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題李季允侍郎鄂州吞雲樓
騎黃鶴,賦鸚鵡,謾風流。岳王祠畔,楊柳煙鎖古今愁。整頓乾坤手段,指授英雄方略,雅志若為酬。杯酒不在手,雙鬢恐驚秋。
譯文及注釋
譯文
高敞華美的樓閣矗立半天,南樓的勝概也不能同它比肩。你獨坐閣上籌策御邊,不單是為了滿足觀景的快感。別止說胸中能吞納雲夢的幅員,你的浩氣直把殘剩的金虜盡行席捲,朝著西北時時眺望淪陷的中原。千載難逢的戰機就在眼前,只可嘆人事上總有無止盡的恨憾。
王子安在這裡騎鶴登仙,禰衡在這裡寫下《鸚鵡》的賦篇,都已算不上什麼風流事件。看岳王祠畔楊柳如煙,古往今來的愁意凝聚不散。你的手段足以去再造河山,你的方略足以向英雄授傳,可高尚的抱負又何從施展?如果手中不時時舉起酒盞,只怕會驚異地發現,兩鬢上已是秋霜一片。
注釋
1.水調歌頭:詞牌名。唐朝大曲有《水調歌》,據《隋唐嘉話》,為隋煬帝鑿汴河時所作。宋樂入“中呂調”,見《碧雞漫志》卷四。凡大曲有“歌頭”,此殆裁截其首段為之。九十五字,前後片各四平韻。亦有前後片兩六言句夾葉仄韻者,有平仄互葉幾於句句用韻者。
2.李季允:名植。曾任禮部侍郎,沿江制置副使並知鄂州(今湖北武昌)。
3.輪奐:高大華美。
4.南樓:在湖北鄂城縣南。
5.獨坐:一個人坐著。
6.快:快感。
7.西北望神州:朝著西北時時眺望淪陷的中原。
8.百載:百年。謂時間長久。
9.騎黃鶴:詞出崔顥詩“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10.賦鸚鵡:吞雲樓近鸚鵡洲,東漢名士禰衡曾在洲上作《鸚鵡賦》。
11.風流:猶遺風;流風餘韻。
12.岳王祠:慘死在秦檜手中的抗金名將岳飛的祠堂。直至宋寧宗時才追封為鄂王、建立祠廟。
13.煙鎖:煙霧籠罩
14.整頓:整飭,整治。
16.乾坤:稱天地。
17.指授:指導;傳授。
18.方略:計畫;權謀;策略。
19.雅志:平素的意願。
20.驚秋:秋令驀地來到。
賞析
“輪奐半天上,勝概壓南樓。”開篇突兀而起。緊扣題目,描寫吞雲樓的勝概。巍巍高樓,直聳雲天,華美、壯觀。第一句是作者站在遠處仰望雲端,直抒讚賞之情,是正面描寫樓之高聳入雲。第二句用對比手法,說吞雲樓的雄姿勝概足以壓倒武昌黃鶴山上的南樓。這個對比很巧妙,“南樓”是詩詞中常提及的名勝,其中有一個著名典故。《世說新語·容止》記載:“庾太尉(亮)在武昌,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音調始遒,聞函道中有屐聲甚厲,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徐云:‘諸君少住,老子於此處興復不淺。’因便據胡床與諸人詠謔,竟坐甚得任樂。”庾亮是東晉聲名赫赫的人物,擁重兵鎮武昌,號征西將軍。李季允身份、職務與庾亮有某些相近,作者言吞雲樓勝壓南樓,言下有李季允勝過庾亮之意,這不免有些誇大,但是應酬之作中的常見現象。然而詞人卻不停留於一般的恭維,筆勢出人意外地來了一個逆轉:“籌邊獨坐,豈欲登覽快雙眸”。如此巍峨華美的樓,登臨縱目,自然是賞心樂事;然而對李侍郎來說,重任在身,也沒有觀賞風景的閒情。李侍郎即使登樓,也是為了觀察地形,然後獨坐苦苦思索破敵大計,這又暗與當年庾亮登南樓的風流雅事對比,襯托出今日李侍郎的一片憂國忠心。
下面接著這層意思,進一步借樓寫人。在司馬相如《子虛賦》中,有位齊國烏有先生對楚國使者子虛誇說齊地廣大,並形容道:“吞若雲夢(楚地廣闊的大澤)者八九,於其胸中曾不蒂芥。”在這首詞中,戴復古更翻進一層說:“浪說胸吞雲夢,直把氣吞殘虜,西北望神州。”登上這樣的高樓,感到“胸吞雲夢”,從這裡北望中原,簡直有氣吞殘虜(指金兵)的氣概。從此句開始詞的現實性逐漸顯露出來,作者寫此詞決不僅僅是為了讚美它的雄偉或恭維樓的建造者,而是為了抒寫登樓後“西北望神州”,胸中一腔收復失地的豪情。這裡,作者巧妙地化用《子虛賦》語,點出“吞雲”樓名的來源,同時也就寫出它直入雲霄的雄姿,更進一步傳樓之神,樓之神即人之神,李侍郎及詞人自己抗金的壯志亦可“吞雲”。
詞寫到這裡,已將“氣吞殘虜”的豪情抒寫得淋漓盡致,突然文勢作了一個大幅度的跌宕:“百載好機會,人事恨悠悠。”詞作於1221年,渡江已近百年,終於有了與金作戰接連獲勝的大好形勢,可謂“百年一機會”,可是苟且偷安的南宋朝廷卻不能抓住這個好機會,一舉收復中原,眼見勝勢漸去,英雄亦失去了建功立業、實現抱負的契機,所以詞人不禁嘆道:“人事恨悠悠”。
詞的下片便是將景、情和歷史陳跡融為一體,繼續抒發“人事恨悠悠”的感慨。從吞雲樓上放眼望去,江山勝跡,盡收眼底,望著遠處的黃鶴樓想起唐詩人崔顥的詩句:“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而歸結到“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的悲感。那白浪接天的江中有一片綠地,正是鸚鵡洲。這個風景如畫的地方,漢代文學家禰衡在此作出文采驚人的詞賦,而有“顧六翮之殘毀,雖奮迅其焉如”之嘆息。古人的流風遺韻,依稀還在,卻已不可追尋。再向那黃鵠山下看,那裡添了新景。鬱鬱蔥蔥的楊柳生長在旌忠坊岳王祠畔,在那煙籠霧罩之中,深鎖著他“十年之力廢於一旦”及忠而見殺的遺恨,當年抗金名將岳飛為了“收拾舊山河”,竟至飲恨慘死於投降派的屠刀之下這等悲壯的事,生出無限感慨。借岳飛抗金宏願實現作者自己壯志未酬之愁。直至今日,中原仍在陷落中,活著的人何以慰忠魂。因此詞人又調轉筆來,寄厚望於李侍郎“整頓乾坤手段,指授英雄方略”了。同時作者又感到收復中原這項事業的艱巨,心生悽愴。還是讓我們來乾一杯吧,如果沒有酒來解憂,秋風起時,真要愁得雙鬢都變白了。
創作背景
宋寧宗嘉定十四年(1221),金兵侵擾黃州、蘄州一帶,南宋軍隊一再擊敗來犯之敵,民心振奮,一度造成了“百載好機會”的有利形勢。在這一年,李季允(名埴)出任沿江制置副使兼知鄂州(今武昌),修建了吞雲樓。此時戴復古正在武昌,登高樓而覽勝,寫下了上面這首詞。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