承帝位,祖先的靈位仍可配享上天,而他人登上寶座,七座祖廟的祭祀將全部斷絕。不將此事掛懷,甘心把本枝一一剪落。晉武帝違背母親王元姬的託付,結果賈后使中原沉淪。太祖文帝違背初寧陵誓言,結果元兇劉劭登上寶座。禍福無門,哪能事先選擇;兄弟相親相愛,豈不平安!
[11]丙寅,魏主至陰山。
[11]丙寅(初十),北魏國主抵達陰山。
[12]初,吳喜之討會稽也,言於上曰:“得尋陽王子房及諸賊帥,皆即於東戳之。”既而生送子房,釋顧琛等。上以其新立大功,不問,而心銜之。及克荊州,剽掠,贓以萬計。壽寂之死,喜為淮陵太守,督豫州諸軍事,聞之,內懼,啟乞中散大夫,上尤疑駭。或譖蕭道成在淮陰有貳心於魏,上封銀壺酒,使喜自持賜道成。道成懼,欲逃,喜以情告道成,且先為之飲,道成即飲之。喜還朝,保證道成。或密以啟上,上以喜多計數,素得人情,恐其不能事幼主;乃召喜入內殿,與共言謔甚款,既出,賜以名饌。尋賜死,然猶發詔賻賜。
[12]當初,吳喜討伐尋陽政權的會稽郡時,報告明帝說:“如果俘虜尋陽王劉子房與賊寇的將領,就在東部當場誅殺。”後來活捉了劉子房,押送建康,並釋放了吳郡太守顧琛等。明帝因吳喜剛剛建立大功,沒有追究,但內心深為痛恨。等到攻克荊州,吳喜大肆搶劫,貪贓以萬計。壽寂之被誅殺時,吳喜正任淮陵太守,督豫州諸軍事,得到訊息,十分恐懼,上書明帝請求調任中散大夫,明帝大起疑心。這時,有人暗中指控蕭道成在淮陰私通北魏。明帝用銀壺裝酒,加上封條,派吳喜親自送給蕭道成。蕭道成驚恐,打算逃走,吳喜把實情告訴蕭道成,並且先飲下一些,蕭道成才敢喝下。吳喜回到京師,向皇上保證蕭道成忠貞。然而,有人秘密檢舉,明帝認為吳喜計謀太多,而又素有人緣,恐怕不能侍奉幼主,於是召吳喜到後宮內殿,縱情閒談,間或打趣開開玩笑,十分親密。吳喜告辭出來,明帝又賞賜給他名菜,接著命他自殺,但仍下詔頒發喪葬費用。
又與劉等詔曰:“吳喜輕狡萬端,苟取物情。昔大明中,黟、歙有亡命數千人,攻縣邑,殺官長,劉子尚遣三千精甲討之,再往失利。孝武以喜將數十人至縣,說誘群賊,賊即歸降。詭數幻惑,乃能如此。及泰始初東討,止有三百人,直造三吳,凡再經薄戰,而自破岡以東,至海十郡,無不清盪。百姓聞吳河東來,便望風自退,若非積取三吳人情,何以得弭伏如此!尋喜心跡,豈可奉守文之主,遭國家可乘之會邪!譬如餌藥,當人羸冷,資散石以全身,及熱勢發動,去堅積以止患,非忘其功,勢不獲已耳。”
明帝又下詔劉等人,解釋殺吳喜的原因說:“吳喜輕浮狡獪,變化萬端,專會收買人心。從前,大明年間,黟縣、歙縣有亡命徒數千人,攻擊縣城,殺戮官員,劉子尚派三千精銳部隊前去討伐,但兩次都被擊敗。孝武帝命吳喜率領幾十人抵達縣城,遊說誘降群賊,群賊立即歸降。詭秘蠱惑之人,才能如崐此。到了泰始初年,命吳喜東征,他只帶三百人,竟能直入三吳,經過兩次小小的搏戰,自破岡以東,直至大海,共十郡,全部蕩平。百姓聽說吳喜到來,都望風自退,如果不是多年來贏得三吳人士的感情,怎么能使他們如此心服。探尋吳喜的心跡,絕不會尊奉正統君主,而坐失千載難篷的良機!譬如吃藥,當人發冷時,應服熱身之藥;當人發熱時,應服退熱之藥。並非忘掉他的功勞,而屬迫不得已罷了。”
[13]戊寅,以淮陰為北兗州,征蕭道成入朝。道成所親以朝廷方誅大臣,勸勿就征,道成曰:“諸卿殊不見事!主上自以太子稚弱,翦除諸弟,何預他人!今唯應速發;淹留顧望,必將見疑。且骨肉相殘,自非靈長之祚,禍難將興,方與卿等戮力耳。”既至,拜散騎常侍、太子左衛率。
[13]戊寅(二十二日),劉宋把淮陰劃歸北兗州,徵召蕭道成回京。蕭道成的親信認為,朝廷正在誅殺大臣,勸蕭道成拒絕徵召。蕭道成說:“你們還沒有看透當前的形勢,皇上只因為太子年紀太小,所以把兄弟一一翦除,跟別人無關。現在必須立即出發,稍微延誤觀望,一定受到猜疑。而且,骨肉相殘,政權勢必難以長久,大禍將臨,各位要與我同心協力。”回京師之後,明帝任命蕭道成為散騎常侍、太子左衛率。
[14]八月,丁亥,魏主還平城。
[14]八月,丁亥(初一),北魏國主返回平城。
[15]戊子,以皇子躋繼江夏文獻王義恭。
[15]戊子(初二),明帝把皇子劉躋過繼給江夏文獻王劉義恭。
[16]庚寅,上疾有間,大赦。
[16]庚寅(初四),明帝病勢轉輕,宣布大赦。
[17]戊戌,立皇子準為安成王,實桂陽王休范之子也。
[17]戊戌(十二日),明帝封皇子劉準為安成王。劉準實際上是桂陽王劉休范的兒子。
[18]魏顯祖聰睿夙成,剛毅有斷;而好黃、老、浮屠之學,每引朝士及沙門共談玄理,雅薄富貴,常有遺世之心。以叔父中都大官京兆王子推沈雅仁厚,素有時譽,欲禪以帝位。時太尉源賀督諸軍屯漠南,馳傳召之。既至,會公卿大議,皆莫敢先言。任城王雲,子推之弟也,對曰:“陛下方隆太平,臨覆四海,豈得上違宗廟,下棄兆民。且父子相傳,其來久矣。陛下必欲委棄塵務,則皇太子宜承正統。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陛下若更授旁支,恐非先聖之意,啟奸亂之心,斯乃禍福之原,不可不慎也。”源賀曰:“陛下今欲禪位皇叔,臣恐紊亂昭穆,後世必有逆祀之譏。願深思任城之言。”東陽公丕等曰:“皇太子雖聖德早彰,然實沖幼。陛下富於春秋,始覽萬機,柰何欲隆獨善,不以天下為心,其若宗廟何!其若億兆何!”尚書陸曰:“陛下若舍太子,更議諸王,臣請刎頸殿庭,不敢奉詔!”帝怒,變色;以問宦者選部尚書酒泉趙黑,黑曰:“臣以死奉戴皇太子,不知其他!”帝默然。時太子宏生五年矣,帝以其幼,故欲傳位子推。中書令高允曰:“臣不敢多言,願陛下上思宗廟託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帝乃曰:“然則立太子,群公輔之,有何不可!”又曰:“陸,直臣也,必能保吾子。”乃以為太保,與源賀持節奉皇帝璽紱傳位於太子。丙午,高祖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延興。
[18]北魏獻文帝拓跋弘從小就聰明睿智,剛毅果斷,愛好黃老哲學和佛學,每次接見朝廷官員及和尚僧侶,共同談玄論理,對世俗的榮華富貴,非常淡泊鄙薄,時常有離家修行的想法。認為叔父中都大官、京兆王拓跋子推沉穩文雅仁厚,一向有較高的聲譽,打算把帝位禪讓給他。當時,太尉源賀率各軍駐防漠南,獻文帝迅速傳召他回京。源賀抵達時,正舉行公卿會議,沒有一個人敢先發言。任城王拓跋雲是拓跋子推的弟弟,他說:“陛下正逢太平盛世,君臨四海,怎么可以對上違背祖宗,對下拋棄人民。而且,父子相傳,由來已久。陛下一定要放棄塵世上的俗務,那么皇太子理應繼承大統。天下是祖先的天下,陛下如果把朝廷授予旁支,恐怕不是明聖祖先的本意,將要引起奸人的亂心,這是禍福的源頭,不可不格外謹慎。”源賀說:“陛下現今打算禪位給皇叔,我深恐擾亂皇家祖廟祭祀的順序,後世將譏諷我們逆祀。請三思任城王之言。”東陽公拓跋丕等說:“皇太子雖然神聖恩德早已顯彰,但年齡實在太小,而陛下正當壯年,剛開始親自主持朝政,為何只顧獨善其身,不把天下放在心上?如果那樣的話,皇家祖廟將怎么辦,億萬人民將怎么辦!”尚書陸說崐:“陛下若捨棄太子,傳位親王,我寧可在金鑾殿上自刎,也不敢奉詔。”獻文帝勃然大怒,臉色霎時改變,轉過頭問宦官選部尚書酒泉人趙黑,趙黑說:“我以死效忠皇太子,不知其他。”獻文帝沉默不語。這一年,皇太子拓跋宏僅僅五歲。獻文帝因他太小,所以準備傳位給拓跋子推。中書令高允說:“我不敢多言,願陛下不忘祖先託付之重,而追念周公輔佐幼主成王的故事。”獻文帝說:“那么,讓皇太子登基,由各位輔佐,有何不可!”又說:“陸是忠直之臣,一定能保護我的兒子。”於是任命陸為太保,與源賀一同持節,把皇帝的玉璽呈獻給皇太子拓跋宏。丙午(二十日),高祖孝文帝即位,宣布大赦,改年號為延興。
高祖幼有至性,前年,顯祖病癰,高祖親吮。及受禪,悲泣不自勝。顯祖問其故,對曰:“代親之感,內切於心。”
孝文帝從小就感情豐富,兩年前,獻文帝身上長瘡,孝文帝親自用嘴為父親吮膿。等到接受父親的禪讓,悲痛哭泣,不能自勝。獻文帝問他緣故,他回答說:“接替父親的位置,內心非常痛切。”
丁未,顯祖下詔曰:“朕希心玄古,志存澹泊,爰命儲宮踐升大位,朕得優遊恭己,棲心浩然。”
丁未(二十一日),獻文帝下詔說:“朕嚮往太古生活,志向恬淡,不圖名利,特命太子升為皇帝,朕只求悠閒自得,修身養性。”
群臣奏曰:“昔漢高祖稱皇帝,尊其父為太上皇,明不統天下也。今皇帝幼沖,萬機大政,猶宜陛下總之。謹上尊號曰太上皇帝。”顯祖從之。
文武官員上奏說:“從前,漢高祖劉邦當了皇帝,尊稱他的父親為太上皇,表明並非自己統治天下。而今,皇上年紀幼小,朝廷大政仍宜由陛下掌管,謹恭上尊號太上皇帝。”獻文帝同意。
己酉,上皇徙居崇光宮,采椽不斫,土階而已;國之大事鹹以聞。崇光宮在北苑中,又建鹿野浮圖於苑中之西山,與禪僧居之。
己酉(二十三日),太上皇帝遷到崇光宮居住,用剛剛采來未經砍伐的木材為房椽,台階仍為土質,朝廷大事,仍向他請示。崇光宮在北苑中,又在苑中西山興建佛教寺廟,名叫鹿野浮圖,讓和尚僧侶居住。
[19]冬,十月,魏沃野、統萬二鎮敕勒叛,遣太尉源賀帥眾討之;降二千餘落,追擊餘黨至罕、金城,大破之,斬首八千餘級,虜男女萬餘口,雜畜三萬餘頭。詔賀都督三道諸軍,屯於漠南。
[19]冬季,十月,北魏沃野、統萬二鎮所轄的敕勒部落叛亂,派太尉源賀率軍討伐,接受兩千多個帳篷的居民投降,追擊殘餘勢力。追到罕、金城時,大破敕勒軍,殺八千餘人,俘虜男女一萬餘人,牲畜三萬餘頭。孝文帝下詔,命源賀統領三路的幾支軍隊,駐紮沙漠之南。
先是,魏每歲秋、冬發軍,三道並出以備柔然,春中乃還。賀以為“往來疲勞,不可支久;請募諸州鎮武健者三萬餘人,築三城以處之,使冬則講武,春則耕種。”不從。
在此之前,北魏每年秋冬之季,分東、中、西三路同時發兵,防備柔然汗國的入侵,直到次年春季中期,才撤退。源賀認為:“如此一往一來,士卒疲憊不堪,無法長期保持鬥志。請求招募各州、鎮壯士三萬餘人,沿邊興築三座城,讓他們據守,冬季練兵,春季種地。”朝廷不準。
[20]庚寅,魏以南安王楨為都督涼州及西戎諸軍事,領護西域校尉,鎮涼州。
[20]庚寅(初五),北魏任命南安王拓跋楨為都督涼州及西戎諸軍事,兼護西域校尉,鎮守涼州。
[21]上命北琅邪、蘭陵二郡太守垣崇祖經略淮北,崇祖自郁洲將數百人入魏境七百里,據蒙山。十一月,魏東兗州刺史於洛侯擊之,崇祖引還。
[21]劉宋明帝命北琅邪、蘭陵二郡太守垣崇祖,策劃收復淮河以北。垣崇祖率領數百人,從郁州出發,深入北魏七百里,占領蒙山。十一月,北魏東兗州刺史於洛侯反攻,垣崇祖帶兵撤回。
[22]上以故第為湘宮寺,備極壯麗;欲造十級浮圖而不能,乃分為二。新安太守巢尚之罷郡入見,上謂曰:“卿至湘宮寺未?此是我大功德,用錢不少。”通直散騎侍郎會稽虞願侍側,曰:“此皆百姓賣兒貼婦錢所為,佛若有知,當慈悲嗟愍;罪高浮圖,何功德之有!”侍坐者失色;上怒,使人驅下殿。崐願徐去,無異容。
[22]明帝把原來的府邸改為廟院,稱湘宮寺,裝潢修建,極為壯觀華麗。準備興建十層佛塔,不能成功,於是便修成兩座。新安太守巢尚之解除職務後,回京朝見,明帝對他說:“你去過湘宮寺沒有?那可是我的大功德,花費不少錢。”通直散騎侍郎會稽人虞願正在一邊侍立,說:“那是百姓用賣子、賣妻的錢所建造的,佛陀如果有靈,會慈悲為懷,哭泣哀嘆。罪惡高過佛塔,有什麼功德!”在座的人臉色全都大變,明帝大怒,命人把虞願驅逐出殿。虞願慢慢離開,沒有恐懼的表情。
上好圍棋,棋甚拙,與第一品彭城丞王抗圍棋,抗每假借之,曰:“皇帝飛棋,臣抗不能斷。”上終不悟,好之愈篤。願又曰:“堯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好也。”上雖怒甚,以願王國舊臣,每優容之。
明帝愛下圍棋,但棋藝非常拙劣,常跟圍棋國手彭城丞王抗對弈。王抗只好常常暗中讓他,說:“皇上一飛,臣無法切斷。”明帝始終不知內情,對圍棋越發愛不釋手。虞願又說:“這是堯用來教他兒子丹朱的玩藝兒,不是人主所應該嗜好的。”明帝怒不可遏,但由於虞願是自己任親王時的舊屬,所以總是非常寬容他。
[23]王景文常以盛滿為憂,屢辭位任,上不許。然中心以景文外戚貴盛,張永累經軍旅,疑其將來難信,乃自為謠言曰:“一士不可親,弓長射殺人。”景文彌懼,自表解揚州,情甚切至。詔報曰:“人居貴要,但問心若為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過執戟,權亢人主。今袁粲作僕射領選,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遷為令,居之不疑;人情向粲,淡然亦復不改常日。以此居貴位要任,當有致憂競不?夫貴高有危殆之懼,卑賤有填壑之憂,有心於避禍,不如無心於任運,存亡之要,巨細一揆耳。”
[23]王景文一直為家門富貴過分而深感憂慮,屢次辭讓官職,明帝都不準許。然而,明帝內心卻因王景文是皇家外戚,地位高貴,家族昌盛,而孝昌侯張永長期率領大軍,懷疑他們將來難以信任,於是,親自寫首歌謠:“一士不可親,弓長射殺人。”王景文越發恐懼,再一次上書請求辭去揚州刺史,情意十分懇切。明帝下詔回答說:“一個人身居尊貴、重要職位,只要看他存心如何罷了。大明之世,巢尚之、徐爰、戴法興、戴明寶官職不過是個手持長矛的侍從,其權力竟大於人主。而今,袁粲任僕射兼管吏部,人們往往不知道袁粲是誰?袁粲提升為尚書令,他並沒有絲毫猜疑,人們都親近他,而他淡漠得跟平常一樣,以這種態度身居高位重職,難道會感到惶惶不安?高貴固然有傾危的恐懼,卑賤也會有被填溝壑的憂慮。用盡心機避禍,不如不用心機,聽候命運的安排,興衰存亡,道理相同。”
泰豫元年(壬子、472)
泰豫元年(壬子,公元472年)
[1]春,正月,甲寅朔,上以疾久不平,改元。戊午,皇太子會四方朝賀者於東宮,並受貢計。
[1]春季,正月,甲寅朔(初一),劉宋明帝因患病很久,不能痊癒,於是改年號泰豫。戊午(初五),皇太子劉昱在東宮接見四方前來朝賀的官員,並接受各地方的貢品及報告。
[2]太陽蠻酋桓誕擁沔水以北、·葉以南八萬餘落降於魏,自雲桓玄之子,亡匿蠻中,以智略為群蠻所宗。魏以誕為征南將軍、東荊州刺史、襄陽王,聽自選郡縣吏;使起部郎京兆韋珍與誕安集新民,區置諸事,皆得其所。
[2]太陽蠻酋長桓誕,率領沔水以北,水、葉縣以南,總計八萬餘帳落,投降北魏。桓誕自稱是桓玄的兒子,當初逃到蠻族居住的山區,用他的智慧和謀略,受到各蠻族部落的推崇。北魏任命桓誕為征南將軍、東荊州刺史,封襄陽王。授權給他,可自己挑選郡太守、縣令。朝廷派起部郎、京兆人韋珍同桓誕一起安撫慰問新居民,處理各種事務,安排得很適當。
[3]二月,柔然侵魏,上皇遣將擊之;柔然走。東部敕勒叛奔柔然,上皇自將追之,至石磧,不及而還。
[3]二月,柔然汗國南下侵北魏。北魏太上皇派將領迎戰,柔然軍撤退。東部敕勒部落叛變,投奔柔然汗國,太上皇親自率軍追擊,追到石磧,沒有追上,回師。
[4]上疾篤,慮晏駕之後,皇后臨朝,江安懿侯王景文以元舅之勢,必為宰崐相,門族強盛,或有異圖。己未,遣使齎藥賜景文死,手敕曰:“與卿周鏇,欲全卿門戶,故有此處分。”敕至,景文正與客棋,叩函看已,復置局下,神色不變,方與客思行爭劫。局竟,斂子內奩畢,徐曰:“奉敕見賜以死。”方以敕示客。中直兵焦度趙智略憤怒,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數百,足以一奮。”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見念者,為我百口計。”乃作墨啟答敕致謝,飲藥而卒。贈開府儀同三司。
[4]劉宋明帝病情加重,考慮到死後,皇后王貞風一定臨朝主政,而她的哥哥江安侯王景文以國舅的勢力非當宰相不可,王氏家族強大,可能會有篡位的想法。己未(初七),明帝派人送毒藥給王景文命他自殺,並親寫詔書說:“我與你為多年朋友,為了保全王家一門,所以做出這個決定。”使節到時,王景文正與客人下圍棋,打開封套看罷,放到棋盤下,神色不變,正想著與客人爭先打劫。一盤棋下完,把棋子收到盒內,王景文慢慢地說:“接到聖旨,命我自盡。”這才把明帝的親筆詔書拿給客人看。中直兵焦度、趙智略非常憤怒,說:“大丈夫怎么能坐以待斃,州中文武官員數百人,足可以一拼。”王景文說:“我知道你們的心,如果要想幫助我,應當為我家男女老少一百餘口想一想!”於是研墨寫奏,回敬詔書,引罪自責,飲藥身亡。明帝下詔追贈王景文為開府儀同三司。
上夢有人告曰:“豫章太守劉反。”既寤,遣人就郡殺之。
明帝夢見有人報告他說:“豫章太守劉謀反。”夢醒後,派人前往郡城,殺了劉。
[5]魏顯祖還平城。
[5]北魏獻文帝返回平城。
[6]庚午,魏主耕籍田。
[6]庚午(十八日),北魏國主親自主持耕田儀式。
[7]夏,四月,以垣崇祖行徐州事,徙戍龍沮。
[7]夏季,四月,任命垣崇祖為代理徐州事,遷往龍沮戍守。
[8]己亥,上大漸,以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為司空,又以尚書右僕射褚淵為護軍將軍,加中領軍劉右僕射,詔淵、與尚書令袁粲、荊州刺史蔡興宗、郢州刺史沈攸之並受顧命。褚淵素與蕭道成善。引薦於上,詔又以道成為右衛將軍,領衛尉,與袁粲等共掌機事。是夕,上殂。庚子,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時蒼梧王方十歲,袁粲、褚淵秉政,承太守奢侈之後,務弘節儉,欲救其弊;而阮佃夫、王道隆等用事,貨賂公行,不能禁也。
[8]己亥(十七日),明帝病危,任命江州刺史、桂陽王劉休范為司空,又命尚書右僕射褚淵為護軍將軍,加授中領軍劉為右僕射。下詔指定褚淵、劉和尚書令袁粲、荊州刺史蔡興宗、郢州刺史沈攸之同時接受託孤遺命。褚淵與蕭道成的關係一向十分親密,就把蕭道成推薦給明帝,明帝再下詔,任命蕭道成為右衛將軍、兼衛尉,與袁粲等共同掌管朝廷大事。當晚,明帝去世。庚子(十八日),太子劉昱即皇帝位,宣布大赦。此時蒼梧王劉昱年僅十歲。袁粲、褚淵主持朝政,在明帝奢侈糜爛的生活之後,力求節儉,想革除積弊。但是,阮佃夫、王道隆等人依然掌權,賄賂公開施行,袁粲、褚淵無力禁止。
[9]乙巳,以安成王準為揚州刺史。
[9]乙巳(二十三日),任命安成王劉準為揚州刺史。
[10]五月,戊寅,葬明皇帝於高寧陵,廟號太宗。六月,乙巳,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江氏為皇后。
[10]五月,戊寅(二十七日),將明帝安葬在高寧陵,廟號太宗。六月,乙巳(二十四日),尊嫡母、皇后王貞風為皇太后,封太子妃江簡為皇后。
[11]秋,七月,柔然部帥無盧真將三萬騎寇魏敦煌,鎮將尉多侯擊走之。多侯,眷之子也。又寇晉昌,守將薛奴擊走之。
[11]秋季,七月,柔然汗國部落酋長無盧真率領騎兵三萬人,攻擊北魏的敦煌,鎮守將領尉多侯擊退柔然軍。尉多侯是尉眷的兒子。無盧真又侵犯晉昌,晉昌守將薛奴把他擊退。
[12]戊午,魏主如陰山。
[12]戊午(初七),北魏國主前往陰山。
[13]戊辰,尊帝母陳貴妃為皇太妃,更以諸國太妃為太姬。[13]戊辰(十七日),劉宋尊皇帝生母、貴妃陳妙登為皇太妃。改稱各親王的太妃為太姬。
[14]右軍將軍王道隆以蔡興宗強直,不欲使居上流,閏月,甲辰,以興宗為中書監;更以沈攸之為都督荊·襄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興宗辭中書監不拜。王道隆每詣興宗,躡履到前,不敢就席,良久去,竟不呼坐。
[14]右軍將軍王道隆因為蔡興宗剛強正直而不願意讓他扼守長江上游。閏七月,甲辰(二十四日),任命蔡興宗為中書監,調任沈攸之為都督荊、襄等八州諸軍事和荊州刺史。蔡興宗推辭中書監的官職不肯就任。王道隆每次拜訪蔡興宗,都緩步輕行到面前,不敢逕自坐下來,很久才離開,蔡興宗也不請他入座。
沈攸之自以材略過人,自至夏口以來,陰蓄異志;及徙荊州,擇郢州士馬、器仗精者,多以自隨。到官,以討蠻為名,大發兵力,招聚才勇,部勒嚴整,常如敵至。重賦斂以繕器甲,舊應供台者皆割留之,養馬至二千餘匹,治戰艦近千艘,倉廩、府庫莫不充積。士子、商旅過荊州者,多為所羈留;四方亡命,歸之者皆蔽匿擁護;所部或有逃亡,無遠近窮追,必得而止。舉錯專恣,不復承用符敕,朝廷疑而憚之。為政刻暴,或鞭撻士大夫;上佐以下,面加詈辱。然吏事精明,人不敢欺,境內盜賊屏息,夜戶不閉。
沈攸之自認為才能膽略過人,自從鎮守夏口以來,暗中準備,有奪取政權的野心。等調任荊州,臨走時把郢州的兵士戰馬以及精良武器,儘量攜帶同往。到荊州之後,藉口討伐蠻族,大肆動員境內人力,招兵買馬,加強戰鬥訓練,經常戒備,好像大敵當前一樣。加重人民的田賦捐稅以製造武器鎧甲,原來應向朝廷繳納的軍用物資一律留下,不再繳納。養戰馬多到二千多匹,製造船艦近一千艘,糧倉,錢庫都十分充實。讀書人、旅客和商人,經過荊州的,大多被留下不放。各地的亡命之徒,投奔荊州的都受到庇護藏匿。自己的部屬中,如果有人逃亡,無論逃到哪裡,都窮追不捨,一定要逮捕到手才停止。各項措施,全都獨斷專行,不再使用朝廷的名義。朝廷懷疑他但又有所忌憚。沈攸之為政刻薄凶暴,有時甚至鞭打士大夫,對高級僚屬以下的官吏,往往當面就詬罵侮辱。然而,沈攸之做事精明,別人不敢欺騙他。荊州境內,盜賊不敢輕舉妄動,百姓夜不閉戶。
攸之賧罰群蠻太甚,又禁五溪魚鹽,蠻怨叛。酉溪蠻王田頭擬死,弟婁侯篡立,其子田都走入獠中。於是群蠻大亂,掠抄至武陵城下。武陵內史蕭嶷遣隊主張英兒擊破之,誅婁侯,立田都,群蠻乃定。嶷;賾之弟也。
沈攸之對各蠻族部落勒索過分,又禁止五溪一帶居民捕魚、販鹽,各蠻族怨憤,起兵叛亂。酉溪蠻族首領田頭擬去世。他的弟弟田婁侯篡位,兒子田都逃到獠族地區。於是,眾蠻族部落大亂,武裝搶掠,兵至武陵城。武陵內史蕭嶷派隊主張英兒擊破蠻族各部落軍,殺了田婁侯,恢復田都王位,眾蠻族部落才安定。蕭嶷是蕭賾的弟弟。
[15]八月,戊午,樂安宣穆公蔡興宗卒。
[15]八月,戊午(初八),樂安宣穆公蔡興宗去世。
[16]九月,辛巳,魏主還平城。
[16]九月,辛巳(初二),北魏國主返回平城。
[17]冬,十月,柔然侵魏,及五原,十一月,上皇自將討之。將度漠,柔然北走數千里,上皇乃還。
[17]冬季,十月,柔然汗國侵略北魏,逼近五原。十一月,北魏太上皇親自率軍討伐,準備北渡大沙漠,柔然軍向北逃走數千里,太上皇這才班師回朝。
[18]丁亥,魏封上皇之弟略為廣川王。
[18]丁亥(初九),北魏封太上皇的弟弟拓跋略為廣川王。
[19]己亥,以郢州刺史劉秉為尚書左僕射。秉,道憐之孫也,和弱無乾能,以宗室清令,故袁、褚引之。
[19]己亥(二十一日),劉宋擢升郢州刺史劉秉為尚書左僕射。劉秉是劉道憐的孫子,性情溫和懦弱,沒有才幹,只因他是皇族,清高顯貴,所以袁粲、褚淵提出推薦他。
[20]中書通事舍人阮佃夫加給事中、輔國將軍,權任轉重。欲用其所親吳郡張澹為武陵郡;袁粲等皆不同,佃夫稱敕施行,粲等不敢執。[20]中書通事舍人阮佃夫被加授為給事中、輔國將軍,權勢更加擴大,職位更重要。他打算任用他的親信、吳郡人張澹為武陵郡太守,袁粲等都不同意,阮佃夫聲稱是奉聖旨,袁粲等不敢堅持。
[21]魏有司奏諸祠祀合一千七十五所,歲用牲七萬五千五百。上皇惡其多殺,詔:“自今非天地、宗廟、社稷,皆勿用牲,薦以酒脯而已。”
[21]北魏有關部門奏報:全國寺廟共一千零七十五所,每年祭祀用牲畜七萬五千五百頭。太上皇厭惡他們殺害牲畜太多,下詔:“從今以後,除了祭祀天地、皇家祖廟、土神穀神,其他全不準用牲畜,只用酒和肉干就可以了。”
蒼梧王上元徽元年(癸丑、473)
宋蒼梧王元徽元年(癸丑,公元473年)
[1]春,正月,戊寅朔,改元,大赦。
[1]春季,正月,戊寅朔(初一),劉宋改年號元徽,實行大赦。
[2]庚辰,魏員外散騎常侍崔演來聘。
[2]庚辰(初三),北魏員外散騎常侍崔演來訪。
[3]戊戌,魏上皇還,至雲中。
[3]戊戌(二十一日),北魏太上皇率領大軍回師,抵達雲中。
[4]癸丑,魏詔守令勸課農事,同部之內,貧富相通,家有兼牛,通借無者;若不從詔,一門終身不仕。
[4]癸丑(二月初六),北魏詔命各太守、縣令都要鼓勵農民耕田種桑,一郡一縣之中,貧富應該互相幫助,家裡有兩頭牛的,應借給沒有牛的人一頭。如果不遵守詔書規定,全家人終身不能做官。
[5]戊午,魏上皇至平城。
[5]戍午(十一日),北魏太上皇返平城。
[6]甲戌,魏詔:“縣令能靜一縣劫盜者,兼治二縣,即食其祿;能靜二縣者,兼治三縣,三年遷為郡守。二千石能靜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遷為刺史。”
[6]甲戌(二十七日),北魏下詔:“縣令如果能平定一縣的盜匪,準許他管轄兩個縣,並發雙份奉祿。如果能平定兩個縣的盜匪,準許他兼管三個縣,三年之後,提升為郡守。俸祿二千石的太守如果能平定二郡、三郡,也按照這個規律,三年之後,升為刺史。”
[7]桂陽王休范,素凡訥,少知解,不為諸兄所齒遇,物情亦不向之,故太宗之末得免於禍。及帝即位,年在沖幼,素族秉政,近習用權。休范自謂尊親莫二,應入為宰輔;既不如志,怨憤頗甚。典簽新蔡許公輿為之謀主,令休范折節下士,厚相資給,於是遠近赴之,歲中萬計;收養勇士,繕治器械。朝廷知其有異志,亦陰為之備。會夏口闕鎮,朝廷以其地居尋陽上流,欲使腹心居之。二月,乙亥,以晉熙王燮為郢州刺史。燮始四歲,以黃門郎王奐為長史,行府州事,配以資力,使鎮夏口;復恐其過尋陽為休范所劫留,使自太徑去。休范聞之,大怒,密與許公輿謀襲建康;表治城隍,多解材板而蓄之。奐,景文之兄子也。
[7]桂陽王劉休范一向平凡庸俗,口舌木訥,愚昧無知,兄弟們都瞧不起他,社會上也沒有人稱讚他。所以,明帝對親骨肉屠殺時,他得以倖免。太子劉昱即位時,年紀還幼小,寒門平民出身的官員主持朝政,左右親近掌握大權。劉休范自認為無論是地位尊貴還是皇家血統,都沒有人能超過他,他應該到朝廷擔任宰相。意願未得實現,就異常怨恨,不能自制。典簽、新蔡人許公輿做他的主要謀士,教劉休范禮賢下士,廣交朋友,給他們優厚的待遇,於是,無論遠近,許多人前來投奔,一年之中集結的人數以萬計,並收養勇士,製造武器。朝廷察覺劉休范行為異常,定懷二心,因此也暗中戒備。此時,正趕上夏口無人鎮守,朝廷認為那裡位居尋陽上游,打算派親信去鎮守。二月,乙亥(二十八日),任命晉熙王劉燮為郢州刺史。劉燮本年才四歲,任命黃門郎王奐為長史代理府州事,配備雄厚的軍事物資和兵力,鎮守夏口,又唯恐劉燮等經過尋陽時被劉休范強行劫留,便讓他們繞過尋陽,從太小路前往。劉休范得知後,勃然大怒,跟許公輿密謀襲擊建康。他上疏朝廷,要求整修城池,但背地裡卻把很多築城用的木板儲藏起來。王奐是王景文的侄兒。
[8]吐谷渾王拾寅寇魏澆河,夏,四月,戊申,魏以司空長孫觀為大都督,發兵討之。[8]吐谷渾王慕容拾寅,攻擊北魏的澆河郡。夏季,四月,戊申(初二),北魏任命司空長孫觀為大都督,發兵討伐他們。
[9]魏以孔子二十八世孫乘為崇聖大夫,給十戶以供灑掃。
[9]北魏任命孔子的第二十八代孫孔乘為崇聖大夫,由官府撥付十戶人家,負責孔廟的清潔灑掃。
[10]秋,七月,魏詔:“河南六州之民,戶收絹一匹,綿一斤,租三十石。”
[10]秋季,七月,北魏詔令“黃河以南六州百姓,每戶人家,收征緞一匹,綿一斤,穀米三十石。”
[11]乙亥,魏主如陰山。
[11]乙亥(初一),北魏國主前往陰山。
[12]八月,庚申,魏上皇如河西。
[12]八月,庚申(十六日)北魏太上皇前往河西。
長孫觀入吐谷渾境,芻其秋稼。吐谷渾王拾寅窘急請降,遣子斤入侍。自是歲修職貢。
北魏長孫觀進入吐谷渾境內,強行收割秋季成熟的莊稼。慕容拾寅窘困著急而請求投降,派他的兒子慕容斤前往北魏充當人質。從此,吐谷渾每年都向北魏國進貢。
九月,辛巳,上皇還平城。
九月,六巳(初八),北魏太上皇返回平城。
[13]遣使如魏。
[13]劉宋派使節前往北魏。
[14]冬,十月,癸酉,割南兗、豫州之境置徐州,治鍾離。
[14]冬季,十月,癸酉(三十日),劉宋分割南兗州、豫州若干郡,設立徐州,州府設在鍾離。
[15]魏上皇將入寇,詔州郡之民十丁取一以充行,戶收租五十石以備軍糧。
[15]北魏太上皇將要大舉進攻劉宋,下令全國人民,十個青年中,徵召一人入伍,每戶徵收五十石糧食,作為軍糧儲備。
[16]魏武都氐反,攻仇池,詔長孫觀回師討之。
[16]北魏武都氐族部落謀反,攻擊仇池。北魏國主下詔令長孫觀回師討伐他們。
[17]武都王楊僧嗣卒於葭蘆,從弟文度自立為武興王,遣使降魏;魏以文度為武興鎮將。
[17]武都王楊僧嗣在葭蘆去世。堂弟楊文度自立為武興王,派人投降北魏。北魏任命楊文度為武興鎮將。
[18]十一月,丁丑,尚書令袁粲以母憂去職。
[18]十一月,丁丑(初四),劉宋尚書令袁粲,因母親去世,辭職守喪。
[19]癸巳,魏上皇南巡,至懷州。枋頭鎮將代人薛虎子,先為馮太后所黜,為門士。時山東飢,盜賊競起,相州民孫誨等五百人稱虎子在鎮,境內清晏,乞還虎子。上皇復以虎子為枋頭鎮將;即日之官,數州盜賊皆息。
[19]癸巳(二十日),北魏太上皇南下巡視,抵達懷州。枋頭鎮將代郡人薛虎子,先前因冒犯了馮太后,被貶為看門禁衛。現在,山東大饑荒,盜賊競相湧現。相州人孫誨等五百人聯名上疏,指稱薛虎子在任時,境內一片清平,請求重新起用薛虎子。太上皇再次任命薛虎子任枋頭鎮將。薛虎子當天即行上任,幾個州盜賊歸降平息。
[20]十二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20]十二月,癸卯朔(初一),出現日食。
[21]乙巳,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進位太尉。
[21]乙巳(初三),江州刺史、桂陽王劉休范升任太尉。
[22]詔起袁粲,以衛軍將軍攝職;粲固辭。
[22]徵召袁粲以衛軍將軍的身份,代理尚書令,袁粲堅決辭讓。
[23]壬子,柔然侵魏,柔玄鎮二部敕勒應之。
[23]壬子(初十),柔然汗國南下侵入北魏,柔玄鎮所屬的兩個敕勒部落,起兵回響。
[24]魏州鎮十一水旱,相州民餓死者二千八百餘人。[24]北魏十一個州鎮水旱成災,相州百姓兩千八百餘人餓死。
[25]是歲,魏妖人劉舉聚眾自稱天子。齊州刺史武昌王平原討斬之。平原,提之子也。
[25]本年,北魏妖人劉舉聚結部眾,自稱皇帝。齊州刺史武昌王拓跋平原討伐,殺了劉舉。拓跋平原是拓跋提的兒子。
二年(甲寅、474)
二年(甲寅,分公元474年)
[1]春,正月,丁丑,魏太尉源賀以疾罷。
[1]春季,正月,丁丑(初五),北魏太尉源賀因病被解除職務。
[2]二月,甲辰,魏上皇還平城。
[2]二月,甲辰(初三),北魏太上皇返回平城。
[3]三月,丁亥,魏員外散騎常侍許赤虎來聘。
[3]三月,丁亥(十六日),北魏員外散騎常侍許赤虎來訪。
[4]夏,五月,壬午,桂陽王休范反。掠民船,使軍隊稱力請受,付以材板,合手裝治,數日即辦。丙戌,休范率眾二萬、騎五百發尋陽,晝夜取道;以書與諸執政,稱:“楊運長、王道隆蠱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無罪被戮,望執錄二豎,以謝冤魂。”
[4]夏季,五月,壬午(十二日),桂陽王劉休范起兵反抗朝廷。掠奪百姓船隻,讓各軍各隊根據實力申報所需數量,發給他們木板,依照規格裝配船隻,數日之間就辦理完畢。丙戌(十六日),劉休范率軍兩萬人,騎兵五百人,從尋陽出發,晝夜不停地前進。寫信給朝廷各位執政官員,宣稱:“楊運長、王道隆蠱惑蒙蔽先帝,使建安、巴陵二位親王無罪被殺,請逮捕這兩個奸臣,用來向冤魂謝罪。”
庚寅,大雷戍主杜道欣馳下告變,朝廷惶駭。護軍褚淵、征北將軍張永、領軍劉、僕射劉秉、右衛將軍蕭道成、游擊將軍戴明寶、驍騎將軍阮佃夫、右軍將軍王道隆、中書舍人孫千齡、員外郎楊運長集中書省計事,莫有言者。道成曰:“昔上流謀逆,皆因淹緩致敗,休范必遠懲前失,輕兵急下,乘我無備。今應變之術,不宜遠出;若偏師失律,則大沮眾心。宜頓新亭、白下,堅守宮城、東府、石頭,以待賊至。千里孤軍,後無委積,求戰不得,自然瓦解。我請頓新亭以當其鋒,征北守白下,領軍屯宣陽門為諸軍節度;諸貴安坐殿中,不須競出,我自破賊必矣。”因索筆下議,眾並注“同”。孫千齡陰與休范通謀,獨曰:“宜依舊遣軍據梁山。”道成正色曰:“賊今已近,梁山豈可得至!新亭既是兵沖,所欲以死報國耳。常時乃可屈曲相從,今不得也!”坐起,道成顧謂劉曰:“領軍已同鄙議,不可改易!”袁粲聞難,扶曳入殿,即日,內外戒嚴。
庚寅(二十日),大雷戍主杜道欣飛馳東下,報告事變,朝廷惶恐震驚。護軍褚淵、征北將軍張永、領軍劉、僕射劉秉、右衛將軍蕭道成、游擊將軍戴明寶、驍騎將軍阮佃夫、右軍將軍王道隆、中書舍人孫千齡、員外郎楊運長在中書省緊急集會,商討對策,沒有人肯先發言。蕭道成說:“過去,凡是長江上游發動的叛亂,都因為行動遲緩,導致失敗,劉休范一定吸取前人的教訓,率輕裝部隊,急流東下,乘我們沒有防備,來一個突然襲擊。當今應變的策略,是不派軍到遠處出征,因為只要一支軍隊被擊敗,軍心就會大受沮喪。我們應該防守新亭、白下,堅守宮城、東府、石頭,等待賊寇攻擊。他們一支孤軍,千里而來,糧秣供應不上,求戰不得,自然就會瓦解。我請求駐防新亭,首先抵擋叛軍的前鋒,張永駐守白下,劉駐紮宣陽門,指揮各軍。其他尊貴官員,可安坐殿中,不必爭著出來,我一定能夠擊破賊寇。”於是,索取筆墨,寫下記錄,大家全都簽注“同意”。孫千齡秘密與劉休范通謀,唯有他反對,說:“應該按照過去的辦法,派軍據守梁山。”蕭道成嚴肅地說:“賊寇已逼近梁山,我們派軍怎么能趕到!新亭是必爭之地,我打算以死報效國家罷了。平時我可以委曲求全,聽你的意見,今天不行!”大家散會離座,蕭道成回頭看一下劉,說:“劉領軍已經完全同意我的意見,不可變更!”袁粲聽到訊息,讓人扶著來到殿中。當天,朝廷內外戒嚴。
道成將前鋒兵出屯新亭,張永屯白下,前南兗州刺史沈懷明戍石頭,袁粲、褚淵入衛殿省。時倉猝不暇授甲,開南北二武庫,隨將士意所取。
蕭道成率領前鋒軍進駐新亭,張永進駐白下,前南兗州刺史沈懷明戍守石崐頭,袁粲、褚淵進駐宮城,加強防衛。時間緊迫,來不及點發武器,只好打開南北兩個大軍械庫,由將士自己隨意挑選。
蕭道成至新亭,治城壘未畢;辛卯,休范前軍已至新林。道成方解衣高臥以安眾心,徐索白虎幡,登西垣,使寧朔將軍高道慶、羽林監陳顯達、員外郎王敬則帥舟師與休范戰,頗有殺獲。壬辰,休范自新林舍舟步上,其將丁文豪請休范直攻台城。休范遣文豪別將兵趣台城,自以大眾攻新亭壘。道成率將士悉力拒戰,自巳至午,外勢愈盛,眾皆失色,道成曰:“賊雖多而亂,尋當破矣。”
蕭道成抵達新亭,開始修築工事,但沒有完成。辛卯(二十一日),劉休范前鋒軍已到新林,蕭道成脫衣大睡,以安定軍心,從容不迫地拿出白虎幡,登上西城牆,派寧朔將軍高道慶、羽林監陳顯達、員外郎王敬則,率艦隊迎戰劉休范,獲得相當大的戰果。壬辰(二十二日),劉休范自新林登岸,他的部 將丁文豪,請求劉休范直接攻打台城,劉休范不同意,另派丁文豪手下其他將領攻打台城,而自己率大軍攻擊新亭蕭道成的營壘。蕭道成率軍拼全力抵抗,從上午巳時苦戰到午時,叛軍攻勢越來越猛,官軍漸難支持,部眾全都驚駭失色。蕭道成說:“賊寇雖然多,可是雜亂無章,不久我們就會把他們擊敗。”
休范白服,乘肩輿,自登城南臨滄觀,以數十人自衛。屯騎校尉黃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謀許降以取之。回謂敬兒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殺諸王。”敬兒以白道成。道成曰:“卿能辦事,當以本州相賞。”乃與回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稱降。休范喜,召至輿側。回陽致道成密意,休范信之,以二子德宣、德嗣付道成為質。二子至,道成即斬之,休范置回、敬兒於左右,所親李恆、爽諫,不聽。時休范日飲醇酒,回見休范無備,目敬兒;敬兒奪休范防身刀,斬休范首,左右皆散走。敬兒馳馬持首歸新亭。
劉休范身穿白色便服,坐著兩人抬的輕便小轎,親自登上新亭南面的臨滄觀,僅帶數十名衛士。官軍屯騎校尉黃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商量向劉休范詐降,以便偷襲他。黃回對張敬兒說:“你可以取劉休范的性命,我曾發誓絕不誅殺親王!”張敬兒把這打算報告蕭道成,蕭道成說:“如果你能夠成功,就把本州賞賜給你。”張敬兒於是跟黃回出城南下,放下武器,邊跑邊大喊“投降”。劉休范大喜,把二人叫到轎旁,黃回假裝傳達蕭道成的秘密旨意,劉休范信以為真,把兩個兒子劉德宣、劉德嗣,送給蕭道成作為人質。兩個兒子一到,蕭道成立即把他們斬首。劉休范把黃回、張敬兒留在身邊,他的親信李恆、鍾爽,都加以勸阻,劉休范不聽。這時劉休范每天飲酒,黃回看劉休范沒有防備,便向張敬兒使一個眼色,張敬兒抽出劉休范的防身佩刀,砍下劉休范的人頭,侍衛人員驚慌逃竄,張敬兒騎馬飛奔,帶著劉休范的人頭跑回新亭。
道成遣隊主陳靈寶送休范首還台。靈寶道逢休范兵,棄首於水,挺身得達,唱云:“已平”,而無以為驗,眾莫之信。休范將士亦不之知,其將杜黑騾攻新亭甚急。蕭道成在射堂,司空主簿蕭惠朗帥敢死士數十人突入東門,至射堂下。道成上馬,帥麾下搏戰,惠朗乃退,道成復得保城。惠朗,惠開之弟也,其姊為休范妃。惠朗兄黃門朗惠明,時為道成軍副,在城內,了不自疑。
蕭道成派隊主陳靈寶,把劉休范的人頭送回宮城。陳靈寶途中遇到劉休范的軍隊,一時緊急,把劉休范的人頭扔到路邊的水溝里,脫身抵達宮城,大聲高喊:“亂事已平!”可是沒有劉休范的人頭做證,大家對此都不相信。劉休范的將士也不知道主帥已死,將領杜黑騾對新亭發動攻擊,越攻越猛。蕭道成在射堂,叛軍司空主簿蕭惠朗率敢死隊數十人,突破東門,直逼射堂。蕭道成上馬,率部下奮戰,蕭惠朗這才退走,蕭道成得以再次保住新亭城池。蕭惠朗是蕭惠開的弟弟;他的姐姐是劉休范的妃子;蕭惠朗的哥哥、黃門郎蕭惠明此時任蕭道成的軍副,駐防城中,他並不認為自己會被懷疑。
道成與黑騾拒戰,自晡達旦,矢石不息;其夜,大雨,鼓叫不復相聞。將士積日不得寢食,軍中馬夜驚,城內亂走。道成秉燭正坐,厲擊呵之,如是者數四。
蕭道成與杜黑騾酣戰,自午後一直戰到次日天明,流箭飛石,始終不停。當天夜晚,天下大雨,戰鼓和吶喊聲音互不相聞,將領士卒整天整夜不吃不睡。而軍中馬匹忽然夜驚,跑出馬廄,滿城亂跑。蕭道成在指揮部手持蠟燭,正襟危坐,不斷地厲聲呵責,竟達四五次之多。
丁文豪破台軍於皂莢橋,直至朱雀桁南;杜黑騾亦舍新亭北趣朱雀桁。右崐軍將軍王道隆將羽林精兵在朱雀門內,急召鄱陽忠昭公劉於石頭。至,命撤桁以折南軍之勢,道隆怒曰:“賊至,但當急擊,寧可開桁自弱邪!”不敢復言。道隆趣進戰,渡桁南,戰敗而死。黑騾等乘勝渡淮,道隆棄眾走還台,黑騾兵追殺之。黃門侍郎王蘊重傷,踣於御溝之側,或扶之以免。蘊,景文之兄子也。於是中外大震,道路皆雲“台城已陷”,白下、石頭之眾皆潰,張永、沈懷明逃還。宮中傳新亭亦陷,太后執帝手泣曰:“天下敗矣!”
叛軍大將丁文豪,在皂莢橋擊敗官軍,一直挺進到朱雀桁南。杜黑騾也捨棄新亭北上,到朱雀桁跟丁文豪會師。朝廷右軍將軍王道隆率羽林禁衛軍的精銳,駐防在朱雀門內,看到形勢危急,馬上召駐守石頭的鄱陽忠昭公劉增援。劉達到後,命令撤除朱雀桁,阻止叛軍的攻擊之勢。王道隆大發雷霆,說:“賊兵到了,只應頭痛擊,怎么能撤除浮橋,先使自己居手劣勢!”劉不敢頂撞這位得寵的權貴,不再說什麼。王道隆催促劉進攻,劉過朱雀桁南下,戰敗身亡。杜黑騾等叛軍乘勝渡過秦淮河,王道隆棄軍而逃,奔向台城,杜黑騾追擊,殺了王道隆。黃門侍郎王蘊身負重傷,倒在御水河旁,幸而有人扶起他逃走,才保住性命。王蘊是王景文哥哥的兒子。於是,朝廷內外,人心受到很大震驚。民間到處傳言說:“宮城已經陷落”。白下、石頭駐軍全都潰散,張永、沈懷明逃回。宮中又傳言新亭也已陷落,皇太后王貞風握著小皇帝的手,哭泣說:“天下敗落了!”
先是,月犯右執法,太白犯上將,或勸劉解職。曰:“吾執心行己, 無愧幽明,若災眚必至,避豈得免!”晚年頗慕高尚,立園宅,名為東山,遺落世務,罷遣部曲。蕭道成謂曰:“將軍受顧命,輔幼主,當此艱難之日,而深尚從容,廢省羽翼,一朝事至,悔可追乎!”不從而敗。
在這之前,月亮侵犯右執法星,太白金星侵犯上將星,有人勸劉辭職。劉說:“我們心檢討我的行為,無愧天地神明,如果災難一定要來,躲也躲不掉!”劉到了晚年,很追求高雅,建立林蔭花園、修築亭台樓閣,名叫東山,遠離世俗雜務,遣散部曲。蕭道成勸告劉說:“將軍接受先帝遺命,輔佐幼主,當此艱難的日子,卻醉心於悠閒生活,翦除自己的羽翼,一旦發生大事,追悔莫及!”劉不以為然,果然戰敗而亡。
甲午,撫軍長史褚澄開東府門納南軍,擁安成王準據東府,稱桂陽王教曰:“安成王,吾子也,勿得侵犯。”澄,淵之弟也。杜黑騾徑進至杜姥宅,中書舍人孫千齡開承明門出降。宮省擾。時府藏已竭,皇太后、太妃剔取宮中金銀器物以充賞,眾莫有鬥志。
甲午(二十四日),撫軍長史褚澄,開東府門,迎接叛軍,擁戴安成王劉準占領東府,宣稱桂陽王劉休范有令:“安成王本是我的兒子,不可侵犯。”褚澄是褚淵的弟弟。叛軍將領杜黑騾一直挺進到杜姥宅。中書舍人孫千齡打開承明門出來投降,宮中和朝廷,亂成一團。當時,國庫已經枯竭,皇太后、皇太妃把宮中所有的金銀財寶器物都撿剔出來,用作賞賜,無奈軍士已經沒有鬥志。
俄而丁文豪之眾知休范已死,稍欲退散。文豪厲聲曰:“我獨不能定天下邪!”許公輿許稱桂陽王在新亭,士民惶惑,詣蕭道成壘投刺者以千數。道成得,皆焚之,登北城謂曰:“劉休范父子昨已就戮,屍在南岡下。身是蕭平南,諸君諦視之。名刺皆已焚,勿憂懼也。”
不久,丁文豪部隊得知劉休范已死的訊息,稍稍後退打算解散。丁文豪厲聲說:“難道我不能單獨奪取天下!”許公輿許詐稱桂陽王劉休范沒有死,正在新亭,官民恐懼困惑,紛紛奔往新亭,把蕭道成的大營當成劉休范的大營,呈遞求見的名片的人,多到數以千計。蕭道成看到後,把名片都燒掉,登上北城門,對大家說:“劉休范父子昨天已經被殺,屍體拋在勞山南岡下。我是平南將軍蕭道成,諸位不妨看個仔細。名片都已被燒掉,不必擔心害怕。”
道成遣陳顯達、張敬兒及輔師將軍任農夫、馬軍主東平周盤龍等將兵自石頭濟淮,從承明門入衛宮省。袁粲慷慨謂諸將曰:“今寇賊已逼而眾情離沮,孤子受先帝付託,不能綏靜國家,請與諸君同死社稷!”被甲上馬,將驅之。於是陳顯達等引兵出戰,大破杜黑騾於杜姥宅,飛矢貫顯達目。丙申,張敬兒等又破黑騾等於宣陽門,斬黑騾及丁文豪,進克東府,餘黨悉平。蕭道成振旅還建康,百姓緣道聚觀,曰:“全國家者此公也!”道成與袁粲、褚淵、劉秉皆上表引咎解職,不許。丁酉,解嚴,大赦。蕭道成派陳顯達、張敬兒和輔師將軍任農夫、馬軍主東平人周盤龍等率兵自石頭渡秦淮河,從承明門入宮保衛宮廷及朝廷各機構。袁粲對各將領慷慨激昂地說:“現在,賊寇已逼到眼前,而人心離散,我受先帝託孤,不能安定國家,只有跟各位一道為國家效死。”穿上鎧甲,跨上戰馬,準備衝出,陳顯達等率軍出戰,與叛軍展開激戰,在杜姥宅大破杜黑騾,一支流箭射中陳顯達的眼睛。丙申(二十六日),張敬兒等又在宣陽門大破叛軍,殺了杜黑騾和丁文豪。乘勝攻克東府,叛黨餘孽全部平定。蕭道成整頓大軍,返抵建康。百姓夾道觀看,說:“保全國家的就是這位將軍啊!”蕭道成與袁粲、褚淵、劉秉都上表引咎辭職,沒有批准。丁酉(二十七日),解除戒嚴,宣布大赦。
[5]柔然遣使來聘。
[5]柔然汗國派使節來訪。
[6]六月,庚子,以平南將軍蕭道成為中領軍、南兗州刺史,留衛建康,與袁粲、褚淵、劉秉更日入直決事,號為四貴。
[6]六月,庚子(初一),擢升南平將軍蕭道成為中領軍、南兗州刺史,留守京師建康,並與袁粲、褚淵、劉秉輪流進宮值班,裁決政事,當時稱四人為四貴。
[7]桂陽王休范之反也,使道士陳公昭作《天公書》,題雲“沈丞相”,付荊州刺史沈攸之門者。攸之不開視,推得公昭,送之朝廷。及休范反,攸之謂僚佐曰:“桂陽必聲言我與之同。若不顛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乃與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晉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張興世同舉兵討休范。休范留中兵參軍毛惠連等守尋陽,燮遣中兵參軍馮景祖襲之。癸卯,惠連等開門請降,殺休范二子,諸鎮皆罷兵。景素,宏之子也。
[7]桂陽王劉休范發動政變時,讓道士陳公昭撰寫《天公書》,上題“沈丞相”,送交荊州刺史沈攸之的看門人,沈攸之沒有打開看,就搜捕送書人,窮追深查,最後抓到陳公昭,把他送到朝廷。等到劉休范謀反,沈攸之對他的同僚門客說:“劉休范一定聲稱我回響他的行動,如果不奮身勤王,必將曾加朝野對我的誤會。”於是會同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劉景素、郢州刺史晉熙王劉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張興世,共同舉兵,討伐劉休范。劉休范留下中兵參軍毛惠連等守衛尋陽。劉燮派中兵參軍馮景祖率軍襲擊毛惠連。癸卯(初四),毛惠連等開門投降,馮景祖誅殺劉休范的兩個兒子,各州才把軍隊撤回去。劉景素是劉宏的兒子。
[8]乙卯,魏詔曰:“下民凶戾,不顧親戚,一人為惡,殃及闔門。朕為民父母,深所愍悼。自今非謀反大逆外叛,罪止其身。”於是始罷門、房之誅。
[8]乙卯(十六日),北魏下詔說:“卑劣的小民,兇惡暴戾,從不顧及親屬,一個人作惡,禍及全家。朕為百姓的父母,深感憐憫哀痛。從今以後,除非是謀反、大逆、外叛,其他犯罪,只懲罰一人。”於是,撤銷滅門、滅房的誅戮。
魏顯祖勤於為治,賞罰嚴明,慎擇牧守,進廉退貪。諸曹疑事,舊多奏決,又口傳詔敕,或致矯擅。上皇命事無大小,皆據律正名,不得為疑奏;合則制可,違則彈詰,盡用墨詔,由是事皆精審。尤重刑罰,大刑多令覆鞫,或囚系積年。群臣頗以為言,上皇曰:“滯獄誠非善治,不猶愈於倉猝而濫乎!夫人幽苦則思善,故智者以囹圄為福堂,朕特苦之,欲其改悔而加矜恕爾。”由是囚系雖滯,而所刑多得其宜。又以赦令長奸,故自延興以後,不復有赦。
北魏獻文帝拓跋弘治理國家勤勞辛苦,賞罰嚴明,對州、郡長官的挑選十分慎重,提拔廉潔官員,罷黜貪官污吏。從前,各部門有疑難困惑之事,大多當面奏報,聽候皇上裁決,然後再口頭轉達皇上的決定,這樣有時會歪曲或假傳聖旨。太上皇獻文帝命令,不管案件大小,都要根據法律辯證判斷,不可以動不動就做為疑難上疏請示。合於法律的,朝廷會批准,違背法律的,朝廷會批駁,都是用手詔直接發出。從此以後,訴訟案件,都能辦得認真周密。太上皇尤其重視刑事判決,凡是死罪,很多都下令複審,有些囚犯在監獄中關押好幾年沒有定案。群臣頗有意見,太上皇說:“長久羈押,當然不是好辦法,但是不比草率亂殺要好嗎?人在監獄中受到痛苦,就會全心向善,所以聰明的人把監獄當作磨鍊的場所。朕特別使犯人受一點苦楚,希望他們悔過自新,然後再對他們寬恕!”從此,囚犯雖然囚禁的時間較長,但給他們的處罰大多能夠恰當。太上皇還認為普遍赦免罪犯,反而鼓勵犯罪,所以自延興以後,北魏不崐再實行大赦。
[9]秋,七月,庚辰,立皇弟友為邵陵王。
[9]秋季,七月,庚辰(十一日),封皇弟劉友為邵陵王。
[10]乙酉,加荊州刺史沈攸之開府儀同三司,攸之固辭。執政欲征攸之而憚於發命,乃以太后令遣中使謂曰:“公久勞於外,宜還京師。任寄實重,未欲輕之;進退可否,在公所擇。”攸之曰:“臣無廊廟之資,居中實非其才。至於撲討蠻、,克清江、漢,不敢有辭。雖自上如此,去留伏聽朝旨。”乃止。
[10]乙酉(十六日),加授荊州刺史沈攸之為開府儀同三司,沈攸之堅決辭讓。朝廷執政官員打算徵召沈攸之回到京師,卻不敢發布調令,於是以皇太后王貞風的名義派宦官前去對沈攸之說:“你長久在外辛勞,應該返回京師了。朝廷交付你的責任實在重要,並沒有打算減輕之意。所以,進退與否,由你決定。”沈攸之說:“我這個人,不是國家棟樑之材,供職京師,非我能力所及。可是,讓我去討伐蠻族、反民,平定長江、漢水一帶的叛亂,不敢推辭。這雖然是我的自己提出的請求,但應去應留,仍俯首聽候朝廷的安排。”這項調動才作罷。
[11]癸巳、柔然寇魏敦煌,尉多侯擊破之。尚書奏:“敦煌僻遠,介居西、北強寇之間,恐不能自固,請內徙就涼州。”群臣集議,皆以為然。給事中昌黎韓秀,獨以為:“敦煌之置,為日已久。雖逼強寇,人習戰鬥,縱有草竊,不為大害。循常置戍,足以自全;而能隔閡西、北二虜,使不得相通。今徙就涼州,不唯有蹙國之名,且姑臧去敦煌千有餘里,防邏甚難,二虜必有交通窺之志;若騷動涼州,則關中不得安枕。又,士民或安土重遷,招引外寇,為國深患,不可不慮也。”乃止。
[11]癸巳(二十四日),柔然汗國攻擊北魏的敦煌,被敦煌的尉多侯擊敗。尚書奏稱:“敦煌地方偏僻遙遠,夾在西方、北方兩大強寇之間,恐怕不能自保。不如放棄城池,把全部百姓遷到涼州。”文武官員集會商議,都認為很對,只有給事中昌黎人韓秀反對,他認為:“敦煌設定城池,為時已經很久,雖然逼近強大的賊寇,但百姓對沙場戰鬥,已經習以為常。即使有幾個小賊,也翻不起大浪。按照平常的駐防,足以保全自己。而且,敦煌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可隔斷西方、北方二敵的接觸,使得他們不能往來。如果把當地的百姓強行遷到涼州,不但蒙受喪失國土的罪名,而且,姑臧距離敦煌有千里之遙,布防、,巡邏都非常困難,兩個強敵一定有聯盟、侵略的野心。如果騷亂了涼州,那么關中百姓就無法安心生活。同時,官員或百姓如果有人因安土重遷而招引外寇前來,裡應外合,勢必成為國家深遠的禍患,不可不考慮。”於是,放棄敦煌的計畫才停止。
[12]九月,丁酉,以尚書令袁粲為中書監、領司徒,加褚淵尚書令,劉秉丹楊尹。粲固辭,求反居墓所;不許。
[12]九月,丁酉(二十九日),任命尚書令袁粲為中書監,兼任司徒;褚淵為尚書令;劉秉為丹陽尹。袁粲堅決辭職,請求回到墓園,繼續為亡母守喪,沒有批准。
淵以褚澄為吳郡太守,司徒左長史蕭惠明言於朝曰:“褚澄開門納賊,更為股肱大郡;王蘊力戰幾死,棄而不收;賞罰如此,何憂不亂!”淵甚慚。冬,十月,庚申,以侍中王蘊為湘州刺史。
褚淵任命他的哥哥褚澄為吳郡太守,司徒左長史蕭惠明在朝廷公開指責說:“褚澄大開城門,招引叛賊,現在卻又主管重要的大郡。王蘊奮身力戰,幾乎送命,卻被拋置腦後,沒人理他。賞罰這樣顛倒,何愁天下不亂!”褚淵大為慚愧。冬季,十月,庚申(二十三日),任命侍中王蘊為湘州刺史。
[13]十一月,丙戌,帝加元服,大赦。
[13]十一月,丙戌(十九日),劉宋皇帝劉昱行加冠禮,實行大赦。
[14]十二月,癸亥,立皇弟躋為江夏王,贊為武陵王。
[14]十二月,癸亥(二十七日),封皇弟劉躋為江夏王,劉贊為武陵王。
[15]是歲,魏建安貞王陸卒。
[15]本年,北魏建安貞王陸去世。
三年(乙卯、475)
三年(乙卯,公元475年)[1]春,正月,辛巳,帝祀南郊、明堂。
[1]春季,正月,辛巳(十五日),劉宋皇帝劉昱到南郊祭天,並在皇家明堂舉行全國祭祀大典。
[2]蕭道成以襄陽重鎮,張敬兒人位俱輕,不欲使居之;而敬兒求之不已,謂道成曰:“沈攸之在荊州,公知其欲何所作,不出敬兒,以表里制之,恐非公之利。”道成笑而無言。三月,己巳,以驍騎將軍張敬兒為都督雍·梁二州諸軍事、雍州刺史。
[2]中領軍蕭道成認為襄陽是北方的軍事重鎮,張敬兒地位低微,又沒有威望,不打算讓他據守襄陽。但張敬兒不斷請求,對蕭道成說:“沈攸之在荊州,你知道他將來會幹出什麼勾當,不讓我去建立內外夾攻的局勢,恐怕對你並沒有益處。”蕭道成會心微笑,不再言語。三月,己巳(初四),朝廷任命驍騎將軍張敬兒為統領雍、梁二州諸軍事,兼雍州刺史。
沈攸之聞敬兒上,恐其見襲,陰為之備。敬兒既至,奉事攸之,親敬甚至,動輒咨稟,信饋不絕。攸之以為誠然,酬報款厚。累書欲因遊獵會境上,敬兒報以為“心期有在,影跡不宜過敦。”攸之益信之。敬兒得其事跡,皆密白道成。道成與攸之書,問:“張雍州遷代之日,將欲誰擬?”攸之即以示敬兒,欲以間之。
沈攸之聽到張敬兒西上的訊息,害怕他來襲擊,暗中戒備。張敬兒到任所之後,對沈攸之十分親切尊敬,幾乎一舉一動,都向沈攸之請示,書信和禮物,絡繹不絕。沈攸之認為張敬兒果真一片真心,回報也十分豐厚。曾經幾次建議,兩人一塊出城打獵,在兩州疆界上會晤。張敬兒回信說:“只要心在一起,形跡最好不要過於親近。”沈攸之對張敬兒越發信任,而張敬兒得到沈攸之的隱密行動,都暗中報告蕭道成。蕭道成寫信給沈攸之,問:“張敬兒調職的時候,你看由誰來接替合適?”沈攸之就讓張敬兒過目,打算離間張敬兒與蕭道成之間的感情。
[3]夏,五月,丙午,魏主使員外散騎常侍許赤虎來聘。
[3]夏季,五月,丙午(十二日),北魏國主派員外散騎常侍許赤虎來訪。
[4]丁未,魏主如武州山;辛酉,如車輪山。
[4]丁未(十三日),北魏國主前往武州山。辛酉(二十七日),前往車輪山。
[5]六月,庚午,魏初禁殺牛馬。
[5]六月,庚午(初七),北魏第一次下令禁止屠宰牛馬。
[6]袁粲、褚淵皆固讓新官。秋,七月,庚戌,復以粲為尚書令,八月,庚子,加護軍將軍褚淵中書監。
[6]袁粲、褚淵都堅決辭讓新封的官職。秋季,七月,庚戌(十七日),再次任命袁粲為尚書令。八月,庚子(疑誤),加授護軍將軍褚淵為中書監。
[7]冬,十二月,丙寅,魏徙建昌王長樂為安樂王。
[7]冬季,十二月,丙寅(初六),北魏改封建昌王拓跋長樂為安樂王。
[8]己丑,魏城陽王長壽卒。
[8]己丑(二十九日),北魏城陽王拓跋長壽去世。
[9]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孝友清令,服用儉素,又好文學,禮接士大夫,由是有美譽;太宗特愛之,異其禮秩。時太祖諸子俱盡,諸孫唯景素為長;帝凶狂失德,朝野皆屬意於景素。帝外家陳氏深惡之;楊運長、阮佃夫等欲專權勢,不利立長君,亦欲除之。其腹心將佐多勸景素舉兵,鎮軍參軍濟陽江淹獨諫之,景素不悅。是歲,防將軍王季符得罪於景素,單騎亡奔建康,告景素謀反。運長等即欲發兵討之,袁粲、蕭道成以為不可;景素亦遣世子延齡詣闕自陳。乃徙季符於梁州,奪景素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9]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劉景素孝敬父母,與兄弟友愛,清高顯貴,日常生活節儉樸素,又喜愛文學,待人接物,謙卑有禮,受到大家一致稱讚。明帝對他也非常喜愛。此時,文帝所生的兒子已全部死去,在孫子輩中,只有劉景素年紀最大。劉昱凶暴瘋狂,毫無品德,朝廷和民間都寄希望於劉景素。然而,劉昱舅父陳家的人,都對劉景素十分厭惡。楊運長、阮佃夫等人打算長期掌握權勢,不希望擁立年紀大的君王,因此也打算剷除劉景素。劉景素的心腹將領,都勸劉景素髮動兵變,只有鎮軍參軍濟陽人江淹勸說劉景素不要這樣做,劉景素很不高興。本年,防將軍王季符昌犯了劉景素,單槍匹馬逃到建康,告崐發 劉景素謀反。楊運長等立刻就要出動軍隊討伐,袁粲、蕭道成認為不能這樣做。而劉景素也派他的繼承人、世子劉延齡,到建康向朝廷說明真相。於是將王季符貶逐到梁州,免去劉景素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的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