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集·練將
第一。正心術
將有本,心術是也。人之為類,萬有不同。所同賦者,此心也。近而四海,遠而外域,貴而王侯,賤而匹夫,紛如三軍,不言而信,不令而行,不怒而威,古今同轍,萬人合一者,皆此心之同相感召之也。是以不待造作而自相孚照。夫為將者上副君父之恩,中契僚寀之交,下服三軍之眾,豈奉承阿諛、財帛惠徠而盡能之乎?惟有正此心術,光明正大,以實心行實事,純忠純孝,思思念念在於忠君、敬友、愛軍、惡敵、強兵,任難上做去,盡其在我。不以死生患難易其念,堅持積久,久則大,大則通,通則化幽,可以感動天地,轉移鬼神,君父寵之,僚寀敬之,三軍樂服,莫有異同,眾皆尊而親之。諺雲“皇天不負好心人,皇天不負苦心人”是也。書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此非外至皆我心術所作。善與不善祥與殃隨之,鬼神亦隨之。故稱心,曰心神,又曰心之神明不可欺。凡俗語罵人曰“欺心”,語曰,“自作孽不可活”,是鬼神不在廟宇內只在我心上,心神之“神”字即鬼神之“神”字也。善報惡報地獄輪迴豈真有哉!輪迴亦在我心上,地獄亦在我心上。試問吾人日間作此不好事件,夜間夢寐顛倒,此正欺了心神,故心神就作此模樣。譬如一人出外,夢中依然在家夫婦同眠。彼在外之肉身不曾到家,在家之少婦不曾隨行,此正心神所為。緣平日結愛之熟,故儼然生前一個景象。譬如心術不正之人,平日居將位偷生謀利,避難巧為,不乾實事,不忠君父,清夜良心發見,思慮驚恐,只怕犯出。久久作成驚恐畏人之態,思思念念於此纏繞解脫不得,惡夢就從這念上生出。是白日為官轟烈,夜裡已下地獄,死後即是做夢相似,墮地獄輪迴苦惱,再無出期。若能心術光明如前,所存心內無有私曲愁慮相關,其形於夢寐,死於冥府依然還是這等所為。正直無私,揚眉吐氣,我不怕人,人皆敬我,就都是天堂快樂之境,此為將之根本,建功立業,光前裕後的一道通天符契也。
第二。立志向
此志,即心也。心之體則為神明,心之用則為志向。譬如,花草樹木種子,小者如沙如塵,大者如卵如拳,純然無一物,可謂微寂之甚。一入土中,乘春萌芽,勾甲之細蟻可食而盡之。及其長成參天合抱之術,五色燦爛之華,悉由乎此。為將恨無志,志定即如此種而加真積力行之功,自然取信於上下,大利於施為,為國家賢臣良將,戡難立功,垂名竹帛皆此志。一定條理做出無不收效。但吾方立志之初,未能大通於人,不無困難拂郁阻撓踐害之患,即木種初生蟻可食而盡之類也。若於此時以為立志無益,以為做好人行好事無效,便改了初志,其人終如此而已矣,竟亦墮落塵土而已矣。即如種子初出,見其難長遂縱牛羊踐害之,生意一盡根種永絕。若愛之護之,不計歲月,待其根脈堅固發榮舒長,盡其種子所有之力而後已。嗚乎!世有立志向上而所遭不偶不得亨達者之矣,未有不立志之人便能做得事業為將者。凡於古之忠臣義士,今之名將丈夫,一切為國為民英雄豪傑所為事業,如某人純心報主百死不回,某人文錢不取,某人愛士如身,某人溫恭有禮,某人練兵有法,凡耳目不聞不見則已,但見之聞之必曰:“彼亦人耳如何能,如是吾亦人也如是不能?”如是便奮立志氣,凡於艱苦利害死生患難都丟在一邊,務要學個相似,豈有不成之理?此所謂立志也,此所謂好種子也。
第三。明死生
人之生也,於大塊冥冥之中忽有此身;其死生,一去不復再返。是生死之事,可謂大矣。故凡血氣之類,莫不愛生畏死。但死生有數,不專在水火兵戈之中。試看城郭之內,富貴之家,既無官事拘攝之難,又無工作行役之苦,不曾當兵不曾上陣,若皆不死,如今該有幾千歲之人矣。有朝生而夕死者,有數歲而死者,有二、三十歲而夭死者。彼富貴之家,何欲不遂,微得疾病便請數十醫,奇藥盈,幾曾不可救。是豈水火兵戈獨能夭死人哉,必待受苦上陣才死?天下無有將與士矣。且看那個將領不是自少年為下官上陣殺賊,一級一級掙到大將?果是陣上能死人,如今也無人等得到大將還活在世。又有勇士屢經戰陣刀痕遍體披面,尚且享有高年。故諺云:“人是苦蟲,我命在天。”況使死得當,立廟祭祀血食百世,是死後還活,地方士女口碑一日相傳,是一日活在世間。若生前無聞於世,就活在世間已是死了。爾將士之情臨陣只思退縮,乃是見陣上殺傷想說就一個死。焉知不到指望退縮的必生,殊不思一動了腳個個都死,若同心力戰,我勝過他,務使他退縮,我如何得死?即死亦有數,何不想說便只有一個活,焉知不是我如何只怕死到身上,再不尋路求活到身上。又有愚之甚者,偷生帶罪百計戀此肉身,卻不想神仙、佛、老、聖、賢、王侯那個肉身於今還在?為將者不必計死生,但要做得個忠臣義士,便此肉身受苦受難不過數十年之物,丟他去了換得名香萬古立像廟庭,哪個便宜?勘破此關便能真心任事上陣不懼矣?
第四。辨利害
今之通弊,率以眼前虛套奉承一時喜悅為利為能,卻將賊到時一個失機大法置之緩玩,無可奈何似謂哄過一時便可免害,殊不思理欲不並舉,實事虛聲不同道。平日習弄虛套將軍務廢墜,一遇賊來失守又不能戰,莫說平日奉承的上官,便父為上官子為將官亦免不得參究,亦逃不得公論正法,亦遂不得私恩宿好。便使守正盡職不合時好致怒上官,無事之時不過去官,至重則提問,比之失事問死罪何如?提問不過誣以錢糧侵占,此等必須勘問。若我平日錢糧支銷案卷明白,軍士實實充伍,豈能盡無公道,成了戰守之功不錄我功業已矣。舍功業而復加之罪,有是理乎?或不能立功報國,卻堂堂血戰一番死於馬革,即有宿怨不恤蔭已矣,顧於一死之後復有罪可加乎?加罪於死後,必是叛逆,世間無陣亡叛夫也!為吾將者,只當以禮義為利害,一觀理之是非,毋計人之毀譽,心心念念著實幹,當毋乾錢糧,毋犯行止,時時點檢,事事正大盡其在我,固不可舍己以徇人,亦不可恃己以欺人,分所當為,固不可非理以取容,亦不可失禮以凌駕,人將責我以理外之事所之而已矣,人將我害義不可免者,此身可辱此志不可辱,此命可死此義節不可死。即加我以禍以此命付於數,以公論付天下萬世公是公非之口,凡輕於死者皆無足惜。語有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況未必死,況公論流行於天下乎,審取捨者辨之。
第五。做好人
為將者,或立功而不蒙酬錄,或行好而人不見知,或有守而人誣以貪,或用心職務而暫被斥逐,或任怨而被讒,或向上而不達,便生怏心,或變其所守,或怨天尤人,遂放肆改節,殊不知好官易做好人難做,官有訾議不過一任改易他方,再能勵志向上即稱為好官矣。好人變節壞卻一生,即晚年再要立德,訾議在人,人不相信,便是苟免利害苟得順利,還須思量做了一場好人品,一旦盡行改變以前成立之難,何如卻將不死之名為易死之身所換耶?不獨將官,即縉紳士民恐亦當有之。
凡吾為將者,須學做好人。天之付我原來有善無惡,如此做去,人知也可,不知也可。其見他人壞卻心術,圖得享一時順利者,任他快活我只守己,到頭來巧偽敗露,畢竟有我受用之日。寧要先難後易,毋使先易後難。便到底不亨通亦是命數。夫公論不棄好人,與私情黨扶邪小數亦相當,此已試之效,非誑吾徒也。
第六。堅操守
夫士之廉猶女之潔,此本等修身立己之事。況朝廷奉祿豢養,為官不耕而食,不蠶而衣,正要不貪取軍財不剋剝糧賞,況將官要軍士用命,立功揚名保位免禍必當如此。故廉之一字,全是本等分內所該,軍士月糧一石又是他們本等所該,只一不科斂剝削殆見,感之若父母,愛之如骨肉,即嚴刑重法受之而不怨,夫以軍士應得之財,以將領分內之守,而得軍士感服之心、死報之力、何憚而不為之乎?蓋有說焉,凡人生在世,父母妻子一個凍餓不得,己身衣服、飲食件件要拔人受用,皆人慾之至願,且見同僚富家肥馬輕裘鮮不動心,而眼前苟且朦朧彌縫,未必刑法動身,以此從欲則易守己卻難。殊不思武牟之利,無非侵落官銀,科斂軍士,彼軍士人眾口多,譬如每軍科糧幾分罰紙一刀,百金之入即出數十人之手,彼豈無朋友父母親戚鄰里相告?一人之口又插數十人之口,豈得掩耳偷鈴終不可敗?即總計一年所取不過數百金,不如有勢者一啟齒之多。一字之竊,何不堅心忍性苦心窒慾?凡粗衣糲食不過飽暖而已,父母妻子不至凍餓足矣。後日實久名著,人人知我為清操德人,三軍服我為愛士賢將,所成所就功立位高自然足用。官久必富,豈不信然?即不能然,落得個好人品,日後有意外之患人亦憐我。況平時任我令行禁止做了好官,上司到日刮目待我,又無人敢為指告,行動之間揚揚德色,所謂半夜敲門心不驚是也。
貪污之徒,平日轟轟烈烈享用一切,上司按臨惟恐仇人告索,半夜敲門驚得魂不附體,披衣而出置酒退贓。跪凂啼告免其訐發事露之日忘身喪家,彼時披枷帶鎖坐獄受刑,不知還有往日受用的快活在否?還是羞恥苦難難過也。曾有不才子云:“強如借債要利錢,臨時還他便了!”又有甘於事敗而死,欲悔無門,乃曰:“該當!該當!”
嗟乎,果是何人遣命,勢不由我所致。此不才子之自敗也。如此固無足惜,又有操如水檗守如處女者,可謂完器矣。但每每恃廉傲物專伺人之短,犯上凌下罔思顧忌,數年以前邊將之賢者,率不免有此病竟致名位不終無以善後。
嗟乎、天雖高獨於廉官子孫視聽甚近,何不返照自己視為本等職分,完全做個德人,天未嘗不有厚報於子孫,何用傲物為哉廉而傲物不如不廉者能取容於世可以保身矣。
第七。寬度量
事無大小以量為主,量能容一人則一人之長也。一家之主,必度量足以容一家之人。以故父子兄弟親戚 婭莫不稱賢,和氣致祥,動罔不吉。況為三軍之主,馭數千萬血氣之夫,非度量寬容豈能使之各得其所,各無怨尤也哉?為將者有主帥上司,皆我父師長上,我從他易,他從我難,僚友勢位相敵,朋友外至之事多有兩不相應之變;三軍愚人無知最多,在我當將自己心常清常淨,不可先著一毫己意,不可先要望人如何讓我。凡僚友之事,便冥目細想,我今日就是他,他的事就是我所當如何而可。至於不通之人,不可就發性與之爭較,且看下落。常退後一步,常將著數放在後手自然受用,就是行間士卒,有犯公私罪過或凡百情罪亦瞑目坐想,設我是此人遇有此事心下如何而可。即如打人十板打至六、七板且止再思,或者恕去再思之,其待一切有非禮之來必當報復者,猶且思之恐其人言之過也。恐其我發之暴也,或其他人真是,而我之性識有偏,再查再省,自然能容不是付之人,是處必當在我,自然度量寬宏,先讓一著與人,自然行之不錯。無量受用庶免後悔是誠然也。但將道貴嚴,國是當守,上司雖尊事有必爭,不爭則不利於下,僚友雖親法必當執,不執則被撓於中。若一概以寬容含忍處之,所謂萎靡,所謂疲軟,此人即為一人之長,一家之長亦且不堪,況馭三軍而將將乎?嗟乎,法果宜民當爭則爭,此為力量而非抗傲也。令果當行何厭誅戮,此為威嚴而非狂妄也。中間在吾輩有志向上者,辨而審之,審而力行之,動與道合而功業成,既不失為有容之士,又可免萎靡疲軟之禍矣?
第八。聲色害
淫聲美色易以動,人緣血氣之軀本以情勝,投情之好豈不易動哉!古今人為此敗壞者斗載斗量。夫淫聲過耳便如大風吹去隨吹隨滅。何似看些好書、操些武藝、教習士卒,書入心記便不可忘,武藝到手年年得用,士卒一熟便不能生疏,皆為我有用之物。古人尚惜分陰,聽一會淫聲誤了幾個分陰。美色與人相為終始,緣陰陽之道實此性生,但不思人之精神有限,一著念於此,即責任利害士伍甘苦皆不在心上。疆場之臣一有疏虞罪死,臨陣之士不能戰亦死,此身死後還有美色受用否?何不兢兢業業跳出此關。迨歸休林下誰復我禁?予常見繫念於此之人,百事無心一片暮氣。夫三軍恃我為強弱,豈可以暮氣臨之,甚至敗倫傷化奪軍士之妻家丁之色,卒至全家受禍,名喪身亡不可枚舉。戒之!戒之?
第九。貨利害
貨利者,財帛珍玩也。此物雖天地生之以給人用,而能資人之乏養人之身,但天地鬼神又忌多取。有聚必有散,且財物與怨相聯,利入則怨隨,子孫恃此墮志益過。況天地間運氣流行,未有富而不貧、盛而不衰者,諺云:“朱門生餓殍,白屋出公卿。”且軍之富何所來乎?不是軍士身上膏血,必是朝廷帑藏,國朝軍士之養,月僅一石,耗於官私,十僅得五。卻乃功立名目,斂千萬貧乏之資而歸之一人身家之奉,飽飫烹宰鼓瑟吹笙,快口體於目前,致使精神淹廢,奪有限之年充一朝之欲猶之可也。且以此斂怨失士卒心,敗疆場事,身死名喪,求為匹夫而不可得,甚至奴僕害其主,屬伍叛其上,樂極悲生,死於刑戮,冥司報應,六道輪迴,遠則害在子孫,唾罵萬世,何若以此易彼哉。惟有知止知足,以淡薄節儉為務則無欲,無欲則心清神爽,智慮生焉。奉職為將,大得人心,周詳防禦,古人所謂武臣不惜死,文官不愛錢,天下太平矣。是故不惜死由不愛錢中生來,不愛錢由無欲而充之。平居可以延生,為將可以濟事,天之加報,子孫盛昌,為萬世長久之計也。今吾為將者,勿用心於貨利,毋百計以求積。諺曰:“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又云:“天不生無祿之人”。悉當推此念頭,加意職任,施恩士卒,使之為我,用命保我艱危,立我功名,為天下大丈夫豈不美乎?
第十。剛愎害
堅志而勇為謂之剛,剛生人之德也;恃強而自用不回謂之愎,愎,剛德之賊也。吾人患其不剛,固然矣,剛而愎又不如不剛之為愈也。故為將者一有自用之心,士情不問,人人解體,敵情不得,耳目瞽聵,忘身敗家,可立而待矣。善將者,幾於古今名將成敗之政,一時山川形勢之殊,敵情我軍微隱之變,必廣詢博訪,集眾思,屈群策,雖不撓於非禮,而轉環於聽納。人之有技,如己有之,即其不足取,而言可采,略其人而取其言,師其言而不必用其人,使吾之言行固皆盡善當理,豈無一二之訛?宜忘其盡善當理之美,而急急求吾一、二之訛,改過就中,行之以強健不息之志,如此庶剛為吾之德,而通下情,知敵變,來眾善,成功業,轉凶為福矣。
第十一。勝人害
古人訓士立志,惟恥不若人。夫恥不若人,正欲勝人也。何在為害?彼恥不若人者,見人好處,敏己以求之,極力以行之,真積力久出於彼上,則彼自讓我,我自勝彼。設將自治之功忘卻,只存一點不許人勝我之念於胸中,見人有能必思所以忌之,見人有功必思所以沒之,便謂人不如我。如此推之僚屬之才者,但行事有一長必思所以忌沒之而後已,他人有寸能必思所以攘為己有而後已。如此必至損人利己,不顧天理,無所不為,是必樹怨,怨厚則禍成。天地鬼神本為福善,而善者為勝人之徒所枉,天地鬼神肯容之乎?故天災人譴,立足可待。戒之,戒之?
第十二。逢迎害
將者,死官也;兵者,危事也。一有處置不宜,安危存亡所系。何今九邊之將不顧安危與存亡、是非與利害,凡於上司勢要,當面唯唯,不顧事理之通否。即曰:“山可挾乎?”亦且依唯,曰:“我當遵奉挾山。”不惟自己欺心,遺患及將上司,逢迎迷亂。遂為我此舉也,可以為千百年之計,可以興利,可以除害。殊不知非議於背後者已紛紛矣。逢迎之徒更不思他日地方乖張致失軍機,禍必逮夫身。夫無責於身而逢迎以取悅己不可也。有責於身而逢迎之,是自賣其身於禍患之中,不亦左乎?吾人有疆場之責,遇上司之命令,當道之諮詢,必須是曰是、非曰非,某事不宜行則曰不宜,某事力不能奉行即曰力不能,直以告之,雖一時有拂上官意,終必無失於己。他時功求成,事求可,其上官且感我矣。故忠心有德之將必勵謇謇諤諤之風,斷不逢迎以為悅。
第十三。萎靡害
人之生也直,萎靡者,直之反也。為將而萎靡者,必是平日貪濫詢私、虛冒帑餉、臨陣偷生怕死、不肯用命之徒,此固無足道者。或守廉志謹而亦萎靡,何也?良以兵凶,戰危易於媒孽,而世人公行報復,責其足恭為賢,遂以軍務為趨承人情之具,寄耳目於委命,而低昂於顏面之間,柔媚足恭,不顧名分,不思廉恥,互相習效,只於奉承鑽刺,一邊用盡心機,專事虛套,所謂朝廷不尊官府,尊官府無權,吏有權是也。意者如此可以免禍,可以得譽,殊不思凡官斯土者,豈皆好汝輩奉承之人,一遇豪傑在位,底蘊盡露,平日賤惡甚於糞土,萬一地方失事,彼將拾柔媚舊勤而恕之否乎?吾恐畏人議,彼且落井而下之石矣。夫人之所最愛重者,此生也。將官先以捨生為本,生既可舍,復有何事又重於此而故為萎靡之態?萎靡則號令不行,雖賞罰三軍,彼且不感不畏,他日僨事如執左券。何其愚耶!何其愚耶?
究而言之,萎靡之徒君可負,國可賣,父母可棄,妻妾可以與人,所不屑計也。嗚呼!世有此將,禽獸所羞,尚足齒於人類乎?善為將者剛,不可吐柔,不可茹禮,體吾循舊,果與典章太戾,必不可從者酌中而處之,其人遇我過甚,吾只如是;其人厚以遇我,吾亦只如是。軍中名分稍從損益,惟可行則已;如無可損益,亦惟安之和平之中。而有必不可假借之力,持守之下而令人有可親近之慈,君子之中不過如是,矧將領乎?
第十四。功名害
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功名乃太上所與,何謂害?夫功名有分,天地最忌多取。使我實盡此力,實力有十分而功名至七八,則受之不為過,享之不為侈,天地鬼神亦安然付我矣;若只管多方做虛套,求益功名,專事粉飾而實事不繼實苦不受,最難瞞是久遠,一旦敗露,天怨人惡,鬼神陰為褫奪,甚至壽命且不永。吾人只當盡力以報朝廷,功名之事安命以俟其自至。即有功而不見祿則當曰:“吾命僅止此耳。”有功而祿之過,便當兢兢業業,多加勤苦以副之,免為造物所忌,諺云:“常調官好做,家常飯好吃。”吾人常當使勞苦功業邁於身上之功名,寧發達遲挫抑多,即不受用於身,亦必受用於子孫。他人有功,揚之;他人慾取吾之功,讓之。積累既深,屈困既久,自然真跡發見,公論有歸。是又在於的知暫飾之非多取之害,然後能不攘功而功屬於我,不求人知而無不知矣。
第十五。尚謙德
謙者,美德也,不獨士君子當力行之,為將者處功伐之間,當危疑之任,非虛不能受益,非謙不能永保終譽全身完名,此為上計。今將之通弊,寧以萎靡為美德而視謙虛為萎靡,第謙虛、萋靡大有不同;夫卑以自牧,有功能忘,有勞不伐謂之謙;取人為善,收服人心謂之虛。凡人有德,我必慕之效之,一言一行之長,我必求之納之。凡遇上司,僚屬必盡禮盡職立功建業,視為職分所該,辛勤勞苦,須知臣子當然,上則愛之,下則戴之,所謂贊念福生,吉人天相。言無怨尤,行無悔吝,即萬一疆場之累,人將憐之身死而名存。《大易》惟謙卦無凶辭,古之大將惟謙善終,此之謂也。
第十六。惜官箴
箴者,規戒也。明其守官之道而時時有所規戒耳。何世之武弁者,自襁褓時父母溺愛之則曰:“縱不讀書有官做。”父母之過已不勝嘆。及長有知覺亦自曰:“我有俸祿,可無憂貧矣;我有世官,可無憂位矣。”遂至無所顧惜,不惟不能榮耀門閭,且並其故物而失之。夫朝廷一命之寄,思所以號令乎?一命之上亦必有體,況為將者,三軍司命,表率數千萬人而欲使之盡力於我,我得假此以報國,期使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我不自己愛惜官箴,恪守正道立身行已。凡百點檢務可以率下事上,以身為眾人之法程,以官為眾人之視效,否則人心解體。萬法叢脞不知三罰覆 之誅,斧鉞在前矣,豈止曰不能保此職而已。吾人但居一職,毋問崇卑,務要使此官門面相趁,獨處則無愧於神明,自思則無愧於此心,上無愧於上司,中無愧於僚友,升堂無愧於公座,庶幾乎?
第十七。勤職業
語云:“惟勤有功。”毋論職之崇卑,藝之大小,商賈勤則致富,農夫勤則收穫豐,工勤則器精家給,士勤則德進業修,一命之士勤於職則職修名顯。況夫為將之道,疆場之安危、三軍之死生系焉。譬如農夫種田,春則勤耕,下種以時,糞多力勤,夏耘不失,秋乃有獲。尚有天時、蟲災、水旱未卜。若有美田,春僅下種,不耕不耘,不糞不力,到秋來也要與他農同獲糧粟,有此理否?兵中事件一一預先勤苦教練,見見成成只是等候待用,還恐備久則損,氣久則暮,否則求守固戰勝,即與不耕不耘望地內收糧粟之徒何異?為將者,須將所守疆域時時放在心上。軍士有病患難、顛連無靠之事,時時訪詢,隨有所聞,即時處之;軍器時時辨驗,一有不堪,即便修之;行伍時時點檢,一有紊亂,即清編之;烽火、哨報、城池、牆垣,稍暇即一巡行,隨目所見,即為修繕;文移案牘時時檢行,如一事未完,即忘其飢勞,務必終之,不拘夜半久勞之後,必不使軍機文案姑待來時。如此行之既熟,自然忘勞;精粗巨細,無不畢舉,自然有備無患,若夫百務廢馳,且顧眼前妻孥之樂,宴飲之歡,致將事務耽擱,行伍廢敗,卒然遇變,束手受死而為市曹之鬼,是自取之也。
第十八。辨效法
語云:“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則無足術,斯下矣。”況兵事須求於實際之間,而可無效法之辨乎?為將者何所取材?必於經典中求之。前言往行而史冊浩翰,豈武弁所能檢習?幸而有《百將傳》焉。人品心術事業俱已概見,吾人當熟玩而習之。每一將傳中不獨習其用兵之事,凡為人存心立行一一細玩,有不二之心、純忠之行者,我則師其德;長於兵機而短於德行者,我則師其術;某將竟至敗壞,屬之自取,我則鑒之戒之;某將忠廉智勇無愧於己而無妄得禍,我師其行,苟無彼之禍,是我所遭之時幸也,即有不虞之變,古人已然,我何避何嫌?如此辨法,真心師向,自然完名全節,成古人之事業,有古人之榮遇,而無古人之禍難矣。此可以券取影隨,非浪說也。
第十九。習兵法
兵之有法,如醫之有方,必須讀習而後得,但敏智之人自然因而推之,師其意,不泥其跡,乃能百戰百勝。率為名將,蓋未有不習一法、不識一字、不經一事而輒能開闔變化運用無窮者,即有之亦於實陣上經歷聞見,日久乃能,否則吾知其斷不能也。但古人兵法,如《七書》之類,就同藥肆,五金八石,草木鱗蟲,無所不備,蓋不知患者症,所宜何藥耳,必須醫診認病勢,真正宜用某藥,即取儲肆中藥,無不效。倘誤診病患,取藥肆中,服之不瘳,將歸罪曰:“藥之不靈。”嗚呼,靈也!《七書》內百法俱備,即藥肆也,為將者要先知士伍之情,山川之形,認察敵人動靜,即問病診脈之醫也,稍差誤,用法不效也。吾人童兒習之,幼兒學之,又須長壯之日履名將之門,處實境之間,方知兵法為有用,方能變化兵法,以施之行事之際,至於見任將領,付以邊場之寄,歲有桴鼓之舉,可謂學法於實境之間矣。卻恃其驍勇,或因幼年失學,不解文字,或不知兵法之有助於實用,遂又棄之而不講。夫有資可習者,無實履之地;有實屬之地者,無可學之資,如何而得全材為干城之器乎?以後將士識字者,於冬日夜長之時,宜將兵法、將傳每夜飯後限看數頁,然後或有室家之擾,或庭階散步以舒其懷,睡則枕上,且細細玩味,內有不省義意者,次日仍復質問於先知之人,自然有得。不識字者,端坐澄心,令書手識字之類,或通文武生、秀才為之高聲朗讀數頁,省其大概,復令講說數遍,歸枕之際,亦如前玩味,自然有得,久則開口議論,誰謂此人不學耶?古人謂“開卷有益”、“學不誤人”,況我國家疆場之計,而可以懵然一白丁克濟乎?當是任者思之。
第二十。習武藝
一物一事,有象有則,況乎五兵制器尚象,自有用使之法。法即彀也,在藝中得法者,謂之入彀。為將者身司統率,似不必以技藝為高,但士卒全以器械為爪牙,古人有言:“器械不利,以卒予敵。”利之一字不專為鋒利用之,便利亦此利也。欲用之利,必習之精。習矣,而不得正彀大陣之中,稍有失誤,或進退轉跳間,前行未動,後行先誤。若夫以少擊眾人疏分擊,尤貴於藝精。為將者,己不先學,何以倡人?已不知花法、實法之辨,何以辨別士卒所習之高下?如憑教師而高下之人不服矣。諺云:“藝高人膽大。”將軍者,將軍於前,使無技藝在身,安得當前不懼?且身當前行,恃我之技,可當二三人,左右勇健,密密相隨,人人膽壯,惟看將軍氣色。氣色繫於膽;膽繫於我藝,是所關非小小也。欲為全才之將。凡種種武藝,皆精習之,在俱知而不必俱精。再須專習一二種,務使精絕,庶有實用,庶可練兵,肯專心致志,不過一月可熟一種。各種教師置於左右,每日飲食之餘,無所消遣,則用一教師習之,以為消遣之地,他功不妨,而武藝自精。
第二十一。正名分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惟皇建極以率諸侯,諸侯以率大夫,大夫率四民,秩然莫可紊也。即如織綿者,千絲萬縷,為經為緯,一絲亂不得。況將領統馭千軍萬馬,縱橫進退,使非名分平日素定,誰肯甘當誅戮,莫敢仰視乎?孔子論治亦只曰“正名”,名正分定則上下相安,臂指相使,莫敢有違。軍中名分須以軍禮為始,但軍中之政以聯情義為首務,恪執名分,情義頗隔,須於名分之間寓以聯屬之道,尊嚴之地通以共難之情,如此在下事上則尊而親之,在上使下則順而悅之,三軍之眾,可使赴湯蹈火矣。
第二十二。愛士卒
將者,腹心也;士卒者,手足也。將誠勇,以力相敵不過數人極矣。數十萬之眾,非一人可當,必賴士卒,誓同生死,奮勇當鋒。兵法愛士如嬰兒,故可以之赴深溪。古人吮士之疽,殺愛妾以饗士,投醪於河以共滋味,此何等作為!如今將領不惟不如此推思,且使之肩輿,使之供爨,使之廝役,死亡不恤,凍餒不問,甚至科斂財物,克減月糧,到處先擇好歇處安眠,將領已熟睡而士卒尚有啼飢號寒於通衢者,將士夜臥美榻,甚乃伴以使女,而士卒終夜眠人檐下枵腹而宿者,種種不可枚舉,如此而欲人共性命,人誰肯哉?夫士卒雖愚,最易感動,死生雖大,有因一言一縷之恩而甘死不辭者,卻是將領頭目千思百慮負義忘恩,何也?愚卒心歧尚少,又有軍法驅之,易就善路故也。第士卒之眾,吾豈能人人而惠之?惟我真有是心,自然人相觀感,固不必其人人及之,人人受千金之惠、再生之德,而後謂之愛,而後得其感耳。愛行恩結,力行氣奮,萬人一心,何敵不克?功成名立,捷如影響。
第二十三。教士卒
士卒愛矣,與我同死生而不辭矣,苟不加教習之,亦是以卒予敵耳。語云:“愛而不教,禽犢之愛也。”故凡禮義名分、行伍進退、營陣武藝,不教不能知。徒有親上死長之心,而無親上死長之具,所謂乳犬犯虎,伏雞搏狸,雖有斗心,隨之死矣。是徒魚肉我眾。必懸為賞格,輔以刑杖,先正名分,習威儀,上下秩然,然後授以號令,操之於場,練以武藝,教之於夙,俾人人有勇智,方人自為戰,蔑有不勝敵者。
第二十四。明恩威
烏合之眾,上下不親,非有賞罰,孫吳不能以為將,夫賞不專在金帛之惠,罰不專在斧鉞之威。有賞千金而不勸者,有不費數金而感深挾纊者,有賞一人而萬人喜者,有斬首於前而不畏於後者,有言語之威而畏如刀鋸,罰止數人而萬人知懼者,此蓋有機。機何物也,情也。理興於心,情通於理,賞之以眾情所喜,罰之以眾情所惡。或申明曉諭,耳提面命,務俾人人知其所以賞與罰之故。感心發則玩心消,畏心生則怨心止。微乎,微乎!用之正則聖人所謂王道仁者之事也,用不正則聖人所謂五霸智者之事也。
第二十五。嚴節制
兵有二。用數十百人隨意野戰,風雨之勢非罰所加,非法所管,可以一語傳呼而止,無節制可也,雖然,此即節制也;若用數萬之眾堂堂原野之間,法明令審,動止有則,使強者不得獨進,弱者不得獨退,峙如山嶽,不可撼搖,流如江河,不可阻遏,雖亂猶整,百戰不殆,握定勝算,以全制敵,舍節制必不能軍。節制者何?譬如竹之有節,節而制之,故竹雖虛,抽數丈之筍而直立不屈。故軍士雖眾,統百萬之夫如一人。夫節制工夫始於什伍,以至隊哨,隊哨而至部曲,部曲而至營陣,營陣而至大將。一節相制一節,節節分明,毫不可乾。金鼓各有所用,音不相雜;旗麾各有所用,色不相雜。人人明習,人人恪守。寧使此身可棄,此令不敢不守;此命可棄,此節不敢不重。視死為易,視令為尊。如此必收萬人一心之效,必為堂堂無敵之師,百戰百勝。用之塞上則外摧強敵,用之域中則內清叛亂,萬里無危,萬戰無失。豈直曰:“百里趨利”已哉,將見天下莫當此兵矣。
第二十六。明保障
天地之道,惟陰與陽;治世之具,惟文與武。文武者,陰陽之義也。故治亂相尋,本陰陽疊運,必文武並用,乃相濟有成。粵稽三代而上,井田聿興,兵農合一,五等封爵,文武不分。故出則為將率,入則為師保,聲氣既同,績用有底。迨至春秋戰國,民無寧宇,卒有常征,井田寢廢,兵農攸分。顧孫、吳者出,立為一家之言,特設軍務,不由民社,以是文武異途,門戶漸立。秦開郡縣,漢封同姓,唐設藩鎮,歷代沿革,雖各鑒一時之弊而曲為更張,戍邊禦侮,官制固有不同。然且文武職銜,互相加授,名義相關,判途未甚,核軍實者,猶詰責於事定之後,以故議論事權勢常相埒,所以蔡功惟斷乃成。迨至宋室立國本弱,儒術歧多,故分者決不可合,而合者亦分。訖於我朝以武功驅除僭亂,恢拓區宇,一時握戎者輒以汗馬自驕,紛然多事,以故防微慮重,軍政肘掣。承平二百年來,文法日密,不惟分黨而治,抑且惡興而攻,惟馭眾臨壘為將士之責,而糧餉賞罰操縱予奪,纖細之事,悉在有司,即器具行伍教授法令,亦縉紳預其章程,復不關於利害,故文武勢分,情格陰陽之義,判而相成之實墮矣。蓋當思之朝廷設官分職,外而百里之令、五百里之守,上而旬宣之司,激揚之位,皆所以保民也。凡我將士躍馬食肉,握符當關,其所統軍卒,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民商稅課為之供養,毋問風雨,宴安坐糜廩餼,無非用其力於一朝除亂定暴則民生遂,民生遂則國本安。故文武之職不同,所司之政雖異,而其所以保民一也。
顧今反其道者,止知軍士是我統馭,其於保民之意漠然不省,率徇情而偏愛之,每到地方,縱容騷擾百姓,不肯克己,當見東南受兵之處,有謠語云:“賊是木梳,兵是竹蓖。”蓋言梳還有遺,蓖則無遺矣。及有軍卒生事相訐到官,又輒右兵而左民,以致軍士縱恣,紀律不整,百姓失望,比臨陣時,不惟無以戡定患亂,且殺平民以報馘,劫避寇之家以充食,姦淫被難女婦,矯誣掩敗,設詐冒功,此輩不遭人禍,必受天刑。於是文吏恥武夫之無術,視軍士如仇讎,凡軍民相干之事,一切肆其克毒,務要軍將受虧,曲護小民以為仁愛,而小民亦只顧目前便宜,那管隱禍在後。等而在上,惟以刻抑將士,為得體,為有風力,互相仿效,稍有通念者,眾共笑而排之,以為同流合污。遇有警時,即錢糧軍器饋餉應付,率不究心,一意只要軍士殺賊,要將驅不飼之馬、不哺之軍,不著人家居宿,無視賊勢眾寡,機宜何如,一到便殺了賊來,庶才將就,何其不通之甚也!夫平日於凡軍伍氣勢被其摧抑已盡,將官事權被其掣肘莫展,臨時又不相濟,復加以未諳兵機之人硬強調度,豈能殺賊?是以賊得猖獗,蹂踐邊關,虔劉子女,損傷國體,不知幾何,與平日偏愛私恩,孰為得失?即將士粉身碎骨,何補於民社也哉?
今後為吾將者,須是看定兵馬,真為安國保民之物,事事報恩之本,無問文武,分塗展布,難易一心,從保全民社上起念推此而馴之,必以嚴節制為務,欲嚴節制必先明恩威,恩威明而教不行,士何由措?故先教士卒。教士之急莫如正名分,必自身率。始而習武藝,知兵法。身率之藝也,非本也。本不端則萬目叢脞矣,必先辨古人而效法之,先勤職業則效法有日進之益,先知謙德之利,則我為官箴惜而人亦為我惜之。但俗知義之所趨者,必先知害之所伏,是而審功名之害。功名之害小,萎靡之害大,故先審萎靡之害。萎靡自逢迎生,故先審逢迎之害。逢迎之害未若勝人為害足以取禍也。故先審勝人之害。勝人之害生於剛愎,故先審剛愎之害。大都諸偏之為害,未有甚於欲之為害也,而貨利聲色尤害之大者。貨利猶可勉強,無如聲色易在惑人,故聲色先於貨利。能審害之所伏而不為,須知大本大端之所先而定其趨,寬度量焉,德之次也,故先之以堅操守。操手勉乎外,無若先做好人以立其基。做好人而惕於憂,禍趨難定也。故先辨利害。利害莫大於死生,明死生,利害自辨。死生利害,惟其昧於志向,故為所奪,志向定,雖死生不足以移之。故曰先立志向。然志向起之於心,故以正心術為首?
是故心術正則志向自立而不忒,志向立而死生自明而不畏,死生明而利害自辨,利害辨人品自好,做好人而未有不知堅操守者也。操守堅而狹隘者有之,故次之以寬度量,心廣體胖矣。而最難窒者欲也,欲莫如聲色與貨利,真能拔除難窒之欲而尚德,不可以不謹,剛愎害,勝人害,逢迎害,萎靡害、功名害,皆以輕重次第而切磋琢磨之可也。夫惟諸害既去乎身,善美已歸諸已,於是而驕吝或生焉,非所以受益也。故尚謙虛之德焉,謙而無箴其弊也弱矣。勤職業者官之箴也,辨效法者官之箴也。官箴正矣,或於將之職未盡也。將以戡亂為務,戡亂有具,兵法為要,武藝次之;治軍有方,名分為切,教授次之,教授有術,故次之以恩威也,節制也。合而言之,無非以保民為職,故終之以明保障。約之以一言曰:“正心術而已矣。”
於戲!大本既正,百行翼張,賢將匯征,文治廣被,王國之慶、邦家之光也。
以上每一款內,多有不盡之意,不出乎《紀效新書》、《練兵實紀》、《儲練通論》、互相發明,似為重贅。但略言之,恐無以發揚學者生意,故重其言而不重其意者有之,重其意而不重其言者有之,學者惟自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